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沉默片刻。
真有那麽惨吗?
是有那麽惨。
乐乐又无语半晌。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想看那种凄惨的景况啦!只是……只是想瞧瞧两军对垒那种浩大壮观的场面而已嘛!乐乐嗫嚅道。见宫震羽无言,她不禁又叹了口气,而後转身出去。你该喝药了,我去煎药。
缓缓睁开双眸,宫震羽望著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一会儿,门毡又掀起,沈君陶进来了。
二爷,四小姐要我通知您,您最好换个地儿。
为什麽?
阿鲁台派遣使者来表示要投降,皇上跟四小姐都认为有诈,很可能不久之後阿鲁台就会来偷袭了,四小姐决定设个陷阱让他跳,到时候怕会波及到您这儿,所以请您尽快挪个地方养伤。
宫震羽沉思片刻,而後掀开毛毡,沈君陶吃惊地看著他两腿慢慢挪下了地。
二爷,您……您可以下床了吗?
宫震羽瞥他一眼。过来。
是,二爷。
沈君陶只犹豫了一下,便应声上前,让宫震羽抓住他的手,慢慢把自己拉起来。不料,人都还没站直,身子就突然往前栽,沈君陶一惊忙扶……呃不!是抱住他。
二爷,您还是晚两天再下床吧!
宫震羽双眼紧闭,呼吸急促,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他咬紧牙根忍受那几乎让他失去知觉的晕眩感,努力抗拒眼前黑暗的侵袭。好半天後,他才徐徐睁开眼,再试图把身体站直。
扶我……扶我走几步。
二爷,还是过两天吧!
走!
是,二爷。
沈君陶只好扶著宫震羽走出几步再走回来,就这样,宫震羽已经累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了。沈君陶始终以担忧的眼神注意著又躺回床上的宫震羽,直到宫震羽脸色逐渐转好,他才偷偷吁了口气。
二爷,我在塔尔部的放牧地那儿已经扎好毡帐,您什麽时候要和夫人过去?
宫震羽依然阖著眼,又过了好一会儿後,才慢慢睁开眼睛。
四小姐有没有说阿鲁台可能在什麽时候来偷袭?
可能在三、四天之内。
又沉默了片刻,这两天你就留在这儿,後天我们再过去。宫震羽说。
沈君陶又迟疑了。二爷,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吧!
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宫震羽兀自转身背对著他。我睡会儿,等我醒来後,你再扶我多走几步。
二爷……
出去!
沈君陶暗叹。是,二爷。语毕,随即转身出去,脑袋里开始思索著该如何阻止二爷那倔强的性子。
唔……看来只有靠夫人了。
於是——
乐乐,君陶呢?
沈公子啊!他帮我买东西去了。乐乐的神情万般无辜。
……什麽时候回来?
不知道耶!他说那东西比较难找,可能要花点时间吧!
……你到底要他帮你买什麽?
咳咳,女人家的东西啦!一脸故作的羞赧。
……
觑著宫震羽y沉愠怒的脸色,乐乐眨了眨眼。
你找他干嘛?要他帮你什麽忙吗?
……没什麽。
或者……是要他扶你下床走几步?
没有。
其实我也可以啊!只是我不太扶得动你就是了,所以,要是你摔倒了,我肯定会被你压扁的。
没有!
也许不会压扁,只是受点伤而已。
没!有!
或许也不会受伤,只是乌青瘀肿而已。
没!!有!!
真的没有啊?那就好。
……
为什麽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好像在骂人呢?
不!!!是!!!骂!!!你!!!
☆ ☆ ☆
当沈君陶又出现在宫震羽面前时,已经是到了非迁移不可的时候了。
一见到宫震羽y郁冷冽的眼神,沈君陶就胆颤心惊地暗自嘀咕不已,随後,当宫震羽一看到那辆牛车时,竟然脸一沉,就抓起了他那把孤煞剑,吓得沈君陶差点跪下来哀求饶命。
就连乐乐看了他那冷酷的神情也觉得有点胆寒。呃、呃……我们……我们还是快点上车吧!我……我还有点事想问你呢!
