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王木匠》06 丧母

    
    大概在王木匠给宝云奶奶做了推车一个月后的下午，反正是开学的前一天，我和宝云奶奶正在给金花洗长头发（金花的头发都长到膝盖了，现在宝云奶奶不方便了，她却还不肯剪掉，只好每次洗头我帮忙，还总嫌这嫌那。要不是怕她不让我看小人书，我早就甩手不洗了），王子在屋外木盆里玩他的小木船，张木匠手里拿着农药瓶，准备去田里给禾苗打药水，哑巴银花的男人又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张木匠很生气。
    “这怎么叫又来了呢，是你女婿火林欠我钱，要我来拿的。”
    “我没他这个畜牲女婿，你给我滚！”张木匠更火了。
    “哟，你个老东西，给你脸还不要哇，不像爹不像娘，就像隔壁的张木匠，你当我不知道哇。”
    宝云奶奶的手一抖：大兄弟，近亲不能结婚，如今我孙子健健康康，你再说这话要天打雷劈的啊。
    对方大笑起来：哈哈哈，孙子，你比谁都明白他是不是你孙子！
    “你要多少？”金花忽然插嘴道。
    “还是你识相，有多少给多少呗，你放心，这事没其它人知道，火林也是说如死老头不给，才使这招的。”
    突然，张木匠那边传来咕咚声，张木匠正捧着农药瓶往嘴里灌！
    “玲玲，快去叫赤脚医生！”宝云奶奶急叫起来。
    等我找来住在后面第二个庄，正在田里打药水的赤脚医生时，发现宝云奶奶也口吐白沫歪倒在推车上了。
    第二天，我没去学校，我不知是吓得还是那天到处找赤脚医生疯跑时累得，反正病了。
    不过到傍晚，我就好了。但当庄里响起和尚念经的声音，我不由回想起昨天下午的一切来，再联系起上次张木匠吓哭王子的情景，我对妈妈说王子可能是火林生的。
    妈妈讶然地看着我，我一五一十地把两次事情讲了出来，妈妈愣住了。
    我下结论道：木匠爷爷知道这个秘密保不住了，才喝的农药，然后，宝云奶奶想想木匠爷爷都自杀了，肯定是真的，所以也……
    妈妈严肃地打断了我：不是亲眼所见的事，不能乱说的，我觉得木匠爷爷是因为根明说了那句“不像……”的话气糊涂了，宝云奶奶是认为由于自己才招来根明这个祸害才做的傻事，你没听她平时老唠叨‘我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嘛！
    妈妈说的好像也在理，但是我觉得自己讲的也没错。
    妈妈若有所思了一会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当时在场共六个人，两个已死，你和王子当时都吓傻了，根明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金花说是根明来要钱，他们不给，他重提的“不像”旧事，两个老人气不过，才都喝的农药。大家都相信了，都提议去找根明算账。春生说人都死了，人找来又有什么用。现在这样子，对死去的和活着的人都好。你如果讲出来，那春生知道了，肯定是不会要金花和王子了。不管王子是火林生的还是其它人生的也好，金花和王子日子肯定没有现在好过。
    这倒也是，王木匠手艺好，大家都争着让他做木工活，可以说现在是我们庄最有钱的：家里有我们庄上唯一的电视机，王子的玩具更是小孩中最多的，跟火林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死去的两个老人，本来大家信金花的说法，认为这些年确实被冤枉的，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现在听说王子不是春生所生，不就变成两老人想蒙混过关，过不了才喝农药自杀了吗？还有春生，不要被人家笑话死啊，以前是不像爹和娘，现在是给人家养儿子！所以你今天说的话，不要对其他任何人再讲。等王子病好了，也不要再问他了，也不要想了，大人的事，小孩想不明白的，明白吗？”见我点了点头，妈妈又说:“现在乖乖睡觉，明天也不到学校，给宝云奶奶送葬去，她平时那么疼你。”
    宝云奶奶一直想再要个孙女，但金花肚子一直不大起来，她就把我当孙女看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想，一会觉得王子应该是火林生的，一会又觉得王子挺好的，应该是王木匠所生。因此，第二天送葬时头晕沉沉的。只记得送葬的人很多，王子看上去呆呆的，王木匠把宝云奶奶和木匠爷爷合葬在一起后放声痛哭，说自己没让娘过上好日子。
    妈妈说我那天回来后倒头就睡。现在想想自己实在是头天晚上脑子里想的太多了，以至于那些事，到如今还记忆犹新。估计当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也在反复想。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开学第三天，睡过头的我急急地赶到王木匠家。正在门口发呆的王木匠告诉我，以后不用来约王子上学，他和妈妈现在住在娘姨银花家，会和王建国一起到学校的。
    “王建国会欺负他的，让他住我家吧。”
    我没说到金花，但王木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金花脾气不好，只能让她妺妺服伺她，看在钱的份上，王建国应该不会欺侮王子的。哟，玲玲，你上学迟到了，快走吧。
    但是一连一星期，学校里也没见到王子和王建国，王建国老逃学，不会他把王子也带坏了吧？
    王木匠知道后也很惊讶，马上去了银花家。
    开学第二周星期一早上，终于在路上看到了王子，我高兴地走上前去。
    王建国一把拉过王子：你妈不是关照你不要和她说话的吗？
    然后又得意地对我说：王子和我一起上二年级。
    王子忧郁地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王建国比我大一岁，一年级留过级，所以一二年级时是和我们一起上的，这次他又留级了。
    但王子没有留级啊。我去问老师，老师说他姨父主动要求留级的。
    我坚信他们是怕王子和我接触后，会使王子是火林所生的真相大白于世。我甚至有了要告诉王木匠一切的冲动，但是王子忧郁的眼神浮现在我眼前：如果我把真相一说出来，那王子无疑会更忧郁啊。
    两天后，王木匠把小人书全搬到了我家。
    原来他把书和小木船搬到火林家，王子却不要，说书全送给我，小木船让王木匠放好。
    “他应该是怕王建国弄坏吧。”
    “哦，”王木匠恍然大悟：“当时王建国就在边上，他不敢说，这孩子本来就胆小，但我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望着王木匠落寞的背影，我相当矛盾。
    当时我十岁，这件事让我的童年不再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