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行》8、瓦楞矿洞

    
    糜陆回到游戏后，天色已然大亮，郭志正在和一个小伙子眉飞色舞地谈些什么。
    看起来年纪不大，眉宇间朝气蓬勃，大概是学生。
    接触后才知道，这家伙叫“转身成空”，是个18岁的高三党，竟然还是生活职业玩家。
    他也是拒绝了新手教程的“自由派”，告别车夫后觉得举着火把走夜路太招摇，索性从河里游了回来。这个过程中发现河床的石头很诡异，于是循着线索一路探查，竟然找到了一个矿洞。
    抵达瓦楞村后，他把消息告诉村长，系统提示他完成了一个隐藏任务，奖励即开启生活职业选项，并在铁匠处的声望达到了友善，还接到勘查矿洞的后续任务。正是这个任务让三人有了交际。
    听完后糜陆目瞪口呆，心道还有这种狗屎运……
    郭志显然知道糜陆在想什么，私聊道：“别小看了这家伙，他爷爷是地质系教授，父亲也是大学的博导，虽然今年才高三，但将来少说也是个博士吧……论学历是不是咱俩加一起都不够看的？”
    “这你都知道？”糜陆忍不住问。
    “大概是我长得过分亲和？又或者这小子平时没人跟他说话憋坏了？你没来这段时间，他都快把自己穿什么颜色内裤告诉我了……”
    糜陆看了眼现在还在眉飞色舞讲述矿石知识的小空，觉得郭志八成猜对了。
    “那你有矿镐吗？”他打断了对方道。
    “这个？”
    小空举起一个精致的铁镐，镐头黝黑，木柄还包了浆，摸起来异常光滑。
    “不愧是生活玩家，待遇就是不一样……”糜陆看了眼自己的矿镐，决定不拿出来自取其辱了。
    “有条件的呀，以后都不能兼修战斗职业，但正合我意。”小空笑笑。
    “纯粹的生活玩家？”
    “是滴，但作为奖励，我已经掌握初级锻造了。”说着他掏出一把小匕首丢给糜陆。“我的处女作，50铜币卖你怎么样？铁匠那儿只有干农活的工具，我敢保证这个村子现阶段就我这儿有武器。”
    武器入手，糜陆眼皮子一跳，郭志也有些惊讶，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说是匕首，其实就是开了锋的刀片上缠了一圈皮革。
    「粗糙的匕首：它太粗糙了，以至于系统都懒得赋予其属性。」
    但令人惊讶的不在于匕首，而是他的行为……
    先前的接触中对方并没认出郭志是谁，很显然他要么不接触《自由-突围》，要么了解不深，但现在又主动丢给糜陆一把匕首……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糜陆在圈子里之所以闻名，除了神鬼莫测的枪法和嗜血的战斗作风，恐怖的白刃战胜率也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
    白刃战不同于枪战，神经枪一人灭队都属于能接受，但前者更倾向于肉搏，以血换血，而且对选手本人的体力要求更甚。
    《自由-突围》不是依靠卡身位和出刀频率等操作技巧的游戏，也没有霸体闪烁凌波微步等各色技能设定，它的刀战更接近于真实。一旦被前后夹击，几乎不可能逃生，故比赛中一般能双杀就不错了。但糜陆，却曾经创下过白刃战成功1v4的壮举，而且还是世界舞台上……
    这在全联盟范围内都是怪物级般的战绩。
    如果对方真的因为认出了糜陆而这样做，那先前那番“故作天真”就有了一股特殊的戏谑意味，看似饱含稚气的外表下是一颗腹黑的心。
    ……
    两人的神情被小空尽收眼底，这似乎在他意料之中，接着自信道：“你们都是《自由》的职业选手吧？论坛里说新手村位置跟地界有关，我家住在南桐，南桐当地有好多俱乐部，两位这么厉害，一定是职业选手吧？要不要建立长期的贸易往来呢？”
    看来只是巧合么……糜陆松了口气。
    毕竟当初那件事闹的挺大，使得他现在身份也很尴尬，如果被认出，是相信他的粉丝还好，如果只是个吃瓜群众，劈头盖脸一句“你竟然被放出来了”那就有些僵硬了。他懒得解释，更懒得反复提及这件事。
    “以前是……”糜陆含糊道。
    “难怪我不认识你，虽然我看比赛也不多。”小空转向郭志，“倒是你有些眼熟……”
    胖子立刻眉开眼笑。
    “想起来了，你是极光那个‘肥蛇’？”
    小郭的脸立刻僵了。肥蛇那是联盟里另一个灵活的胖子，因为擅长爵士舞，经常在赛后以此来做庆祝所以吸粉无数，名气显然在他之上……
    “他比肥蛇胖多了。”糜陆出来打圆场道。“走吧，去矿洞。”
    握了握匕首，他感觉自己底气足了不少。
    虽然系统说不愿赋予属性，但带上去后攻击加了3点。
    切……傲娇的系统。
    ……
    三人顺着村子西口的河流往下游走，大概十分钟后来到了矿洞。矿洞口还站着两个东张西望的家伙，看到三人后十分热切地迎了上来。
    “几位来下副本啊，组队吗？”