原本她是想等他痊愈後再问的,免得她不小心又捅他一刀或砍掉他的脑袋之类的,可是,为了应付眼前这种紧急状况,她也只好先拿出来应急了。
她隐约记得他有说过是误会,现在就来看看那到底是不是误会吧!
问我?宫震羽淡淡瞥她一眼,适才的煞气顿时烟消云散,看样子,他也猜想得到她大概要问些什麽。
是啊!问你。当然啦!你回不回答都无所谓啦!
宫震羽仅是又瞥她一下,而後便默默地让沈君陶扶著他上牛车了。
牛车上布置得倒是挺舒适的,宫震羽靠在两颗羽毛枕上望著乐乐默然无语,而乐乐则是搓搓鼻子、拉拉辫子、扯扯裙子,搞了半天後才像下定决心似的问出口。
那个女人是谁?
我师妹。宫震羽毫不犹豫地回道。
乐乐呆了呆。你……你师妹?怎麽是他师妹?没听过黑煞神有师妹呀!
宫震羽颔首。她是我师母的徒弟。
乐乐愣了片刻。
那……你很喜欢她吗?
不,我很讨厌她!
耶?乐乐又傻了。为什麽?
因为她是个既刁钻野蛮,又j诈狡猾,还很爱多管闲事的女人!
这麽惨?
那你那天……
她中了毒针,我在为她吸毒。
啊!好像……好像真的是误会耶!
我想那天她一定很生气,因为……
也许不是误会!
……我丢下她就跑,不过,那也是她活该,能气死她最好!
应该是误会。
但我还是很担心……
可能不是误会!
……师母要是知道了,可能会不太高兴。
是误会!
假使……
够了!麻烦请停在是误会这边就好了!我还要问你别的呢!
嗯?
你为什麽要邀我和你同行?
宫震羽眼光深沉莫测地注视她片刻。
回中原後你就知道了。
回中原後就知道了?这是什麽答案呀?
为什麽要回中原後才能知道?
宫震羽垂眸望著放在膝盖上的孤煞剑。因为我必须先确定一件事。
嗄?怎麽……怎麽越说她越迷糊了?
什麽事?
……回中原後你就知道了。
又是回京後就知道了?!
呿!说得这麽复杂干什麽?简单一句话:不告诉她就是了嘛!
实在是有点火大了,那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了,也不想再跟你同行了,我要到西域去,听说那儿也很好玩,对,我明天就去!乐乐赌气地说。
宫震羽闻言,神情骤沉,我的伤是你捅出来的,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的语气既辛辣又狠厉,同时,孤煞剑还有意无意地晃了一下。你当黑煞神很好欺负的吗?
一见他那副冷酷的模样,乐乐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少蹦了两下,背脊也泛了凉,强硬的态度立刻松软了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忙道。你……你那把剑放好,别乱晃行不行?
屈伸了一下五指,那些蒙古人并不是用这把剑伤的。宫震羽冰冷地道。
脸皮僵了僵,嘿嘿!那……乐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麻烦你……把宫震羽还在屈伸的手压下去,也把这只手放好……然後像拍小猫咪的头一样拍抚两下。乖乖的别动呀!
看他果真没再动,乐乐才放心地收回手去,不料,她才刚松了口气,宫震羽却突然竖起孤煞剑,而且刚刚那只小猫咪……哦不!那只手也闪电般地攫住她的柔荑,乐乐不觉脱口失声惊叫,脸色也在瞬间变绿了。
你……你想……
宫震羽y森森地盯住她。在我的伤还没有痊愈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乐乐愕住了,好半晌後,她才咽了口唾沫,不情不愿地说:好……好嘛!所谓能耍能赖真英雄,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不过……
为什麽她总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呢?
宫震羽又看了她一会儿才放开她。
乐乐兀自委屈地噘高了嘴,还忙著在嘴里咕咕哝哝的不晓得嘀咕些什么,反而没注意到宫震羽虽然形容凛酷森然,却不带半点煞气。
那……那你的事到底办完了没有啊?
