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第 1 部分

  作品:蓝色妖姬
  作者:桂雨清
  内容简介:
  清末民初,宫迁无价之宝——《八骏图》流落民间。清朝遗老、军阀狂匪及各级官吏纷纷派人明查暗访,一路追杀,妄图将《八骏图》攫为已有;正义志士也暗中参与争夺,保护国宝不致落入歹人之手,流失海外。一时间,京津两地腥风血雨,更有“蓝色妖姬”出没江湖,真伪难辨,此时,《八骏图》却时隐时现……明争暗斗中,刀客杀手纷纷毙命。
  正文
  第一章:妖女和人头
  纷纷扬扬的雪直到子夜时分才停了下来。
  各种商店已经打烊,象征繁华的霓虹灯相继关闭,只剩一面“瑶宫”夜巴黎舞会的红绿广告;四周用彩色的小灯泡镶嵌起来,忽闪忽灭,活像飘移坟走上的磷火。
  “欢乐今宵”舞会酣兴末衰,散溢出的脂香、酒具却被凛冽的北风席卷而去,残留下呻吟般的鼓乐声。
  冻僵的月凝眸着清冷人稀的街道。洋车优宋福贵揣手倚在路灯下,望着国民饭店大楼陆续闭灯的窗口。那里专门开设供有钱男女幽会的“鸳鸯间”,残冬寒夜,鸳鸯们已进入香软的温柔乡。舞会散了,那些挽着“老斗”“的女郎,官商夫妇都坐着汽车或”包月“走了。现在,剩下的是死般的静寂。这里是法国租界地,洋车快到这里来是经准许后并上税的。宋福贵握手跺脚,失望地骂着街,后悔不该来这里,准备拉车回家。
  一股淡淡的幽香自脑后飘上具端,他惊诧地转过身,瞳孔立刻闪出惶恐的光斑。
  四周报空旷,不知眼前这个少妇是如何出现的,简直像个行动无声息的幽灵。他伸颈去看少妇的身后,雪地上竟无她走过的踏痕。
  少妇面庞清丽,显得美艳又据傲,眉宇间蕴着微微寒气,眼睛像结着蝉翼般薄的冰而失去女性的妩媚。衣饰不仅华丽,而且全是蓝色的,裹住颀长身躯的棉袍、皮靴、耳环、戒指、鬓花无一不发着蓝莹莹的光泽,连手里拎着的包袱都是蓝色的,在月光下,显出神秘和深道的气氛。
  “小姐,您坐车吗?”
  宋福贵终于启开像生锈铁门一样笨重的嘴,往日乖巧、灵活的舌头变拙了。望着灯光已熄、门紧关闭的饭店,心里发毛,琢磨着这位蓝衣女郎。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女郎若有所思地问,北京口音里夹着点东北腔。
  “宋福贵。小姐。”他茫然不解,摸着左颊上的那块黑记,女郎的视线正固定那上面。
  “家住哪里?”
  “河东沈庄子。”他紧系腰带壮胆,努力地咳嗽一声。
  “就到沈庄子。”女郎的声音好像有点颤抖,话音刚落,身子已轻盈地坐到车上。
  “我问你,”女郎口吻变得温柔些了,“沈庄子长禄里的老槐树还有吗?”
  “有,有。小姐。”
  宋福贵回答着,双腿测得很快,这样,浑身的血y才能循环起来。他想,沈庄子是贫民区,只有长禄里还像点样子。他不敢说自己就住在老槐树下的小院里,也弄不清,这位阔绰的小姐或太太究竟和长禄里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女郎停顿片刻,“你家有什么人?”
  “守着个老娘。”
  他满腹狐疑。这年月,洋车仪撞红运,拉个媳妇回家的事不算奇闻,女人多是不堪忍受欺辱而盗财,甚至杀人撑出逃的。但拉回的,无不是祸害,早晚会被搜出来,车优跟着吃官司。宋福贵的同行大马曾拉回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如火如荼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天降横祸,媳妇被人勒死在床头,他的眼睛活生生地被刀剜去,滚炕疼了三天,空抓着两手死了。后来,从警察的嘴里传出,那个女人是从督军府跑出来的。想到这,他双腿打着哆嗦,不禁扭头望了女郎一眼。女郎端坐车上沉思,面若冰霜,两眼却泪盈盈的,凝望着错缩身子的月亮,月脚儿下有一缀不动的云,像迎风流淌出的鼻涕。
  “你们的日子很苦吧?”
