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小厨娘》第24节

  侍女诚恳地点头。
  赵长侍可不敢带着一身酒气去见太子,便回屋擦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去拜见谢怀璟。
  谢怀璟吩咐他:“过几天你去一趟南边,查一查江宁织造。”
  现任江宁织造是徐贵妃的父亲徐康。赵瑞疑惑问道:“徐大人?”
  谢怀璟摇摇头:“是上一任江宁织造,沈大人。”想了想,又说,“还有沈家的姻亲……那个从商的万府,也仔细查一查。”
  ***
  次日一早,阿鱼找了个干净的酒坛子,去收梅花上的雪。自古梅花雪泡茶都极有风韵,阿鱼觉得拿这些雪水掺着糯米粉,做些梅花糯米糍,肯定也很好吃。
  谢怀璟自昨晚惊醒之后,就再没有睡着。此刻瞧见阿鱼站在梅花树下采雪,目光就不知不觉地胶在了她的身上。
  昨夜才下了雪,今天却出了太阳。日光照在雪地上,折出明晃晃的光,天气虽冷,万物却明亮耀眼,不像前几日那般阴冷晦暗了。
  因是年节,府中的游廊都挂着红灯笼,就连梅树的枝头也挂了不少小花灯,仅仅一个拳头大小,玲珑可爱。那花灯上坠着杏黄色的流苏,阿鱼踮脚采雪,那流苏便刚好拂在她的额头上,朔风吹来,流苏左右晃动,挠得她微微发痒,便迎着日光笑了起来。
  她侧对着谢怀璟,谢怀璟只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却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微笑。
  ***
  正午时分,两人坐在一处用膳。谢怀璟说:“等过些日子,天气和暖些,我带你去一趟江宁。”
  阿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望向谢怀璟。
  她这副样子懵懂得很,却也有着说不出的可爱,谢怀璟伸手过去,本想揉揉阿鱼的发顶,手却不听使唤地摸上了她的脸,“不是说想回江宁吗?先说好了,我们至多在那儿待十天半个月,你可不许赖在那儿不走。”说到这儿,谢怀璟眼中不禁划过一道暗沉沉的流光,但很快又归于平静温柔,“你还是要跟我回来的。”
  阿鱼自然答应。
  谢怀璟笑问:“这样的生辰礼,还合你的心意吗?”
  阿鱼这才想起昨晚谢怀璟问她生辰想要什么,她说她想回江宁……阿鱼觉得谢怀璟和燕仪一样真心待她好。但燕仪处境艰难,她没法儿帮忙;谢怀璟身份尊贵,也无须她的偿报。
  一时又为自己的“无用”感到消沉。
  过了一会儿,谢怀璟忽然说:“你的生辰礼,我已经备下了。后天……就是我的生辰。”
  阿鱼正安安静静地喝着莲藕排骨汤,听见这一句,下意识便问:“殿下要在府中设宴吗?”
  ……就知道吃!谢怀璟见她不能领会自己的言下之意,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句:“你是不是应当给我备一件回礼?”
  阿鱼:“……”她怀疑自己又听错了——太子殿下要什么没有,至于向她讨要生辰贺礼吗?
  她搁下汤勺,一脸愧疚道:“我身无长物,一应吃用都是殿下给的,实在没什么可以送给殿下的。”
  谢怀璟想想也是。于是两相对视着静默了许久。
  阿鱼想了半天,才说:“要不……我给殿下写一幅扇面吧?”
  她不名一文,便送不出什么贵重的礼。若单论心意,送绣帕荷包一类的也太显亲昵了,不适合她赠太子。何况她的绣工也不怎么好——她幼时初学刺绣的时候,被针戳了好几回,后来就不怎么乐意做女红。阿鱼娘就她一个女儿,自然宠着她,从不逼着她做绣活儿。后来阿鱼获罪入宫,刺绣的工夫便越发生疏了。
  阿鱼觉得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抵就是一手好字了。所以想到了写扇面,既清雅有致,又不失分寸礼数。
  “只是……这个季节用不上折扇。”阿鱼觉得这礼送得很不合时宜,更何况太子也不会缺一把扇子,便讪讪道,“要不算了吧……”
  怎么忽然就算了!谢怀璟说:“你尽管写,我留到夏天再用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傅延之:阿鱼写的扇面,我有好几个。
  谢怀璟: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了。
  第31章 清汤面 ...
