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夺臣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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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新婚
  苍云国天历二十五年五月十五夜
  摇曳的红烛,燃烧过半,堆积着红色的蜡油,如半开的红莲。红色的窗花、红色的纱曼、红色的锦被边坐着新娘——席心。
  席心安静的坐着,沉甸甸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硬,她依然一动不动的等待,她的新郎……
  苍云国国都,善仞城,人们都在翘首期盼,一件喜事。当朝一品宰相于纪贤府上的三公子——于斯,今日大婚。宰相府有一条惯例:凡相府婚嫁喜日,均会彻夜燃放鞭礼花,盛世烟花,奢华至极,将善仞城照映得犹如白昼。
  如今是于府最受宠的公子,迎娶正房少夫人,应该是更加辉煌热闹。
  酉时已过,戌时即到,千万百姓仰头观望几个时辰,都不见丝毫零星半点礼花的影子。人群逐渐稀稀拉拉的散去……
  宰相府大门前,丝毫不见嫁娶的喜庆气息。唯有大门前悬挂的两个红灯笼,上书两个大大的喜字,异常萧冷。身穿红色喜服、带红花的新郎于斯,正一杯接一杯的猛灌喜酒。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新婚的喜庆之色,也强压着一丝愤怒和愧疚。抬眼望去,偌大的大厅之中,他心筹备的八十大桌的婚宴,稀稀拉拉的坐着不到十分之一的宾客。
  “来来,兄弟,干!”
  “他***,宰相府的水都***好喝!”
  “黑狗,今日你儿子的,幸亏跟着我,是不是享福了。哈哈哈——”
  “别***废话,赶紧吃喝!”
  ……
  高声喧哗,毫无礼节的喝酒吃的,全是善仞城内的一些地皮无赖。于斯的同窗好友和朝堂共事之人都尴尬坐在一旁,有些无措。
  于斯紧握拳头,脸色微微苍白,他实在没有想到:他的至亲,他的父母双亲竟然用这种方式向他抗议!父亲大人连朝中共事的大臣一个都没请,却放进来这一帮毫不相干的人。
  拜过天地后,双亲连喜酒都没喝,就率所有家人离席而去。
  于斯实在没有颜面去面对,他的新娘——席心。她如今还在洞房中甜蜜的等待着他的到来。
  一个大男人,居然不能给心爱的人一场豪华的婚礼!让她如此囊涩的成为宰相府的三少夫人!让他情何以堪?
  于斯踉跄的独自一人慢慢向自己的洞房走去……
  房间门被轻轻的推开,席心身子微微一颤,低下头红了脸,她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的心犹如一只小兔子,在扑扑的跳。房间的光线暗了下来,所有的照明都被熄灭了,席心的头低的更低。
  透过喜帕的边缘,席心看见一双皂靴。接着,一双大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的味道。
  他突然将她仰面压倒在床。鲜红的喜帕依旧,盖在她柔美的脸上。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一双手着急的拉扯着她的喜服。
  “于斯哥哥——”席心有点惊慌的轻唤道。
  他闻声突然停下来,一只手拉着席心的盘扣停住了,他没有说话,却喘着气,彷佛在压抑着什么……
  片刻过后,他猛然间加大了力度,双唇在席心的脖颈间疯狂的亲吻,一只手拉扯着席心的肚兜、襦裙、亵裤……另一只手急促的扯开自己的长袍……
  席心微微有些恐惧和不安,他的唇给她的身体带来了阵阵的战栗,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可是,可是她的于斯哥哥,今日怎么与往日不同?
  记起上花轿出门之前,父亲来到自己的房间说:“心儿,有些话本来应该为娘的对你说。可是……这洞房花烛夜,是你新的开始,这男人……总会……总是与平时有些不同……哎!”父亲吞吞苦苦、欲言又止。
  今夜,他真的不同,有些急促、有些鲁、他带着一股危险的、欲望的气息,不停的搓揉着她娇小的身躯。
  席心咬咬牙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啃咬,不由自主的发出低声的嘤嘤之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他挑起一团团的燥热,这股燥热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他脱得光的身体,狠狠的抱住她。彷佛一股清凉之泉,舒服的全身,四肢百骸舒展开来。原来这就是夫妻之礼、肌肤相亲!