  “不苦,不苦。”驰车拉得飞快,脚下的雪响成一片。
  在长禄里胡同口,宋福贵放下车,女郎咬着嘴唇,深深地望了他半晌,像鼓着勇气,低下头说:“带我回家看看吧。”
  宋福贵扑通跪在地上,又趴起来打着揖说:“太太,您打死找,我也不敢。太太,您是不常出门的吧,我这就拉您上火车站女郎轻轻地叹口气,频频点着头,说:”好,我去去就来,你稍候。“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
  “小姐,包袱——”他嚷着,想追上去,并要提醒这是条死巷,很短,只有三门九户人家,要找哪家只须打听自己就行,但又想起车行有问必答,但不能多嘴舌的规矩。他点燃一支香烟,刚要吸,便听到胡同里有沉重的脚步声,是对门专卖估衣的赖于,唱着皮黄,晃着膀子走出巷子。
  “福贵,练‘戳脚’,等姐儿吗?”赖于是个下流胚,三句话不离本行。
  宋福贵知道赖子眼尖角黠,忙用车上的遮膝布盖住包袱,不料,手碰到一个硬布包儿,打翻地上,雪上满眼是散落的银圆。他惊呼一声,赖子的眼球进出极强的光。倒吸一口气,慢慢地蹲下,神态贪婪地捏起一块。
  “别动,人家的!”宋福贵牢牢地盯住他,知道赖子能在人眨眼的功夫,魔术般地偷走几块。
  “拉的难?”赖子问,扭脸用胳膊护住很圆。
  “一位太太,进咱长禄里了。”
  “瞎话都编不圆。”赖于歪嘴一笑,露出几粒焦黄的牙齿,“谁的家谱咱不知道?长禄里哪有拉屎挂油的亲戚朋友?”
  “刚走进胡同,跟你前后脚儿,没看见么?”宋福贵神情焦急。
  “没有呀!”赖子站起身。
  宋福贵从他手里夺回那包银圆,径直奔进巷内,赖子紧随身后。巷内四间无人迹,只有那棵老槐树立在寒水般的月光里,向夜空伸展出狰狞的枝叉。他毛发登时竖立起来。
  “妈的,两行脚印,这是我的。”赖于划着火柴,察看着雪地痕迹,说,“这几个脚印小,咦,没啦!”
  “我拉了个鬼——”宋福贵瘫坐在地上。
  赖子夺过钱布包,拿出一块银圆,再次地用嘴吹气,放在耳畔,说“钱是真的。
  福贵,别自己吓唬自己了。钱嘛,哥哥不问你从哪来的,说霸道话是‘见者有份’,说没出息的,是赏哥哥两块。我爱财啦!“他未待朱福贵开口,把一摞钱揣进棉袍内,极不情愿地把布包扔过去。泥胎木偶似的宋福贵才走下神来,猛然弹跳起来,赖子以为来抢钱,拔腿先跑。宋福贵想到的是丢在车上的包袱。
  那蓝布包袱还在车上。
  宋福贵提起包袱往家里走,脚步踉跄地奔到低矮的院门外,“砰——砰!”地砸着门板,“妈!妈,我是福贵!”
  宋福贵一系列失态的举动,都被藏在暗处的赖子窥视去了。他知道更贵重的东西在包袱里,银圆或许是什么赏钱;如果是这样,那宋福贵不定替人干了什么勾当。
  想到银圆,他又像黄动般地溜过去,眼睛看到那钱布包还在地上。
  苍老的声音自院内传出:“是福贵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责备他说,“听得见,门都被你捶倒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宋福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满脸惧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拉鬼、鬼啦!”
  “你喝酒啦!”
  宋王氏用手拍打着儿子身上的雪粉,用慈祥的目光打量着宋福贵,问:“车呢?”
  “唉哟,还在胡同外呢!”宋福贵又跳出院子,但手里仍紧紧抓住包袱不放。
  “那是什么?”来王氏问。
  “回头我对您说。”
  他把洋车弄进院后,又在槐树下寻觅起那包娘回来,但找不到了,使额前又添一层凉汗。
  “丢东西啦?”
  “钱,一包钱。”他急得跺脚,怀疑又是赖子抬了去,当时,头脑一片混乱。
  来王氏举出一支蜡烛,虽用手捂着,但还是被风吹熄了。
  她佝偻着身子停在那里,月辉倾泄,越发使头颅雪白,根根银发闪着微光;脸上的皱纹显得很清晰。只有眼睛不像六十五岁老温那样浑浊暗淡。
  “赖子检去了。”宋福贵急得抓头发,“足有二百块!”
