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生涯》分节阅读18(正文完)

  .
  第四十七章
  我想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十年前,毁了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十年后,又给了我甜甜蜜蜜的日子,这中间,酸甜苦辣,百味聚积,尝遍人世滋味,风水轮转,登高跌下,看尽人间百态。
  我想我是充实的。这当然要感谢安朝,没有他,我恐怕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甚知晓。有时我甚至觉得认识他是一生最大的收获。
  我如今,算是无所求了吧我依偎着他,傻笑。
  第一次发现你真容易满足。
  难得的抒情,不能被他的挖苦搅乱了,我恍若未闻,感慨:白天太过美好,有时真担心晚上一觉睡去,不再醒来。
  你就因为这个到现在都不睡
  睡,睡,这就睡了。我喃喃地闭上眼睛。
  一直以为梦里一定比现实美好,梦是软的,现实是硬的,梦是甜的,现实就是苦的。我爱做梦,那是另一个繁华的世界,自由无限,你可以做任何事,快乐无限,因为只要不醒来,它都是真实的。
  今天的梦是我所喜,漫天的尘砂,昏黄的天色,破旧的屋子。人也不精神,那一身寒碜的装束,灰仆仆的面色,一看就是一副倒霉相良州,我的良州。
  太子府的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曲意逢迎,却仍是落到眼睁睁看别人过好日子,自己要死不活的地步。良州的我,与那个亦爱亦恨的男人共患难,他还原了 本来面貌,不再是太子,只是个男人,生活不如意,穷困潦倒的男人。我无须对他展示永恒笑脸,无须在床上也花尽心思讨好,不得尽欢,更无须羡慕别人有孩子, 而我孤身一人。我有丈夫,他属于我一人,有孩子,他属于我们俩人。我不高兴,可以对男人发火,一切因他的失败带来,所以他只能受着;他心情也不好,所以他 也经常发脾气,可我不怕,我可以不怕了,我们站在同一高度,审视对方,然后发现还吵个什么劲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去。
  真是段好日子,我真舍不得走,坐在从前最爱坐的石凳上,抚摩那风,那砂。
  我要忘了你了。辰儿缓缓走来,却是长大的样子。
  每每见到他,我的心都会有所牵动。我问:为什么
  他会杀了你。辰儿蹲下,眼里柔柔的光,像春日融化的湖水:我不能害死你,我希望你幸福。
  你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昨天不怪你我叹道:怪命。
  他伸手,抚摩我掉落的碎发,动作像眼神一样柔和:可我怎么能忘记你
  辰儿,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好。我心中苦意泛滥,悠悠道:你是爱上自己的幻想。
  他看着我,微微苦笑: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人没有幻想,该多么枯涩。
  人要怎么活,怕是用无答案的问题。有人说做人应该成功,于是很多人一起挤向山顶,以求有所作为。有人说,快乐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于是不爬山的那些人, 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他们的山,不在眼前,而在心中。到底怎样才算成功使自己满意,算成功的标准吗可人永远不会满足,山上的人不快乐,他们看着心中有 山的人,只觉羡慕。心中有山的人呢他们有时,也会羡慕登高者吧人生,互相看来看去,就这么看过去了。
  我要成亲了。辰儿轻轻地道。
  啊心口一阵窒息,水纹一般,顿时荡遍全身。这就是心痛吧
  我要做太子。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道:没有不成亲的太子,对不起,对不起青绢。
  我的心凉了大半,他要登高,他不要心中那座山。可我有什么资格怪他
  曾经我觉得,只要有你,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没有女人,一个女人也没有。他转开目光,不再看我:可我要忘了你,这样,我会活得不快乐只能做太子,做太子,我能稍稍快乐一点儿。