  席心万分庆幸:幸亏脸上盖着喜帕,不然自己羞得都无颜面对她心爱的人……
  圆月、皎洁、清晰的映照在纠缠的两具白花花的身躯上,男子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飞扬着……
  此时,房门被猛然推来,床上纠缠的两人突然停下来。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席心,清晰的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心儿!我回来了!”。
  席心惊恐的伸手,一把拉扯下脸上的喜帕,双眼瞬间恐惧的睁大,她……她……她看见……她看见她的夫君于斯,身着新郎喜服站立在房间门口。清晰的月光下,她看见他俊美的脸、愤怒的面孔、通红的双眼……
  门口站着的是她的夫君于斯,那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是谁?席心猛然转过头去,她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个陌生的男人的面孔。“啊——”席心惊恐的尖叫出声,这一声尖叫惊醒了门口目瞪口呆的于斯。
  于斯这一辈子都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新婚之夜,自己费尽心机迎娶的新娘,竟然和一个男人在婚床上颠鸾倒凤……
  于斯握紧的双拳,青筋一一暴露,他看见男子敏捷的翻身下床,旋风般罩上外袍。他上前三步,用尽平身全力对着男子的面部挥出拳头,男子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三圈,一头撞在桌子上。“哗啦啦——”撞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于斯转头愤怒的面对着席心,席心恐惧的使劲摇着头、咬牙哭着摇着头,惊恐的说道:“于斯哥哥,我以为……我以为他是你,于斯哥哥……”她惊慌的起身一把拉住愤怒的于斯:“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于斯哥哥……”
  凌乱的衣裳、一丝不挂的上半身、那纯白身躯上的淤青吻痕……统统刺红了于斯的双眼,刺痛了他的心。
  于斯一把甩开席心拉住的双手,提拳走到桌子旁边。男子已经缓缓的起身,嘴角一股鲜血流淌下来。
  于斯一把拽住男子的领子,猛的将他按到在桌面上,男子回手握住于斯下落的拳头,再不挡自己恐怕命都没有了,他不停的咳嗽说道:“我不是存心的,我很抱歉!”
  他使劲一个翻身,挣脱了于斯的禁锢,直立身体,不停的咳嗽,他举起一只手说道:“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于斯愤怒的一扫腿,招招紧逼男子,招招皆是要命的招式。男子招招防御、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房门口。
  男子一咬牙,转头望了席心一眼,飞身逃出房门。这一眼深深刺伤了于斯,他马上紧随而上。
  却一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三弟,何事?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于轩着急的拉住于斯。于斯愤恨的望了一眼了无踪迹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大哥,那个男人……他……和心儿……”。
  第二章:贞洁
  于轩顺着于斯的手抬眼望去,心下一惊,旋即背过身去。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幕:看三弟的神情、三弟妹的状况、还有刚才飞身而出的男人……于轩隐隐约约察觉事情的缘由。他伸手将敞开的房门轻轻推上。
  于斯远远的望着婚床上哭泣的席心,清晰的月光下,她是那么的凄美动人。她不住的颤抖着双肩,脸上布满的泪痕,冲花了所有的妆颜。
  席心泪眼婆娑的望着于斯,咬着牙带着愧疚和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
  于斯牙关紧紧咬住,双手的拳头不由自主的又紧紧握住,拳头的关节在咯咯作响。他呼吸起伏,突然抬起右手,大叫一声,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自己的右脸上。俊美的脸上瞬间出现五指深深的红印,他绝然的转身……
  那股绝然,前所未有,仿若放弃一切。
  席心突然停止哭泣:“于斯哥哥,你等等。”轻声呼唤,她望着这个魂牵梦萦的男人,那一巴掌是应该扇在自己的脸上的。
  新婚之夜,错认了自己的夫君,她给他带来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从今以后又有何颜面来面对他。
  席心缓缓的展开一个动人的微笑,带着幸福、带着满足、带着一种坚决……
  “于斯哥哥,心儿谢谢你,你给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你曾经带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你曾经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这些都是心儿最珍藏的回忆,最宝贵的幸福。”
  席心缓缓的起身,抬腿站立在床榻之前,她身无寸缕,这具身子已经肮脏和破败,用再华丽的衣裳,也无法遮掩她不贞的身躯,自己还在乎什么呢?
  于斯痛苦的回转身躯,他第一次见到席心纯美的身体,柔和月光下的席心,她像女神一般散发着光芒。
  席心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说道:“能成为你的新娘,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从来见过那个男人……”
  泪在眼中,痛在心里,失去他,活在世间有何意义?
  席心一咬牙,转身双手抓起身边锋利的烛台,将长长的钢尖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于斯恐惧的大叫,一个飞身,接着一个扫腿,一脚踢飞了席心手中的烛台,那长长的钢尖依然划过席心美丽的锁骨,割开一条长长的血线。
  宛若一颗红色的流星,在如玉的肌肤上异常的醒目。
  于斯一把抱住她,伸手捂住出血的地方,他惊恐的说道:“我的傻心儿,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要死了,我怎么能苟活在这世上?你难道忘记我们的誓言:生同衾、死同。我不允许你再做这样的傻事。听见没有?”
  他紧紧的搂住她的身子,一想到刚才差点失去她,于斯的心彷佛被割裂一般的难受。被于斯搂在怀中的席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于轩望着拥抱的两人,深深的叹口气,打开房门走出来,关上房门,静静在庭院中站立许久……
  房门内,于斯扯下一条布带,轻轻的缠绕上席心的伤口。他的手指间不经意的触到她娇嫩的肌肤,心一阵阵的酸疼。
  他故意忽视席心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那个男人留在她身上的印记,这是自己的耻辱!席心抬起头,看着于斯专注的眼神,她缓缓的伸出小手,轻轻的抚上他红肿的脸颊,柔声问道:“疼吗?”
