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236.好戏

    在如今的金嬷嬷看来，除了楼充仪勉强可以相信之外，宫中所有的女人都是多余的、碍事的、危险的。
    危险的人当然越早打发出去越好，可是莫小奴没有那个本事，林珵如今也有些犯难。
    第二天的朝堂上就有人提了充实后宫的事。
    如今的后宫之中，除了一手遮天的淑妃之外，就只有楼充仪和闻婕妤李婕妤几个人，实在不成样子。
    群臣的意见很一致：虽然时间才只过了一年，不方便再来一次大选，但在京城名门望族的女儿之中来一次小规模的遴选还是很有必要的。
    皇家子嗣第一要紧，这是比朝政更重要的大事啊！
    有人开了这个头，朝中就为此事热热闹闹地争论了起来，完全没有人在意林珵肯不肯。
    除了“充实后宫”以外，新皇后的人选也是眼下最要紧的问题之一。
    程家已经问罪，原先的皇后程暄妍已在狱中服毒自尽，如今的大周急需一位新皇后来充充门面。
    对于林珵提出的要立淑妃为皇后这件事，朝中根本就没有人理。
    如今群臣皆已知道了这位淑妃娘娘的来历。即便她有“安边县主”和公主府庶女的身份，那也是远远不够看的。
    皇后是一国之母，仪容气度心性才学处处都该是天下最好的。除了那些几百年的望族，寻常人家那里能教养得出那么好的女儿来！
    对于这个问题，两边僵持不下，一直拉扯了很长时间。
    群臣没能说服林珵往宫里添人，林珵也没能说服群臣同意立莫小奴为皇后。
    即便林珵已经把先前编造的那个“克妻”的谣言散播了出去，也无济于事。
    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来，一拖就拖到了腊月底。
    要过年了。
    过年难免就要有宫宴。不管君臣之间在朝堂上闹得有多不愉快，私下里还是要装作君臣和睦亲如一家的样子。
    于是今年的宫宴就筹办得格外热闹。
    并且在群臣的强烈要求下，宫宴并不由宫中地位最高的淑妃来操持，而是全权交给了内侍十二监协同操办。
    这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事。
    历来内臣和朝堂都是势不两立的，如今朝臣们却宁愿把大事交给内臣去办也不肯让莫小奴经手，可见是对莫小奴这一万个不喜欢了。
    即便是先前在程老贼作乱时曾经同莫小奴协同作战的那些官员，此时也并没有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至此，朝臣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淑妃出身卑贱，做到妃位已是殊遇，断断不该再妄想更高的身份，否则大周朝的尊卑之分岂不是完全乱了套！
    最初听到这些事的时候，莫小奴曾经愤怒过一段时间，后来也渐渐地从容了。
    她深知朝中百官针对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卑微的身份。
    能读书习武到朝堂上来做官的，几乎全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即便偶尔有几个平民靠着科举走上来，那也是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划归到“权贵”的群体之中，跟平民百姓划清界限的。
    看待平民百姓尚且如此，对那些比平民百姓更低贱的、连科举都没有资格参加的奴仆，他们又岂肯给予半点尊重？
    若是连低贱的奴婢都有资格往上爬、甚至有资格踩到他们头上去了，他们作为权贵的骄傲将何以安置？
    这是既得利益者的坚持，如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撼动。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莫小奴心里也就没了怨气。
    她深知凭一己之力改变现状几无可能，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其实她原先并未肖想过什么后位，但如今在满朝文武百般围攻之下，她反倒渐渐地坚定了些。
    反正不管她有没有觊觎那个位置，在群臣心中她都已经是一个汲汲营营攀着高枝拼命往上爬的女人了，她此时再要退让，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还偏就要争一争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莫小奴将自己打扮得十分精致，精神饱满地去参加了除夕夜的宫宴。
    毫无悬念她是同林珵一起出现的，容貌秀美仪态娴雅，站在器宇轩昂的林珵身边并无半分逊色。在场众人若非知道她的底细，实在不能把她同“奴婢”二字联系起来。
    但，奴婢就是奴婢。
    在座群臣和他们的妻子儿女很快便将目光从莫小奴的身上移开，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嫌弃。
    又或者，是妒忌。
    宫宴开始了。楼充仪闻婕妤李婕妤身边都时常有命妇或者小姐们过去敬酒，唯有莫小奴身边冷冷清清，除了最初楼夫人来打了声招呼之外，再无旁人理会。
    莫小奴只管安心看歌舞，并不在乎。
    但林珵在乎。
    他趁人不见悄悄地向玉棠郡主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便起身走过来，向莫小奴举杯示意：“淑妃娘娘。”
    莫小奴微笑回应：“郡主。”
    玉棠郡主不满似的撇了撇嘴：“先前还肯叫我‘姐姐’呢，如今怎么又不叫了？”
    附近的几位夫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莫小奴无奈：“大过年的我只想好好看看歌舞，你就别来打趣我了。今儿我若是赶着喊‘姐姐’，赶明儿肯定全城都传遍了说我攀龙附凤！”
    玉棠郡主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来，笑了：“你还真在意那帮蠢货怎么说啊？他们看谁好，那就是一百个好一千个好；他们看谁不好，就恨不得说你喝过的酒都是臭的……到底是谁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你当他们自己心里真没数么？”
    莫小奴接过她倒的酒，笑叹道：“你的嘴巴还是那么不饶人。其实道理大家都明白，他们也未必不知道我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想方设法踩死我！”
    玉棠郡主微笑：“别急，他们的手段也用得差不多了，皇兄也差不多该是时候反击了。——身为臣子肆意干涉帝王家事，他们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莫小奴含笑听着，心里很知道她其实是说给附近的几个命妇听的。
    这些小手段嘛，偶尔用一用也无妨。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玉棠郡主便抱怨道：“这屋子里热烘烘的，我的头都晕了！不如咱们出去走走，一会儿有好戏再回来？”
    莫小奴无可无不可，正打算随她起身，忽见殿中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伸长了脖子看向中间的高台，不知是在盼着什么。
    “看，好戏已经来了。”玉棠郡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