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关山》第15章 知耻后勇

  乞活军被官军击溃了，王大斧、赵双刀率领残兵败将们向山上逃去。官兵们以骑兵为主，不擅长山地作战，便停止了追击，安营扎寨。
  峡谷之战被俘的八百多个俘虏，除了一些人在战场上被杀死之外，大部分人都得救了，史光胤亲自去慰问这些俘虏。
  俘虏们饿了好几天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史光胤命令军士熬煮稀粥给他们喝。如果他们一下子吃掉大量固体食物，很有可能会肚胀而死，喝点稀粥，使他们的胃一点一点撑开，逐步恢复正常。
  俘虏们正在大口大口地喝粥，史光胤身边的亲兵扯着嗓子，叫道：“太尉大人来看望你们了。”
  俘虏们呆若木鸡，看着史光胤，过了好久才敢相信，太尉大人来看望他们了。他们纷纷放下碗，站了起来，忐忑中带着那么一点激动。
  史光胤朝俘虏们摆了摆手，说道：“大家不要拘束，继续吃饭吧，都饿了好几天了。”
  太尉是三公之一，在俘虏们的心目中，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能见到太尉一眼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如今太尉竟然亲自来看望他们，他们可是打了败仗的俘虏呀，太尉不仅不责怪他们，还让他们继续吃饭，说他们都饿了好几天了。说出这样暖人心的话，怎能不让人感动。
  俘虏们多是十几岁的青少年，情感最是丰富的时候，有几个俘虏忍不住哭了起来。
  史光胤身边的随行军官看着那些哭泣的俘虏，叫道：“你们哭什么，身为军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俘虏们抹掉了眼泪，咬着嘴唇，忍住了哭泣。
  史光胤看着俘虏们，说道：“你们都是我杞国的孩子，力战被俘，没有什么丢人的，好好努力，以后在战场上杀敌报国。”
  史光胤的这番话就像是慈父对自己的儿子在说话，俘虏感动得稀里哗啦，叫道：“太尉大人，以后我们一定奋勇杀敌，再也不做俘虏了！”
  “对，奋勇杀敌，再也不做俘虏了，再也不做俘虏了！”......
  这些俘虏当中，有很多人是因为胆小才被俘的，但是，被史光胤这么一说，他们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羞耻，心里拿定了主意，将来在战场上，一定拼死力战，绝不再做俘虏了。
  刚开始，史光胤说要来看望俘虏们，手下的军官们都表示不同意，当了俘虏那是羞耻的事，怎么还能以太尉之身，屈尊降贵去看望他们呢？这样的话，到了战场上，大家都去争着当俘虏，还怎么打仗？
  对于军官们的疑惑，史光胤没说什么。现在，军官们都明白了，史光胤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史光胤知道这些俘虏多是年轻人，年轻人容易受到别人的感染，受到情绪的左右，所以，史光胤来慰问他们，叫他们知耻而后勇。
  如果这些俘虏是一群老兵油子，那么，史光胤绝对不会来慰问他们，相反还会狠狠地责罚他们。
  不同的兵有不同的带法，史光胤混迹疆场几十年，这个太尉也不是白当的。
  史光胤来看这些俘虏，一来是表示慰问，笼络人心，二来是探听一下乞活军的情况。
  史光胤走到了俘虏们当中，说道：“你们在乞活军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对乞活军的状况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了吧，乞活军现在大约有多少人？”
  俘虏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副呆相，他们在乞活军的营地里，每天除了忍饥挨饿就是提心吊胆，哪里有心思去问乞活军一共多少人。
  史光胤看着这些俘虏，有些失望，做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处处留心，看来这些俘虏都是难成大器的糊涂蛋。
  史光胤正想着要不要继续发问了，苏广益开口说道：“乞活军号称有上万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家属，老弱病残，没什么战斗力，真正能上阵打仗的，不足五千人。”
  苏广益在和石正峰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了乞活军的一些情况。
  史光胤看了苏广益一眼，朝人群中的苏广益走了过去。苏广益第一次见到史光胤这么大的官，有些紧张，直挺挺地站在史光胤的面前。
  史光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职位？”
  苏广益说道：“回禀太尉大人，我叫苏广益，得了父亲的恩荫，是一个虚职屯长。”