  大手覆盖在小手之上,于斯望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扶着席心慢慢的倒在床榻上,伸手扯过柔软的锦被,轻轻的盖在席心的身上。
  席心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于斯的手腕,带着不安的期待望着他。她突然害怕他将自己一个留在这个房间里。
  于斯轻轻的掰开席心的小手,俯身脱下皂靴,然后和衣与她并排躺在床榻之上。明亮的月光、凌乱的房间、穿着喜服的新郎、光着身体的新娘……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于斯绝对不允许自己久久徘徊在新房门外。
  席心平躺着,双颊上的嫣红已经褪去,苍白的脸在月色下,如玉般清冷,良久她才开口:“于斯哥哥,我……”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心儿,他有没有?有没有……”于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问下去。
  “什么?”席心转头望着他,带着不解。
  那高耸的鼻梁,柔美的轮廓,她是如此的贪恋他的每一次呼吸。
  于斯却久久没有说话,双眼空洞的望着上方。
  席心苦笑一下,轻轻的说道:“记得我最喜欢的蝴蝶风筝吗?还有画舫湖边的竹筏;元宵夜晚那盏鸳鸯花灯……”软语微言倾诉着点点滴滴的回忆,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轴,一幅水墨山水,画满了他们曾经所有的过往。
  甜蜜的过往,也许,能冲淡这不堪回首的一幕。
  于斯的面前飘忽出席心天真烂漫的笑容、她提裙戏水的快乐……还有……她弓着身体承欢在那个男人身下、她发出的欢悦的声音,那个男人满足的低吼声……
  “够了!”于斯狂暴的喝止席心,一个翻身压上她的身体。
  席心身体一怔,惊恐的望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于斯,他不停的喘着气,带着一股狂躁紧紧的压着她,他的双眼冒着烈火。
  于斯一把掀开盖在席心身上的锦被,暴的俯下身去,胡乱的啃咬上席心娇嫩的肌肤。
  他咬牙切齿愤愤的说道:“我要除掉他在你身上的印记,我要除掉他留下的气味,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心儿,我不允许你属于别人!”
  唇齿间,带着酒味,带着怒气,带着占有和欲望。
  “于斯哥哥”席心惊恐的望着他,这个平时斯文的男人,他现在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带着危险的残暴的气息。他暴的举动吓坏了她。“不要!”席心害怕的大叫出声。
  于斯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眼瞬间变得深邃,如漆黑的夜一般深邃不见底。他佞邪的冷笑道:“你能愉悦的和一个陌生男人欢爱,却坚决地对你的夫君说不要!”
  他一把掐住她的锁骨,深深的掐进锁骨缝中,白色绷带之上渗出点点血迹。
  于斯没有想到狂躁的他,散失理智的他,说出让她寒心的话:“还是,你在拒绝我?方才你是如何的发出荡的声音,如今却如贞洁烈女?你有没有搞清楚,你是谁的妻?”
  话深深的刺进了席心的心,是那样的痛彻心扉。她停止挣扎、不再反抗、一动不动的承受着。承受着本来就该属于他们两人的新婚之夜。
  于斯直接掀开长袍、褪下亵裤只至膝盖上,他搂着她的细腰,就这样一个挺身,毫无前奏的直接冲进席心的身体。他烦躁的不停的律动,他一定要消除掉那个男人在她身体上的全部痕迹、所有气味。
  一滴眼泪缓缓的从她的眼角流出,无声无息的流出。身体已经没有知觉,心呢?连痛的感觉也找不到。
  恍恍惚惚之间,她遥遥的想起:三月的春风微微的吹,姻缘桥上,他笑的比春风还要温暖,他拱手道:在下于斯,敢问姑娘芳名?在下于斯?于斯?她口中低低的轻唤着那个温暖的男子,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男子。
  缠绵,本该是爱的缠绵,如今却变了味道。良久……
  静谧的夜,身下的床单如月色一般纯白无暇,没有绽开那抹娇艳的血红。席心轻轻叹息,看着一直盯着床单一言不发的于斯,自己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如今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明日一早,给我一纸休书!”低低的沉呤,也许唯有如此,才能洗掉,那身屈辱。
  于斯猛然转身,实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会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她背叛了两人的誓言,纯真的容颜,不贞的身体,她有什么资格问自己索求——一纸休书?
  停滞片刻,他突然全身无力的,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脖颈间,低沉而恨恨的说道:“休想!”
  潇
  第三章:家规
  寂静的长街,柔和的月光。
  一个黑色长发男人跌跌撞撞走着,他双手按着腹部,头低低的垂着,左歪右倒,最后沉沉的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久久没有起身……
  如墨的空中突然出现两道白影、轻轻的飘着,缓缓的靠近,居然是两个身着白色羽衣的一男一女,悬浮在半空之中,轻飘如仙。
  白衣女子缓缓降落在地面,扶起倒地的男子,将一粒白色药丸放入他的口中,她轻轻的呼唤:“苍昊!”。
  倒地的男子毫无反应,与她同来的白衣男子上前,轻轻的说道:“师妹,救也救了,该离开了。”
  白影如两朵白云,消失在苍茫的天空中,远远的彷佛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寅时、三刻!”