  我泪如雨下,抚着他的脸,还有什么可说如果他能快乐,我该加粗他的快乐:去吧,去吧。
  可我怎么才能忘记你他笑着,身形在我面前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只余一句轻不可闻的慨叹。
  快乐快乐呜呜。我哭叫着醒来,眼前辰儿的笑容依旧清晰,却怎么也触摸不到。梦醒了,现实又回来了。脸上一片冰凉,一摸原来是泪。
  怎么做梦也呜安朝一下坐起来,抱头:崩溃。
  对不起,做了个美丽的噩梦。我别过头,咽下流进嘴里的苦涩。
  他扳过我的身子,迎着光看了看:咦,你哭了
  我嘴硬:下雨了,屋顶漏水。
  只有白天太伤心,晚上才会哭醒。他用袖子抹去我的泪: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个世界对我不好,而你对我很好,安朝。我伸出手,触到他坚实的肩膀:安朝
  他一笑,摸我的头:乖。
  梦境与现实的冲突,恐怕是人的痛苦之源。辰儿是一直以来深受其害,而我近来也是寝食难安。因为我幼稚,谁也想伤害,因为我求全,希望谁都快乐。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可笑,所以变成谁都看似很快乐,只有我哑巴吃黄连,怀着一颗歉疚的心孤独寂寞地活着。
  雨季依然恋恋不舍,一大早就润湿着人心。今年的雨水真多,是因为伤心人多么这雨啊下得人心里全是坑。
  老婆,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安朝的头探进来,身子还留在幔后。
  我笑:越老越孩子气。
  辰儿同意成婚啦他本想买关子,却是比谁都急不可待地说出来:你说,是不是这几年咱们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手一松,胭脂盒子滑落,清脆的响声过后,殷红的胭脂溅了一地,我回过神来,忙问:真的
  东西在你手上怎么都留不住。他上前,查看了一下我的手,见没受伤,摇头:一年也不晓得打碎多少,真是败家。
  我酝酿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辰儿怎么突然答应成婚
  我也奇怪,今早一过去,他就说要娶苏徊的女儿。你记得那个苏徊吗那年咱们跟他提过,他还不乐意,没想到今天点名要她。安朝满脸喜气,就像自己要娶媳妇似的。
  提过。我喃喃,提过,在良州的时候,只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一直记得,没想到他一直记得我的话。
  办,要大办安朝坐下,又站起,转了好几圈,复又坐下,捡到大骨头的狗似,不知道把宝贝藏哪儿。
  我奇道:你不是说对未来儿媳要求很高吗
  安朝眼都不眨,断然道:他能同意就不错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随便应了声,便转身去内间,倚在床柱上出神。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亦或,梦与现实,原本就是混淆不清,真假难辩。那么辰儿在梦里跟我说过的话呢真 想见他,当面问他,可已是不能,这一生,恐怕永无相对之日,这是距离吗两座屋子的距离,一段路程的距离,一个称呼的距离,天南海北的距离
  最大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我爱你,而是知晓一切,却对既定的现实无能为力。
  操办婚事,一向是女人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女人最爱三件事:当妈,做媒,张罗喜事。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是断乎没这心情,于是此项重担就落在了安朝的身上,他也很乐意担着,所以自始至终,最忙的是他,最乐和的也是他。
  今秋十月,忙活了多日的喜事终于如期举行,排场不必说,气氛自然也不必说,看着身着喜服的辰儿,我百感交集,又看到美貌的太子妃,更是万般滋味在心头,最大的感触就是她比我当年幸福多了。