  “福贵,我不是说过,不义之财,无田之物不能贪吗?”来王氏的神色严肃起来。她训子有方,数十年的心血都花在推一的儿子身上,训出个本份、胆小如鼠的孝子。她当年用全部积蓄买下这座只有三间上发结构矮房的小院,就是“千金择邻”
  的目的。不想,数十年兴衰,只住着一位举子的长禄里变成了鱼龙混杂。她闭门不出,吃斋念佛,也时常发痴,宋福贵只知道是思念早故的父亲。
  进屋后,宋福贵顾不得吃母亲温好的饭,一古脑地叙说详情,脸始终是苍白无色的。
  “蓝色儿……”宋王氏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十分遥远的事。
  提起蓝色,宋福贵才想起那个被遗落的包袱,把它提到油灯下准备打开。
  “别动。那是人家的东西。”宋王氏的话未尽,包袱已被打开了。里面是用油市紧紧包裹的什物。
  母子吓得同时惊呼,里面是颗血淋淋的人头!宋王氏身子一歪,摔倒地上,碰翻了灯碗,屋里顿时一片漆黑。闻到的只是微微的血腥。
  胆战心惊的宋福贵把已昏厥过去的母亲抱到炕上,急切地轻唤,并给她盘腿揉胸口,察觉母亲的呼吸均匀时,才哭着说:“妈,怎么办啊……”他的胆量全部寄托在母亲身上了。
  “别点灯。儿啊,可吓死我了。”宋王氏抱住儿子大汗若洗,不住抖颤的身体,喘息半晌,才说,“去喝口酒,扔了那东西。”
  “我,我去找赖子。”
  “没用的东西,这事他要知道咱非倾家荡产不可。你不敢去,我去。”她接着说,“离地三尺神,你可看清了。没头的鬼听着,冤有头,债有主,我孤儿寡母不能为你伸冤……福贵,点灯,扶我下地。”
  宋福贵敬佩母亲的勇气,惭愧自己枉为男子汉。在黑暗中摸到酒瓶,灌下几口,这才去点灯,直费去数根火柴。眼始终不敢往人头上扫。他背向那块血r,说:“妈,我叫起邻居,算个见证,再去报警。”
  宋王氏摆着头,镇定地说:“那包钱丢了,赖于能认帐吗?
  害人的是谁,被害的又是谁,闹不清。见了官,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孩子,不是为你,我想把它理在院内。“”别,别,我去扔。“人头,是天下最多又最珍贵的物件;被割下的脑袋,又是世上最可怖最无用的东西。宋福贵生怕那个似魂非鬼的蓝衣女郎一旦上门索要怎么办?他一横心,把蓝布一包,血淋淋的r骨再也看不见了,索性趁天黑,扔到淌着清水的护城河去。
  他不堪酒,浑身燥热起来,胆量也大了几分,提着包袱往外走。沈庄子后面,便是乌黑、死蛇样的小河,上面常飘浮着溺婴、死尸,腐败的猫、狗;河对面是一片义地,乱葬岗子上时有野犬出没,在长满荒蒿的坟群内扒上,用头去撞破土的棺木;乌鸦夜啼,星光磷火,骷髅半埋,鬼氛沉重。还有些绑票的匪人,在那里“兑票”或“撕票”,那是连警察、法上都不愿涉脚之地。
  当他刚要将人头丢进水里时,背后一声喝喊,魂魄顿飞天外,僵立在那里,不敢回头。
  “宋福贵,替谁扔死孩子!”接着便发出几声鸱鸺般的尖笑。宋福贵知道是巡夜的警察麻七雷。他暗说:“完了,该着灾星当头。”
  麻七雷鱼r乡里,是个地痞出身,吃喝嫖赌抽,五色俱全,剪掉大清朝的“尾巴”后,脑袋上竟扣个硬壳帽,虽有所收敛,但劣迹街人皆知。他鬼混到天褪颜色,竟然跟到这里,一定是尾随着宋福贵,而且是赖子告的密。
  “别扔,别动!”
  “我……”宋福贵扬起手,他知道,此刻包袱必须掉进水里。
  “妈的,你不怕腰别子!”麻七雷掏出手枪,板着一张y森森的麻脸跑过来,劈手抢过包袱,往下一抖,人头掉在地上。他吓得尖叫一声,蛤模似地蹦出老远,用枪对准人头,但马上又将枪口瞄着绝望的宋福贵,僵持半晌,才说:“图财害命!
  别动,动算拒捕。‘驰也料想不到,包袱里竟然是颗人头,暗骂晦气,又骂赖于,但又庆幸,这样的大案居然被自己发现了。
  “七爷,你听我说。”宋福贵前走两步,想解释但已失去勇气和自信,只得跪下求饶,“七爷,您是看我长大的。我是被个女贼坑了……七爷,没别的,那辆洋车孝敬您,您老当两壶酒喝。”
  “宋福贵,上有民国大法,我七雷何时询过私?谁都知道你老实,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爷们儿,别废话,走吧!”他把手枪玩个花儿,心里说,‘俄是贪腥的猫,小偷小摸的我也许闭着一只眼,把洋车弄走算了,可这是命案,况且,赖子还说姓来的掖起一百八十块洋钱,小孩撒n哄爷笑吗?“
  宋福贵被押往巡捕房后,早有赖于出来作证,翻着眼白,牙床在冥火般的灯下像涂层黑褐色的蜡油,指着包袱说:“里面是嘛?是金银财宝,你手劲儿大,提得动,可我眼力好,一看就透……”他信马由缰地说,丝毫未理会麻七雷频频递过的眼色。
  气得双眼发黑的宋福贵说不出话来,脸憋得泛青,终于从牙缝挤出一句:“赖狗,我c你姥姥!”