  那故意拖长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显得特别的清晰。于斯突然一惊,旋即坐起身来,转身伸手欲拉住席心。
  她恐慌地往旁边躲了躲。
  他的手在空中略微的迟疑,语带愧疚的说道:“心儿,昨夜的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心儿,卯时已到,我们该去给请安了。”
  席心缓缓的坐起身来,面对着他。他不闻不问,那纯白的白绫,没有的落红。难道在他心中自己已经清白尽毁?已犯七出之罪?
  心如凉,凉如水。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觉得我,现在的我……还有颜面去见于家的长辈吗?”堂堂宰相府如何能容忍,一个没有落红的新娘。
  “傻丫头!”于斯一把抱住席心,坚决的说道:“心儿,让我们都忘记昨夜的事情,你是我于斯的夫人,你是于府名言正顺的三少夫人,这是一辈子也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坚定的眼神,透给她无比的信念和温暖。
  他的夫人,一辈子的夫人,凉凉的心煞那间融化,如温热的水缓缓流过冰面,一点一滴暖暖的。她含着眼泪点点头,何苦自己多疑,他依然是那个温暖的良人。
  于斯忙着穿上衣裳,打开房门,房门外早就站立着一排丫鬟,她们鱼贯而入,端着水盆的、端着衣裳的、端着漱口水杯的、端着首饰的……整整齐齐的在房间中央排了一排。
  席心一时间呆在那里。“快点——快点——”于斯不停的在催促着,也手忙脚乱的帮着席心梳洗整理。他着急的跺着脚,急忙催着两个盏灯的丫鬟:“快点盏灯引路。”
  拉着席心一路快步向前疾走。
  席心被他们搅得头晕眼花,天未放亮,依旧朦朦胧胧。几次匆忙中,她都差点将绣鞋走掉。而于斯依然不给她停留的机会,急匆匆的向前走着。
  终于停下来,在“萱禧堂”庄严的大殿上金镏三个大字下。他探出脑袋朝大门里望了望,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他们在大门口站立片刻,只见一个俊俏的丫鬟从里面走出来,俯身道:“老夫人起身了,请三少爷和三少夫人进去。”于斯牵着席心的手,紧紧的拉着她,从容的走进大门,来到内室之中。
  老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旁边一溜烟的小丫头静悄悄的站在旁边,几个大丫鬟正细致的为老夫人头上比划着各种珠钗。
  “斯儿和心儿给请安!”席心跟着于斯跪倒在地,俯身嗑了三个响头。
  “斯儿,起身吧,过来帮看看,今日带那支珠钗比较好?”于斯应声站起身来,席心正准备跟着他起身,于斯悄悄的按了按她的手,席心又乖乖的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
  彷佛过了很久,她听见老妇人吃惊的出声:“斯儿,你这脸怎么搞的?”
  于斯笑着说:“孙儿昨夜喝醉酒,不小心撞门上了,没大碍,不用担心。”
  老夫人脸色一沉,半天才开口道:“三少夫人,昨夜可曾看见你夫君脸上的伤痕了?”席心没有料到老夫人突然对自己问话,心里一慌,轻声的答应着点点头。
  老夫人接着问道:“那有没有给他敷上冰块和消肿的药?”
  “还没有来得及。”席心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老夫人脸上一沉,正准备开口。于斯马上接口道:“,真的不碍事,心儿说给我敷药了,我没有同意,一点小伤,不必劳师动众的。”
  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于斯,叹口气道:“三少夫人,按理说,我老太婆也老了,有些事也管不着了。不过,这为妻之道,我也得给你唠叨唠叨。我知道三少夫人,你自幼无母,这为人妻之道自小也没个娘亲教导你。这夫为天,凡事要以夫为尊,以夫为念。遵从三从四德,勿犯七出之罪,谨小慎微,严恪律己。”
  “是,,孙媳妇铭记在心。”席心柔顺的应答道,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的双腿彷佛逐渐没有了知觉,而老夫人却好像丝毫还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
  终于老夫人梳妆完毕,她瞟了一眼席心,接着说道:“宰相府虽然不能和皇相比,但怎么也是列祖列宗世袭而来,作为宰相府的夫人,就应该有夫人的端庄和仪态,丝毫容不得半点马虎。今天是你第一天过门,我也不多说什么,你看你自己像个少夫人吗?衣裳后摆有一丝皱纹,绣鞋的后跟有塌陷的地方,左鬓的发稍有松散的几缕发丝……”威严的语句虽无责备,但是字字句句都敲击着席心刚刚平复的心。
  席心有些不安的,不由自主的整理衣裙的后摆,抬手理了理左鬓。实在没有想到老夫人只是略微的一瞟,就瞟出这么多毛病。
  于斯又连忙笑道:“,心儿因为着急来给你老请安,所以有些匆忙。”
  老夫人白了一眼于斯,不悦道:“我还没有责备她呢?你就心疼了,斯儿,妻贤妾美,这妻是不能过份宠爱的。”
  老太太又转头对着席心说道:“这府中呢,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老太婆我也不能一一看得见,管的过来。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都得有个条条框框的纲常,才不至于乱了套。半夏!把家规书拿过来。”
  席心闻声微微的抬头一看,顿时心中一凉,她看见丫鬟怀中抱着五六本厚厚的线装书。这宰相府的规矩难道有这么多吗?
