汽车平稳地开在马路上, 窗外雨雾朦胧, 远处的街道霓虹闪烁。
从坐上车起,温恬就一直没话。
车内静得诡异,耳边只有雨水砸下的声音以及雨刷划过车窗的声响。廖磊风几次透过后视镜瞄温恬,想要开口些什么, 又沉默。
他是静不下来的人,难得这么长时间一直沉默。想放音乐,可又怕自己一向喜欢的那种摇滚会吓到她。
纠结了半天, 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刻意套近乎道“嫂子,那个,你还记得我不?”
“啊……”温恬正一直盯着窗外的一滴雨珠发呆,听见声音扭过头,有点懵懵的, “什么?”
“我我。”廖磊风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高中的时候, 咱俩见过的。”
“哦哦。”温恬回神, 抱歉地笑笑, “记得, 你是他……在二中的朋友嘛, 我有印象的。”
“真的?”廖磊风仿佛有些惊讶, 接着又笑, “真荣幸,你还能记得我。”
温恬有点不大好意思第“被我记得有什么可.荣幸的, 我又不是什么名人。”
两人就这样的你一言我一语,随意聊起来。
因为下雨,道路上微微有点堵车,廖磊风微微降下车速。
他回头看了眼温恬,随口问“嫂子,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温恬诚实答“也没做什么,签了家出版社,现在就是给人家供稿。”
“大作家啊!”廖磊风感叹,“怪不得今天那一桌,就数嫂子你气质最好,这有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什么大作家。”温恬被逗乐了,“就是个码农,得过且过吧。”
“瞅瞅!‘得过且过’,这文词儿来就来,换了我打死也不出来。”
“……”
懒得听他一直在那儿半开玩笑地恭维,她笑笑,适时移开话题,“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就一直在打电竞,家里也不支持,觉得玩物丧志。反正,也‘得过且过’呗!”他随意乐了乐,又“还是骁哥厉害些,眨眼间就已经是大老板了,霸道总裁!哈哈。”
起顾骁。
温恬怔了怔,不动声色笑起来,“是啊,他……是很厉害。”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嫂子你。”从后视镜看了眼温恬,他玩笑地调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是一个促使他成功的女人,要不是嫂子你,骁哥哪能有今天呢!”
“……”温恬忽然隐约感到一点头痛。
猜想到或许是顾骁没有将他们两人的事告诉过他。温恬顿了顿。
想,可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起,最终只是沉默笑笑,没话。
廖磊风也不在意,兀自着“唉,其实想想当初,也真是挺有意思的。当初骁哥追嫂子你的时候,我们全都当个笑话听,以为他也就是无聊了想随便撩一撩,我们还合起伙,给他出过撩妹的方法。”
“诶,不知道嫂子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拧瓶盖的事儿!结果骁哥还把那瓶盖拧得自己都打不开了!哈哈哈哈!我们当时真乐了好久,现在想想还觉得好逗啊……”
温恬听着,不自觉地也跟着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chún角忍不住上翘。
“后来听你俩在一起了,还真让我们感觉惊了一把!不过现在再回想,其实也挺正常的。骁哥这个人吧,看着冷冷酷酷的,好像也不会哄女生,但是其实就是个闷sāo!我们兄弟几个还总,好在他当初转去一中了,要不,怕不是这辈子都打光棍了!”
哈哈笑了两声,他又摇头,“唉,谁知道高三时候你们一中又出了那个变态规定,整得他最后又转回来了……”
一提起这件事,温恬忍不住轻怔,试探地问道“那……他当时转回二中之后,还好吗?”
“嚯!”起这廖磊风似乎突然来了劲儿,吐槽的话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不断往外冒,“你可别提了嫂子,你可不知道,当时他那样,我们都以为他魔障了呢!”
“要骁哥这人吧,他以前就算成绩再好,也不是那种死学习的人,结果,啧!这家伙,重新转回来,整天就跟给下了蛊似的就在那儿做题背书,连我们打篮球他都不去了!我们还寻思你们一中给他下了什么药呢!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个人了,我们劝要劳逸结合,拽他出去玩儿,结果他还踹我们,啧啧!”
温恬一下就笑了。
她就知道,他一直都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
只要约定好,那么他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和她一样。
廖磊风自顾叹息,“也真是可惜了,要不是他家后来出了那么多事,老爸也进监狱,房子也被收,我们还真以为他不得考个什么清华北大的……”
——要不是他家后来出了那么多事,老爸也进监狱,房子也被收……
温恬一怔。继而,倏地一惊!
“你什么?!”温恬疾声问道,声调都不禁有点拔高,“你谁?进监狱?怎么回事?”
“呃?”廖磊风是随口那么一,看见她这么大的反应,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不是……嫂子,你不知道?骁哥这次回来,什么都没跟你过?”
