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哭的也哭完了,发脾气的也发完了,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吧!”
叶明静两手“啪”地按在在空荡荡的饭桌上,怒气满溢地冲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两人吼道。平常这时候都已经是吃过午饭的时候了,但是经过之前那一番意外之后,三人大概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淋了一身雨水的叶嘉树只是换了套干净衣服,而之前以为要被老师抛弃的安南秀则是大哭了一场,后来又因为老师的意外状况担心得不行,差点跟着情况不明的老师冲进雨里。在这种时候也只有年纪最大的叶明静还保持着冷静,一方面很快制止了弟弟的失控行为,避免他惹出什么乱子,另一方面则是保护、安慰对此毫无经验的安南秀,以免她受到意外的伤害。这一番手忙脚乱的应对下来,又饿着肚子没午饭吃,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堆了满满一肚子火气了。这时候叶明静将完全冷静下来的两个人叫到饭桌上,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在一旁恶狠狠地啃起面包和水果来。
安南秀偷偷地看了一眼正一手抓着面包一手抓着水果狠狠咬着,但看过来的眼神却还是十分不善的明静姐姐,又瞄了一眼同样沉默不语的老师,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来到这个家之后一直都还算安安稳稳,明静姐姐对她亲切关爱,叶嘉树刚开始虽然抱着偏见,但是后来还是接受了她。在安南秀的印象里,明静姐姐一直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偶尔严肃起来也还是能感受到她还是亲切温柔的,只是第一次见到明静姐姐真的生气起来才知道原来明静姐姐会变得那么可怕,连老师都要乖乖地低头认错了。
“那个……”
安南秀呐呐地开口,明静姐姐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朝她看过来,虽然脸sè很不好,但是还是带着几分赞许,或许明静姐姐也在为怎么打破沉默伤脑筋啊,毕竟自己的弟弟总是那么一副不爱开口的xìng子,而要安南秀一个女孩子首先开口说话也是有点为难的,不过好在安南秀还是深深了解姐姐的难处啊!
“老师……和明静姐姐真的不会让秀走离开吗?”
虽然心下仍有些害怕,但是安南秀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心里的一直担心的其实并不是会不会被未婚夫找上门来将她带走,而是老师知道了她的未婚夫的事情之后会嫌她麻烦。叶明静自然是知道安南秀的小心思,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秀会在这个问题上显得那么不自信,明明自己已经跟她说过绝对不会让别人把她带走了啊!不过最后她也只能将这种不安的心情归结到关心则乱这一点上,或许是秀也太在乎她的老师会不会在意她的未婚夫这件事情了吧。
“当然不会。”
和之前情绪失控的时候吼出来的那一声回答相比,眼前叶嘉树的回答委实算不上多么大声或者坚决。只是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安南秀的心情便异常的轻松起来,她是了解老师的,既然老师这样说了就一定不会有将她送走的想法。但是那之前的沉默和迟疑又是怎么回事呢?安南秀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只是随即就被轻松愉快的心情所取代,她便不再去想那么多。
“对不起……老师,之前秀太任xìng了,又给你惹麻烦了……”
只是现在还是处于余怒未消的明静姐姐的严厉注视下,而且老师还没取得明静姐姐的原谅,安南秀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自私地开心才是,于是道完歉之后便又低着头装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是灵动的目光不住地偷偷瞄向明静姐姐和自己的老师。
“好了,秀的问题解决了,该轮到你了,嘉树。”
明静姐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偷偷瞄过来的安南秀,大概也是看出了少女心底又是在暗自开心的吧,因为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担心终于有了美满的答案,而且还能看到老师如此吃瘪的一幕,只是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老师身上的异变代表着什么啊!