  巡长刚吃过夜宵,牙签在嘴唇上不住地转动,仰坐着圈椅,把两条腿撂到桌上,懒驴上磨般地没精神。瞅着包袱问麻七雷:“嘛玩艺儿?”
  “人头。”麻七雷回答。
  惊得牙签从巡长的嘴里蹦出好远,摸出胶后的手枪,凸出的眼球像鸽卵,半晌才吩咐打开包袱。
  人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眼半闭着,满脸都堆着满足的笑意,那笑随着死亡的陡然到来已固定了。笑得人毛骨悚然,似乎那眼、鼻、口随时都会货张、转动起来。
  死者是青年男子,相貌极其标致。皮肤细腻如脂玉,扁薄的唇后噙着一粒金牙齿;头发梳得整齐、光亮,似是富家弟子。巡长听罢讯问,对麻七雷说:“七雷,把大头刘唤起来。”
  大头刘震山是喝多少酒都不醉的“酒见愁”。熊罴般的头颅,但腿却细得像鹤,眼珠儿常常是红的。他曾是关外胡子出身,是在草莽江湖上见过世面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跑得惯夜路,百里不歇脚。当年曾在袁世凯的绿营混过,提督聂世成相中了他脚板上的一粒痣,要过去做了送煤传令的亲兵。聂世成与八国联军开仗战死,身边的亲兵全部罹难,惟他不死,当时正躺在壕沟里喝酒,眼见几颗红亮的大弹球掠过头顶。后来,当了巡警,越发待酒如孝爹。
  “老刘,你看看这颗头。”巡长站在门前,面朝冷风而背对人头,说,“怕是有些来历。”
  刘震山大头一晃,立刻摇过不少酒臭,记斜的眼说:“人头我见得多了,抹的、砍的、剁的,一瞧皮骨、血色就知活儿好坏,能辨个内家外行八九不离十……”他像提猪头般地揪住死人脑袋,让它悬空打个转,倒吸了口凉气,说:“好利落的活儿。好俊,好亮堂!当年,和毛子开战,遍地黄脑袋,没一个砍得像样的。我师傅怕也没这两手……”赞叹地随舌头,像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想笑的麻七雷,视线一接触死人的正面,便把笑吞了回去。巡长心里极不愉快,找他来是为了鉴赏这晦气的东西么?
  说:“四更天,我派人送走,连要犯。”
  突然,刘震山一掌向已麻木的宋福贵的结喉砍去,蓦地,又收停在空中,笑嘻嘻地对吓瘫在地的宋福贵说:“不是你干的。”
  宋福贵像拨云见天日,捣蒜似地磕头,谢他赛过二郎神杨戬的神眼。巡长大为不快,横了刘震山一眼,说:“是个穿蓝棉袍的女人送给他的。这人是长禄里拉洋车的宋福贵。”
  “不是送的,是她忘在车上的!”宋福贵声嘶力竭地嚷起来。
  “打他嘴巴!‘论长说。宋福贵的脸立刻被麻七雷打肿了。
  他狠狠地盯着赖子,已经懊悔的赖子想溜走,但被巡长喝住,先押到后面去,二百块银洋不能让他独吞。
  刘震山终于把话转到正题,从怀里掏出扁酒瓶,对嘴喝了两口,做次深呼吸,抹着下巴说:“这头是小刀子抹下来的,精湛之处有三,非开石裂碑之力不可;非电闪奇快而难留人头生相,毗牙咧嘴的算p手艺;血流的少,最多出这个……八两瓶。”他举起扁酒瓶,继续说,“人头有论,分猪、j、牛、鱼四类,猪类人头钝,刀凝难出;j类人头脑,好砍但易颈骨碎,不好看了;牛属拓而鱼属教,都易阻刀而成育割。这颗人头属j类…
  …我想,嗯,是从背后下刀的。要是从正面,嗨,千古绝唱!“”那个穿蓝戴蓝的娘们儿有……“巡长被独一无二的”人头论“蒙住,像儿童听着既迷人又恐怖的故事。
  “小声——”刘震山皱起眉,垂下大头,悄声说,“不要出言轻薄。爷,卖的是谁你不知道,买的是谁你也不知道,江湖上一语传千里。这起命案不是一般人作的。”
  外面~阵风起,把纸窗扫得瑟响,声音犹如鬼舌轻舔木板。巡长打个寒战,提高声调说:“我虱子大的官儿,跳不上三尺凳。老刘,烦你把这一死一活的俩宝贝送走吧!”说罢,拍出一块银圆,先堵刘震山的嘴。
  “白天吧。”刘震山把钱捏起来。
  “我冤枉啊!”宋福贵哭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他知道这样的无头案无期查破,自己将永远被关在大狱中,母亲、洋车、小院都不属他的了,悲痛欲绝,把嗓子都喊哑了。巡长和刘震山不敢发怒。巡长劝慰地说:“福贵,我知道你是老实人,可这人头又出自你手,明镜高悬,到上头说清楚了自然没事。抽烟吗?”他把烟衔在嘴上,挥手说:“那先得罪了。”让人给宋福贵砸上手榜。
  窗纸“扑”的一响,巡长眼见白光从头顶飞过,直到对面的木柱上才消失。一柄打制得很粗糙的匕首c在木头里,刀背上贴着一张纸条,因没贴牢,正随着刀的震动而微抖。宋福贵停止哭泣。当巡长意识到裤裆凉冰冰的时候,刘震山已经把匕首取下。纸条上面写着一个“蓝”字。刀锋有微细的大蒜气味。
  “这字念嘛?”刘震山问。
  “蓝。”巡长僵硬的舌头一顶上腭,便只崩出一个字,剩余的便是牙齿相碰的声音。
  “是那女人。”刘震山不敢称女侠,是畏惧那颗人头,如是官宦人家子弟,终有苦吃;更不敢称女盗、贼、匪。他老于江湖,当下抱拳说:“刀快、刀快,不杀当差。兄弟端的一个碗,吃东南西北四方饭,我这先谢了!”
