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清风 三

  谢长清来了清风门三日,每日都在门派里走动。他顶着一张冷漠淡然的脸,弟子们每每遇到,都不自觉噤声退避三舍。
  冯管事为谢长清收拾出来的住处就在谢丹的隔壁,谢丹偶有好奇,附耳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却半点声响不闻。
  偶有遇到,不冷不热打了几次招呼,自觉无趣。
  谢丹照旧白日里在谢无涯的书房规整书册,夜里偶尔小酌,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惬意得如同以往。
  直到五天之后——
  日上三竿,谢丹犹自在睡梦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敲门。他转过身举被子蒙住头,又睡了过去。
  门外,谢长清沉着脸,盯着敲了半晌仍旧紧闭的房门。垂眸片刻,突然抬脚朝着房门踹了过去!
  砰!
  谢丹被巨响惊醒,一骨碌爬起来,茫然四顾间看到站在门口黑着脸的谢长清,顿时无力地揉着抽痛的眉心:“谢九公子,敢问为何扰人清梦?”
  谢长清冷着一张脸:“谢掌门,已经巳时三刻,早过了做梦的时辰。”
  谢丹无奈道:“九公子找我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谢长清冷冷地道:“清风门门规第一条,戌时寝,辰时起!”
  谢丹一脸懵:“什么门规?前掌门并未定过门规。”
  谢长清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展开一直握在手里的卷轴,卷轴呼啦一声滑开,长长地滚了一地,足有一丈多长。
  谢长清漠然道:“我定的。”
  谢丹嘴角抽搐,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谢长清手腕一抖,卷轴受力自动卷起,稳稳停在他的掌心:“这几日匆忙,只写了雏形,尚未润色,日后再慢慢填充,修订成册,人手一本,牢记于心。”
  谢丹:“……”
  谢长清冷然道:“你身为掌门,不思进取,成日睡到这个时辰成何体统?”
  谢丹无力地道:“请九公子回避,我这便起了。”
  等谢丹磨磨蹭蹭起了床打开房门,发现谢长清仍然立在房门外,像一棵挺拔的青松,一丝不苟。
  谢丹扶额,实在想把门重新关上:“我起床了,不知九公子还有何吩咐?”
  谢长清淡淡道:“言重,谢掌门既然起来了,便与我一道去训示弟子吧。”
  谢丹:“……”
  谢丹只得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跟谢长清去了后山的校场。
  今日的校场出人意料地安静,以往满地乱跑地娃娃们现下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排成一排,一眨不眨地望着前面径自浮在半空的长长卷轴,十分认真。就连尚不识字的十三师弟,也坐得端正笔直。
  谢长清清冷的眼从弟子们挺直的身姿上扫过,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世间万事,世上立足之人,都需遵守规矩。清风门门规,即日起执行,可有异议?”
  孩子们异口同声:“回监事,没有!”
  谢丹揣着袖,悄没声息地站在谢长清一丈之外的地方,一言不发。
  谢长清满意地点头:“兄长被尊为清风君,身为他的弟子,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盛名。”
  他言罢,忽又问道:“你们可知,兄长缘何被尊为清风君?”
  弟子们面面相觑,六师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书上说,盖因师父有清风之华。”
  谢长清点头:“那何谓清风之华?”
  六师妹也一愣,实诚地摇头,与旁边的五师弟面面相觑。
  五师弟与六师妹是双胎,年方十四,长相甚是相像。
  谢长清浅色的眸子从每个弟子身上扫过,甚至在谢丹身上停留了片刻。
  谢丹垂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内心却掀起滔天大浪,用无人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清微之风,化养万物……”
  “清微之风,化养万物。”谢长清冷清的眼神重新落到弟子们身上,“兄长年少成名,千年之前,与云氏长公子云珩行游世间,济世救人。人人都道他们品行高洁,兄长有清风之华,故而称兄长为清风君。云珩有朗月之姿,被誉为朗月君,并称清风朗月。”
  “这些书上均有记载,即日起,除却修行之外,每月须读书一本,读后写成札记交予我审阅,可记住了?”