“对不起,姐姐。”
叶嘉树抬起头,神情黯然。如果不是姐姐在他失控的时候及时制止了他,那么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对此也没有一点自信。万一误伤了秀,那么现在就不是在这里低头认错那么轻松了。但是这一句对不起并不能取得姐姐的原谅,叶明静深吸了一口气,原本饱含怒意的蓝sè眼眸一再降温,终于化作无比坚硬的千年寒冰。
“我跟你说过的吧,要控制好情绪、控制好情绪,我说过很多次了吧!秀不是叶言爱!一个最简单的风刃都有可能让她受伤!你说要保护她不受伤害,难道就是你的保护吗?别把对不起说的那么简单,你没资格说对不起,如果秀已经受了伤害你再说对不起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你心里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我也懒得理会你到底是在厌恶或者嫉妒也好,但是如果你不能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意外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再接近秀的。”
叶明静的怒气显然比安南秀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如果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正常范围内的生气,但是这一番话说完,明静姐姐脸上的怒意却已然化为了一片寒意。此时就算是她再单纯也该看出来了,明静姐姐冲她的老师发火并不是因为之前老师吓到她的缘故,而是因为某些被姐弟二人默契地隐瞒下来的秘密。或许是和老师身上发生的异变有关,或许和明静姐姐不愿提起的那些往事有关,他们都选择了向安南秀隐瞒这一切,对此她并没有感到一丝意外。但是对此安南秀并不在意,因为她相信明静姐姐和老师都是为了她好才对她隐瞒的。只是她心中却仍有疑惑,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她内心深处绝对不愿相信、也绝对不能接受的。
“老师……怎么会……伤害秀呢?”
安南秀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静姐姐,希望从她那张冷然若霜的俏脸上看到一丝得意的或者是狡黠的笑意,但是明静姐姐的神情只是冰冷,甚至比平常老师的神情更加冷漠。
这是玩笑吧,明静姐姐?是姐姐弄错了吧,老师怎么会伤害秀呢?
“不,他会的!”
叶明静异常坚决的语气彻底击垮了安南秀盲目的脆弱的信心,叶明静只是转过头来冷冰冰地对她说出这四个字,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弟弟一眼。叶嘉树的沉默也像是默认了姐姐的断言,他看着安南秀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安南秀也只是沉默着看着自己的老师,她或许在等待着老师亲口回答她的疑惑,或许是在等待老师对她说明一切苦衷,但是叶嘉树终究什么都没说。三个人围坐在往rì充满欢声笑语的餐桌旁,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屋外的大雨倾盆而下,呜咽的风声、杂乱的雨点、树叶被打翻了哗哗作响,热情似火的夏季已经成了过去,一丝萧瑟的寒意也在这场磅礴的秋雨中悄然来临。
“明静姐姐……”
餐桌上那一番激烈言辞之后,叶明静就带着安南秀回到了房间,午饭没有吃这件事在一连串的意外事件面前似乎也没人在意了,叶明静之前在餐桌上倒是吃了点东西,安南秀仍旧饿着肚子,只是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明静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少女此时的心情大概也只能用复杂和悲伤来形容了,不知道为什么明静姐姐对老师会那样严厉,不过也是因为不知道,她才没有胡乱质疑明静姐姐的做法,即便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伤害自己,安南秀也没有任xìng地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在她看来,大概老师和明静姐姐都有自己的理由吧,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还是无法理解。
“秀还在担心他吧?”
“嗯……”
明静姐姐递给她一些面包和水果,大概也是考虑到安南秀没有吃东西,过来的时候便带了一些,只是安南秀现在确实不怎么吃得下去。
“秀不会觉得姐姐做得太过分了吗?”
