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皇帝那些年》第14章 失之东隅

  我对苏亭侯所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赵康玥在年中数次召集两丞府和尚书台的大臣商讨税赋之事,这在朝廷权力高层中并非秘密。赵康玥想加收赋税,原因有多方面。次要原因是近年武靖朝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当年休养生息所定方略可适时修改,但在增赋上不会直接加收令百姓怨声载道,而会施行税改巧立名目。
  更重要的原因,赵康玥想增加国库收入,为他的继承者创造相对宽裕的继位条件。赵康玥近年多病自知命不久矣,赵邵宁继位后主少国疑,封疆诸侯如涪陵王与汉王者作乱将会更多,纵是赵康玥以为他这儿子有天纵之才可成明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康玥是在为他的身后事做筹备。
  我刚与苏亭侯交谈完,还没等进到偏厅,苏亭洛便面带忧色过来,在苏亭侯耳边说了一番话。我虽听不清苏亭洛说的是什么,但料想是纳粮并不顺利。
  苏亭侯这才对我行礼道:“太子见谅,城中商贾对朝廷纳粮用兵心怀疑虑……太子无须过虑,无论如何苏家上感天恩,苏家出一万石粟米三千石稻米充作军粮。”
  苏家毕竟是大商贾之家,本身就是经营米粮起家,再加上此次苏氏小女可为太子妃,受天子隆宠,当作政治交换也该出点血。但仅仅是一万多石粮食,距离预期的五万石相去甚远,我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为朝廷做事,如此铩羽而归岂不贻笑大方?
  我点头道:“不知可否让我与诸位商会中人一叙?”
  “这……”苏亭侯看了苏亭洛一眼,才对我道,“在下为太子引路。”
  苏亭侯带我一同往前院去见众多商贾,苏亭洛则进内院与苏家老太公再做商议,我能觉出连苏亭并不支持苏家出粮一万多石,但此事有苏家掌舵人苏亭侯的首肯,他不敢当面提出意见。
  到苏府前厅,里面的商贾还有些鼓噪,刚才他们在共同进退的方略取得了预期的效果,苏家虽奉朝廷旨意从中协调,但毕竟此次乃是自愿纳粮而非强制,只要他们坚持,苏家也无办法。
  见到我和苏亭侯进内,里面的议论声骤停,一些商贾起身行礼相迎。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武靖朝的太子,就算他们心有不服也不能当面对我不敬。
  “诸位,请坐。”我很淡然地做了开场白,随后我重新坐在主座位子上,一些有头脸的商贾有位子坐,而更多的小商贾只能立在后面看着我。我续道,“此次本宫奉天子命主持纳粮,诸位有困难,本宫也能理解。”
  我说话谦和,立时也助涨了这些人的气势,刚才直接出言与苏亭洛反驳的茶商商会姓孙的当家起身行礼道:“太子能理解最好,我等不过做的是小本买卖,若遇水旱道路不通,赢无盈余亏则有亏,就算有心助朝廷但力不能及。”
  这是在欺负我不懂经商啊。低买高卖,遇到水旱天灾只见物价飞涨,何时轮到商贾亏钱?
  我点头道:“孙当家的所言在理。经商者游走天下,将货物从富余之处运至稀缺之处售卖,互通有无,为武靖朝国泰民安出力甚多……孙当家近年来经营贡茶,应该收益颇丰吧?”
  姓孙的在听到我前半段话,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可当听到最后一句,还是略微一愣,他没想到我不但知道他是经营茶叶的,还知道他经营的是贡茶。他面露迟疑之色道:“经营贡茶,也论年景好坏,若年景好刚刚够维持生计。”
  所有人都以古怪的神色打量着他,经营贡茶的生意那是一本万利,人人艳羡,不是任何商贾都能得到朝廷和皇宫的订单。但贡茶的生意到他口中却成了“刚刚够维持生计”,明显是违心之言,难怪旁人会投之以白眼。
  我继续说道:“说起来,东宫里茶叶也是出自孙当家所经营的贡茶。以本宫所知,贡茶主要出自湘赣一代,每年分秋茶和春茶两季。如今中秋已过,不知孙当家今年秋茶收成可好?”
