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你的名》7.第七章

    
    2006年的夏天并不是很炎热，何况我市又是沿海地区。晚上经常有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小区里闲谈的人很是惬意。可我听到他们为有趣的事而笑声朗朗时，我却只有混蛋的恼怒。
    我为什么恼怒，原因直白简单：日历上清晰的数字八月三十一日！
    电视机里的笑声和饭桌上的冷清
    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爸的沉默寡言和我妈的喋喋不休又是鲜明对比。我听着看着眼前的事物，肠子都快气炸了。“你为什么逼着我去二中？你是不是想让我去那丢人现眼！”我愤愤地站起身看着我妈。她也随即站了起来，我不用说当过儿子的人也都知道此刻她是什么脸色。“你还知道丢人现眼？我跟你说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弄进去，这次你要是还给我吊儿郎当的，你就别给我进这个家门！”事先说明，我妈是位人民教师，而且就是二中的教学组组长。二中是我市不错的高中学校，我其实挺愿意去这样的学校继续兴风作浪的。可现在我是一百个不愿意，谁让她在二中当什么教师呢？我倒不怕她没有面子，让我怕的是我在哥们儿面前丢人！
    这时候，一向斯斯文文好好先生的我老爸站了起来。拽着我妈坐下，笑呵呵说道：“铭心都这么大了，何况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他能不好好学习吗？你生这么大气干啥呀这是。”我爸的一席话虽让我妈的情绪有所平静，却让我得寸进尺。我转身就跑进了我的屋子，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蹲在床上，将脑袋探出了窗外悠哉悠哉地吐着烟圈。可能是那天我的确是大动肝火了，平常里我是绝对不敢如此嚣张的。我偷偷地向身后瞥了一眼，听见门外的老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和好好先生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你说他初中的时候我上班忙，你为什么不好好督导他呢？”
    “你现在怪我有什么用，一开始我问他他就有自己的想法，你就顺着他的想法教育不成吗？还人民教师呢，自己的儿女都教育不好你害不害臊！”
    当我听见碗筷啪叽一声摔在桌上的时候，吓的半根烟直接脱手掉到了楼下。
    “我在学校管那么多学生，到家哪还有什么心思，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一下？顺着他的想法来，他刚多大，他那些想法都是天方夜谭！”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但现在他也刚高中嘛，还来得及，来得及！”
    我实在不愿意再听两个人这样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包了一块糖塞进嘴里就要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可我刚打开门却被我母亲一把推到了床上，她瞪着我说道：“从今往后，七点之前哪里也不准去。家里的座机我也切掉了！”
    我听了之后，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反驳道：“你这是软禁，对我根本无济于事！”
    我的母亲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说道：“这是面壁思过，我告诉你没准我就是你班主任，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之后我就听见了她将屋门上锁的声音。自求多福？这还有什么该死的福分？倒是有一点，我在也不用担心谁叫我的家长了！那一晚上，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合上的眼睛，心跳的很快，脑子里很乱。
    第二天，我听见母亲好像是在用锤子砸我屋子的门。在这个环境里我根本就不需要一双眼睛，只要有一对耳朵就够用了！
    “六点半了，快起来！”我母亲催促道。
    “你把屋门上锁了，我起来也出不去啊！”我的脑袋还深深的扎在枕头里，含糊说道。
    “我早就打开了，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这门敲烂了！”
    我在想象母亲在房门外一脸得意的景象，自从我踏入青春期之后她就很少进入我的屋子。但各种比蝉鸣还要心烦的声音日益频繁，在她面前，我是她的儿子。但在我心里，她的母亲形象却早已经被严师的身份压了下去。有秩序的、机械的生活开始了，而我的梦想也在此刻开始慢慢冬眠了。
    我们各自骑着单车，一路上我是昏昏欲睡，她却是滔滔不绝。但到了校门口之后她就闭口不言与我分道扬镳了。望着再也熟悉不过的校门和那间略有些破旧的警卫室，我差点感动的要哭。人生最尴尬的是什么？我当时揣摩，可能就是每一张学生的面孔你都陌生，可每一张教师的面孔你却过目不忘！