  如今这些孩子,真是叫人羡慕,比我们那时好上千百倍。你看苏小姐,模样同我当年不相上下,也就是小家碧玉式的清秀,个头只比我高出一点,际遇啊那可真 的差太多,人家一嫁就是太子,一步就跨成个太子妃耶我呢当初是眼睁睁看着安朝娶女人,含酸带怨,差点把自己折磨个半死,人啊,真是不能比,一比连自杀 的心都有。
  我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虐待一下安朝,谁叫他当初给我强灌了那么多酸水。
  别吃那么多烤乳猪,一下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不好。安朝夹了几根青菜给我:又不是年轻的时候,吃东西自己要注意,又怕胖,又管不住这张嘴,到头来胖成球,又拼死拼活地减膘,饿得嘴都淌水,真是瞎折腾。
  宴席上还管这管那,真烦,我回过神,拉下脸道:我什么时候饿得淌水啦你看见啦纯属造谣
  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依旧不悦,挑起青菜:我是兔子呀凭什么让我吃草
  他侧目:你是狗啊,干嘛老啃骨头
  我就爱吃肉,就爱就爱大喜的日子还和我吵,真是煞风景,良好的心情和胃口都被破坏掉了。
  再喜欢也要吃点别的来,吃个蛋。他夹了只鹌鹑蛋,放在我的碗里。
  我怒:你才是蛋
  他立刻变了脸,放下筷子:你到底想怎样别人还不能对你好了,登鼻子就上脸。
  我刚想还嘴,眼前突然多了一物,确切地说是人,不过我们一向当她是会活动的雕像。黄皇后挂着温柔笑容,甜美地道:恭喜皇上。
  安朝看了看她,微微点头:多谢皇后。皇后近来身子怎样
  臣妾一切安好,多谢皇上挂念。皇后转向我,笑容依旧如春:姐姐,多谢你一直侍奉皇上,妹妹无以为报,就敬这杯酒吧。
  我与她碰杯:哪里哪里,自家姐妹,应该的。
  喵了个咪滴,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如此懂事起来端午那次就看出她改变战术方针,真是现实面前人人学乖啊,当然,这由硬变软的本事,不可能是毛丫头自己想 出来的,一定是黄大人背后出谋划策,指点迷津。真是让人很不爽,差点害死我儿子,我还得跟她笑嘻嘻,我看向安朝,只见他淡淡地,皇后走后看都不看她一眼, 兀自吃着东西,时而向新人瞧一眼,满目充实的样子。
  嗯,表现基本良好,我放下心:她那衣裳,我也要原样来一件。
  什么衣裳
  黄色的。
  哦。他一贯地对衣饰的木然。
  她那翡翠簪子,我也要一模一样的。
  哦。
  我彻底放心,得意地笑了。皇后刚才穿的是紫色,戴的是玛瑙簪,如果他见色起意,留了心,我说错,他一定会本能地纠正,可是没有,他麻木得一如平时我们讨论衣裳簪环,可见刚才根本没认真看她。
  今天真开心,收获真大。我喜不自胜地夹了一块鱼肉,耐心地剔去上头的刺,轻轻放进安朝的碗碟里:吃吧,没刺。
  他侧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凝视他,嫣然一笑:皇上,臣妾错了,方才不该顶撞您。您说的对,我是登鼻子上脸,而且您是为我好,我不该不知好歹。
  你还好吧他瞪大眼睛,见鬼似的。
  我低下头,轻声:等回去,臣妾好好向您赔罪。
  咳。他的眼中有小火苗在跳跃:这可是你说的,我要什么样儿,你就做什么样儿。
  我低眉顺眼地:是。
  他不可置信得看我一会儿,突然举箸,猛吃了几口烤乳猪。
  你干嘛我一头雾水。
  我尝尝这猪里是不是有春药。他说着,又塞了几口,在嘴里品着。
  讨厌我拍他,然后惹来臣工们一阵侧目。看什么看,我反瞪回去,没见过夫妻调情啊。
  他四处望了望,幸灾乐祸:你看,不庄重了吧
  我在底下掐一下他的大腿,于是他也不庄重了:啊你这个泼妇。
  我得意洋洋,别过脸偷笑,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老远地站着,这不是潇潇吗她的神情为何这样古怪灵气逼人的大眼睛盯着新郎辰儿,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你请简家人了
  请了,不过估摸着不会来。安朝问:怎么,他们来了
  你看。我指着那个淡黄色的身影:小郡主。
  安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这不是小郡主,这是风流债。
  你也看出来了她往那一站,整个人就像个壳子,魂全飞到辰儿身上去了。我叹道:又是个一厢情愿的。
  没想到我们儿子还挺有魅力。安朝咯咯地笑。
