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歌引》第十四章 这个少年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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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呀我一个，我一个呀你一个，你一个呀我一个，我一个呀你一个……哎，不对，不对，狗子，你怎么又讹我呢？”“我哪里讹你了？”说话的这少年身材高大，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上身的短衣是补丁摞补丁；下身的长裤则是一只裤管长，一只裤管短，臀部后也缝了好大一个补丁；服饰虽不整洁，头发却结得很工整，乌黑的发髻耸然而立，上面沾染了些许泥屑；浓密的头发下面，是一张晒得黝黑，但不失轮廓清晰的脸庞，高耸的鼻梁上方的两只眼睛，乌黑发亮，闪着坚毅、敏锐的目光。
    “你还说没讹我？瞧瞧，是不是多数了两文钱？”“二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想想，摘这草莓，是不是我出的主意？”“可我出力最多呀！”“这倒不假。可是，沿街叫卖，你没出声，后面还得靠我才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我多拿两个五铢钱是不是合情合理？”“得，得，得！狗子，你这张读书人的嘴，就是厉害！”“嘘——”那少年拨弄了一下草鞋上的黄泥，“二蛋，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可别狗子狗子的叫，得叫我的名字，懂吗？否则真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还斯文？你在学堂外偷站着听讲的时候，可曾想过那行为很不斯文么？”“咳，当时哪里还想这么多，先生不赶我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二蛋嘿嘿地笑了起来，“所以呀，狗子……”“嗯！”“哦，得叫陈汤。”“不对，你我同辈，得叫我的字。”“你甚时有字了？”“不久前，自己取的，叫子公。”“有什么深意么？”“意思就是……哎，你知道骠骑将军霍去病么？”“我虽不识字，但这位英雄还是识得的，他可是孝武时代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正是。我也要做一个像骠骑将军那样的人，为公为侯，名重当世，因而取字子公以自勉。”
    “别闹了好么？”二蛋笑弯了腰，“你现在可是穷得叮当响，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却还想着为公为侯，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二蛋，你别不信。”陈汤正色道，“昔日陈胜曾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言毕，向前疾走。
    “哎，狗……子公，你别生气呀。”见对方不言语，二蛋又道：“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若真能实现，自是美事一件。”“你总算说了句人话。”二蛋又笑，“方才你说到字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没字也就算了，可我这名，似乎有点不太雅观。”“不，你的名字挺好。”“何意？”“你平时不是喜欢吃肉么？”陈汤一本正经道，“你想啊，这有蛋就有鸡，有鸡就有蛋，有二蛋就有二鸡，有二鸡就有二蛋……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这不蛋呀、肉呀，全都不用愁了么？所以呀，这名大吉大利。”“咦，听你这么一解释，好像有点道理。”一抬头，见陈汤掩嘴而笑，立时醒悟，“好你个狗子，你又讹我？”于是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嘻嘻哈哈地在集市上嬉闹起来。
    “站住！”斜刺里闪出来一个壮汉，这人唤作马二，是远近闻名的一个无赖，生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络腮胡子铺满了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一对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正一边往嘴外喷洒着瓜子皮，一边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近来了；其身后引领着十多个衣纱不整，贼眉鼠眼，形容蛮横的壮汉。
    “哟呵，蛋蛋，发财了呀！”一口瓜子皮已吐到了二蛋的脚下。“回禀二爷，没发财，就……就一点小钱。”马二又一口瓜子皮喷出，有一片径直飞到了二蛋的鼻梁上，“那是不是该孝敬孝敬呀！”二蛋默不作声，心说这钱可是在荆棘中往来穿梭，擦破了不少皮，摔了不少跤才换来的，不能给！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往钱袋里伸。
    陈汤阻止道：“别跟他废话。”拉着二蛋就走，却被一人拦了，“哎哟，这不是汤汤么？发财了就想走，太不够意思了吧！”陈汤冷笑一声，紧盯着他，“我认识你么？”目光凌厉，步步向前，竟迫得那人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马二邹了皱眉头，喝道：“围起来！”那十来个人立时将二人绕得如同铁桶一般。“怎么？”陈汤怒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明抢么？”马二堆笑道：“汤汤，‘抢’这个字你得收回去。你是读书人，我也是文明人，咱们可得有一说一，诚恳做人，不能耍无赖。”
    陈汤瞠目结舌，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马二挥手招来一人，“汤汤，认识他吗？”“这不是大宝兄弟么？”“认识就好。”马二背着手，“你欠大宝十文钱，可有此事？”“是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马二笑着又吐了一瓜子皮，“这大宝欠我十文钱，你呢，又欠他十文钱，所以，你欠我十文钱。”陈汤怒道：“哪有这么算账的？”“哟，别生气嘛！我这人，最厚道了，利息只翻一倍，所以，你得还我二十文钱。”“你……”陈汤哑口无言。
    “蛋蛋，你是不是欠大宝五文钱？”“嗯！”“知道该怎么做么？”“知道。”“知道利息么？”“知道。”“知道个屁，你的利息得再翻一倍。”“啊，二爷，你……”二蛋摸了摸钱袋子。马二又笑道：“别犹豫了。我知道，这二十文你们都拿得出来的。”
    二蛋无奈，刚想把钱袋双手奉上，却忽听得陈汤大喊一声，“官军来了！”未及反应，已被拉着冲出了包围圈。马二如何肯放过，领人嗷嗷地紧追不舍。一时之间，惹得集市上鸡飞狗跳。陈汤见尾巴始终甩不掉，心生一计，掏出二十文钱，然后将钱袋往空中一甩，大叫一声，“捡钱了！”行人纷纷簇拥过来，阻了马二等人的追路。陈汤趁机引着二蛋往巷子里钻，转了几个弯后，终于甩掉了尾巴。
    陈汤道：“二蛋，大宝家离你家不远。你赶快抄近道去把钱还了。”说着将十文钱交到他手里。“那你呢？”“我在这里负责引开他们。”“嗯！那你小心！”……
    陈汤又来来回回地转了几个弯，估摸着二蛋已把事办成了，便朝后嚷道：“大宝，钱已全部还给你的家人了！马二，你也别追了，否则我真的报官了哦！”……
    迎面又吹来了凉爽的风。陈汤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一抬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是草鞋绳断开了，只得又坐了下来，愤懑不满地自语道：“好好的一双新鞋，硬是被马二这浑小子给整成了一双烂鞋。我陈汤岂是能随意让人欺负的？哼，非逮个机会好好治一治他不可。”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打了个结，立起身来，走了几步，觉得虽然有点紧，但走到家估计问题不大，便复又走到集市上，买了一点蔗糖，揣在怀里，高高兴兴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