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率领新兵营押着俘虏和缴获的辎重物资到溪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刚才北面激烈的枪炮声,让溪口的村民们个个提心吊胆,虽然那个时代的老百姓对打仗司空见惯,也都知道这是**在和红匪交战,无论谁胜谁负都不关他们什么事,但大部分人还是早早的关门闭户,生怕遭遇兵祸。
蔡中和新兵营的领导将俘虏直接编入新兵2、3、4、5、6、7、8、9连,由各连自行带开进行教育转化,安排新兵一连的战士们布置警戒,就地支开大锅,开始烧热水,一会儿主力开上来的时候,战士们能喝口热水解解乏。
然后,蔡中就安排干部们挨家挨户喊门,希望乡亲们能出来协助部队生火做饭。谁知,任凭干部喊破喉咙,再三说我们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也没有人开门。
没有办法,蔡中只好让战士们翻墙进入溪口街上最大的院子。
进去后才知道这是溪口保长家。这个保长白天刚从**王育英旅一个连长手里救下了杂货铺老板娘,是个标准的人精。听见红军叫门,就知道天黑前的那仗是红军胜了,想起**宣传的红军政策,就吓的出溜到床底下不敢出来,结果还是被战士们找到了。
既然跑不了了,保长自然知道如何应付。
他找来了躲在家里的几个保丁,挨家挨户喊人。不过他喊门的方法和红军干部不同,他是让保丁们拿个锣,在各家门口站定,敲几声喊一下:“保长说了,各家各户都出来劳军了,出来的顶一次乡公所抓伕,不出来的按通匪论处。”这下好了,家家户户都开门了,很快就开始生火做饭。正好白天杀了几口猪,原本是准备慰劳62师长官的,现在可以拿来让红军享用了。
刘一民带着主力经过溪口的时候,蔡中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街道两边都有人提着桶,拿着碗,里面是茶水或姜汤,战士们每人都能随便喝。
很快,队伍开走了,溪口却再也无法宁静了,老百姓们看见红军确实和白天过的**不一样,就慢慢地和红军走近了。
刘一民带领主力走到溪口南面约5里远的时候,罗延就报告从山头上可以看见约10里外有队伍打着火把向这里赶。
刘一民命令队伍停下,带着刘建立和几个营长登上山头观察。这一看,还真乐了,远处有两支队伍在打着火把朝这里行军。正南方由菁芜州方向赶来的一定是敌王育英旅,看火把移动的样子行进速度很快;东南临口方向的火把队伍,距离还很远,估计一定是李亦默率领的团教导队和警卫排了。刘一民现在真有点感谢黑夜了,不用对着地图研究,不用飞机、骑兵侦查,敌情就一目了然,难怪我军长期以来就喜欢夜战近战了。
这下刘一民就有点主观了,我军喜欢夜战可不是因为敌军喜欢打火把或后来的装探照灯,不过这是刘一民看见敌军打着火把赶路有感而发,豫西山人就原谅他一次了。
身后溪口北面山头上传来一阵阵响声,刘一民知道,那是骑兵连在燃放鞭炮,和枪声简直一摸一样,根本就分辨不出来是枪声还是鞭炮声。再一看身边的地形,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山头,光秃秃的,山头下,公路蜿蜒而过,路两边间隔不远就有小山头,和自己所在的山头没有大的区别,山头之间都是平整的农田,这个地形最利于分割敌人。
看完地形,刘一民直接进行作战部署:一营、二营在公路东侧埋伏,四营、五营在公路西侧埋伏,负责向敌中心部位冲击;六营后退500米隐蔽,负责拦头;三营前出1000米隐蔽,负责截尾;重机枪营以排为单位,占领路两边的小山头,做好隐蔽,待敌到达后集中火力向敌扫射,还要多准备火把,战斗打响后全部点燃,插在山头上,尽量照亮战场;两个迫击炮连立即构筑阵地,将炮击区域分成方格,标好序号,做好火力支援;电台要保持和王育英旅联系,催促加快行军速度,同时要和刘建绪司令部保持联系,通报编好的战况,催促63师加快行军速度;全团以三营枪响为号发起攻击,动作要迅猛,力争10分钟解决战斗。
命令下达后,各营迅速行动,很快就部署到位,就等着王育英旅来上菜了。
王大嘴是个老兵了,从扛枪吃粮那天开始,吴佩孚打过,红军打过,广西兵也打过,反正是长官让打谁就打谁,死在他手里的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当兵时间长了,知道长官们的事情也多了,闲的时候就和新兵蛋子们吹何健、刘建绪、陶广、李觉、章亮基、陈光中这些湘军名将发迹前的那些破事,常常把新兵蛋子们吹的迷三倒四。时间长了,听他吹的新兵蛋子们该死的死了,该升官的升官了,他就落下了个大嘴的名号。
今天王大嘴非常郁闷,早上一起床就开始整队行军,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好不容易5点的时候到了菁芜州附近,部队就被红匪的小股部队盯上了,东一枪,西一枪,追吧,找不到人,不追吧,说不清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会飞来一颗子弹,哪个弟兄倒霉了,就随着枪声去见阎王了。总算是进了菁芜州街,想着可以休息一下了,喝口热茶,吃口热饭,谁知道长官又命令原路返回,说是去救援师座和钟旅。真他妈的见了鬼了,上午我们从那里过的时候,连个红匪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怎么偏偏师座从哪里过的时候就遭遇红匪了呢?难道红匪知道师座的官大、钱多、命贵,故意放过我们这些小兵去找师座的麻烦了?