  我才没他那么冷心冷肺,悠悠道:她这一随家人离京,怕是永远见不着心上人。
  这个媒你可不能做。他忽而冷静地道:这好事一成就,将来的麻烦你想都想不到。
  我才没那么蠢,其中利害,当然知道,何况辰儿又不喜欢她,这点安朝却是不知道的。唉,年轻人啊,你们的世界真精彩,我老喽,折腾不动喽,只能旁观。
  宴席到夜间才结束,我和安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宫,各自去沐浴。泡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只觉通身舒泰,每一处酸痛都被烫平,不见一点儿踪影,宫女知道我不爱有人相陪,添完热水就出去了,我得以闭上眼睛,将这些年的事儿通通想一遍,尤其是辰儿。
  他成婚了,真好
  有人拍我,我从朦胧中挣扎出来,晃了晃沉昏的脑袋,只见安朝光着上身站在我身后,一只手探到桶里,道:水都凉了,你在里边睡着了
  真凉。我睡意顿消,打了个寒颤,扶着他跨出来。
  这样都能睡着,真是佩服他盯着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说话了。
  我拿了件衣裳往身上披,被他夺过,手一挥扔得老远,眼睛一花,身体失重,一眨眼的工夫就被他横抱起,他在我上方奸笑:你忘性真大。
  想起曾说过晚上向他赔罪,我不禁脸红:那是说着玩的。
  那咱们就来玩玩。他抱着湿漉漉的我,往外走去。一身水挺难受的,我叫道:我还没穿衣服呢,会着凉的他笑道:笨蛋,我不就是你的衣服
  他的身子火热,像刚出炉的烧饼,我把身子缩起,贴紧他的胸膛。到地方了,他把我放在床上,一时不急着享用,很慢很温柔地道:每次这样从头到脚地看你,心情就特别好。
  嗤。我忍不住喷笑。
  好象一生都在上头了。他自顾说下去:果然是一生,自从有了你,别的女人就变得特别没滋味。
  我仰着头,准备慢慢品味:继续。
  没了。
  没了我失望地闭上眼睛,精神不满足,那就肉体吧。禽兽,来吧
  那是什么安朝忽然指着桌上一个黄黄的圆圆的东西。我睁开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早上出门好象没这个,谁放的安朝 起身,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是个布偶,真丑。我道:哦,是女儿的玩具吧,今早抱她们来玩过。他拿着布偶,做狰狞状来到我的面前,用它的嘴啄我的 胸:非礼你,非礼你我童心大胜,从他手中抢过犯罪工具,用它打禽兽的脑袋:过一万年就都是这么讨厌他不敌,倒在床上,一个劲道:老婆真英 勇,堪比我军冲锋陷阵的气势。
  我玩着手中的布偶,体会胜利者的自豪咦,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噬咬着我的心,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是什么东西
  老婆咋了,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安朝推我,手中的布偶掉落,我忙看去,电光火石间,心中顿时一个惊雷,啊,那个小布狗
  在良州,记得我做过两只小狗,一只给再再,另一只,给了辰儿。是黄色的吗记不清了,可这针线之烂,却再找不出第二个,这确是出自我手啊
  这么多年,这玩偶还在,像当年一样,居然是崭新的,居然出现在我面前是谁放在那儿的除了辰儿,别人也不会有这东西,辰儿,是你吗你要忘了我,于是连它也不要了。
  你把它还给我,想让我把你的心也还给你吗
  老婆,收拾战利品了。安朝摇着我:你再发呆,我的枪又要憋坏了。
  我伤感,非常伤感,不到一会儿就泪流满面,辰儿当年的样子还仿佛在我眼前,那个孤单而封闭的小男孩,那双拒人于千里又印着深深恐惧的眼睛啊我的出现,才是最大的错吧
  安朝。我靠上他:刚才我突然想起,以前欠过一个人的债。
  哦,那咱们现在还就是了。
  还不了,太多了,还不了。我喃喃。
  那就先还一点,等以后有能力了,再一并给他。
  我泪如泉涌,委屈地:连一点也拿不出来。
  那就先打完咱们这场仗再说。他二话不说,果断地推倒我,开始他的战役。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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