  史光胤又问道：“乞活军的人数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广益想了一下，答道：“回禀太尉大人，我和乞活军的看守聊天时，从看守口中得知的。”
  史光胤点了点头，说道：“你和看守聊天，得到了很多关于乞活军的情报吧？”
  “回禀太尉大人，是的。”
  史光胤问道：“乞活军的军营里有多少粮食？”
  苏广益答道：“前一阵，乞活军劫了我们的军粮，那些军粮够他们吃上几个月的了。”
  史光胤又问道：“乞活军的炸弹是从哪得来的？”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史光胤的心头，杞国官军都没有炸弹，乌合之众的乞活军怎么会有这种高端武器？
  苏广益说道：“回禀太尉大人，炸弹是乞活军自己造出来的。”
  “什么，乞活军自己造出来的？”
  史光胤目瞪口呆，整个大周王朝只有燕国掌握了火药制造技术，乞活军怎么会自己制造炸弹呢？
  苏广益说道：“回禀太尉大人，乞活军当中有一位奇人，名叫石正峰，炸弹就是他造出来的。”
  “这个石正峰是燕国人？”
  “不是，他就是我们杞国人，他家遭受了灾荒，父母双亡，一个人流浪在外。有一天，他遇到了官兵，官兵杀良冒功，要杀了他，这时，乞活军突然出现了，杀散了官军，带走了石正峰，石正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裹挟进了乞活军。”
  史光胤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苏广益又说道：“启禀太尉大人，本来，乞活军捉了我们这些俘虏之后，打算要虐杀，是石正峰站出来向王大斧提议，用粮食换俘虏，这才使我们这些俘虏活了下来。石正峰和乞活军的那些贼寇不一样，他是个好人，是个能人，如果为朝廷所用的话，必定会成大器。”
  史光胤身边的军官瞪了苏广益一眼，叫道：“你替一个反贼说话，是何居心？”
  苏广益说道：“我不是替石正峰说话，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敢狡辩！”军官冲着苏广益怒喝。
  史光胤摆了一下手，示意军官不要吵闹，众人都安静下来。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打破了这安静。
  “我要见太尉大人，我要见太尉大人！......”
  史光胤皱着眉头，回身看了一眼，叫道：“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跑了过来，说道：“太尉大人，我们捉到了一个乞活军的反贼，他自称是贼首王大斧的亲信，说有重要的情报，要见您。”
  “带他过来。”
  史光胤一声令下，几个士兵押着石正峰就走了过来，石正峰被士兵们五花大绑，披头散发，很是狼狈。
  苏广益见到石正峰，惊喜万分，叫道：“太尉大人，这就是我向您提起的石正峰。”
  史光胤感到意外，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目光犀利，打量着石正峰。
  石正峰站在史光胤面前，说道：“草民石正峰见过太尉大人。”
  “跪下，跪下！”
  士兵们按着石正峰的肩膀，踢着石正峰的小腿，叫石正峰跪下。但是，石正峰挣扎着，一声硬邦邦的骨头就是不肯弯下去。
  “算了吧，”史光胤挥了一下手，叫士兵们退到一边。
  史光胤打量着石正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乞活军的炸弹是你造出来的？”
  “没错，是我造出来的。”
  石正峰不卑不亢，站在史光胤的面前。
  “你是怎么造出来的？”史光胤问道。
  石正峰编了一个谎话，说道：“我以前无意中听别人说起过火药的配方，自己摸索，反复试验，就做出了炸弹。”
  史光胤盯着石正峰，说道：“自己摸索就能做出炸弹，你是个人才呀，怎么就混进了乞活军，当了贼寇呢？”
  石正峰说道：“老百姓遭了灾，官府不仅不救灾，还趁机盘剥压榨老百姓，一条活路都不给老百姓留，老百姓能不造反吗？老百姓造反了，官兵还要杀良冒功，这造反的老百姓能不越来越多吗？”
  “放肆！”
  史光胤身边的军官们勃然大怒，纷纷拔出了剑，要将石正峰这个狂妄之徒当场击杀。
  史光胤摆了一下手，止住了气愤的军官们，沉吟良久，说道：“这场民变确实是天灾人祸加在一起造成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剿灭乞活军。乞活军四处劫掠烧杀，是杞国的心腹大患。除掉了乞活军之后，我会向君上上书，请求君上彻查那些逼反百姓的贪官污吏。”
  石正峰很是惊讶，他以为像史光胤这样的高官，都是高高在上，每天沉溺在阿谀奉承里，听不见逆耳之言。没想到，史光胤竟如此坦然，不避丑，不避恶，直接承认了乞活军之乱的根由。
  石正峰说道：“太尉大人，乞活军确实是危害极大，我愿为太尉大人除掉王大斧，以此来洗刷我的从贼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