  巡长在惊恐之中,向外面黑漆漆的天敬了个军礼。
  宋福贵猛然从地上弹跳起来,跺脚喊着:“姓蓝的大姐,你出来!你把我垫上,算嘛好汉响!我有老母啊——”
  天刚蒙蒙亮,宋王氏就来巡捕房要人,哭得老眼昏花。门前挤了一堆人,有的要闹看人头。巡长把麻七雷打发出来,让他对宋王氏做些解释。麻七雷不知道“人头论”、“飞刀寄柬”之类事情,板着一张黑青的麻脸,斥责道:“你儿子半夜往护城河里扔人头,不该拿到衙门里追问吗?你别老糊涂,他要抱回个金锭,准保不扔。”
  “你们还我儿子!”宋王氏把头撞向麻七雷,俩人衣襟上都估满鼻涕眼泪。麻七雷一推c,来王氏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晨光下,满脸的泪渍和飘拂的灰发一齐闪光。
  巡长终于走出来,照麻七雷的脸就是一巴掌,满脸怒容地说:“不敬老爱幼算什么父母官?”又和颜悦色地对宋王氏说,‘俄懂,这么多年,谁都知道你们娘俩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可这案子终归是出在福贵身上,兄弟我有嘛法子?“脸上顿生无数愁云。
  来王氏绝望地望着天,身体猛地一挺,后仰闭过气去。两个梳盘头的老女人忙倒着小脚跑过来,给她盘腿、捶背、格人中,大呼小叫他呼唤着“宋娘”。半天,宋王氏才长吟一声,浑浊的泪水涌出微闭的眼角,顺着皱纹纵横开来。
  “孤儿寡母,这是怎么说的。”
  “这事也怨不得巡警,人命案呐!”
  众声如一片鸟噪林。巡长趁着宋王氏昏迷,转身对捂脸的麻七雷说:“快让刘大头把人押走。”
  “那赖子的钱……”
  “都带着!”
  巡长眼前晃起那把匕首,又模模糊糊地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若按刘震山的人头分类,他好像是属猪,后脑的r像罗汉的肚皮。钱他一个也不敢要,而且要把赖子送进去。
  当宋福贵被押出巡捕房时。来王氏正好睁开眼睛,她爬着,一把抱住儿子的腿,大声说:“福贵,福贵,你对街坊邻居们起誓,你和杀人的被杀的没牵连!”
  “我是拉车的,拉人拉鬼挣的是一口饭,没干过一件缺德事!我不去,哪也不去!”他拼命挣扎。被拷住的手都划破了。尽管来福贵平素有些油嘴滑舌,可谁也料想不到他还有如此的胆量和勇气,两只脚竟然顿地如擂皮鼓,把积雪踏成冰饼子;像一匹不驯的烈马扬鬃刨蹄,盛怒之下,猛撕猛咬。
  “福贵!”
  来王氏抿着鬃发,由那两个老女人搀扶起来,很冷静地走到儿子身旁,目光变得威严起来,神情凝重地说:“跟他们去,是男子就有两块硬骨头,杨头走还要挺胸回来!”
  “滚针板、下油锅,我认了!”宋福贵头顶发热,有股邪劲冲撞着躯壳,严然像个即要被砍头的“红差”,生发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精神,背戏文地说,“大伯叔婶,父老乡亲,我娘托附你们了。二顺子,你甭买车了,就拉我的……”
  叫二顺子的胆怯地点着头,眼睁睁地听着他吩咐。叮嘱洋车使用的一系列措施,却想不出半句应附的话。
  “带着人头,走吧。”他命令着刘震山。
  “兄弟,你是这个。”刘震山对他伸出拇指。
  夕照满街的时候,刘震山回来了,满脸是神秘的神色。喝了几口酒,咂咂嘴说,“巡头儿,可了不得啦,这案子,嘿,《大公报》、《益世报》都登出来了。你知道那人头是谁的?”
