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妖》叶连召

  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赵曜脚步一顿，已经停在了上一次的转角，他不敢再向前了。
  “八宝斋有八件宝物，其中一件是八卦照妖镜。”谢玥停在他的身后，他说：“不论是什么东西在它面前都没有秘密。”就像是退潮，在照妖镜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无济于事。照妖镜照妖镜，是要妖物显出原型，人类根本看不见。
  谢玥之前一直猜测过赵曜的来历不简单，这时也没有多意外。其实更加好奇赵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前面的路你自己走。”谢玥没有再向前，这是礼数，露出原形就跟赤·身·裸·体差不多，是和重要的人坦诚相对，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露出自己的原形。
  赵曜捏了捏拳头，他深吸一口气，不论怎么样，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一直疑惑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他迈出了一步，转过了这个转角，脚步站定。
  他看见了，镜子，走廊最深处一尊镜子，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久了之后，镜子就像是水面一样波动，水波轻轻荡漾，活物一样旋转起伏，之后慢慢平静下来，露出了对面人的影子。
  镜子里的还是赵曜，一个高三学生，穿着一件热带风格花衬衫，宽松的短裤上还印着菠萝的图案，再拿一杯鸡尾酒就能直接躺海边晒太阳了。
  镜子里的少年拥有和赵曜一模一样的五官，明明是同样一双眼睛，却没有一样的眼神。眼睛太黑了，太暗了，平白的一身妖气。他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着赵曜，眼睛像是深渊一样，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沦。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邪恶。
  镜子里的穿花衬衫的少年，让人感觉到最深处的恶意，简直像是要从镜子里爬出来把赵曜的躯壳占为己有。
  “怎么样？”谢玥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什么了？”
  赵曜盯着镜子，没有说话，像是两个人在对峙。
  “赵曜？”谢玥的声音开始有点担忧。
  赵曜终于回应了，说：“没什么，就是我自己，原来人类也只能照出人类啊。”赵曜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一些，不知道能不能骗过谢玥的耳朵。
  谢玥果然并不相信，他偏了偏头，看了一眼镜子，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镜子的赵曜眼神恢复了正常，眉头一挑有点挪揄，笑起来弯弯的，好像准备随时随地一口气呛死人。
  赵曜笑了笑，“怎么样啊？赵曜本曜吧？”
  谢玥本来还在怀疑，但照妖镜是不会骗人的，镜子里真的是赵曜本人，一般的人类不可能看见这面镜子，谢玥也并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答案，原来人类照镜子只会显示人类吗？在人类面前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他的目光和镜子里的赵曜隔空相撞，对方扫了他一眼，表情无辜而纯真。
  这样的赵曜真的没事？
  “喂，”赵曜笑的挺坏，“你长得挺好看啊。”
  谢玥偏头过来看赵曜的影子，露出了三分之一的身体，镜子里显现出一只鸟的样子，优美的一截脖颈，青色的羽毛隐隐闪着金色的光泽，不过入镜的身体面积有限，只看到不到一半，此时却有一种半遮半掩的效果，更加勾人。
  谢玥意识到一点，他飞快的偏过头，转到架子后。
  赵曜看着他有点发红的耳朵尖，好稀奇的，他是不是害羞了？
  谢玥的反应让赵曜心情愉悦了不少，一扫刚才的阴霾，他走到谢玥身边，继续调戏他：“你们是不是不让人看啊？”
  谢玥没回答他。之前他们的模式是聊斋书生救了妖怪，被救下的妖怪帮助书生考上状元。现在却变成了牛郎偷看织女的身体。
  就像是小男孩天生就会去惹人讨厌一样，在幼儿园，小女孩表现的越慌张，小男孩才越想去调皮捣蛋吸引人的注意力，赵曜看他的反应更加得寸进尺，压低嗓子去逗他说：“我看了是不是要对你负责啊？”赵曜的声音低而磁，尾音还微微上扬。