  老夫人咳嗽两声又缓缓的接着说道:“半夏,待会用过饭后,把书直接送到三少夫人的房间去。三少夫人,你也别见怪,想来令尊府上,人丁稀少,事也不多,凡事都好商量着来。可如今你来到这里,也得遵守这里的规矩。连我老太婆也得遵守的。哎!家业大了,不好管!”
  “是,!”席心感觉自己跪的快要眩晕了。
  “起来吧,一起去大殿,拜见你公公婆婆去。”终于,老夫人一句话赦免了席心。立即有几个丫鬟急忙过来,搀扶着老夫人缓缓走出内室。
  席心撑着地面使劲站起来,头立刻感觉一阵眩晕。于斯马上上前扶住她,关切的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苦笑说:“没事,走吧!”。
  第四章:敬茶
  春风微微、如画的宰相府中,逶迤着一群花枝招展的人,启明星从东方升起。
  席心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看见,这个如诗如画的宰相府第,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一抬头却已到达大殿,巍巍大殿,上书四个大字“与日同辉”。
  当今皇上的御笔亲书!圣眷正浓,何等荣耀?圣恩浓时与日同辉,圣恩倦时地狱同眠。于纪贤如何不明白,伴君如伴虎,当他颤巍巍的挂上这四个大字,他也在等待着将它们颤巍巍地,摘下来。
  但此匾一挂十年,十年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等辉煌!
  只是个中心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满堂的珠光宝翠、绫罗绸缎,晃花了人的眼。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就算没有是非,也会凭空捏出个是非来。
  “听说是个九品官吏家的小姐,家道清贫,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
  “听说长的也不怎么样,哪比得上表小姐曼青啊!”
  “哟!那三少爷不是脑袋进水了啊?要么……呵呵,就是她有什么媚术……”
  一群女子的娇笑声,其中一个女子突然低声说道:“也没准,听说啊……”其余女子连忙睁大眼睛看着她,她左右看看:“听说啊,她的亲娘是跟人跑了的……”
  “是吗?”几个女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孩儿给娘请安!”大殿外,迎面而来的于纪贤和其夫人,俯身在于老夫人面前请安。
  于老夫人点点头,伸出一只手,于夫人上前扶着她迈过大殿,左右窃窃私语的夫人小姐们瞬间噤声,齐刷刷的站起来,神色严肃。
  于纪贤俯身问候道:“娘,昨夜可安好?”
  于老夫人咳嗽两声才开口道:“半夜彷佛听见,一些猫儿、狗儿打架的声音,你们也该管管,该清理的都清理出去!”
  “是,孩儿吩咐下人即刻清理。”于纪贤点头道。所有人彷佛都无视,站在大殿中央的席心。
  席心单薄的身子静静的立在大殿中央,正对面的于府长辈们都自顾自的说话,没有一人正眼看她。左右两边坐着少爷小姐、夫人侍妾们都正经危坐、一言不发。
  她抬头看见于斯,他静静的站立在于老夫人的侧边,微笑着看着她。他微微的低头,俯身在于老夫人的耳边低语,抬头关切的望着席心。席心终于听见,于老夫人开口的声音:“开始吧!”
  席心缓缓的跪下,双膝并拢,直身接过身边丫鬟托盘中的清茶。
  双手握紧、平举、高高举过头顶,头沉沉的低下,一双明眸注视着地面,她听见一声扬长的高唱声:“媳妇敬祖母茶,福寿延年康体永健!”
  于老夫人缓缓接过席心手中的茶,端至嘴边轻抿一下,缓缓放下,点点头,身边的丫鬟立刻拿出一纸红包递给席心,席心双手接住轻柔答道:“谢谢,!”。
  “媳妇敬公公茶,家业兴旺光宗耀祖!”
  于纪贤看着下方跪着的席心,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子,小巧清秀的脸庞,一双如秋水般柔顺的明眸……
  他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席心父亲,席铭尧——翰林院从九品侍诏,主管一些文史整理工作,穷酸书生,清贫的两袖清风。哎!看来得想办法提升这位亲家公的官职了,免得丢了宰相府的颜面。
  “父亲——”于斯有些着急的轻唤着出神的于纪贤,父亲为何迟迟不接席心的茶?
  一旁的于夫人也好奇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夫君。她转头又看着席心,直到如今她也实在想不透:于斯为什么执意要娶眼前的女子?容貌即非倾国倾城,身后又无家族势力,家道清贫……斯儿却为了她爆发父子间第一次争吵,他为她在老爷房门前,跪上三天三夜,执意娶她进门。
  于夫人又仔细看着抬起头来的席心,那双明眸……的确让人一见难忘,如一潭清水,柔柔的微微泛着波澜,清澈的点点飘着涟漪。她的心微微一颤,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明眸,彷佛曾经似曾相识。
  “媳妇敬婆婆茶,家事和睦儿孙满堂!”她缓缓的接过席心手中的茶,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掀起于府第一次全府激烈争吵、**犬不宁的女子。
  漫长的等待,席心总算能缓缓的起身,低眉垂首侧身立在一旁。眼角余光处,她看见于斯走过来停在自己身旁。他温柔的说道:“心儿,你跟我来,这两位是大哥大嫂!”。
  席心抬起头来,惊讶的看见于轩微笑的看着自己,她瞬间脸红低下头来,柔声说道:“心儿见过大哥大嫂!”。昨夜的不堪和尴尬,眼前的男子都尽收眼底,自己情何以堪?