  “谁的?”巡长紧张起来。
  刘震山举出四个手指,没有说话,一大口酒正含在嘴里。
  “四大家?!‘业长的眼珠又凸突出来。
  “范金栋的四少爷,范文心。”刘震山一挽衣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我说那小脸长得那么俊巴,细匀。巡头儿,开场锣刚敲,‘十八罗汉斗大鹏’的热闹戏还在后头呢!”
  巡长下意识地又把手放在脑后,拥挤的r层里已沁出黏黏的汗。
  宋福贵与死者范文心的身份天渊之别,狗尾草和一株宝灵芝。范文心是个狂嫖滥赌、走马斗j的阔少。烟花场,风月巷的无数樱唇植口里都常挂着一句:“一城风流君,不抵半个范文心。若是五更见,j叫值千金。”粉黛群中,娇娥阵内,莫不以与范相识为荣。这风流少年不仅相貌清丽,而且颇具感情,对无数妓女、交际花、女伶、姨太一概地怜香惜玉。更使人惋惜的是他擅于书画金石,专好收藏古物。
  追踪他的小报记者数日前还将最新消息披露报端:“文君风流文主,党和花魁xx馨做千金之赌,美人翎羽,香汗淋漓,流波秀目而做泪潭。文心君却将千金银票掷案一笑,作一幕‘扯扇撕帛’之趣。挥毫落纸如烟云,茶尚温而成梅图一幅赐与美人。
  “千金‘还’千金‘,馨娘破涕为笑,红粉再匀,果然妖烧万种。至于写凤之声,梦国百啭;于飞之乐,仙台若飞,笔者便无从知晓矣。”“他到底是如何被人割去脑袋的?”巡长问。
  “我问谁去?”刘震山把最后几滴酒浇在舌尖上,摇晃着大头说:“听说报纸上登的很简单,原话忘了,只说范少被匪人杀了,丢了脑袋。死因正在调查。死在哪都没说。谁都知道,范四少是范金栋的掌上明珠,八姨太嘴里的玉石,这下捅破天了。
  范金栋痛伤爱子,算完啦!哪有咱逍遥自在,酒是爹,是儿子,是老婆。我他妈的死了,也求阎王赏咱个掌酒的差……“范金栋是江北四大巨富魁首——”金、银、铜、锡“,他为”金“,江北商号八十三,富可敌国。金店、银号、客栈、绸缎店等一直升到拉骆驼的北包头。他72岁,太监出身,竟娶了十二房姨太。八姨太始终受宠,因她生个貌似播安、才胜柳永、情亚宝玉又专会花钱的儿子。范金栋四号相貌各异,长子痴傻,专爱吃六月槐花,疯时便把屎n徐在脸上。次子是个走路扶墙的烟鬼。三子患有佛儒症二十多岁,仍然穿童体衣衫,虽有能承文业撑门相的七窍心,但不得老子欢心。范金栋和特别市市长是换帖的金兰之交,显贵之友多比牛毛,特别是与各路军阀,南北帮会,更是打得火热。
  “这案子由谁接手?”巡长问。
  “滁了东方鸿飞警长,还能有谁?”刘震山冷笑两声,说,“我一辈子最服气的只有两人,聂大帅和东方鸿飞。”“他要接了这案子,还有查获不了的?”巡长狡黠地一笑,吐出口香烟,说,“咱哪说哪了。据说这小警长和范金栋的干闺女有点意思哩,他能不卖力气?”
  “巡头儿,东方鸿飞可是条汉子,如果范文心真做了缺……嗨,咱等着好戏瞧吧!”