    “哎呦，这不是小柳吗？看来考的不错啊！”跟我搭话的人是学校的保安，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学校的老师们都叫他三哥，我也就跟着叫三叔了。他像往常一样抽叼着烟将脑袋探出窗户张望着。我看着他那张略有些黝黑胡子拉碴的脸，僵硬一笑后自顾地骑着车子离开了。学校是不允许学生骑着车进入校园的但教师们却是可以，正因为这种不以身作则所以才会有学生对老师不服不忿吧。我也没有回头看三叔的表情有多难看，直接骑进了车棚当我将车子停好之后，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在想：人开心的时候想分享一下身边总是无人理睬，可一旦心情烦躁时却他妈总有那么些人不识好歹地跟你搭讪。我忿然地回头想要骂一声解气，可当我看见这个人是小学时在家属院一块长大的孙斌，骂声顿时随着唾沫咽下去了。“嘿，铭心，还真的是你！你小学初中成绩那么不好居然也来这了，一定是特长生吧？”他的那张蜡黄的脸笑的特别开心，一排整齐的牙齿闪闪发光。看在他是那种心直口快、憨厚老实的人份上，我也没予以计较。我牵强点头的同时心里也在自嘲说道：特长生？老子除了睡觉时间特别长以外还真找不出其余特长来！“那你是美术生还是体育生？”心直口快的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刨根问底，这可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我单肩挎起书包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也不是什么特长生，我妈硬给我塞进来的！”这话说完之后我总算有了点笑意，当时就那么觉得给我妈丢人就是给自己长脸。但张斌的笑容却慢慢收敛起来，一时间愣住了。缓了一会儿又说道：“没事，没事！高中是个新起点，努力的话成绩上来的很快的！”他充满自信的看着我，就当时他那模样我想不当老师可惜了。“你还真不用安慰我，成绩好在我身上是一个缺点，我都习惯了！”张斌没有说话，不过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对了，咱们家属院的还有一个人，林晓婉。她也来这里了，不过她是美术生！”林晓婉，她可算是我那时候心里藏着的一块糖，别人一说起的时候我立即眉开眼笑了。“嘿嘿，行，斌子，给我打听打听她在哪个班，过后请你喝汽水！”玻璃汽水在我们那个经济水平一般偏后的学校算是奢侈品了，他听完之后当然笑的比我还要开心。
    “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招生栏那看看，顺便看一下你的！”张斌说完之后就跑过去了，而我也没有管他直接往教学楼里走。当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听见一群女生在那里脱口赞扬：“嘿，这甬道边上这么多桃子树耶，开桃花的时候一定很好看！“是啊，虽然地方不大环境美化的不错呢！”“那当然喽，毕竟是咱们这有名的特色高中！”我听着这些可笑的话差点想伸过手去捏捏她们的脸蛋，桃花虽然美，可开出来的桃子却比木头渣子还难吃。夏天周围红红绿绿的是很好看，可当你在冬天时再去看时，光秃秃的树枝和那间破旧的警卫室就像是巫婆皱巴巴的脸颊，恶心的要死。
    若不是升学率在我市还算理想，这马马虎虎的环境还真难以服众！不过所谓的升学率也是靠美术生拽上来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正义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当我抬眼看着五层楼高的教学楼时，就看见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脸蛋从窗户里往外探。我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向来是不屑一顾，若不是林晓婉在我的心里那般特殊，我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直男！
    “嘿嘿，再好的学校也总会窝藏着一群色狼的！”我站在楼门口要往里走的时候，张斌已经追了过来也抬眼望了一眼随口说道。我一看到他脸上的喜悦就不由自主的表露出来，就像一个老光棍子看见了为自己说媒的人一样。“看到没有，林晓婉在哪个班？”也许是沾了我的喜气吧，张斌又是咧嘴大笑说道：“看好了，你在一班，她在二班！”对于不在同班我倒是没有觉得怎么失望，毕竟人家可是美术生。我和张斌一起挤上楼梯，看着他那憨厚的模样也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在哪个班啊？”他笑的时候两颊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着，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见过会有这么一对难看的酒窝。“我没说以为你猜到了呢，和你在一个班呗！”听完这句话之后我脸上的兴奋顿时收敛了，不是因为我心里怎么反感张斌这个人，而是他对于熟人的那种贴身的热情让我觉得浑身难受，鸡皮疙瘩能抖落一地。
    这个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是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不像其余新生那样忙的晕头转向的。不过到了教室的门口我的双脚忽然收住了，“怎么停住了？走啊！”张斌在后边推了我半天我还是没有动。“你先进去看看，我——我妈在不在里边！”这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并不是因为我紧张，而是因为丢面！张斌朝我会意一笑从容的走了进去。没过五分钟便给我带来了让我喜出望外的消息，“大胆进来吧，班主任是老许！”我挑了挑眼皮难以置信地强调了一句：“许德新？”看到他木讷地点了点头，我极为兴奋地跑了进去。等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好坐在前面的学生座位上点名。他是给我留下印象最好、最深的老师，不仅仅因为小学时我住家属院他经常给我糖吃，重要的一点是他从来不过问我的成绩、别的老师就不同了，一看见我就问我这个成绩那个成绩的，听到之后又是一阵取笑声。这让我在六年级的时候就萌生了厌学的念头，说真的，它的确在我心里留下了面积极大的阴影，刚开始仅仅是对学习缺少自信，到后来慢慢自卑之后便是用极端的手段来挽回我的自信！比如王亚娟的那件白裙子上的墨水是我涂的，张满秋种的那半亩小葱子上的尿都是我撒的。一说撒尿这事也是够离奇的，也挺让我后悔的，自从我天天那么施肥后那些小葱子长的格外壮，张满秋嚼着大葱时腰板子都硬了不少，真是够让我懊悔的！
