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211.质疑

    这番话说得很不像样。
    莫小奴以为会有人出来呵斥，但并没有。
    张昭仪也没有谦逊，更没有惶恐，只是神色平淡地坐着，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莫小奴笑了：“吴婕妤说得很有道理。张大人掌管大理寺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虎父无犬女，若是由昭仪姐姐来掌六宫事，皇上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
    吴婕妤得意洋洋。
    张昭仪的脸色却霎时白了。
    这些年，大理寺几乎已成了程敦文的爪牙。程家说它没出差错，它当然就没出差错。
    问题是，现在程家倒了。
    虽然暂时还没有查到张家头上，但是……
    张昭仪的汗下来了。她想起身下跪，却觉得腿软得站不起来，几番挣扎之下竟慢慢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昭仪姐姐这是怎么了？！”几位嫔妃大惊。
    张昭仪摇摇头，声音瞬间变得沙哑无力：“吴妹妹说错了……尊卑有序，职责有别，这个规矩是乱不得的。”
    楼四小姐看出了门道，忍着笑问道：“就算尊卑有序好了，那昭仪姐姐也没必要坐在地上啊！”
    张昭仪跪坐不稳，只得以手撑住地面，哑声道：“这两日早起天亮，我大概是染了风寒了……淑妃娘娘，自程氏被废以后，宫中乱得不成样子。如今您来了，我们可有了主心骨了，只是要劳您辛苦……我自认对宫中杂事颇为熟稔，本想着勉强能帮衬一二，怎知这身子不争气……”
    张昭仪一向端庄持重。
    众人这是第一次见她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见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全无昭仪娘娘该有的风范。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昭仪娘娘似乎是被淑妃吓到了？
    可是，为什么啊？
    吴婕妤钟美人她们都有些不太明白。
    当然也有明白的，比如古昭容。
    气氛僵住了片刻，之后古昭容便站了起来，向莫小奴行礼：“张姐姐昨日便说身上不适，想必是真病了。淑妃娘娘，妾陪她回去吧。”
    莫小奴点点头，很好说话：“记得叫太医来看看。”
    古昭容答应着，立刻便招呼奴婢们服侍着张昭仪退出去了。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吴婕妤看着莫小奴，渐渐觉得有些恐惧，仿佛回到了昔日跟在程暄妍身边的日子。
    可是，一个小小婢女，怎么能跟程家的嫡小姐相比？
    吴婕妤觉得自己不该被吓住，否则就显得太没有出息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又堆起笑容道：“我们跟淑妃娘娘也算是旧相识了。久别重逢，不知淑妃娘娘愿不愿意同我们叙一叙别来之情呢？”
    “这不是一直叙着吗？”莫小奴反问。
    吴婕妤被噎了一下，恨恨地咬了咬牙，又道：“这一别，足足半年有余呢。我们只听到人说那天刑场上出了个女子自称是皇子生母，舌灿莲花震惊了全城的百姓，旁的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近期的事，可是娘娘出宫以后住在何处呢？身边有何人服侍照料？是皇上安排的吗？有没有被程相……老贼抓住过？”
    这不是关心，而是质疑。
    一个女子，独身流落在外，身边无人照料，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莫小奴装着听不出弦外之音，平静地笑道：“我也不是第一回在外头逃亡，没那么容易被抓到的。前段日子我没在京城，到凤城那边去跟着我弟弟照料了一段时间，顺便赚了个功名回来。”
    楼四小姐险些就要啐她。
    你还有弟弟？谦王府旧人，哪个不是鬼门关爬出来的，自己都不知道脱了多少层皮，还能拖出个活的弟弟来？
    她当然不会真的来拆莫小奴的台，倒是钟美人好奇地问道：“女子也可以挣功名吗？”
    莫小奴笑道：“不太容易。我弟弟是靠着功名脱了奴籍，现在好歹也算是混了个官身；我就更加难一些，救了几千上万匹马，才给我封了个安边县主。”
    这下子却是楼四小姐忍不住好奇了：“你这个安边县主，真没掺假啊？我以为是皇上帮你编出来糊弄人的呢！”
    莫小奴正色道：“军功没有糊弄人的。若是连军功都造假，这天下就完了。”
    楼四小姐神情肃穆，应了声“是”。
    吴婕妤莫名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那‘栾府庶女’又是怎么一回事？不会也是真的吧？”
    莫小奴微笑：“当然是真的。阿珵像是个会说谎的人吗？”
    “可你明明是……”吴婕妤有些发急。
    莫小奴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姐妹们的好奇心还不是一般的重啊。——我确实是谦王府奴婢，也确实是栾府庶女，这并不矛盾，不过是因为生母身份卑微罢了。我的嫡母是大长公主，她老人家若不认我，我就只是个奴婢；如今大长公主愿意让我归宗，我自然便是栾家的女儿了。”
    吴婕妤又受了一番惊吓。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莫小奴后来的这些身份都是真的。
    可是，她不信有什么用？既然对方敢说出“我的嫡母是大长公主”这种话来，那必然就是已经跟大长公主那边通过气了的。
    她还敢说一个“不信”吗？
    由于皇帝明显的偏宠，这后宫已经要被一个奴婢一手遮天了，她又能翻起什么水花来？
    吴婕妤很挫败。
    偏偏这会儿还有那愿意凑趣的。
    钟美人笑嘻嘻地道：“难怪第一次见淑妃娘娘的时候就觉得面善，如今细想想，可不正是同玉棠郡主有几分相似嘛！那时候娘娘陪在充仪姐姐身边安安静静的，我们这些眼拙的竟当真没认出是一位贵人！”
    这是个会说话的。
    莫小奴细想了想，还真没记起自己跟玉棠郡主有哪里相似。
    不过，相似不相似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有人说像，那就的确会越看越像。
    果然，片刻之后，众嫔妃便先后露出了笑容：“叫钟妹妹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当下众人又不吝溢美之词地将莫小奴的容貌夸了一阵，于是莫小奴的老脸终于渐渐地红了几分。
    大家和和气气地说笑了一番，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匆匆脚步声响，却是林珵下了朝，急冲冲地就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