  第二章:名警神探
  “啪!”一声枪响,竖立在桌上的烟卷上截被打飞,下半截纹丝不动。
  余声在空旷、寂静的大厅回荡,最后微弱如蚊饿而消失。
  有两名警察从窗下走过,探进头,知道是警长东方鸿飞在练枪,谁笑着恭维几句,然后,放低音调,继续去谈论女人大腿。
  东方鸿飞把手枪塞入皮套,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十数步远的桌前,拿起那半支烟衔在唇上,并不点燃,像是细细地品尝烟草味。眼帘垂着,眉宇间已拧成个墨团,桌面上放置者范文心的照片。写着“蓝”字的纸条和匕首。
  上峰刚刚来过电话,要他限期破案。东方鸿飞要求对新闻界封锁消息,他本人也拒绝一切形式的采访。警方的侦破工作不能因社会舆论的压迫而被动。他在办公厅内打枪。是想调协心态。每遇到棘手的案件,便是如此。
  东方鸿飞是富家子弟出身,自幼攻书习武,打得一手好“燕青拳”,曾做“童子军”代表,守擂三天不失,连挫败五名东洋攻擂少年,因此,声名大震。荣禄极为赏识他的武艺和人品,摸着他的头,赐给一个羊脂玉鼻烟壶。当时,荣禄身旁的福晋撇着嘴说:“人家还是个少年呢。”于是,荣禄又褪下手指的玉环,说是皇上赏的,送给东方鸿飞,鼓励他日后为国家、皇上效力。
  东方鸿飞堂伯曾是光绪、宣统两代皇帝的贴身侍卫,紫禁城赫赫有名的大内高手,可谓武林中的佼佼者,但在冯玉祥“宫”时,因护驾,竟被一个矮小、枯瘦的土兵用枪打死了。当时,一个“白鹤亮翅”的架式尚未亮出来,铅丸就掀飞了半边头颅,死得糊糊涂涂。凶耗传来,东力鸿飞喟然长叹,把所有的刀枪g棒都扔了,买了手枪,日夜苦练。他生性孤僻,不求学也无心仕途,因家道败落,去当巡警。在破获一起匪案中,连发两枪,打掉已越到房脊上的匪首的两只耳朵,生擒巨匪并救出被“绑票”的男女二童。枪法绝伦,人誉为“神枪”。后又持枪破过几次要案,被招升为警长。
  他长得英俊潇洒、身段风流,时常爱着大学生服饰,带多暗中爱慕的交际姑娘们不知在暗中编排过多少“桃色新闻”。
  很难一笑的冷面警长却置之一笑,说:“各位同仁,东方某人虽未踏足情场,却知世间本无知音红颜。娥眉皓齿乃伐性之斧,我只知以衣食为天。”
  出身武林世家的东方鸿飞信熟江湖上的黑、白二道,眼皮下一线贯通着南北的黑社会,但他思索不出以饰“蓝”为特征的黑道秘密组织。东北口音,难道是关外的“单子”“?他认为这起案件需搞清两点:蓝裳女人的来历和范文心的种种背景。他望着案卷旁的一张银票发痴,那是刚才国民饭店送来的一百块银票,乞求把消息封锁起来,否则日进斗金的”鸳鸯间“就成了”鬼宅“。据饭店条房回忆,那天晚上,范文心在包房里和一个妖媚的女人喝酒,少爷从来没有这么乐过。两颗烟的功夫后,就听到浴盆放水的哗哗声,再没听到少爷说话。
  “你是怎么听到水声的!‘冻方鸿飞问。
  茶房给东方鸿飞点着烟,猥琐的脸上挤出窘笑,干咳两声说:“不瞒您,我们当伙计的都有个毛病,让耳朵享享艳福。”他见警长听得认真,便把眼睛眯起,挤出猥亵的光,继续说,“上回,范少带来个‘大洋马’,外国娘们喝了酒,浑身一热就脱衣裳,扭p股坐在范少腿上。苗条条的范少也真经得住。那次,兄弟从钥匙孔里看了……”
  “放肆!”东方鸿飞一拍桌子,厉声说,“谁让你说这些秽事!”见茶房吓得身躬如虾,端了口飞,神态转为平和,“继续说,只说最后这次,越细致越好。”随手把两块光洋抛过去。
  茶房接过赏钱,想放到嘴前去吹,但又打消这举止,揣进腰里,受宠若惊地说:“您老赏脸。”眼珠儿一转,手摸着分头,想:他不愿听色儿的,这不是真正的爷们儿,拣什么说呢?这是死了龙王满河掀的大案,不敢胡编。
  东方鸿飞看穿他的心思,说:“你如实地讲,一个字儿也别忘了,比如,那女人戴着什么色儿的耳环、戒指……”
  “蓝的,这没错。”他挺直腰板,望着频频点头的警长,咽口唾沫润喉,说,“从那女人的长相说吗?”
  “说得越细越好。”
  “我得对得起您。嘿嘿。”他把半个p股坐在皮椅上,敬给警长一支烟,点燃后,再把自己的那支往拇指甲上顿:“那女人长得绝!绝在那?绝在她有股野劲儿。不怕您笑话,干我们这行的眼贼,看女人能透皮看瓤儿。她穿蓝缎子旗袍;蓝绒鞋;新型的飞机头,c朵蓝花。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两眼盛着酒,不过那酒是冷的,为嘛这么说?她挎着范少,少爷一摸她胳膊,她白了少爷一眼,我正开门,扭脸和她的眼光对着了,耶!像s过两根透骨钉。上过酒菜后,我就没再进去,收碗筷时,我看到这二位衣冠楚楚地坐着。我纳闷儿,范少从来没那么规矩过呀!怕是碰上辣主儿了。那女人脸粉红,可胭脂没坏。她手一弹,一张银票瓦片儿似地飞过来,正贴在我胸前,我一看,哟…
  …“他意识到失口,想变话题。
  “钱多得邪乎,对不?接着说,你的话到我这儿算最末站,东方鸿飞守诺言千金。”
  “说吧,谁叫我舌头属泥鳅的。”他挠着头皮,继续说,“真是个阔乃乃,一出手五十块,直古没听说给这么大赏的。她不冷不热地说,‘这是范少爷赏你们弟兄的,喝茶抽烟,花他的钱心里坦然。’说完,抿嘴,不,张嘴笑了,牙好白!”