  站在于轩旁边的大少夫人叶曼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新过门的三少夫人,原本有些发愁的心情瞬间全无,看来这果真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看上去温柔的、和顺的女子。
  席心一一拜过大殿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于纪贤父子的各个妾室。昨夜的一夜折腾、身体彷佛处在恍恍惚惚之中,见过、行礼、起身,却已经忘记。
  眼前彷佛有无数双眼睛都在打量着自己。席心努力的振作神,对每一个人微笑,对每一个人行礼,如同一个被细线纵的木偶,在于斯的引导下一一见过这些,走进她生活的每一个人。
  父亲说过:心儿,见人要笑三分,礼让三分,尤其踏入将相侯府之中,更要孝敬公婆,礼待妯娌小姑。
  父亲说过:心儿,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定要忘记你熟读的诗书史记,学会韬光养晦、切勿光芒毕露。
  父亲说过:心儿,你一定要多练习女红、刺绣。以免恐他人耻笑。
  父亲说过:心儿,男子多半喜新厌旧,三妻四妾,你要早日为于府增添男丁,以谋后半辈子的幸福安康!
  ……
  父亲,你什么都想到了,可是你是否想到,女儿新婚之夜就被判定,丧失了一个作为妻子最基本的资格。她与他之间,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可以忘却昨夜的种种吗?
  席心转头看着身边的于斯,他微笑的望着她,他的笑容逐渐开始模糊,模糊得彷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她恍惚中听见他的声音:“心儿,可以坐下了。”
  一旁的于夫人突然开口道:“慢着,老夫人,这新娘子进门的最后一道程序,恐怕不能省吧?”
  是谁说过:人,可以一夜暴富,可是三代才会出一个贵族,贵族之所以成为贵族,恐怕就在于那数不清的繁文缛节。
  潇
  第五章:洗礼
  于斯俊美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他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席心,又转头面对着于老夫人,带着求助的声音叫道:“!”
  半响,于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回答道:“这道程序……咱们于府……还从来还没有执行过。关于这条家规,也从来没有犯过的先例,我看……”
  于夫人起身站立在于老夫人面前,振振有词:“列祖列宗立下的规矩,不能因为没有先例就不能执行。于家家规很明确的写明:于家娶媳妇要遵守“五不娶”,不娶乱论之家之女、不娶逆德之家之女、不娶受刑之家之女、不娶患恶疾之家之女,不娶无母之家之长女。如有执意迎娶进门,必须经过九重洗礼,洗去一身晦气,以免祸患殃及于府。”
  “老夫人,于府大大小小一共二千二百二十二条家规,其中没有先例的就有五百八十八条。如果没有先例的家规可以不执行。那么这以后,于府上上下下还用什么纲常……来管教呢?”
  五不娶?九重洗礼?席心有些茫然的望着于斯,难道还有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他只说:心儿,于府规矩可能多点,不过你可以不去理会。
  他只说:心儿,你就安心做你的三少夫人,他们都会疼爱你的。
  他只说:心儿,以后于府就是你的天下,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原来,男人,在娶你之前说的所有的话,都如同海市蜃楼,一旦婚姻的阳光照耀,那么就会烟消云散,抓都抓不住。
  席心感觉到他那只握住她的大手,突然间加大力度,紧紧的握住,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是一种沉默,默许的沉默。
  她看见于老夫人抬头缓缓说道:“我这个老太婆,老了,有些事情也没有力管了,你们就看着办吧!“
  她伸出一双如杨树皮般干枯的手,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大殿门口。颤巍巍经过席心身边时,于老夫人略微停滞片刻,头微微右转,抬眼、低头、叹息,然后离开……
  彷佛有一种无奈的叹息!
  “来人,准备洗礼!”于夫人高声叫道。大殿门口突然出现九个手持玉盆的中年妇人,她们快步上前将席心围成一圈。
  旁边早有几个下人将于斯拉到一旁,于斯带着怒气,挣扎着转头对于纪贤说道:“父亲,你不能这样对待心儿,你答应过我的,同意我娶心儿过门的。父亲!”
  于纪贤稳稳的坐在上面一声不吭,片刻他突然起身负着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门口。于夫人低头无声的轻笑,手轻轻一抬。
  “哗啦啦——”一盆冰凉的水,朝着席心的面颊直直的砸了过来,席心被水流冲击得后退几步,踉跄的勉强稳住身子站住。还未反应过来,又一盆凉水迎面扑来,水中夹杂着颗颗红豆、绿豆……硬邦邦的砸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一阵一阵的发麻,本来酸疼的身子此时彷佛酸麻到没有知觉。
  轻烟软袖红衣裙被水浸湿,紧紧的贴在她娇小的身子上,凹凸有致。大殿之上居然无一人出声。
  冰凉的水浸湿了她的长发,一缕一缕湿透了的头发紧紧的贴着,发梢尖尖流淌着一股一股的清水。席心用手推开眼前的头发,勉强睁开双眼。
  稳坐着的人群,齐刷刷的看着她,漠然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洗礼!洗去她身上一切不高贵的因素。
  她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她是一个清贫官吏家的女子。
  她是一个低微的配不上于府的女子。
  在他们眼里,他娶她,是给了她莫大的荣幸和恩宠。他们要用这一盆盆清水,彻底浇灭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何苦呢?难道这就是攀上枝头想当凤凰的代价?