宫震羽阖上眼。办完了。
哦!乐乐把脑袋探出帐篷外瞄了一下。哇——好像很远耶!
冷冷的,想都别想!宫震羽断然道。
僵了一下,乐乐这才慢吞吞地缩回脑袋瞟他一眼,而後叹了口气。真的放弃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也很想问个清楚,但这种气氛又好像不太适宜询问那种问题,事实上,她也不晓得该怎麽问,因为那真的是一个很尴尬、很尴尬的问题。
那天他为什麽要亲亲她呢?
☆ ☆ ☆
他又亲亲她了!
这是宫震羽他们在塔尔部的放牧地那儿住了两天之後的事。
一早,乐乐让宫震羽喝过药和r粥之後,看他好似无意再睡个回笼觉什麽的,於是就在他床边坐下,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塔尔部落人民有趣的生活习惯给他听。
她的本意是为他消郁解闷免得他无聊,至於他是怎麽想的她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始终静静地聆听著,连c上半个字也没有,而且在叙述过程中,他凝视著她的眼神一迳保持不变的专注,始终是那麽幽长而深远地凝视著她。
看她神采飞扬地叙述蒙古人祭祀的盛况,听她生动灵活的描绘蒙古人游艺比赛的紧张刺激,比手划脚又手舞足蹈,讲的人比听的人还要兴奋。
而後,毫无预警地,他突然伸手一探,便将她的脑袋攫向他,在她还一脸茫然不知所以之际,他就深深吻上了她的唇瓣。
她急抽了一口气,顿时傻住了。
上一回,她是在失神之际,又是在愤怒之中,所以一回过神来就甩了他一巴掌。
但是,这一回她却是清醒的,而且心情还很好,所以……
她该怎麽办?
不知道,但是,她总不好再甩他一巴掌了吧?呃!至少她不想,手会痛耶!
唔……或者她应该先好好想一想再说吧!
於是,在她想到最佳策略之前,只好任由他亲、任由他吻,而且越吻越深、越吻越烈,直到她身子瘫软了,直到她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了,直到……
宫大侠,已经……啊!对不起。
两颗脑袋骤然分开来,宫震羽脸色不悦地瞪著尚在飘动的门毡;乐乐则是双颊如火、两眼若雾似幻地捂著小嘴,既不可思议又满怀困惑地望著宫震羽,欲语还羞却又不太甘心。
可就在她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时,宫震羽却抢先开了口。
有事就进来!
ㄝ?居然不是先跟她说话,又想当没那一回事了吗?
她正想抗议,沈君陶却已经进来了,虽然他目不斜视,而且一脸正经,好像完全没刚刚那一回事似的,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刚刚那可不是无影戏。所以,她还是赧红著脸赶紧离开床边到一旁的柜子去,背对著他们拉长了耳朵假装要找什麽东西。
什麽事?
沈君陶瞄了乐乐一下。时候到了,在飞云壑。
宫震羽颔首,随即唤了乐乐一声,乐乐回过头来。
干嘛?
过来。
乐乐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但她仍然不敢看沈君陶。
干嘛啦?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麽事?
如果我带你去看热闹,你可以答应我只用两只眼睛看,绝对不动手吗?
乐乐似乎有点困惑,热闹?什麽热闹?又有祭祀……她突然一顿,继而惊喜地陡然瞠大眼。不会吧?你是说……你是说要带我去看……看军队打仗?
宫震羽点头。可是要你先答应我刚刚说的事。
那当然没问题!乐乐马上允下了诺言。我说过只是想看看那种浩大的场面而已不是吗?
但宫震羽似乎还不大放心。你发誓?
我发誓!乐乐也很认真地回道。
宫震羽注视她片刻。
好,我相信你!