王大嘴越想越觉得憋屈,这他妈的打的是什么仗么,纯粹是在量路,简直是拿老子们当骡子使唤。老子跑不动了,坐下歇歇脚,抽袋烟,管他娘的师座是死是活呢。
王大嘴一坐下,就抽开烟了,这下麻烦了,烟瘾犯了的老兵们也就跟着坐下抽开了。一来二去的,王大嘴所在的先头连的行军队形就乱了,连长看着不是法,让队伍停下,过来催王大嘴他们抽烟的人快点,师座还在等着救援呢。谁知道王大嘴当兵当老了,也就不把小连长们看到眼里了,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嫌慢就先走,老子们抽完烟再走也不迟。”连长看看老兵们都在抽烟,知道只能休息一下了,就命令全连原地休息5分钟。
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王大嘴和那些抽烟的老兵也过足了烟瘾,敌连长正要集合队伍出发,后面的大部队就跟上来了。旅长王育英一看先头连在休息,就火了,带着卫兵就赶了过来。
一看旅长来了,连长忙跑上来敬礼报告。不等他报告完,王育英的马鞭就抡上来了:“王八盖子滴,你是猪脑壳么?师座和弟兄们正眼巴巴的等着救援,你竟敢让部队休息,想挨枪子不是?”
敌连长吓得一动不动,硬是让王育英的马鞭在脸上留了两道血印子。
王育英看这个连长已被教训的服服帖帖,就转身对部队吼道:“弟兄们,我知道大家今天都累了,可是军情如火,师座和钟旅的弟兄们正在和红匪交战,急等我们前去增援。刚才师座发来电报,红匪只有几千人,不是娃娃就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许多人连枪都没有,好打的很!只要我们一到,和师座前后夹击,红匪马上就会逃窜。师座说了,抓一个俘虏赏5块大洋,抓住红匪师长和军团长的,赏2000块大洋。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可以买房置地讨堂客。如果我们去晚了,就什么都捞不到了。大家往东面看!”
湘军士兵们齐刷刷地掉头往东面看去,东面很远的地方,一溜火把在夜空里显得格外显眼。湘军士兵都知道,那是有队伍在夜行军。
王育英又吼道:“大家看见了吧,那是十六师的弟兄们增援我们来了。如果我们不快点前进,等十六师上来了,他们人多枪多,红匪俘虏会被他们抢光的,那样,弟兄们今天就算是白忙活了一场。大家说,你们愿意么?”
湘军士兵的贪婪心理被王育英彻底煽动了起来,齐声吼道:“不愿意!”
王育英大声吼道:“全体都有,目标溪口,跑步前进!”
初冬的夜晚,万籁俱寂,湘军士兵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传的很远很远。
红十八团三营长陈大勇隐蔽在公路西侧的一个小山头下,身后是他的七连,山头上是营火力支援连,三挺重机枪和两门迫击炮都指向了公路。在他的斜对面,教导员胡雪融带着八连、九连隐蔽在另一个小山头下,山头上是重机枪营一个排的三挺重机枪,枪口同样指向公路。曾经是红五军团主力团长的陈大勇知道,只要王育英旅进了伏击圈,光是三营的火力就让他来得去不得,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还是全团六个装备精良的战斗营和重机枪营、两个迫击炮连齐上阵呢?估计王育英旅能活下来的人很少,可能又是一个小水战斗的重演。
正在陈大勇心里默念“敌人敌人快来吧”的时候,王育英旅跑步进入了伏击圈。看着敌人士兵跑的气喘吁吁的样子,陈大勇心里也想起了小水战斗时团长说的那两个字:“傻逼!”