  “范文心怎么说?”
  “范少偏身坐着,看不到正脸、好像在笑,没言语。”
  东方鸿飞的脊背漫上一胜寒气,如果猜想不错,那时的范文心已经死了,坐在那里,不过是具但尸。
  最善察言观色的茶房见东方鸿飞神情有异,谨慎地说:“这么说行吧?”
  “说,一点别剩。当时屋里的情形都细描出来。”
  “女人又说,‘不叫你别来了,少爷酒后身子乏,得多睡会儿,明早十点叫他来吧,少爷有个’睡不醒‘的毛病。她的声儿又娇又媚甜耳朵,可总有那么点凉劲儿。后来,范少的脑袋被拿走了,我才回过味儿来,原是个’十三妹‘。屋里嘛,盆里水。
  床上被,都好好的,就是那桌酒菜犯疑,少爷那边儿的没见动,女人这面的却光了不少。“东方鸿飞证实了推断,问:”以后你用耳朵都逮着什么了?“
  “放水。只听女人的笑声,说了一句话,‘文心,可要替我问范金栋老爷好啊!’以后,那就是张润发他们报匪警,帮着抬死尸的事了。耶,夏警长说,那女匪是从窗户走的。”
  当时,出现场的是夏怀冰警长,他在材料上记载:“……尸无头却端座椅上,地积血甚多而未染衣裳一滴。尸验鉴为利刃所致,颈骨r去势平整,可证案匪杀法毒酷娴熟,绝非初试。窗虚掩,女案匪去处也……”
  如朽木般的夏怀冰是迂腐的老头子,笔记的各种文读都不伦不类,含糊其辞。面对这样令人膛目结舌的命案,不仅无能为力,而且内心恐煌,生怕破不了案而得罪范家,破了案也要做无头之鬼。警察厅厅长杨按虚深知他只具备逮俩“麻雀”
  (小偷)、“拿花”(逮暗娼)、“抓牌”(抓赌)的能力,便把案件移交给东方鸿飞,并在市长李新田面前说,“东方鸿飞破不了案,警察厅改棺材铺。”
  当复怀冰把案卷交给东方鸿飞时,揉着粘满眼睁的老眼,一副饱经世故的神态,“你少年老成,‘二尺半’这买卖里出类技苹,可这样的案子最忌少年气盛。我混了三十多年,深知江湖、官场上人心歹毒、风波险恶。这案子非同一般,好自为之啊!”
  “怀冰兄,知道这蓝裳女匪的来历吗?”
  “我见识浅,可听到的不少。”他摇着瘦小、干瘪的头颅,“或许是个新出道的雏儿。”佝接着身体走了,不愿多呆片刻。
  在屋内来回踱步的东方鸿飞想起被押解来的来福贵。第一次审讯时,便抓住两个疑点并肯定了车状与蓝裳女匪有特殊的关系:一、宋福贵住在长禄里,而她也偏要到那里去,并知那里有棵老槐,是否有眷念旧情?二、盘问车挨家事并泪眼盈盈。二百银洋必是相赠之物。但他当时,不愿点透,因心里没谱,若车优真是和女匪一路,自己就要处下风,必须得掌握些死者和凶手的一些情况才好一击成功。
  “把宋福贵带来!”他对窗口喊了声。
  两名晒太阳、谈女人的警察应声跑了,兴致未消地留下一串低劣的笑声,使东方鸿飞厌恶不已。他拔出手枪。
  宋福贵被带来后,东方鸿飞便挥手让两名警察出去,似笑非笑地说:“你俩也说上瘾了,我放半天假,孝敬你妈去吧。”
  “警长,你这嘴可够损的。”一个缩肩屯背的说,笑嘻嘻地拉着另一个走了。
  站在大厅中央的宋福贵感到浑身有无数芒刺在扎他,在难挨的沉默中,面如冰霜的警长慢慢走过来,一声轻响,把打开的烟盒举到来福贵面前,说:“抽烟。”
  宋福贵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支,望了他一眼。警长又把划着的火柴举起来,平静地问:“认得我吗?”见他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鄙人复姓东方,字鸿飞。”他掏出枪,在手上转着花儿,又慢慢地走到门前。突然转身,“啪!”的一枪,宋福贵刚触到嘴唇的香烟被打熄灭了。他嘴角游出一丝冷笑,依然平静地说:“有人叫我‘神枪警长’。宋福贵,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他把枪还回皮套,枪柄却露在上衣外面。
  宋福贵吓得三魂出窍,望着警长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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