於是,三人两骑上了路,不疾不徐地往静虏镇而去。宫震羽和乐乐同乘一骑,说是马不够,其实是要让乐乐支撑住血气未复的宫震羽,所以他们也不敢骑太快。
而後,感觉离著飞云壑尚有一段距离时,他们便已听到一片撼人心弦的厮杀怒吼,还夹杂著震耳欲聋的火炮轰击声,看样子,大杀伐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沈君陶立刻策马奔向前,先行攀至五百尺外的高丘上,之後回首比了一个手势。
开始了。
宫震羽低沉地说,同时策马加快了速度。
一到了高丘上,乐乐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兴奋地往下望去。
乍一目睹那黑压压一大片千军万马时,乐乐蓦觉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呼吸也在刹那间了,恨不得马上冲下去置身其中同享荣耀。
然而,当她再继续往下看後,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直到实实在在看清楚战争所代表的真面目後,她的兴奋消失了,脸色也跟著发白了。
这……这是什麽?!
是血海屠场?还是阿修罗地狱?
她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惊心动魄地望著那片血r横飞的屠宰场。
人影在奔掠,脚步乱纷沓,鞑靼人与汉人的身影混杂的追逐著,血眼切齿的拚战与缠斗,刀光刃芒凄寒如冰,枪刺盾飞旋,怒骂声、厉叱声、悲呼声、长嚎声,掺揉著人体跌地声,痛苦的呻吟声,血在洒、命在逝,他们却依然前仆後继,奋不顾身,挥舞著染满鲜血的兵刀横劈直贯。
从不知人性如此残酷、如此嗜血,在这一刻,生命似乎是毫无价值的货物,只要眨一下眼,又是好几条生命同时陨落,从此再也不能呼吸、不能享受这花花世界的一切了。
但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一颗鞑靼人的脑袋刚滚到地上,另一个汉人也被大弯刀砍掉两条腿,喷著鲜血的砍刀狠狠刺穿了一个鞑靼人的胸膛,又c进另一个敌人的肚子里,眼一眨,大弯刀亮光一闪,握著那把大砍刀的手连同半边身子也倒了下去,红红白白、花花绿绿的肚肠淅沥哗啦地泄了一地。
一具尸体躺下,立刻有另一个人踏在他的尸体上扑杀过去,刀影晃闪,血洒著、汗淌著,刚刚踏在别人尸体上的人瞬间後,也同样被别人践踏,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和烟硝味。
就这样,命与命舍生忘死地搏斗著,大砍刀与大弯刀尖啸著翻砍猛打,拚战的双方都已杀红了眼,怵目惊心的尸体狼藉遍地,残断的肢骸抛置四周,血迹洒染大地,斑斑点点,一条条、一摊摊,场面是如此的凄厉与残暴,却又如此的悲壮与无奈。
乐乐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什麽反应才好。
这就是你要看的吗?
乐乐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我早说过这不适宜姑娘家看的了!
她想逞强说两句场面话,但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残酷了。
我们回去吧!
这大概是今天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建议吧!
她正准备点头,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目光一凝,继而惊呼一声,随即便飞身冲下去了。
宫震羽错愕地呆了呆,旋即怒吼一声欲随後追去,沈君陶及时拉住他的手臂。
二爷,属下去!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条健朗的身影便抢先从他们左後方冲天而起,再如飞鹰般掠往乐乐的方向而去,并留下两句命令。
君陶,保护二爷!
沈君陶一愣,脱口道:大爷?
宫震羽似乎也怔了一下,大师兄?继而皱眉瞥向沈君陶。保护?
沈君陶心头一跳,忙道:不、不,二爷,您听错了,是伺候,大爷要属下待在二爷身边伺候著呢!
宫震羽哼了哼。你是说我已经虚弱到连话都听不清楚了吗?
一听,沈君陶顿时垮下了脸。二爷,那是大爷说的,您别怪到属下头上来嘛!