  谢玥不愧是个千年大妖，定力好的没话说，耳朵尖的红潮很快褪去，他点了点头，说：“嗯。”
  “嗯？”赵曜懵了，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谢玥掌握了主动权，他本来就比赵曜高，这时候垂着眼睛看他，一摊手：“你负责吧。”
  他……这是反调戏回来了？
  赵曜深受赵付舟对待感情的态度，跟他爸赵付舟差不多，感情上不想对任何人负责，以后长大八成是个拔那啥无情的渣男，他突然感觉自己捅篓子了。
  “那什么……”赵曜尝试着去解释一下，因为他知道谢玥这人认死理，思想传统的像是封建余孽，他不会当真了吧？
  谢玥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问：“你想始乱终弃吗？”
  都没有开始过，哪儿来的始乱终弃？谢玥八点档偶像剧看多了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赵曜咬牙切齿，这厮竟然是认真的？激将法对赵曜意外的有用，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怎么负责啊？”
  谢玥胜了一招，勾了勾嘴角，“你先把作业写了。”
  “什……”赵曜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两个人昨天晚上一路折腾，晚饭都在车上草草解决，现在刚平静下来谢玥竟然让他去写作业？
  “凌晨三点半。”谢玥手上戴着赵曜的手表，说：“你八点上课，来得及的。”
  赵曜在某些方面有种强迫症，他回国之后不想让自己显得过分特别，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很少惹事。他本来想着等会儿回家能睡多久睡多久，睡醒了就去上课，现在仅有的睡眠时间都被谢玥剥夺了。
  赵曜有点郁闷，但回到家之后还是拿起书包去了书房，赵曜自家书房做的很大，整个房子里唯一的中式装修风格，桌子是金丝楠木，特别宽敞，赵曜在写作业，谢玥就在旁边看书。
  出奇的是，熬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困了，反而还神抖擞的，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赵曜这辈子熬过的夜不计其数，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因为写作业而通宵。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作业吗？他没见过，因为当时他还没写。
  赵曜是个人类，是个人类就根本经不起这么高强度而密集的事件，昨天晚上他经历了除妖，拯救他爸包养的女人，去八宝斋销赃，回家还写完了今天的作业。
  赵曜先写了数学试卷，他之前也只写数学作业，因为数学有意思，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所进行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个确切的数字。他幸亏就是数学好，不然一无所成花钱也进不去全市最好的附中。
  他给自己计时，写完之后对了一下答案开始算分数，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这张难度挺高的，他用时比较少，写了一个半小时，最后分数是一百三十九，还算不错。
  这是赵曜少有的在学习上感到舒服的时候，对完答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可惜，高考不是只考数学，他这次还带了语文试卷回来，他开始头大，一道《呼兰和传》的阅读理解。
  “结合故事情节，概括我的形象。”
  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概括“我”的形象，赵曜写了一行字：一个文艺女青年。
  嗯，概括的很准确，萧红本身就是文艺女青年。下一道题，鲁迅《理水》的节选，赵曜的语文学的那叫一个稀烂，从小根本没有机会去接受国语熏陶，语文水平跟一个假洋鬼子差不多。这种类型的文章他几乎就是只能看懂字，文章内容有什么立意，说的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谢玥本来在看书，结果一直听到赵曜在旁边唉声叹气，坐也坐不住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一直哗啦啦的翻书，然后转着笔。
  “你干什么？”谢玥道。
  “啊？写作业啊。”