温恬心里倏然一紧。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
半个时后。
汽车在水岸观邸外稳稳停靠,车门打开,温恬飞快奔出来。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砸,顷刻间便将她的衣服淋得湿透。
一直跑到号楼前,她飞快钻进楼道进入电梯,按下12层的按钮。
电梯一点点向上爬升,直到“滴”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温恬飞快跑出来。
找到1206户,她立刻上前按响门铃,边敲着门边喊着,“顾骁!顾骁你在不在!顾骁!”
屋里却始终没有声音。
空喊了半天,温恬的声音逐渐下来,手慢慢放下。
“顾骁……”
眼睛忽然有一层白白的雾水遮住视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她头发上还有雨水在淅沥沥地下落,在地面化开一片水渍。
靠着墙壁,温恬慢慢蹲下来。
半时前。
……
一声尖厉的刹车声,汽车在路旁飞速靠停。
“嫂子……”
“廖磊风。”死死地盯着他,温恬的表情异样严肃,执着问道“当初,顾骁他们家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清楚!”
“可……”廖磊风手抵着方向盘,面色犹豫,欲言又止,“可是,骁哥他——我……”
“我求你了!”温恬突然。
廖磊风的话突然就止住。
她的眼圈有些红了,chún角隐忍地抿着,“我求你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过,你就告诉我吧……”
“好吧!”廖磊风无奈,叹了口气。
然后,她便听了那一件,令她万分难以置信的事情。
“唉,其实,就是顾骁他爸,当初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行贿受贿什么的。来这事一直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好像那年他家新开发的那一片楼盘出了大问题,这事儿就被查了出来。因为他爸这次犯的这事情节好像还算特别恶劣的,所以被判了无期,还并处没收财产。”
“但是在事发之前吧……他爸好像意料到要出事了,所以最先把一笔钱挪到骁哥名下了,但是骁哥又没成年,所以就强行把他送国外去了,让他叔叔照看,也让公安那边找不着人。骁哥那些年好像一直都挺想回来的,但是各种原因吧……反正一直就没找到机会。”
温恬彻底怔住。
——我也是在他订婚之后才知道,当初是因为他们家出了很大一场变故,不得不走的,他给我打过电话寄过信,可是因为我换了号码搬了家,所以才从没收到过……
——也真是可惜了,要不是他家后来出了那么多事,老爸也进监狱,房子也被收,我们还真以为他不得考个什么清华北大的……
眼睛里逐渐蒙了层湿雾,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廖磊风,紧握的拳指节发白。
“然后呢……”她怔怔地问“然后……他这一次又为什么回来了?他……”
“他这一次为啥回国我不知道,但是他这次回清市……是因为前些日子,监狱那边来消息他爸得了癌,好像时间不长了,所以他才回来。”
温恬顿了顿,神思忽然有些迷惘,“那同学会——?”
同学会……
他明明,他这次回来,是因为同学会。
廖磊风不明就里,迷茫“同学会是骁哥组织的啊!也不知道为啥,骁哥回来当天,就突然要组织同学会,还联系了宋城闫文爽他们cào办。就因为办得急,所以才没来几个人。”
“嫂子,我真不知道骁哥没跟你这些。他没跟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要是回头向骁哥问起来,求你可千万别是我的啊!求你了嫂子……”
“……”温恬完全懵了。
所以,根没有什么同学会。
所以,也根没有什么合作公司。
他从一开始,就是刻意在瞒着他。
他身边发生过那么多的事,可是她全部都不知道……
泪珠在眼眶里掉下来,温恬心脏疯跳,xiōng口却冰凉。
她深呼吸,调整了半天情绪,哽咽着声音问“廖磊风……”
“你知道,顾骁现在住在哪里吗?”
……
蹲在防盗门前,温恬紧紧怀抱着手臂,将头埋在手臂里。
身上浸了雨水的衣料黏在皮肤上,有点刺刺的冰凉。电梯一开一合间,楼道里总有过堂风掠过,吹在身上更加重了凉意。
感觉到冷,温恬的身体有细微的抖。
不知等了多久。
也不知电梯开开阖阖,身边来往过多少人。
直到耳边叮的一声响,电梯再次在十二楼停稳。
门开的瞬间,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中踏出来,身上同样带着雨的冷气。
径直走向1206号房,他的脚步徒然一顿——
“你……”
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顾骁难以置信睁大眼,心脏不受控地疯跃起来。
对面的温恬听到动静,慢慢抬起脸。
“顾骁……”
看见他,温恬的眼眶又不自觉地红了,慢慢起身,“又下雨了……”
只顾着一直看着她,顾骁甚至忘了回话。
“你……能收留我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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