    “副本？”转身成空问：“这儿什么时候变副本了？”
    “喏，你看，这可不是嘛。”一人指了指洞口，笼罩着一层黑漆漆的迷雾。
    “我们从铁匠那儿接到了挖矿的任务，一个兄弟先进去了，系统提示他进入了副本‘瓦楞矿洞’。现在我们开着组队呢，要不要一块儿进去？”
    郭志看了眼糜陆，后者眼神示意他做主。
    “我们有个兄弟是生活职业，你们要乐意就组，不要就算了。”
    “嗨，什么话嘛。哥几个现在都是下九流，谁也甭嫌弃谁。”讲话那位口条子贼顺，乐呵呵地发出了组队邀请。“我们连正经武器都没，这兄弟好歹就业了，以后还多靠他提携呢。”
    这人id叫“红尘作伴”，另外两个分别叫“策马奔腾”和“对酒当歌”，据说还有第四人叫“潇潇洒洒”，一看就是一个宿舍的。
    他们的id来自前段时间突然大火的一首古董级歌曲，李奶奶为此还感慨说所谓潮流就是一个又一个轮回，她们那个年代流行70年前的“橘子”梗，现在又往回推了70年，鬼畜和洗脑金曲再一次席卷网络。
    “柠檬苏打……你是满天星那个扛大狙的？”红尘惊道，他一眼认出了毫不做作的胖子。“我们宿舍池哥他爷爷特喜欢看你的比赛，说你特像当年一个明星！”
    “啊？”郭志摸着自己的脸，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
    “谁啊？哪个明星？”
    “好像是个说相声的，叫岳什么，他们都叫他小岳岳。”
    “是嘛，那挺好的。”郭志笑呵呵道，虽然不知道‘小岳岳’是何许人也，但这不影响他心里乐开了花。
    我竟然有明星相……
    ……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踏进迷雾，感觉像穿过了一层水幕，颇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一进去，每个人都收到了提示。
    「进入副本‘瓦楞矿洞’。」
    「副本规模：极小」
    「副本类型：按部就班」
    「副本收益：贫瘠」
    “另一个人呢？”郭志问。跟着他们的是对酒和红尘，这家伙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似乎在与策马私聊。
    “他在前面，让我们小心点，他说总感觉有东西在跟着自己。”红尘作伴道，一脸凝重。
    矿洞里很黑，但好在头顶有一些石头发出淡淡的荧光。小空试着敲了一块下来，把属性发到了组队频道。
    「荧光石：会发光的破石头，不值钱。」
    糜陆用自己那把寒酸的矿镐也试了几下，结果直接敲碎了。
    “这活儿还是得专业的来……”
    他放弃了尝试，转而握住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
    众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就遇到了岔路口。一共五个方向，而他们恰好五个人。
    “分开走？”红尘作伴苦笑道：“那个坑货也不记得自己选的哪条路了，他说里面不光黑，而且石头发出惨绿惨绿的光，瘆得慌，已经下线遁了。”
    “还是不要了吧，哪怕多费点功夫也别被逐个击破。”小空道，他刚才又锄了块矿石，叫磷火石。
    「磷火石：燃烧时产生蓝色火焰，多用于仪式和庆典。」
    小伙子面色凝重地告诉所有人这或许和死人尸体有关。
    “这还只是新手村而已，没那么恐怖吧老弟。”红尘脸上滑下来一滴冷汗。
    “走这边。”
    糜陆突然道，他看到一个方向的墙壁上有人划出的痕迹，乍一看还以为是裂缝。
    ……
    之前的矿道能让两个人并排走，但现在更加狭窄了。而且随着乳白色的莹火石减少，蓝绿色的磷火石增多，整体氛围越来越恐怖，对酒当歌终于坚持不住也选择了下线遁走。
    “我们学校一年前闹过鬼，这弟兄俩都给吓破了胆，怕黑。”红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带他们来这儿了。”
    “你们是同学？”郭志问。
    “这id不明摆着大学舍友嘛。”小空道。
    “大学校园唉，我都没去过。”郭志艳羡不已，他读完高中就跑去打职业了，没有过这种经历。
    “哪个大学的？南桐当地吗？”
    “不是，京城的。”
    “京城的怎么会在瓦楞村？”小空又问：“玩家分布不是取决于地理位置吗？”
    红尘脸色略微凝滞，但很快恢复正常。
    “嗯……的确是地理位置，但我们前段时间把宿舍的ip位置改了，所以就来了这儿。”
    小空似乎还想问什么，但被郭志抢了先。
    “京城的大学，那都有出息啊……具体哪个？”
    红尘挠挠头，羞涩一笑：“中关村文理应用学院。”
