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汉子在前引路,前行里许,折而向左,曲曲折折的走上了乡下的田径。这一带都是极肥活的良田,到处河港交叉。
行得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林杏花丛中传出来:“我慕容兄弟上洛阳去会你家帮主,怎么你们丐帮的人都到无锡来了?这不是故意的避而不见么?你们胆小怕事,那也不打紧,岂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走一趟?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
梁萧耳听得这个声音,虽未面其人,但也深知必是那包不同无疑,除此人之外,另三人定然是王语嫣、阿朱、阿碧了,可段誉上了哪去?不会真个还在松鹤楼之上,借酒消愁吧?此番情景,也懒得多费心思去猜测,随遇而安罢。
只听得一个北方口音的人大声道:“慕容公子是跟敝帮乔帮主事先订了约会吗?”包三先生道:“订不订约会都一样。慕容公子既上洛阳,丐帮的帮主总不能自行走开,让他扑一个空啊。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那人道:“慕容公子有无信帖知会敝帮?”包三先生道:“我怎么知道?我既不是慕容公子,又不是丐帮帮主,怎会知道?你这句话问得太也没有道理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梁萧心道:“这个包不同可不是一般的耍泼,有机会倒想领教领教,看是他厉害,还是我高明。”想着竟有些飘然自负起来,却忘了乔峰一脸的沉色,见他步子加快,也紧跟其上。但见杏子林中两起人相对而立。包三先生身后站着三个少女。梁萧见了,喜之不胜,快步赶上与阿朱、阿碧问好,却把王语嫣凉在一旁。
王语嫣轻哼了一声,梁萧耳力颇佳,听见了,笑问道:“怎么?大美人,你有意见啊?”王语嫣双颊晕红,狠狠瞪视了他一眼,啐骂道:“我呸,*贼满口胡言。”心想:“他怎会在这里,此人好生无赖,我可不想跟他多说话。”但听得梁萧赞她是“大美人”,终是女孩心性,三分羞恼之外,倒有七分欢喜。
梁萧见她俏丽的脸上,晕霞下似嗔似恼,俏是可爱,忍不住啧啧连声道:“大美人就是大美人,生起气来也非同凡响,骂起人来更见了得,嘿嘿。”嘴角不自禁弯起一道弧形。王语嫣被他这样瞧着,好生不自在,嗔道:“你嘿甚么?”梁萧嬉笑道:“你骂我是*贼,这可不冤枉了我么?你倒说啊,我*你哪了?是上边还是下边?”
王语嫣听了羞恼更甚,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轻轻一顿足,低声骂道:“下流。”梁萧佯作不见,洗耳恭听状,讶道:“大美人,大点声,我有些耳背,那个下……下甚么来着。”气得个王语嫣肚痛,胃痛,咬咬娇唇,别头不语。
害得两个小丫头也是秀眉微蹙,大为恼愤,阿朱小嘴一撅,道:“梁公子,你有些过火了,女子名节何其重要,你怎可当众毁谤呢?”王语嫣叫道:“阿朱,别说了,你是辩不过他的。”他三人这般斗嘴,霎时引起了众好汉的好奇之心,纷纷侧头注目。
包三先生瞧梁萧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子,并不放在心上,听得他语言轻薄王语嫣,登时来气,问阿朱道:“阿朱,这小子是谁?是怎的欺辱姑娘?”阿朱小心瞥了一下梁萧,才道:“他叫梁萧,是段公子的朋友。”包三先生听说,心头无明火蹬,然后愤愤道:“哼,又是那小白脸。岂有其理,岂有其理。”
梁萧呱呱叫道:“喂,姓包的,别打肿脸充胖子,你道你是包公啊,凭甚么骂人家是小白脸?”包不同道:“就凭包三先生我手中的拳头。”他料得梁萧年纪轻轻,武功好不到哪去。谁知这正中梁萧下怀,他是故意找茬的,见他中计,心底暗笑,脸上却装出浑无动武之意,嬉笑道:“这么说,你是想打上一架咯?”
包不同道:“正是,包三先生最爱打架了。”梁萧微笑道:“那就画下道儿来罢,是你先动手呢,还是我先?”顿了一顿,又道:“这样好了,少爷我最是敬老爱幼了,可不想落下个欺负老人的罪名,还是你老人家先请罢?”说着摆个请的手势。包不同嘴皮功夫天下无双,不期今天遇上梁萧这个煞星,屡次吃憋,实是气不过。
乔峰眼见梁萧蠢蠢欲试,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个贤弟,怎地如此好强。”即叫道:“贤弟,不可鲁莽。”梁萧无奈道:“是。”又向包不同叫嚣道:“姓包的,看在我大哥面上,今天饶尔一条狗命,滚吧。”还没开打,对手便叫你滚,这分明是人家压根儿不把你当回事,这气那包三先生如何消得,脸上盛怒,喝道:“小子,你太瞧不起人了,岂有其理,岂有其理。大爷今天就替你爹妈好好教训你。”梁萧乐道:“谁教训谁,还不一定?”
