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暮（骨科）》三一、千万缕

  好闷。
  好热。
  反抗过后，她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了。下车的时候，她稍稍没站稳，就整个人都要倒下去一样。好在小枝扶住了她，扶着扶着，最后还是架住她，支着她的半边身子，她才能走的回自己院里。
  还好困……意识清醒着，可眼皮沉重，就是睁不开。热潮一浪接过一浪，楚朝朝翻了个身，扯开了衣领，还是没感觉到一丝凉意。
  “朝朝……”
  她枕在了谁的膝上。
  他吻住她的双唇，在她的耳畔呢喃：“身体快点儿好起来，别担心那些事……我会给你处理好的。”
  “你好好休息。”
  额上留下一抹温润。
  楚朝朝彻底睡了过去。
  一直有人在追赶她。楚朝朝喘着气，跑了不知道多久，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耳侧也愈发嘈杂，混杂了不同人的声音。他们都在吵嚷争执着些什么，偶然来的呼喝声刺的教人难受。楚朝朝捂住耳朵，刚一抬脚，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
  实在是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也许是应了她心中所想，周遭渐渐亮了起来。但伴随着光亮，灼烧感扑面而来。火光冲天而起，楚朝朝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他仰着头，看着那块摇摇欲坠的牌匾。焦味刺鼻，他从腰间扔出一把短匕，直接插到了那“楚”字上。随着牌匾的碎裂，蓝瞳中的淡漠渐渐的散去了。他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就这样静静得站了许久。最后，他割下了自己的发尾，放在门前，便离开了。
  高门轰然倒塌。
  楚朝朝又看见了海。
  还没来得及感叹这片蔚蓝的水波，一叶小舟入目。他全身裹在黑色的袍子下，眸色与海面融为了一体。只在瞬息之间，坐在舟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一刀捅穿了。
  舟上的人是……楚之衍？！
  瓦楞之下，几番交手之后，他一样的杀死了楚知安。比起上次，他狼狈了不少，这会儿正扯下衣摆，裹着腰上的剑伤。
  “干得不错嘛。”另一个人靠过来，大大咧咧的搂住了他，“你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
  “是啊，不过已经做到了。”他瞌上眼睛。
  “我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中城楚家的覆灭。”
  等等——这是第四世，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
  是真的么？在她死后，楚之衍……楚知安，都被他杀死了？他来楚家的本意……就是想看到楚家消亡？
  这么说……当时的火，是他放的？
  不对。
  当时……
  起火的时候，楚知安不在府上。她不知道楚之衍不在府上，以及……他在府上。最后的结局是，他成功逃走，而她没有。
  楚朝朝也能理解，毕竟于他而言，她不过一个陌路人罢了。而且在他被楚知安酷刑鞭打之时，她也不过是冷漠的看着院中所发生的一切，什么都没做，便走开了。
  不——她给他送过药的！他们聊了几句，他还给她说过，她不是一个根子里就烂掉的存在……
  ……这些事情，不是在第四世发生的吧。
  如果不是在第四世……那是什么时候？！
  “小姐，小姐……你得醒来了……”
  小枝晃着她，把手轻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小姐，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发热呀？要不我先给你泡个药，你垫一垫？”
  冷汗浸透了全身。楚朝朝扶着小枝，慢慢的下床。在陪着她拾好、喝完药以后，小枝支吾起来：“小姐……大少爷让你过去。”
  “怎么了？”楚朝朝笑了笑，“平常不经常这样。”
  “嗯……”小枝咬着嘴，“今天，我、我第一次看到大少爷这么严肃……小姐……”
  楚朝朝理了理领口，拿过一把油纸伞撑住自己，缓缓的站了起来：“没事，小枝。走吧。”
  还是好热啊。
  这哪里是严肃。
  ——分明是阴沉。
  长这么大，楚朝朝确实很少见到楚之衍这副脸色。更别说，至少在私下里对着她的时候，他还是喜欢让自己显得温和点的。想到与王五爷发生的种种，楚朝朝按下心中的慌乱，沉声问起来：“之衍哥哥……？”
  楚之衍合上了本账册，笔尖蘸上了墨汁，继续写着卷文。没写几个字，他似是出错了，顿了顿，才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她。
  四目相对。
  “朝朝，西街的菱纱，是你把楚家的牌子给出去的么？”
  “之衍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呢，”楚朝朝从腰间抽出那块令牌，放在了他的桌上，“喏，在这儿……怎么了？”
  楚朝朝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怀疑她。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让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楚之衍拿过令牌，摸过上面的纹路，打量了许久。这样的静默实在是难捱，楚朝朝干脆垂下眼，瞧着自己的裙摆发呆。
  “我想知道理由，朝朝。”楚之衍终于问道。
  “什么……理由？”楚朝朝脸上的笑意不散，“哥哥，令牌在这里呀。”
  楚之衍叹了一口气，把令牌扣在了桌上：“你不了解西蛮。”
  他还在试探她——也仍没有相信她。
  还不清楚他起疑心的原因……但她不能承认下来。
  “唔……”楚朝朝想了想，“是呢，就算是我去见过几次王五爷，感觉还是对西蛮知之甚少。见到了漂亮的纹案，问了五爷才知道，竟然是西蛮的高位者才会用到的东西。但是，朝朝觉得，这些事儿……哥哥都明白、都了解——为什么会来问我呢？”
  被她堵了一句，楚之衍撇过脸，眉头还是不散。过了会儿，他对“王五爷”这叁个字反应了过来，继续问她：“王五爷今天给你说了什么？”
  咽下了那股反胃的感觉，楚朝朝闭上眼睛：“他……给我说，这件事情还长着，我的身体会告诉我结果的。”
  她还不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
  楚之衍听懂了。
  “出去。”
  她听得出他在忍耐怒气。
  下次她再也不想穿这件外披了，不透气，真的好热。热的她脑袋晕晕乎乎的，竟然没被他的脸色吓到。
  呼了一口气，楚之衍重复道：“你先出去，楚朝朝。”
  哈——
  楚朝朝用纸伞打开拦住她的侍卫的手：“请让开，没听见大哥让我出去吗。”
  “小姐……大少爷吩咐过的……”
  “那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他让我出去。”楚朝朝把纸伞磕在地上，装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平常还经常让小枝给你们带吃的呢……你们也要和哥哥一起欺负我吗？”
  另一位侍卫对着拦住她的侍卫摇了摇头，算是放了她出门。
  天气这么闷……是要下雨了？
  楚朝朝撑开伞。
  明明都不抱期望了……你怎么还会难受呢，楚朝朝？
  看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不会是你，反倒是会第一个怀疑你。
  就像第四世的那场火一样。
  楚之衍一直……
  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