  “于斯哥哥——”咬牙低低沉呤,她瘦弱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如弱风中的残叶,无依无靠。
  前后两盆水猛力冲击而来,将席心的身体一下子,冲到在地。她一阵眩晕,全身贴在地上,再无力起身,嘴角却扬起一丝微笑。
  如果这纯净的水,能浇去她身上的屈辱,她的不洁不贞,那么尽情的浇吧!将肮脏的、丑陋的一切全部通通的,浇得一干二净。
  水,清澈透明,却是世界上越洗越脏的东西,干净了别人,脏了自己。
  “够了!”异口同声,于轩和于斯同时大喝出声。于轩身子一僵,立在原地。
  只见于斯挣脱身边人的拉扯,上前一个飞身,旋转的身体用力踢飞所有的玉盆。水瞬间泼在空中如雨般倾泻而下,玉盆“叮叮当当”的摔在地上碎成千片万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颗颗豆子掉落在地弹跳起来,划出一条条水线……刚才还稳坐的所有人,都尖叫的起身躲到一旁。
  于斯喘着气,红着双眼,对着那帮妇人吼道:“滚——”。惊吓得那九个妇人双腿颤抖着,连滚带爬的滚出大殿门口。
  他一把抱起浑身湿漉漉的席心,她的身体原来这般轻盈,如一片浮羽轻轻躺在他的怀中。她紧紧咬住的下唇,已经乌青,泛着点点血丝。那张原本红润的小脸,此时毫无血色、苍白无比。
  看得他的心如同刀割过一条长长的伤口,拉扯着的伤口,那般疼痛!他斯文俊美的脸,此时乌云密布,他紧紧抱住晕迷的她,大步急匆匆奔出大殿。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的默默离开,大少夫人叶曼雪回头轻轻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夫君——于轩,独自离开。
  只留下于夫人和她身边的女子,一个身着绿色纱衣的女子。她微笑着开口道:“姨母,你这招也太狠点了,你看姨父和老夫人都看不过去,都离开了。斯表哥这下,可要恨死你了。”
  于夫人长出一口气说道:“他恨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多这一次我也不在乎。话说回来,你这死丫头,我还不是为你出这口气,没看见你刚才偷笑的样儿,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过你姨母我啊!”
  绿衣女子一撇嘴说道:“我还以为斯表哥娶的新娘,有多美?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于夫人伸手一戳,戳在女子的脑门上:“是是是,哪有我们曼青小姐貌美如花。叶曼青,以后收敛点,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兵部尚书府小姐身份的样子?现在于斯已经娶妻,你就断了念想吧。这于府,以后你还是少来点。”于夫人说完摇摇头转身而去。
  叶曼青揉揉脑门,恨恨的说道:“哼!我偏要天天来,我就不信,就凭她也能拴住斯表哥的心?”
  叶曼青一甩手,追上于夫人而去:“姨母,等等青儿。”
  潇
  第六章:师姐
  席心安静的躺着,她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一路狂奔,他轻轻的换下她浸湿的衣裳,用干净柔软的棉布轻轻的擦着她身体上的水珠。
  一下、一下、轻轻的拂过,温柔而仔细的拂过,一言不发。
  眼泪在紧闭的眼睛中,轻轻的打转,始终还是没有流下来。
  于斯沉重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中,异常清晰。指尖轻触着如玉的肌肤,他的心在微微的颤抖。昨夜的美好,销魂……在指尖的轻触下,蜂拥而至。
  脑海中随即,突然闪出那张倔强的、咬牙承欢的容颜,带着痛苦和不甘的眼泪。于斯咬咬牙,将手中的棉布狠狠一扔,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好生看着,不许任何人打扰三少夫人。”
  身后那双秋水般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他终究忘不了,那月下一幕,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他还是不愿意看见,自己,被别人过的身体。
  有一种错,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痕迹,就如锋利的刀,割过细细的手腕,伤口好了,可疤还在!