军队就是这样子,一个强势领导的作风就是这支部队的作风。现在的红十八团,干部和战士早就被一连串巨大的胜利刺激得嗷嗷叫,对指挥他们取得胜利的团长刘一民更是敬服的很,刘一民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战士们模仿、学习,包括他标准的军姿、文雅而富有煽动性的语言,甚至他在小水战斗时不小心迸出的一句21世纪新国骂“傻逼”,现在也成了十八团干部战士形容白狗子的流行语。用几个营长私下交流时的说法来说,就是团长水平高、道道多,一眨眼就是一个新点子,这样的老师哪里去找啊,傻傻才不跟着学呢。
眼瞅着王育英旅士兵一队队整整齐齐的从眼前跑过,陈大勇慢慢抬起了手中的驳壳枪。
当最后一名士兵刚跑到自己眼前,陈大勇的枪就响了。不等那个士兵倒下,三营阵地上的枪声就爆发了。接着,公路两侧的山头上到处都是轻重机枪的吼叫声,很快迫击炮也加入了合唱,炮弹在王育英旅行军队伍中间连续爆炸,把王育英旅的行军行列炸了个东倒西歪、横七竖八、惨不忍睹。
王育英在枪响的一瞬间就滚下了马鞍、爬在了地上,抬头一看,公路两侧十来个小山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插上了火把,把夜空照的通明。自己的部队成了活生生、亮堂堂的靶子,无数挺轻重机枪在向自己的弟兄们喷洒着子弹,好像还有30多门迫击炮在炮击,炮弹划过夜空的曲线,就像长沙城上元夜燃放的礼花爆竹一样美丽,把夜空装点得无比灿烂。老天啊,自己遇上的这是什么部队啊,迫击炮和机枪数量比自己的62师全师都多的多,看来师座和钟旅早就成了人家的俘虏了,那一封接一封催促增援的电报和身后东南方向16师的火把,估计都是对手的杰作,目的就是诱我入瓮。好算计,好手段,输给这样的对手不亏。投降吧,再晚一会儿,不知道又有多少弟兄要死在对方枪下。
想到这里,王育英站了起来,举起了双手,嘴里还在吼:“别他妈的打了,老子投降!”
看着旅长已经投降,侥幸躲过子弹的士兵们慢慢地都举起了双手,红军阵地上的枪声、炮声也停止了。
一个红军站起来大声命令道:“举起双手,离开公路,全体向我这边走20步!”
王育英带头,领着士兵们走下公路,向前走了20步。
红军战士们端着枪围了上来。王育英对一个红军干部说道:“我是王育英,我想见见你们的指挥官。”
刘一民自己都没有想到,战斗会这么快结束,而且是以湘军主动投降结束。要知道,自从蒋介石开办军官训练团以后,**成建制向红军投降的情况就几乎没有了,特别是湘江战役后的湘军,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所以,当刘建立报告说敌旅长王育英要求见他时,刘一民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也想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
王育英很快就见到了让他成为俘虏的这支红军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刘一民。高高的个子,斯文秀气的脸,年龄也就23岁左右,要是戴个眼镜,简直就是一个洋学生。只有偶尔从眼角流出的一丝精光,才能让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充满精气神的英武的军人。罢了,罢了,想不到自己戎马半生,最后竟然是栽在这样一个白面书生手里。**可真敢用人啊,听说红一军团长*当军团长的时候才只有24岁,不知道*是不是也和此人一样,也是一脸书卷气啊。
看着刘一民不动如山,王育英憋了半天蹦出了一句话:“请问贵军长官,我们的陶师长和16师的章师长是不是也成了你的俘虏?”
刘一民微微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湘军指挥官。”
王育英长叹一声:“长官说笑了,你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会主动投降吧?你那么强大的火力,我部又暴露在公路上,没有一点掩蔽,和靶子有什么区别?你看看就那一会儿功夫,我一个3500人的旅,就只剩下眼前这1000多号人了。败就是败了,早投降和晚投降有什么区别?何必拉着这么多弟兄去送死呢?”说完,不等刘一民答话,就向俘虏队伍走去。
刘一民一听,这真是一个聪明人,要是从此沉沦就太可惜了,看来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和这些湘军俘虏将领好好谈谈。
刘建立报告战果统计出来了,共击毙敌人1900名,俘虏敌旅长王育英以下1600名,缴获电台一部,迫击炮12门,重机枪12挺,轻机枪54挺,步枪、冲锋枪、手枪3200枝。由于王育英旅是前卫旅,所以除了武器弹药,没有缴获其他物资。
刘一民交代刘建立率领三营负责押送俘虏后,就带着其他部队打着火把向溪口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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