“没有啊……只是秀一点都不知道……明静姐姐因为什么生老师的气。”
安南秀低着头咬了一口面包,心不在焉地在口中咀嚼了许久才咽了下去,叶明静又给她拿来了一杯水,随后看着心不在焉的少女缓缓开口:
“姐姐以前和秀说过姐姐和嘉树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嗯。”
安南秀突然意识到,接下去明静姐姐要说的可能就是关于老师的事了。
“姐姐和嘉树的家族是一个传承久远的望族,家族里的嫡系后代在光系神术上都有很好的天赋,姐姐生下来的时候他们便说我是家族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因此姐姐很受父亲母亲的宠爱。后来嘉树出生了,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父亲决定把他交给我的母亲抚养,并且对外只说是母亲生的孩子。那时候父亲和母亲也都很喜欢他。后来嘉树慢慢长大,而且显露出比姐姐更惊人的神术天赋,人们都以为他将会成为家族里的又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人物,父亲也颇为他感到骄傲。只是随着嘉树年纪渐长,他所表现出的神术天赋也越来越让人畏惧,但是家族里的人也慢慢发现了嘉树的秘密:即使是拥有如此惊人的神术天赋,但是在家族传承依旧的光系神术上,嘉树却始终没办法施展出任何一个——哪怕是最简单的——光系神术。人们对嘉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不再把他当成天才,而是怪物一样看待,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嘉树不是父亲的儿子。这对于深深以家族血脉为荣、将家族传统看得比一切都重的父亲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于是他公布了嘉树的身世,并且宣布废除了嘉树的嫡子身份,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想、也不愿再认嘉树这个儿子了吧。
但是嘉树的亲生母亲毕竟是夜灵帝国的皇族,父亲虽然不想再认这个儿子也不敢为难他,便只好将他送进皇宫里。和父亲不同,不管嘉树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的母亲是皇族女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嘉树身上所表现出的在暗系神术上的绝对天赋也让他们极为动心,于是嘉树便被留在了皇宫里。
之后过了好几年,姐姐渐渐长大之后也进入皇宫跟随宫廷大神术师一起学习神术,在那里姐姐遇到了嘉树。那时候的他也不爱说话,别的小孩子也不喜欢跟他玩,因为他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当时姐姐还不知道嘉树就是我的弟弟啊,只是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小孩子。嘉树被送走的时候姐姐的年纪尚小,只记得有个小弟弟但是也记不清楚,后来是母亲偷偷告诉了我嘉树的身份,父亲始终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但是母亲对身世可怜的嘉树终究还是有几分疼爱和不忍的,母亲心里大概也是想把嘉树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只是她始终是不能违逆父亲的命令。再后来姐姐和嘉树相认,他问起父亲母亲的事,我没有告诉他,嘉树就没再问了。那之后我们一起在宫中学习神术,一直就这样过了三年。
后来父亲暗中参与了帝国皇子的篡位,派人潜进皇宫抓走了当时和嘉树在一起学习神术的小公主,也是嘉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言爱公主。嘉树那时候才八岁,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很好,嘉树在保护她的时候也被抓了回去。父亲认出了嘉树,并且想要动手杀死他,但是母亲阻止了他。后来他们大概是在嘉树面前吵了一架吧,让嘉树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再后来……后来皇宫派来救言爱公主的人和父亲打了起来,父亲死了,母亲受了很重的伤。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来得及跟我说了一句话,说是她对不起嘉树,让我帮她照顾好嘉树。那时候嘉树就在旁边,他也听到了这句话,母亲还对他笑了一下……”
叶明静在这里停了下来,眼泪开始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那双如同蓝sè的天空般纯净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在安南秀眼中一向带着俏皮狡黠的微笑调戏她的明静姐姐,早已陷入了回忆里那悲惨痛苦的景象中。在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却被母亲托付了另一个更小的弟弟,在那微笑着死去的母亲面前她究竟会露出怎么的表情?在那之后两个小孩子又经历了怎么样的艰苦磨难?叶明静没有提起这些,但在安南秀看来,那一定是一段明静姐姐不愿意提起的回忆。即便是过去了好几年,当初那个同时失去双亲并且还要带着年幼的弟弟逃亡的小女孩已经长大chéng rén,但此时的叶明静也只是一个尚未成熟、但是却早早地背负了太多回忆和伤痛的少女,即便在弟弟和安南秀的面前总是扮演着一副没心没肺的不靠谱姐姐形象,但是这些年来她心中所积累的悲伤又有谁能懂得?
安南秀只能紧紧握住明静姐姐冷冰冰的手掌,即便是以前明静姐姐跟她提起亲手杀掉自己的未婚夫的时候,明静姐姐所表现出来的也不过是异常的冷漠,流泪的明静姐姐真的让她感到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眼睛早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只是为了不打断明静姐姐的叙述才拼命忍住了声音。等到明静姐姐的声音停下来,眼泪也随着流下来的时候,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了。只是听到了她的哭声之后,叶明静反倒是从回忆里醒了过来,微笑着拿出一方白手帕替她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秀别哭了哦,姐姐一点都不想哭的,是因为看见秀为姐姐流眼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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