    “老师好，我叫柳铭心！”我高兴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笑容十分随和。
    “你这么高兴，是因为你妈不是你的班主任吧？”他的眼睛不大，但笑起来的时候很亮，四十岁的男人很少有这么明亮的眼睛。不过他的牙口实在不怎么好，一股烟油子味差点把我呛昏过去。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挤了挤眼睛。“也不是，关键班主任是您呐，您好！您好！”
    “呵，那是因为我没教过你，成绩好坏不决定一个人的品行。但不要让品行因为成绩坏就破罐子破摔！”他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了，起身时那严肃的面孔在我脑海回映！折了，本想讨个近乎的这下好先让人家来了一个下马威。我在揣摩是不是因为我念他的好啊？要知道，一个成绩不怎么好平时又调皮捣蛋的学生一个劲地夸赞这个老师多么多么好，原因有两点：一点是因为他为人师表，的确让学生恨不起来！第二点是因为他脾气好，管教学生很松，对一些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后者最为普遍！看来许老师在我心里的形象也要彻底颠覆了，妈的，好日子真的是到头了！我叹了口气拿着书包就顺着后排走去。从小学到初中我一贯就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客观原因是我个子比较高，主观的原因呢还是成绩一直都是低的可怜。我将书包挂在椅子上后也来不及认识一个个崭新的面孔，怀着忐忑且又兴奋的心情奔向了二班。那一会我略微看了一下其余人的眼光，除了张斌所有人都是用眼神骂出了两个字：傻逼！
    二班就在我们班的隔壁，虽然只有几步远，但在这几步的距离我的脑子里却想了很多事情。想起初中时我就和她同班，那个时候我经常把她气的咬牙跺脚严重时甚至趴在桌子上闷声大哭。现在她看到我会不会惊讶到厌烦呢？所以我插着兜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当我探头向里边扫视了一圈之后，正在收拾东西的她也碰巧抬眼看见了我！我真他妈的想不到，她居然会像见到情郎似的扑了过来。不过总算还想到了一点，就是她也不忘和张斌一样带着嘲讽地问了一句。
    “嘿，你妈找关系才把你弄进来的吧？”
    我故作生气地白了她一眼，轻摇着脑袋的时候将目光投在了她那粉色衣服的字母上。然后又抬眼用贱贱地表情看着她说道：“两月不见，漂亮了哦。做我女朋友呗！”我那个时候说话常常是没羞没臊的，以导致她现在听了根本就不加思索直接出言讽刺。
    “我和你只有一种关系，就是好学生和差学生的关系。所以呀，您还是留心您的成绩吧，别辜负了你妈的期望！”我扫兴地耷拉下脑袋，用力地搓了搓麻木的脸然后又坏笑地看着她说道：“咱们两个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我是为了和你拉近关系才进来的！”说着话我就试图要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吓她一下，没想到这个时候却突然来了一个冒失鬼吓了我一跳。“不好意思，请借过一下！”我手缩回去之后恼火地看着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哲，他的个子要比我高一点点脸蛋也要比我白上许多。只是那双眼睛虽然清澈透亮却没有我的好看，不过整张脸那么一比较却比我英俊了不知道多少倍！尤其是他还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把结实修长的身体轮廓衬托的更加完美。我为什么会打量的这么仔细呢？因为我碰巧瞥见晓婉看他一眼后的羞涩一笑，这顿时让我跟喝了百年陈醋似的。不过阿哲倒是没有理睬我们直接快步走了进去。我瞪了他一眼，又恢复赖皮的表情看着晓婉。“呦呦呦，你的脸怎么红了？敢情穿着白衣的都是王子啊？那改明我也换身行头了！”“快上课了，你还是回去吧，别和初中似的到处串班了，功课跟不上可以找我啊！”她说完之后就活泼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到她脑后的马尾辫子不再摇晃的时候她才充满朝我吐了吐舌头瞪了瞪眼。那小模样可真是够勾魂儿的，我故意地打了一个冷颤缩了缩肩膀还是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走开的意思。
    “嘿，要不就进去要不就走开，别杵在这里跟傻逼似的行不？”我以为自己够年少轻狂的了，没想到居然碰见了一个更加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我充满好奇且还带着冷笑的看了他一眼。嚯，打扮得够时尚的，富家公子哥啊！一身黑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装配上那精神焕发的小短发，小伙子倒也算是帅气！只是浓眉大眼所流露出来的全是轻蔑和不屑让人看了十分不爽。
    “你是不是这个班的啊？是就进去不是就走开，挡什么道啊！”他身后跟着的一位小个子男生以为我没听见，又强调了一句。
    “我站的是你家地儿啊？出门喝尿着吧嘴巴这么臭！”我对于滋事挑衅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但这次我只回敬一句就匆匆回班了。原因很简单，我不愿意刚开学就染上污点。更主要的是我也不愿意在那里动手万一打不过他们，让晓婉看见多没面子啊！
    慕雪听到这里，浅笑一声，“那个人就是叶欢吧？”
    “没错，那会儿除了他还没谁敢跟我这么狂妄呢！”我舒服地躺在沙发上，跟着回忆的思绪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那后来你们动过手吗？”
    “动过——是在新生开学典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