  于是一整个下午, 阿鱼都在思忖给太子写什么扇面好。
  她还是“少年读书, 如隙中窥月”的年纪,纵然读过不少经史子集, 但大多都不求甚解, 心中记得最熟的就是《论语》里那些“子曰”……自然不能把那些句子写在扇面上。
  ——纵然都是先圣崇儒扬德之语,也轮不到她告诫太子啊。
  想了半天, 最后规规矩矩地写了“清风徐来”四个大字, 挑不出错来。墨迹晾干之后,便把整个扇子拿去熏沉香,到第二日,扇面都是沉香木的味道, 如雨后松木一般清淡好闻。
  到了正月初三, 阿鱼一早便去了谢怀璟的屋子, 双手捧着折扇递给他,道:“贺殿下生辰。”
  谢怀璟才洗漱好, 见状便将折扇拿来展开一看——阿鱼的字很好,端庄古朴, 厚重大气,几处连笔都不生硬,流云般的自然灵动。
  谢怀璟真的喜欢——阿鱼说要给他写扇面的时候, 他就料到阿鱼能写一手好字, 但他没想到阿鱼的字竟然这样好。
  这种感觉就像明明知道宝珠含光,却不曾想到它的光芒比想象中还要明亮,有些出乎意料, 但又觉得理所当然——他的阿鱼,就应当这样耀眼。
  侍女们呈了早膳过来。阿鱼忽然道:“殿下等我一下。”
  说着便快步走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碗清汤面回来了,笑吟吟道:“殿下请用。”
  面汤里放了一勺生抽,微微泛出了褐色,还融了猪油、淋了香油,看上去油亮亮的。面条上面放了一个煎过的糖醋荷包蛋,因谢怀璟不爱吃葱,就没有撒葱花,而是焯了几枚菜心,搁在荷包蛋旁边,一碗清汤面的颜色顿时缤纷起来。
  阿鱼说:“从前在家中,每年过生辰,娘都会给我煮清汤面——娘不擅厨艺,连煮饭都会煮焦,只会下面条吃,面条还得是现成的。但每年生辰的清汤面从没有落下,娘说,这是长寿面,吃了就能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阿鱼说着,心里又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如今她也会做清汤面了,但娘亲已经不在了。
  想到现下正是年节,又逢太子生辰,阿鱼便收住那些伤怀的情绪,把面碗朝谢怀璟面前推了推,道:“殿下尝尝,贺殿下福寿安康。”
  谢怀璟心底一柔。仅凭阿鱼短短几句话,他已经能想象阿鱼娘是怎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了。但也看出阿鱼想起母亲之后,眼中尽是挥之不去的低落感伤,便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你的字很有风骨,是自小练的吗?”
  阿鱼点点头:“五岁就开始练了。”
  “师承何处?”
  “最先是二哥哥教我写笔画,到了六岁多,娘便请了吴中的先生来,专门教我习字。”
  谢怀璟:“……”他就不该问!
  虽然他不愿意面对,但傅延之确实无微不至地参与了阿鱼幼年的时光。他们在两方长辈的默许下,一起读书,一起习字,一起品笛……谢怀璟真的嫉妒傅延之,阿鱼最稚嫩美好的年月,都被他独占了。
  用过早膳之后,有个长侍来报:“殿下,傅二公子想见您。”
  谢怀璟心头冒火,“不见。”
  长侍犹犹豫豫地说:“傅二公子好像是为了安王殿下娶亲的事……”
  正事要紧。谢怀璟压了压火气,一脸淡然地去和傅延之见面了。
  傅延之已经在礼部的协助下,拟出了安王娶亲的流程,便交与谢怀璟过目,谢怀璟大略看了一遍,问道:“安王叔要娶谁家的女儿?”