  有你这么写作业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烤盆上写的作业，谢玥放下笔，耐心问道：“你在写什么？”
  “鲁迅的理水。”
  “哦，”谢玥偏头想了想，觉得有点耳熟，道：“我当年在报纸上看到过这篇文章，轰动不小，我们班轮流传阅。”
  哇，合着您老人家当年是追过鲁迅先生的连载是吗？
  “题目是什么？”谢玥问道，他现在看简体字有点吃力，所以也没去看赵曜的试卷。他记忆力挺好的，现在脑子里还有个大概。
  “如何塑造中国的脊梁。”赵曜连着看了三遍，都没看出哪里跟中国人的脊梁有关系。
  “我记得是借着大禹治水的故事来说？”谢玥问道。
  “你这都记得？”赵曜有点懵逼，都过了几十年了，谢玥竟然记得当年报纸上的一篇小文章。
  “这篇文章特别有名，在报纸刊登之后很多文人都有响应。不过也只记得大概。”谢玥道：“大禹在历史上有很多种说法，你去翻翻自己买的《山海经》里面也有。”
  赵曜当时在八宝斋买书是图个乐呵，没想到学习的时候竟然能用上，他闻言乖乖的翻出那本巨贵的《山海经》，这本书是“活”书，只要翻书人心中所想，就能浮现出来相应的内容。赵曜不是没有使用过这本书，他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这本书自己是谁，但书没有回答他。
  现在再看这本书有点感慨万千，他打开第一页，蚂蚁一样的小字慢慢爬行，最后浮现出大禹的生平，重点在于大禹治水的典故。书中写大禹：“禺似猕猴而大，赤目长尾。”
  人类世界流传的《山海经》最早是郭璞写的，大多数志怪只有寥寥数笔，但赵曜买的这本《山海经》很“活”，它跟市面上流传的那本《山海经》的内容几乎有一半都不同，这本书可以自己学习，后世人的补充，妖怪的发展都能被记载在内。
  “原来大禹是个猴子？”赵曜觉得有点神奇，他一直以为大禹应该是个威严的老头子。
  谢玥本想说没那么简单，但现在是要勾起赵曜自己的阅读兴趣，所以尽量说的有趣些，道：“不止呢，还有人说他是鱼，有人说他像是蜥蜴一样的虫子，很多种说法。”
  赵曜好奇问道：“所以他到底长什么样？”
  谢玥张了张嘴刚想说，又道：“自己去查。”知识的源头在于兴趣，赵曜必须自己有兴趣才行，自己找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他长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用大禹治水的典故。”谢玥让赵曜再给他念了一遍原文和问题，又道：“这题的隐喻挺明显的，说简单点中国人的脊梁指的就是大禹，但他第一段描写了官员们的贪图享乐和大禹的言行形成对比，还有形象描写，他写到享乐官员的时候用的一个词，流出一身油汗，写大禹的时候用的形容都是艰苦卓绝。”
  赵曜去翻了翻答案，标准答案一共三点，形象描写、言行描写和对比手法，谢玥说了两点，但这已经很厉害了，因为谢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答题技巧教育。
  赵曜由衷感叹道：“你真挺厉害啊……”
  谢玥说的一脸理所当然：“嗯，我知道。”
  赵曜继续感叹：“你真不要脸啊。”
  赵曜把思绪回来想继续做题，却发现眼前的《山海经》已经擅自变样了，原本关于大禹治水的文字像是开灯后的蟑螂全部散去。慢慢的又有新的蚂蚁爬上来，汇聚成了另外一个妖怪的生平，赵曜认得，这是青鸾。
  估计是刚才赵曜下意识的想着谢玥，《山海经》有所感应调出了青鸾的生平。赵曜买回这本书之后玩了一会儿就放下了，他之前查过青鸾的身世所以没动那个念头，现在却自己冒出来了。
  好像在偷窥……赵曜突然冒出了一个不怎么道德的想法。
  他偷偷用余光去看谢玥，谢玥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说：“现在才知道查查我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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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曜身份没这么快破案的，先看看谢谢的身世
  大禹在历史上真的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他是猿猴，有人说是一条龙，也有人说他是一条虫，也有人认为他是第一个人类，不过这方面知识比较复杂我没查全，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这本书里谢谢虽然真的教曜曜好好学习，但学习部分都是我在扯淡，请不要较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