  挥手抹掉那滴伤心,她冷冷的开口:“下来吧,上面待久了也累着。”
  房梁上轻轻一跃,跃下一个清秀的公子,笑言道:“师妹的功力还是一点也没退步。大喜的日子,哭什么?”月白色的长袍一尘不染,致的五官让人过目难忘,尤其那双大大的,闪动着灵般的光芒的双眼,犹如灿烂星辰般褶褶生光。
  “刚才那小白脸就是三少爷?那俊脸怎么拉那么长,不像一个娶妻的新郎,我怎么看着像一个丧妻的鳏夫?”满嘴的不满和抱怨。
  席心抬头一望,轻轻叹口气道:“师姐,你怎么偷偷来这里,以你的身份,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这个让她头痛师姐,两人站在一起,沉稳的永远是师妹——席心,浮躁的永远是那个年长的师姐——蓝灵。
  女扮男装的蓝灵在房间内来回的走着,东西,口中啧啧称赞出声:“这宰相府的东西还真贵重,瞧瞧这个香炉,金子做的呢?师妹,你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你以为我不想走正门?门口的那两条狗,死活不让我进。说什么今日宰相府谢绝会客。我可是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你这怜心阁。”
  怜心阁——席心的心微微一动,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身处在怜心阁,怜心阁——这是他为她而取的名字吗?
  蓝灵没有注意到席心脸色的变化,而是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说道:“师姐,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又瘦了,师父要是看见又该骂了。给,师父让我带给你的药。”
  蓝灵将怀中的药包塞到席心手中:“师父说你新婚,让我早几日给你送过来。奇怪,十年来,你都是固定日子服药,嫁了人为什么要提前服用?”
  席心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来轻轻说道:“师父,还说什么吗?”
  蓝灵一拍脑袋,恍然说道:“差点忘记大事了,师父说,情况有变,让你暂时不要出手,等他消息。”
  席心抬头疑惑的望着蓝灵:“什么变化能让师父,暂停计划?”
  蓝灵摇摇头,说道:“师父没有详细说明,不过,他提了一句,好像是皇情势有重大变化。他现在也在静观其变。还有,师妹,临走时师父莫名其妙的让我问你一句:他告诉你的方法用了吗?”
  席心震惊的抬头望着蓝灵,一头雾水的蓝灵。心中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微微的感动,漫流着。
  脑海中想起临走时,师父说:“心儿,你即将身为人妻,师父要告诉你,你的身体和常人不同。这十年来,师父已经尽全力保你的命,可是如此多的药草,却无法保证你新婚之夜的名节。如果……如果新婚之夜你未能落红,师父告诉你办法瞒过你的夫君。心儿,这不是欺骗,对于男人,这是最看重的事情。”
  可是,她没有打算用师父的方法,从一开始就没有。
  因为,她相信于斯,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和信任。他能接受自己,那也应该接受自己身体的缺陷,哪怕那其实并不是缺陷。
  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上天和她,开一个如此荒唐的玩笑。
  还未开口,却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无法启齿的夜晚。
  她朝蓝灵点点头,蓝灵微笑着轻轻松了一口气,说道:“担心死我了,师父说如果你摇头,就让我立刻带你回去。我可不想这么快回去。”
  席心摇摇牙,沉思片刻才说道:“师姐,我想问你,师父有没有再派人到宰相府中来?”
  蓝灵摇摇头,说道:“好像没有,师妹,十年来师父从来没有派你执行过任何任务。这次,我也十分奇怪,按理说,师父应该会派人协助你的。可是,据我所知,目前没有派出任何一人。”
  席心没有立即回答,半响才说道:“那……有没有派男人……?”
  话未说完,蓝灵抢先说道:“师妹,你今天怎么了?十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帝羽楼中除了师父这个帝羽楼王外,帝羽楼从来就没有一个男人。”
  是啊!她真的糊涂了,帝羽楼全是女子。她怎么能怀疑,新婚之夜的男人,是师父派来的呢?自己怎么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蓝灵把玩着桌子上面的一个金色的小巧的摆件,说道:“师妹,你这里这么多的好玩值钱的东西,正好我还不想回帝羽楼去,顺便你给我几个当盘缠吧。”
  席心挥一挥说,淡淡的说道:“你爱拿什么就拿什么,全部搬走也可以。”
  蓝灵往怀中一塞,笑道:“一个就够了。师妹,记得按时服药……”话未说完,半躺着的席心突然起身,一把拉住蓝灵,将她推到床后的壁橱边,用手轻挡在她的嘴边。
  门“吱哑——”被推开,于斯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他缓缓的将碗放在桌子上,转身神情复杂的望着,站立在壁橱边的席心。
  “心儿,你怎么起来了?”他微笑着。
  席心暗自懊悔,刚才和师姐谈的太投入了,自己的听风辨声的功力一向是帝羽楼中最出色的,今天居然没有听见于斯走近房门口的脚步声。
  恐怕是这两天的事情,折腾的自己丧失应有的警惕心。
  她亦微微的向他一笑,说道:“我觉得有些冷,起来想找件衣裳。”
  “哦!那我帮你找!”于斯快步上前。
  “不用,夫君,我已经找出来了。”席心随手抽出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挽着于斯来到桌边:“夫君,这是什么?”
  她引开他的视线。
  “姜汤,驱寒的,你趁热喝!”于斯淡淡的说道,将手从席心手中不露痕迹的抽出来,身子微微转过去,眼角的余光望着壁橱。
  在门口他早就听见,房间内微微有人说话的声音,推门进来,却只有心儿一人。
  看她的神色,她在努力掩饰,掩饰不愿让他看见的东西。于斯突然一眼瞥见壁橱边,一双男人的靴子,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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