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龙的共妻》第二十一章 狂欢（上）

  岩塔法和我黄昏时返回了日耀城。和我想象得不一样，日耀城并不是我化龙离开时，那副墙倒屋塌，天下大乱模样了。
  暮色中，几乎所有被我带倒建筑都恢复原样，如血夕阳下恢弘地矗立著。
  我让岩塔法街道上仅剩倒塌民房前降落，刚刚落地，就看到一个平民妇女抱著孩子远远走了过来，塌房前站住了，看到眼前一片废墟，
  愣了一下。我想，她应该就是这个屋子屋主。
  然後，
  回过神来女人耸了耸肩膀，孩子她怀中很有劲地踢著小脚。妇女抱著孩子走到房产前唯一还站立著邮箱前面，掏钥匙开了邮箱门。
  房子都塌了，还有闲心信？我看著她。
  妇女将钥匙插入进入之後，逆时针转动了三圈半。然後，
  随著她转动钥匙，倒塌废墟地基处开始泛起了火红魔法阵。那是一个简单恢复魔法。魔法阵上浮现出字迹很陈旧。可以看出来，
  是很久前就施下了这个魔法，
  又被启用了不知道多少次。
  很，
  笼罩恢复魔法中废墟再次站了起来，房梁、木椽彼此组合著，
  裂缝以肉眼可见速度弥消了，变回了一座完整二层民居。
  整个过程中，平民妇女都很淡定地站一边看著，房子一恢复原状，她就拉开栅栏门回了家。剩我一个人站那里。
  四周街道已经彻底变回了原貌。熙熙攘攘人群如同千百年来一样，
  往往来来不休。
  只有盛产战龙火龙疆才会有这麽习惯灾後重建城市，有这麽习惯被王龙毁城国民。
  就这时，从王庭那个方向，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同时，我听到了熟悉狂欢乐队声，
  以及庞大巨兽踩地上所发出“咚、咚、咚”地巨响。震得行人们靴底一阵酥麻。
  一种很不好预感突然涌上了我心头。我抬起头，
  牵著马，朝声音传来方向极目远眺。
  果然，人群脑袋顶之上，
  可以隐约看到那个曾经背著岩塔法游街猛马象高大身影，
  这次它身上装饰华丽，
  又长又粗鼻子托著头顶上那个巨大花篮。笔直地向我这边走过来。
  透过人流能看到猛马象周围特定舞女队伍，臀部飞摇摆著跳著舞，
  腰上缀宝石和圆润肚脐一起闪闪发光。
  这不科学，这次我明明没有跨越风龙疆和火龙疆边境，而且已经混车水马龙之中了，他们怎麽还能知道我回来了。我身上装追踪魔法了麽？
  我一动不动地站住那里，
  看到象辇庞大象身上画满了威武、喷火、拆房子、交尾……炎龙和风龙──分别是雷奥和我圣龙形态。
  可是接著，
  周围人流将我一股脑地挤到了路边，我眼看著大象离我越来越近，然後──大步跨过我身边，
  继续向前走过去。
  原来只是路过。
  “碰──！”地一声巨响，沈重曜日城正门骤然被放了下来，一支庞大而带著扑面血腥气骑兵队伍踏上宽阔门板涌，鱼贯进入了城池。
  走队伍前面是太阳王雷奥。
  他还是一身重甲，还是骑巨马，单掌随随便便执缰，
  马匹行进间马刺声和马镫叮当磕碰出冷冰冰地脆响，
  挟带著无肃杀之气，全身铠甲早已被魔族血和沙石侵染得看不出原色。有几处被锐器劈开痕迹，
  金属甲片向外翻开，露出男人钢雕塑似腹肌和狰狞伤口。钢盔按到了悍下颌处，只露出可怖地一双蛇形金瞳，
  和弧度永远讥诮地锋利嘴唇。宽阔後背上紧紧贴著他那把巨型重剑。上面淋淋漓漓淌下来血渍一路干涸到了壮硕黑马臀部。即使他全身都肮脏到了极致，只有那一头金发依然亮如同黑夜中火把，像狮子鬃毛一般他健硕身躯上肆意倾淌。
  经过历时近一个月远程跋涉，太阳王得胜回城了。
  象辇走到他身前就猛地停住了，
  庞大得像一座城堡似史前巨兽面朝向太阳王，屈下单膝──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了下来。然後毕恭毕敬地伸出缠满宝石和金箔长鼻子，
  将粗大鼻吻处垫到了雷奥军靴厚底上。
  雷奥习高踞马背上，一动不动地坦然承受了猛马轰然下跪拜祭。然後单手执缰，利索地翻身下马，所有市民狂热欢呼声中，军靴踏上了猛马巨木般横伸长鼻，一路稳稳当当地迈到了猛马背上皇座前，
  他摘下头盔挟肘下，振臂一撩身後披风，
  战神般威风凛凛地单手掌巨剑，提起一边铁硬膝盖，
  靴底踏恭顺地猛马巨象头颅上，另外一条嵌满结实肌肉粗长大腿随随便便向外敞开，微眯著黄金眼，毫无表情地罩视著自己臣民，
