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教训之后,他这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妹妹总算是能懂点事,没想到,终究是他想的太天真。
看着坐在床上用力挥打着锦被,披头散发口中不断吐出恶言的小妹,顾言轩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她了。
他明明记得在小的时候,他的妹妹是很可爱的,会撒着娇求他买糖葫芦,会为受伤的小鸟包扎受伤的翅膀,会站在花果树下,指挥着他要他去摘树上开的最美的花;那些记忆明明是那么美好,可现在眼前的人,却陌生的让他不敢相认。
在他外出求学的这几年,在他的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让一个那么乖巧的孩子变的这般乖戾?他的母亲又是怎么教育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怎么将她教的这样阴毒狭隘,令人不喜?
看着眼前胡闹的她,如果不是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牵连着他们,恐怕这个时候,顾言轩一定会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不愿意让自己来看这性情丑陋之人一眼。
“雯雯,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顾言雯崩溃的大喊大叫,苍白的一张脸上因为病弱而没有丝毫的健康之气,尤其是在她愤怒的时候,一双眼睛被她瞪的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丝毫没有往日的天真娇憨,反而像是个心魔缠身的恶女,让人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心惊。
处于崩溃状态的顾言雯听到顾言轩的问题,忽然停了下来,跟着扭头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兄长,脸上的表情尽是狰狞:“大哥是在问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言雯往顾言轩的耳边一凑,小声道:“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大哥不知道罢了;我知道大哥心地仁善,不喜欢看见我欺负人发脾气,所以只要是在大哥面前,我都会很听话的,反正你要在城外书院上学,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久,我不用装的时间太久,就能将你应付好。”
说完,顾言雯就又在顾言轩的耳边咯咯咯的笑出声,披头散发的模样简直跟妖魔没什么两样。
顾言轩听到顾言雯的话,几乎是吓的往后一缩,满脸的不敢相信,“不可能,你这些话都是在欺骗我,雯雯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知道,就算是你长大后,你的性情有所改变,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蛮不讲理;我至今都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那时的你连路都走不稳,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心机。”
“是啊,小时候的我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在长大后,见到了太多的不公,太多的丑陋之后,我怎么可能会不改变?!”
顾言雯将拳头狠狠的砸在被子上,因为愤怒而大声的喘着气,瞪着顾言轩,“大哥你在外求学读书,哪里知道我在这顾府之中生活的辛苦。我不是大伯父的女儿,从一生下来我就顶着二房子女的身份活在她顾言熙的阴影之下,明明我才是这顾府的长孙女,明明在顾言熙出生之前,我才最得祖父的喜欢,可是凭什么在她顾言熙出现的那一刻,属于我的一切都被她给夺走了;是她抢走了所有人对我的宠爱,也是她夺走了我身上的所有光环。”
顾言雯越说越激动,几乎像是着了魔一样,“所有人在听说顾府二字时,都会夸赞她顾言熙性情好、容貌好,出身好,就连那一丝顽劣劲儿,大伙儿都争相夸她天性纯真、活泼娇憨,可我呢?谁又能真正注意到我的存在?”
顾言雯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与其说是质问着顾言轩,不如说是质问着这些年来所有在她面前夸赞顾言熙的人。
“我以前,没想过要跟她顾言熙抢什么,因为我知道,我比不上她,我没有一个出身高的母亲,没有一个有本事的父亲,就连兄长都比不上她的哥哥那么有本事;我认命,还不行吗?可是她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好像我的存在就是需要她的施舍一般,这样装模作样的她,这样看上去柔善乖巧的她只会让我看后无比恶心。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欺负她,我就是要看看她的底线在哪里,要看看到哪一日,她才会真正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来;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大哥,是她将我推到了冰湖里,也是她在推我之前亲口告诉我,她以后不会再容忍我,她要将以前我欺负她的全部都讨要回来。你看啊,这就是她的本来面目,其实她跟我比起来高贵不到哪里去,只是我没有那么聪明,那么会伪装自罢了。”
听着顾言雯类似疯狂的话,顾言轩只觉得痛心疾首。同时他没想到,在亲生妹妹的心里,他居然会是类似于耻辱的存在。
“雯雯,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为什么你还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要去招惹自己不该去惹的人呢?你可知道,母亲之所以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一半也是被你连累。”
顾言雯被顾言轩的话震撼住,心里传来哐当的一声响,“什么叫做被我连累,母亲根本就不是被我害的,她是被顾言轩那个小贱人害成现在这个样子,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跪在我面前,求着要我原谅她。”
“混账,你怎么到现在了,还在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
顾言轩几乎是立刻就扬起手,真想将自己的一巴掌就落在自己妹妹的身上,如果能够打醒她,他真会这么做;可是看着她虚弱的苍白的脸颊,他终究还是下不去这个狠心,忍了又忍之后,将手放了下来。
“雯雯,不要再做荒唐的事情了,你要知道,眼下就算是我,也护不住你几天了。”
顾言轩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全身瘫软的坐在圆凳上,眼睛里含着泪,看着像是疯子一样的小妹,“母亲走了,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回来了,在顾府,一直都是大伯和大伯母当家,你要是做出伤害娇娇的事,他们会第一个不放过你,到那时,你觉得父亲还会护着你吗?”
想到父亲对母亲的薄凉态度,顾言轩早就在心里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心灰意冷,继续道:“我是求了祖父,这才让他答应不要现在就送我走,而是等我过了年之后在离开,等我离开以后,这偌大的顾府之中,可就只有一个人为自己而活了。雯雯,我知道你不喜欢娇娇,大不了以后我们绕着她走,知道你跟父亲不亲,但他始终是我们的爹爹,该孝顺他的时候,你也必须要做到孝顺他,哪怕是在他面前做戏,你都要让他以为你已经变了,变回了当初那个温顺听话的女儿,这样他才可能对你关注几分,为你的将来做主。”
“至于湘姨娘,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尤其是二妹,你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欺负她、打骂她,她是湘姨娘的孩子,如果你对她不客气,就算湘姨娘人再好,她对你也会心存怨愤;现在整个恒光院都是湘姨娘管着的,她要是想要苛待你,就连父亲可能都不会站在你这边。”
顾言轩扶住顾言雯微微颤抖的肩膀,逼着她不得不面对现实,“雯雯,经过这些事,顾府已经不是当初你认为的那个府邸了,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你的亲人没错,可是,你要记住,没有谁会永远都要纵容着你的任性和无理,就算是你的亲生父母,也没有这个责任。”
顾言雯怔怔的看着表情严肃的顾言轩,在将心里最恶毒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之后,她就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柱和依靠,发红的眼睛里总算是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脆弱和慌张。
她拖着无力的嗓音,问向顾言轩,“大哥,连你都要离开我了是不是?你也准备不要我了,是不是?”
顾言轩用力的摇头,道:“雯雯,大哥永远都是你的亲人,永远都不会不要你,只是大哥没有办法永远都保护你;你要学会成长,学会保护自己,这样你才不会在将来吃亏。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可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样?没有人站出来愿意为你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平常时间做的太过分了,失去了人心,所以就算你真的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愿意站出来听你哭诉。”
“雯雯,母亲在离开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就算是为了母亲,你也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吧,不要让她在离开顾府之后,还要为了你而担心。”
想到最疼爱她的母亲,顾言雯抱紧了顾言轩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将所受的委屈和忽然承受的惊慌害怕都哭出来,眼下,她除了这么做,当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而顾言轩则是用力的抱紧怀中的妹妹,发红含泪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前方,这时,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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