  “……是,监事。”
  山风骤起,吹凉了弟子们的心。
  也撩动谢丹的思绪,飘向千年之前——
  “容泽,我与无涯行游天下,斩妖除魔卫道,得了个小小名号,并称——清风朗月。如何?可是风雅别致?来来来,猜一猜,我二人谁是清风,谁是朗月。”
  那人淡淡一笑:“清风朗月,当为清风之华,朗月之姿。清风之华,想必指的是谢八公子,朗月之姿——是你。”
  “啧,从何得知?”
  “所谓清微之风,化养万物,谢八公子性情淳厚,行事磊落,正合上清风之华。而你,谁不知你云大公子风流潇洒,处处留情,是修行界姑娘们心中的皎皎明月,也只云大公子,称得上朗月之姿了。”
  “哎——一猜即中,太没情趣。你应当多绕些弯子,让我有些神秘感。”
  那人低笑一声:“下次记得了。”
  讲完清风君的名号,谢长清继续道:“而今你们走上修行一途,可知修行亦有境界之分。”
  弟子们十分诚实地摇头。
  谢长清顿了片刻,道:“境界有八重,分别为凝气境,破障境,金丹境,小乘境,大乘境,归墟境,渡劫境,成圣境。可凝结灵气化为己身修为,便入了道。及至成圣,便能得大道。”
  十三歪头:“请问监事,大道是什么?”
  谢长清清淡的眸子扫过孩子们满是求知的脸:“大道无形,无处不在,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时泯。这是朗月君云珩的箴言,各自参悟,即可。”
  十三双手撑着满是疑惑的小脑袋,委委屈屈道:“十三不明白。”
  谢无涯懒洋洋地道:“十三你还小,等你以后长大,慢慢就明白了。何况个人境遇不同,各人的道亦不同。九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时候未到,不能强求。”
  三师弟又问道:“那我们如今,是何境界?境界又该如何判别。”
  谢无涯难得点了一回头:“除却十一、十二、十三之外,你们均已到凝气期,而三、四,你们两个已入破障境,多加努力,很快可结金丹。至于如何判别,可观灵气强弱,日后见的多了你们自会知晓。”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断断续续已经响了半个时辰了,谢丹捂着脑袋假装无视,可对方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半晌后,谢丹翻着白眼坐起来,动作迅速地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有气无力地扶住门框,瞪着默然收回手的谢长清。
  谢丹皮笑肉不笑:“谢九公子,早啊。”
  谢长清淡淡地看着他:“谢掌门,卯时一刻,已经不早了。”
  谢丹一噎:“谢九公子好雅兴啊,大清早的,在我门前敲了……敲了有半个时辰的门了吧?冒昧问一句,您的手不疼吧?”
  “多谢关心,长清无事。”谢长清一脸淡然,“长清记得几日前就定下门规,辰时起,掌门缘何不遵从?”
  谢丹抱肩:“门规为的是约束弟子,我身为掌门,不必等同视之吧。我这每日十分繁忙,处理门中大小事务,还要整理前掌门的藏书阁,自然不可能准时起来的。”
  谢长清淡淡地道:“长清既然身为监事,就要一视同仁。你虽然是掌门,仍旧是我的后辈。既是后辈,长清定要管束。你下午规整藏书阁,不到日落便息,并不影响次日辰时早起。”
  谢丹懊恼:“我明日乃至今后,每一天,都不可能辰时起来!”
  谢长清冷冷道:“那长清便每日去唤醒谢掌门!”
  谢丹:“……”
  要命了!
  谢长清道:“算起来,掌门已经五日没有去校场,弟子们近日在修炼清风剑法,掌门应当一同查验弟子们的剑法练得如何。”
  ……不如何,万分地不如何。
  谢丹眼角抽搐:“有九公子指导弟子们修行,我十分放心。”
  谢长清油盐不进:“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谢丹拗不过对方,无奈地叹息一声:“便依九公子所言,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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