  耀眼金发如血残阳中随风飘淌，
  像燃烧著火。
  底下民众又是一片此起彼伏欢呼。
  “太阳王万岁！”他们喊。
  “骑士王万岁！”他们又喊。
  “──娶得好！”後他们喊。
  看来，我化成龙，震塌了他们房子，他们也没有因此记恨我。
  大量市民聚集到了他猛马象下身旁，四周高楼楼顶则聚满了兴高采烈女性，她们脸色红胀，争前恐後地向著雷奥扔著鲜花、带、礼物──有还挺大，
  居然还有大瓷瓶和根雕，“砰！”地一声连著下一声，
  下雨一样砸到太阳王身上。
  象辇上雷奥却好像早就被砸习惯了，懒洋洋地敞躯抱剑坐那儿，连睫毛都不动一下。慵懒地眯著蛇瞳，任礼物劈头盖脸地砸身上，有就直接碎了黏他铠甲上──只有砸中了脸重物会被他稠密龙压弹开，
  远远地被弹飞。
  无数东西从四面八方飞来，
  劈里啪啦地砸太阳王脸上，又高高弹起来飞向周围人群。砸中过太阳王东西十分珍贵，立即引起了一阵哄抢。
  不知道为什麽。隔了这麽老远看著这欢乐祥和景象。我只有两个想法：
  其一，
  不知道当初没有龙压岩塔法代替我坐象辇游街，
  是怎麽扛过去。
  其二，虽然得胜回城还被万众膜拜，今天太阳王看起来心情臭极了。
  混狂欢人群间，我向著象辇之後缓慢推进军队看去，立刻惊讶地发现，进城其实并不是一支队伍。
  军队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火龙疆骑兵，这些人大多健硕狂野，
  骑著混有魔兽血统高头大马。而这些野蛮汉子旁边，安静地走著另外一支庞大而井然有序队伍，
  和整个狂欢气氛格格不入。
  他们全部穿著圣骑士纯白法服，
  身形修长，动作优雅，清一色地骑著雪白纯种独角兽，
  手套整洁，领口系到军纪扣上面，脸上戴著一模一样面具，
  那是水龙疆未婚男子特有标志──他们极度忠诚，会为了未来妻子守贞。
  我看著这支庄严队伍远远向前推进过来，猛然意识到，
  这很可能就是穆底斯叔叔所说，
  水龙疆前来接我特使。
  没想到穆底斯叔叔真严格恪守了圣龙帝国千万年传统，派了由顶级圣骑士组成迎亲队伍来娶我。
  没想到这支队伍城外和雷奥队伍汇合了。
  果然，走水龙疆队伍前面蓝色短发男子抬起头来，向著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他怎麽能从大量癫狂群众里认出我来，这个男人骑著他独角兽，脱离了队伍，径直地向我走来。
  他身下纯种独角兽美极了。黄金色角上每一道螺纹都是天公恩物，
  每走一步，雪白兽蹄都地面上踏出一轮银白色光晕，以至於周围路人都被他们这种圣洁气氛所震慑，像摩西分开大海一样，
  给他让出了道路。
  然後这个蓝色头发水龙疆官员就走到了我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抚胸行礼。
  “骑士王殿下，水龙疆一千名圣骑士特使，奉那位大人之命，特来迎娶殿下您。”
  我牵著岩塔法，站住那里任他跪拜下去，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些什麽。都是男人，迎娶听起来挺诡异。而且，难道所谓迎娶，
  就是让我骑穿成一串独角兽上面，
  跨越三个国境去水龙疆，任路人围观？
  ──这好像和坐象辇游街没什麽区别。
  还没等我想好该如何回应我面前一板一眼跪著圣骑士。突然，我头顶罩下了一大片黑暗。
  我抬起头来，扑入眼帘，
  是一双恐怖金黄色蛇瞳。
  不知道什麽时候，这头巨象竟然游行到我这里来了，锋利得和凶器没两样象牙差一寸就插进了我眼窝。其他行人都给象让出了道路，只有跪地迎娶者和我还站住原地，
  挡住了猛马象去路。
  离得这麽近，
  雷奥不可能没有认出我来，他高高地坐猛马象背上，脸上喜怒难测，他毫无表情地低下头，盯了我和跪地骑士一眼，瞳底深处带著无限鄙夷和讥讽。当著千万好奇围观群众，扯起一边嘴唇，
  夕阳如血，映得他唇畔弧度刀锋：
  “你是街边揽客野鸡麽。”
  巨象投下暗影之上，
  他厌恶地移开双目，低沈嗓音如同黑暗中暮鼓，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