包不同眼见这小子如此嚣张,愤怒之下,一声大吼,便向梁萧扑了过去。梁萧轻轻一闪,便即避开,嬉笑一声,道:“好一招‘恶狗扑食’。很好,很好,是你先动手的,那可怪不了我。当心,少爷可要出手咯。”当即伸出中指,在半空中画个圆圈,然后往里头画个小乌龟,众人颇是不解,包不同讶道:“小子,你故弄甚么玄虚?”梁萧笑道:“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画个圈圈诅咒你啊?”
包不同可谓怒极,又大喝一声,道:“小子戏我,岂有其理,岂有其理。。”施展擒拿手法,当胸抓来,梁萧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正是偷记乔峰所施的一招“亢龙有悔”。那包不同听到掌风劲锐,反抓回臂,要挡他这一掌,喀喇一声,手臂已断,身子直飞出六七尺之外,幸亏他功力还算了得,落地后,身子踉跄退了几步,又幌了幌,始才稳定,这一下惊骇自是不小。不止他惊,丐帮众人也惊,纷纷叫嚷:“降龙十八掌……”“是亢龙有悔……”“这小子怎会我丐帮的镇帮绝技……”登时人潮心乱,又纷纷交头窃耳。
乔峰眼望梁萧,眸中满是迷茫之色,道:“贤弟,你这招‘亢龙有悔’是从何处学来?”梁萧知瞒他不过,惟有老实交代,说道:“大哥你忘了,是你教我的呀?”语声甫歇,又是众皆哗然,群丐看看乔峰,又瞧瞧梁萧,均是这般心思:“帮主难道是要找这少年做传人么?”乔峰看向梁萧的眼色又变成了匪夷所思,心想:“我这贤弟当真聪慧,这一招‘亢龙有悔’我只演了一遍,他便学会了。就算再高明的人,也可能只学个形似而神不似,但他偏偏……”想着不恼反喜,道:“贤弟,你记性真好。”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更叫众人揣摩不透。但乔峰不知,自从梁萧习练了逍遥派的“小无相神功”之后,他的内力不但可以催动天下任一门派的招式,而且甚得其中神髓。就像鸠摩智催发少林“七十二绝技”一般,不是内行之人,根本瞧不出来。
那包不同败招后,此时走了过来,梁萧俊脸含笑,道:“包三先生,这架还打么?”包不同道:“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却是门了不得的功夫,乔帮主也是个人物,丐帮中也颇有些人才,但惜阁下你是丐帮中人么?”梁萧昂首道:“不是。”包不同哈哈笑道:“既不是,却用人家的掌法打架,你说你羞也不羞?”梁萧闻说也是哈哈大笑,众人不解,但听他笑罢,说道:“若说道羞字,我只怕比不上你家公子的十二万分之一。”
包不同大怒,若不是他受了伤,真想上去拼个死活,连王语嫣三女也是微微有气,皆相斜眼怒视着梁萧,梁萧不屑一顾,笑道:“大美人,你老瞪着我干么?少爷我很帅么?”王语嫣轻轻啐了一口,恼道:“不许你诬赖我表哥?”梁萧嘿嘿冷笑,哼声道:“你别不服气,慕容复这小子号称甚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总会用别人的成名绝技,你说他这样算不算羞?”王语嫣登时哑口无言,包不同也是瞪目乍舌,全然想不到自己一句讽刺梁萧的话,却被他拿来大做文章,真是悔之已晚。不甘心,骂道:“你放屁。”
他此话方出,忽听得杏树丛后几个人齐声大笑,声震长空。大笑声中有人说道:“素闻江南包不同爱放狗屁,果然名不虚传。”
包不同道:“素闻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刚才的狗屁却又响又臭,莫非是丐帮六老所放吗?”
杏树后那人道:“包不同既知丐帮六老的名头,为何还在这里胡乱放屁?”话声甫歇,杏树丛后走出四名老者,有的白须白发,有的红光满面,手中各持兵刃,分占四角,将包不同、王语嫣等四人围住了。
梁萧见丐帮中人陆续出来了,有心瞧瞧热闹,当即闪在一旁,耐心看戏。果然不久那风波恶也现身了,一出来便喊打喊杀的。梁萧心想:“怎么慕容复这小子身边的人,个个皆非池中物。”念着竟有些钦羡起来,这一分神,错过了一场好戏。
回顾场上,只见那包不同又在讽刺丐帮长老,气不过,笑道:“到底是谁孤陋寡闻呐?有些人脸皮真够厚的,明明是狗咬吕洞宾,竟被他曲解成吕洞宾咬狗。呵呵,嘿嘿,当真佩服。”包不同叫道:“岂有其理,岂有其理。”梁萧道:“是挺岂有其理的,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少爷我今天总算是见识了甚么叫做‘天下无敌’,嘿嘿,天下无敌。”话语中甚是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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