    胖子一愣，虽然没听过这学校，但听名字似乎……有种技校的感觉。
    “没事，技校也挺好，有一技傍身，总比我这种吃青春饭的强。”他安慰道。
    红尘微愣，然后含糊道。“挺好，是挺好。”
    胖子完全没注意旁边挥舞矿镐的转身成空已经快被笑憋死了。
    ……
    几分钟后，他们遇到了第二次分岔路口，这次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糜陆。
    糜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看我做什么，让我带路不把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比如郭胖就快笑岔气了。
    但看到另外两双饱含信任的眼睛时，不免肩上沉甸甸的。
    好吧……
    他硬着头皮打量四周，幸好依旧存在一条有划痕的道路。
    “走这条。”
    ……
    新的矿道仅剩一米宽，四人不得不像开火车一样前行。糜陆原本走在第一个，但从这条路开始，他缀在了队伍末尾。
    虽然沿途没有一只怪物出现，但那种被人尾随的感觉始终挥之不散。而且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察觉。
    起初他以为是感知的问题，问过才得知队内感知最高的是郭志，有8点。
    既然不是，那会是什么呢？直觉？
    跟在队伍最后面，糜陆握紧了匕首，另一只手贴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封闭一种感官似乎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方面，此刻除了众人稍显紊乱的脚步声以外，矿洞里并无任何杂音。
    那种被人尾随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似乎就在身后。
    糜陆徐徐放缓了脚步。
    先前他和位于队伍第三位的小空只有两个身位的距离，逐渐拉大到四米左右。矿洞只能容一人通过，如果身后有什么隐形的东西在跟，那现在自己应该在靠近它……
    感觉上亦是如此，那个“它”似乎也察觉到了糜陆的用意，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同样加快了脚步。
    突然，糜陆站定脚步，身形微侧，握着匕首的右手斜向后一撩，匕尖带着劲风划破空气，“锵”的一声撞在了矿洞顶壁。
    被躲开了？还是说……只是错觉？
    但相应的，那种感觉消失了。
    摇摇头，甩了甩因为反震有些发麻的右手，糜陆不再多想，快步追上了其他几人。
    昏暗的矿洞里，糜陆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地方，地上静悄悄地躺着一根金色断发。
    ……
    几乎经历了同样的时间，一行人又抵达了第三次分岔路口。
    不同的是，这次的岔路口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大厅，所有分岔都在两米高的墙壁上，与其叫“道路”，倒不如称“洞口”。其直径顶多一米，只能供成年人爬进去，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甬道。
    与此同时，四周还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很微弱，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进。
    “似乎是啮齿类爬行动物……”红尘道，声音有些沙哑。
    糜陆握紧了匕首，他和胖子不约而同地想起某张比赛地图。那是在遍布污水的德意志下水道，到处爬着一尺多长的黑色生化老鼠，成群结队地出现，恶臭与狰狞都让人记忆犹新。
    “得亏他俩下线的早，我现在都瘆得慌。”红尘握紧了手里的简易矿镐，他也意识到有敌人要来了，三人把小空围在了最中心。
    声响逐渐增大，如奔雷一般愈发躁动。
    “看上面！”糜陆突然道。
    一群人连忙抬头。
    两米的高墙上，一圈共计六个孔洞里同时涌出一大堆黑压压的生物，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着嗜血的红光，如直通大海的废水排放口，黑色洪流倾泻而下。
    红尘张大了嘴，面若呆滞。
    “沃德发克……新手村的副本而已，至于吗……这特么……狂鼠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