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卑贱的人》01

  一、santa
  听说,这是城市六十年一遇的寒流,我女儿兴奋死了,说什麽这年的冬天都不像冬天,半个月前还是穿短袖衫上街的,这几天终於能穿上新买的大衣——
  但这麽冷,也不知该有多少老人家或睡街的要冷死——
  嗯,是冷了,冷了——
  不过政府开放了若干避寒中心,所以街上的露宿者只要到特定的社区中心睡,就能安然度过寒流,在这个发达的城市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什麽「路有冻死骨」之类的事,当然,「朱门酒肉臭」的事也不可能有,我们政府算是像样子,我们领导人昨晚才到一间避寒中心探访可怜的露宿者——
  多麽可怜的失败者,明明有手有脚,还是选择游手好闲,年轻时不好好干活、增值自己,老了,没地方愿意聘请这群没智慧没人脉没力气的可怜虫,只有流落到露宿一途——
  而我们可敬的领导人却没有歧视这群失败者,纡尊降贵地弯身拍了拍其中一个躺在被舖上的露宿者的肩膊,亲切地问他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
  嗯,那多好,是挺好的——
  天可怜见,谁又能猜到那个脏兮兮的老汉早已熟睡,或许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或者他是饿得睡不着? 或者他单纯就是躺着而已,又有谁猜到他在那个钟数已经睡着? 若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就骂领导人凉薄、故意推醒已经睡着的露宿者、只是去做秀,这样未免太过上纲上线。所以最近的媒体就是太偏颇,抓着一个小尾巴就发大来写、来造谣,未免太激进、太过火——
  「你说是吗? 阿雷。」
  我冷不防珍婶叫了我的名字。那也是,在凌晨四时这个钟数、在这间寄居於刚翻新且尚未有太多商店进驻的屋村商场中的这麽一间麦当劳,也就仅有四个职员当夜班。除我以外的三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婶 : 矮胖的珍婶有一个发大得像大冬瓜的臀部,偏偏胸部扁平而下垂,像一个马戏班里的畸形小丑 ; 高瘦像竹杆的乐姨天天把女儿进了城里最高学府的事挂在嘴边,不过大家知道她老公早死,她一个寡母婆十几年在麦当劳打工,供女儿读大学,所以就连这里的经理也对她有几分敬重。至於乾扁矮细的花婶则老是拉长着脸,像一枚晒得脱水的苦瓜乾,她才来了这里半年,很少开口说话,不过当珍婶跟乐姨「死不断气」似的讲八卦时,她也会唯唯诺诺地「嗯」几声。
  而我的年纪做得她们每个人的儿子有余,根本没共同话题,只是她们说得一时起劲、需要一个附和她们的人时,才会把我拉下水。
  「是的,是的,这不好。」我根本没仔细听她们说什麽,不关我事的事我一概不会管,反正饿死或冻死的不是我就行。我握着胶制的拖把柄,将拖把往一桶加了漂白水的冷水浸,在凹槽榨去多余的水份,弯腰拖地。黑色的地板沾了水便明亮如镜,隐约倒映出我的脸,心内一阵烦躁,使劲用拖把在映出我的脸的那一块地板来回拖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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