  傅延之说:“忠阳伯的嫡次女。”
  忠阳伯是世袭的爵位,传到这一代已经渐渐没落了。当今忠阳伯又是一个十足的懒胚,向来不学无术,只知投机取巧,偏偏是独子,这爵位也只好传到了他的手里。于是忠阳伯府更加败落了。
  这样的人家能养出多好的女儿?谢怀璟摇首轻叹:“安王叔怎么选了他家……”
  傅延之欲言又止。
  为了安王娶亲之事,傅延之前几日才去了一趟安王的府邸。门口连个迎来送往的门房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妈子坐在那儿晒太阳。傅延之说他来拜见安王,劳烦通报,那老妈子便随手一指,说:“用不着通报——主子就住在那儿,你自个儿去找吧。”
  傅延之就一路寻了过去,府中枯草丛生,空荡荡的没个人影,萧条非常。安王的住处都是酒味,地上倒着好几个酒坛子,桌案上也都是酒瓶,安王醉醺醺地靠坐在八仙椅上,旁边有一个侍女替她斟酒。
  傅延之迟疑地朝安王拱了拱手,正打算说明来意,安王却忽然一把拉过身旁的侍女,把酒瓶里的酒都浇在她身上,那侍女的衣裳立时湿透了,安王便饶有兴致地剥下侍女的袄裙。
  ……傅延之脸都红了,也没敢细看,立马回避了。后来回过神来,才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太过于萧瑟败落,也太过于放浪形骸了,就像是……存心做给别人看的。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一种近乎直觉的猜测,没凭没据的,自然不能和太子说。
  ***
  二月春风如剪,裁出新枝细叶。
  天气一暖,太后的风湿之症就好转了许多。西山的道观给她送来了上好的符纸和朱砂,太后决意闭关半年,研习丹药和道符。
  闭关之前,她打算给柔则公主好好挑个驸马。
  她原本想着,年前就把柔则公主的亲事定下,但那时候她的风湿最为严重,便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过了年,柔则公主又长了一岁,太后知道不能再拖了,这几天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这天一早,柔则公主带着自制的核桃酥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嘴上说着:“我这儿什么点心都有,用不着你动手做。”却也拈起一块核桃酥慢慢吃了。
  又欣慰地拍了拍柔则公主的手,道:“你这样有孝心,我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柔则公主自然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我也情愿在宫里侍奉皇祖母。”
  太后笑眯眯地嗔怪道:“不许胡说。”又道,“下个月,哥哥要在府中设席,会把燕京城的贵公子都请过去,让他们清谈、论儒、议政,你也过去,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郎君。”
  太后的哥哥是当世的大儒,便是天子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每年都要在家中设席讲儒,回回都是座无虚席的场面。
  只是公主的婚姻之事,向来都得听尊长的安排,哪有自己相看、挑选的先例啊?
  柔则公主犹疑道:“这合适吗?”
  太后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你就待在次间,隔一道纱窗,没人知道你也在。你且看看那些公子哥的品貌、言行,觉着谁好,就回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这不像是公主挑驸马,倒像是帝王选妃了。柔则公主知道太后是真心疼爱自己、希望自己嫁得顺心如意,心下也是感激的。
  便略有羞赧地点头应了,“就听皇祖母的。”
  ***
  谢怀璟派去江宁的赵长侍回京了。他性好饮酒,这回去江宁便时常流连于酒肆。酒垆之所,三教九流都爱在那儿谈天说地。倒真让赵长侍听到了不少旧事。
  他同谢怀璟一一道来:“殿下,您别看江宁万府只是个卖绸缎的商户,他家的闺女都嫁进官家了,大女儿嫁到了定远侯府,二女儿嫁到了江宁织造府——可惜后来被抄了家。”
  谢怀璟瞥了一眼赵长侍:“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赵长侍讪笑两声,接着道:“万老爷子的先夫人姓徐,有个侄女,就是宫里那位贵妃娘娘。”
  “哦?”谢怀璟只知道徐贵妃是江宁过来的,没想到她和阿鱼的母家有关系。这么一算,徐贵妃竟是阿鱼的表姨。
  “贵妃娘娘家境贫苦,一直借住在万家,吃万家的用万家的。后来,江宁一个豪绅看上了小万氏,想娶回家当姨娘,小万氏装病闭门不出,那豪绅就派家丁上门抢人,那时候徐夫人还活着,情急之下,便把贵妃娘娘推了出去,谎称她才是小万氏。”
  “后来呢?”谢怀璟问道。
  “贵妃娘娘自不肯屈从,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人事不省,那些家丁怕出人命,便渐渐散了。其实贵妃娘娘撞得也不重,那些家丁一走,她便醒过来了。”
  谢怀璟点点头。以徐贵妃锱铢必报的性子,心底肯定记恨上了小万氏和徐夫人。他问:“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赵长侍道:“万府的一个老车夫——他吃醉了酒,问什么答什么。”他顿了顿,“还有一件……那老车夫说,有一回小万氏回娘家,路上搭救了一个落魄公子哥的性命,没几日,那公子哥便人模人样地去了万府,却是把贵妃娘娘接走了。”
  谢怀璟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哪一年的事?”
  赵长侍也隐约猜到了什么,胆战心惊地答道:“顺安十年。”
  徐贵妃刚好是顺安十年进宫的。谢怀璟将前后串了起来,恍然发现一件事——他的父皇,莫不是认错了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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