  这次姓孙的已经不敢再用套话来搪塞于我,他神色有所异样,却是恭敬回道:“回殿下,今年秋茶刚收上来,经江河船运,大约两个月后会运抵雍城。”
  “嗯。”我微微点头道,“这两年湘赣一代雨水渐多,旧茶会有些庸沉,孙当家还是早作运输为好。但眼看涪陵王的兵马便会过江口而至湘楚,明年春茶的收成怕是要降不少啊。孙当家可想好应对之策?”
  当我的话说完,姓孙的已经面如土色。我的话正戳中他心中的要害。涪陵王和汉王的谋反,对于别家商贾的生意来说影响不大,但对经营贡茶生意的茶商来说却影响甚大。涪陵王的领地紧靠湘南,在涪陵王无法出兵渡江北上之前,湘南之地必成其首先发兵之处,到那时,贡茶的产量将会大幅锐减,他的生意自然会一落千丈。
  姓孙的强辩道:“就算如此,平叛也该是朝廷之事,不该以我等平头百姓来出钱用兵。”
  我再点头道:“孙当家说的是。不过我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奸邪作乱国祚将倾,百姓受其苦,连匹夫都有责,更何况像孙当家如此对朝廷社稷挂牵的忠君义士呢?”
  我的话令姓孙的哑口无言,同时也令在场不少人羞惭。姓孙的咽口唾沫,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不但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茶商商会中人。最后他无奈叹口气道:“殿下所言,天下兴亡匹夫尚有责,我等为朝廷分忧理所应当。在下……捐粟米三千石。”
  姓孙的原本一千石都不肯出,现在他一松口,茶商商会的人也就不会再有抵触。也有不少其他的商人因我的话感触,当下表态纳了粮食。姓孙的感觉自己无面目再留下,以打点纳粮之事为由先行离开。
  等他一走,厅堂中登时又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姓孙的这么快屈服,但毕竟湘蜀之乱涉及到姓孙的生意,他纳粮只能说是为自己。但更多的人觉得,这战事就算打到雍城城下也与他们生意无关,换个地方甚至是换了天子,他们仍可生意兴隆。
  在姓孙的走后,许久无人表态,我看着布行和瓷器行的一些商贾,问道:“诸位可有纳粮的意向?”
  布行商会的徐当家道:“太子主持纳粮,我等不敢轻怠。但……我等不似茶商那般有富余钱粮,在数目上,还请殿下通融。”
  我微微一笑道:“徐当家是觉得,涪陵王与汉王作乱,影响不到蚕丝产地,因而也影响不到阁下的生意吧?”
  徐当家的老脸一红,却不应声。这想法不但是他,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人会为大义而自损身家,商贾重礼而轻义自古如此。
  我起身,朗声道:“诸位想必知晓,涪陵王与汉王同为皇室宗亲地方经营多年,兵马粮草充足。但其仍要以湘楚为基而无法出兵过江北上,原因在于涪陵王与汉王并无水军。涪陵王汉王兵马若想渡江北上或沿江而下,则必以舟楫先行。战事若有祸延,朝廷必封锁水道征调舟楫,以作防备。不知对诸位的生意是否有所影响?”
  当我说完,在场之人都静默不言。问题在于,这时代陆路交通不发达,货物的运输有赖于水道和舟楫的方便,若真如我所说,涪陵王与汉王谋反的战事扩大,而要到朝廷将水道封锁令舟楫不得下水之时,那他们的生意便会处于瘫痪之中。
  我继续说道:“朝廷年底将重厘商税,战事不除,朝廷无粮用兵,而诸位如今又顾私利不助朝廷平叛,朝廷缘何要善待商贾而令叛逆横行?诸位且为自身思量,以国家社稷和百姓福祉为先,纳粮助朝廷出兵铲除叛逆,朝廷必会感念诸位功德。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日之失为明日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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