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荆问他:“这人是谁?”
骆攸宁五指微蜷攫紧成拳,过了片刻才勉强镇定了下来:“他是大虞的堂哥,原来是一直城里,后来犯了事好像被关了几年,丢了工作又回了村里。他父母去得早,家里就剩了他一个,他很喜欢小孩子……也特别讨小孩子喜欢。”
乔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侧首瞧了眼骆攸宁的神色,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惹过他?”
“没有!大虞不喜欢他堂哥,我们见了他从来是绕道走,只是他……”骆攸宁握紧的拳头又在颤抖,“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大虞,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乔荆屈指握上骆攸宁的手,五指交错,骆攸宁的手冰得骇人。他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隐秘的关键,正要细问。
骆攸宁却一下站了起来,“大虞肯定是被他杀死的,下一个该轮到我了。”他神色慌乱,微微哆嗦不止,整个人都显得不太正常,他看了一眼乔荆,飞快的移开了目光,“他应该不会找上你。但是也不一定……如果是遇到他,你一定要躲起来!千万千万不要被他找到!”
乔荆还想再问,骆攸宁却似逃难般,丢下一句:“我去睡了,那张照片……你最好也烧了。”
他走得匆匆,乔荆长起身想追上去。可才走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桌的位置。
白釉瓷罐静静蹲在角隅。它离落地灯很近,近得整身都被镀上了一层橘红暖光。
乔荆走了过去,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了瓷罐。他目不转睛望着那瓷罐,神情温柔,眼底却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喉间滚出的声音很低,低得犹如午夜梦回时口齿不清的梦呓,“你们到底还有怎样的事是不能跟我说的?”喃喃自语最终成了一抹苦涩,含在唇间难以下咽更难以吐露,他只是问它,“为什么我不能做你的共犯。”
没有人回答。
也再没有人能回答。
※ ※ ※
最深的夜晚,只有床头一盏灯。
骆攸宁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当他躺在乔荆的床上辗转不久就跌入了黑甜乡中。
黑甜乡里难得喧嚣,便有梦境也如雾里观花,蒙蒙胧胧看不清甚。
他在黑暗中昏昏沉沉站了许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他,声音贴着耳际,无比清晰亦无比熟悉。
骆攸宁一下睁开眼。
乔荆已经躺在他身边睡熟了,许是担心他醒来害怕,床头那盏台灯仅是调暗了些许,并没有关掉。
骆攸宁晕乎乎坐起来,盯着乔荆看了一会。
他搞不清楚刚才那声呼唤是来自梦境还是真有谁在唤。
他脑袋发晕,瞌睡虫不肯轻易放过他,他想躺下重归黑甜梦乡,然而又有人在唤他。
“骆宁宁!”
骆攸宁一下抬起头来。
卧室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缝间是亦有晦涩的光亮,屋外似乎也开着灯。
骆攸宁莫名其妙盯着那道缝隙看了半晌,才发现门缝间竟然还嵌着一张脸。
再英俊的面容也经不起晦光的考验,只会使得其看起来愈发诡异狰狞。
那是早已死去的虞秉文。
骆攸宁摸过他冷却的手,吻过他腥涩的唇,他的触感变得那么冰冷亦是那么僵硬,与冷冻过的猪肉并无甚分别。
死去的虞秉文躺在那里无知无觉,任由他曾经最深爱的人们悲痛不止。
害怕的情绪不知是不是随着瞌睡虫一道飞走了,骆攸宁只是怔愣愣地盯着他。
“宁宁,”死去的虞秉文又在唤他,“过来,到我身边来。”
骆攸宁不自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越过乔荆,轻手轻脚踩刚下床,双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那种踏落地面的真实感,就在这时他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属于骆攸宁的身躯还老老实实呆在床上,平躺着,尽管胸口略有起伏,可看起来依然像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宁宁,”死去的虞秉文在催促他,“快点过来!”
骆攸宁快步向他走去。
门缝被推大了,死去的虞秉文就站在门外。
深色的西装熨烫笔挺,领带还是他替他选的。暗红条纹交错似已然干涸的血液凝固在了上面。
他还穿着下葬时那套衣裤,看起来与生前无甚差别,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骆攸宁原以为自己会哭,然而当真正面对着死去的虞秉文,他也仅是如往常那般低声叫着最最熟悉的称呼:“大虞。”
虞秉文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指尖的温度是那么低,挨在脸上像是深冬飘落来的一枚细软的雪花。
骆攸宁问他:“你是来接我走的?”
虞秉文摇了摇头,垂臂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那么紧那么用力,可永远无法再握住明天。
虞秉文牵着他往外走。
他们一起穿过昏暗的走廊、绕到死寂的客厅,然后站到了门口。
乔荆家的门是开着。屋里昏灯暗影夜色沉沉,屋外已然天光大亮,甚至有丛荫绿树与鸟语花香,彷如另一个世界在无声的召唤。
骆攸宁想回头问虞秉文什么意思,然而站在身后的虞秉文突然猛推了他一把。
第十七章
骆攸宁一下跌了出去,摔坐砂石地上。
一径山路蜿蜒至他的面前。两侧古树繁盛,荫荫密密,遮天蔽地。道旁灌丛亦是生得无拘无束,枝杈横斜,使得原本就狭窄的山道愈发难窥前路。
他急慌慌回头去找虞秉文,可不但虞秉文不见踪影,连乔荆家的大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又听到有人唤他,“宁宁。”
他抬起头,面前横出一截巨石。石面凹凸不平多是坑洞,其中坐着一个胖墩男孩。
那男孩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剃成了板寸,像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看起来明明是很可爱的小朋友,可面色却如涂了厚厚的泥浆,显得灰白僵硬,神情也是呆滞。
骆攸宁越看这小孩越觉眼熟,分明就是幼年时期的:“大虞!”
胖小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挪了挪屁股,便如落在汤勺上的芝麻团子晃悠悠跳到了地上。
他开始自顾自向前走去,骆攸宁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是虞秉文的家乡,童年时无数的暑假他都同虞秉文在这度过。
他甚至还记得这块石头。
以此为标志,后面那片茂密的林地便是这个村的禁地,大人们从来讳莫如深的地方。
林被称为藏尸林,林子深处更有一湾深潭,被称为葬魂潭。
那处潭水观之幽碧清澈,实则深不可测。村里水性最好的汉子都不敢来这处游泳。据说水下有汹涌的暗流、还有吞人的漩涡、更有缠人可怖的水草与嶙峋刮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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