宫震羽又冷哼一声,但没再说话了。
而另一边,乐乐甫一冲进战场,两把鞑靼大弯刀就兜头劈了过来,她刚抬剑要挡,不意一道金色光华霍然暴闪,那两位以为吃定软柿子的仁兄便已踉跄著往後倒去,两人心口处都开了一朵鲜艳的血花。
乐乐诧异地转眼望去,赫然见到一位身长健朗、英挺潇洒的男人正向她微微颔首示意,他手中握的正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不长不短、不刀不剑,剑鞘上盘旋著一支张牙舞爪的青蛟。
咦?我认识他吗?
乐乐困惑地瞧著他一袭长衫飘飘,右手执剑、左手握鞘,英朗的身形飞旋掠闪,溜溜剑芒如流云乘风,眨眼间,便是近三十个敌人倒地,而且全都是围绕在她四周的敌人。
ㄝ?他在……他在保护她吗?
的确没错,不用怀疑,因为那人始终不离她左右,只在她身边腾闪飞跃劈刺搏杀,不让任何敌人靠近她,而且神态轻松潇洒,尚有馀力对她说话——宛若聊天似的说话。
弟妹,怎麽在发呆?你要找人是吧?还不快去找?他的声音和宫震羽很相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宫震羽是带著磁性又有些y郁的低沉,他却是稳健明朗的低沉。
弟……弟妹?!
他为什麽叫她弟妹?他认错人了吗?她都还没嫁人呢!请别破坏她的名誉好吗?
不过,现在没时间纠正错误了,他提醒了她,她的确是在找人,还真的一时忘了呢!於是,她身子一转,立刻又仗剑往里冲去。很快的,几个飞跃後,她找到那个宛若亲人般的熟人了。
三师兄!
她叫著冲过去,与那个身著千户军官服的男人背对背贴著共同抵御敌人,不过,说是抵御敌人,却没有半个敌人让她抵御,因为只要稍为靠近她一点的敌人,都会立刻被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给解决了。
而那个千户——周云一见到她,顿时惊得差点被一刀砍下脑袋。
小……小师妹?!你你你……你怎麽会在这儿?
我才奇怪呢,你不是说要去成就一番事业吗?怎麽跑到这里来打仗了?乐乐反问。
周云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怎麽才一眨眼工夫,周围全都没有敌人了?
我这也是事业呀!周云边说边疑惑地东张西望,一个个全都是自己人,敌人跑哪儿去了呀?休战了吗?不可能全被杀光了吧?我已经是个千户了,再过两年,也许会升为指挥使,到时候我就可以娶你了。
咦?娶她?!
乐乐乍听之下,不由得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麽?
周云惊讶地望著那个潇洒自如地挥洒著金剑的男人,终於发现到是那个人在护卫著他们……呃,或者该说是护卫乐乐?
我是说……奇怪,他是谁……呃,我是说,两年前我离开师门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就会去迎娶……啊!还没说完,一道耀眼的金光骤闪而至,切断了最重要的那个字。
不过,那道金光并没有伤到他,甚至是远远地掠过去的,只不过是那璀璨的光芒眩了他的眼,让他骇了一大跳而已。但是,背对著他的乐乐并不知道,只是奇怪他怎麽话讲一半不说完,可正当她想再问时,那个手执金剑的男人却又在提醒她了。
够久了,你如果再不回去,他可是会亲自来找你的,我想,你不会希望他用那种身子进战场里来吧?
乐乐轻啊一声,旋即往遥远的那边望了一下,再回过头来看看周云。
可是我三师兄……
放心,他会没事的。
其实,乐乐也知道周云不会有事,有武功的人在战场上总是比较占便宜的,除非遇上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好吧!那……三师兄,等这场仗打完之後,我会再来找你的。
周云自然不会反对,他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在战场上逗留。
好,你快走吧!
乐乐点点头才转身,那男人却已将金剑入鞘,继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腾身飞跃而起,从犹在惨烈厮杀的众人头上凌空越过,两个起落後,便将她放在战场边缘了。
快回去吧!他一定等急了。话落,一个倒旋身,他又回到战场里了。
乐乐连想道个谢都来不及,只得无奈地回到宫震羽那边,却见宫震羽一张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她忙打个哈哈,正想作个场面交代,没想到宫震羽却兀自回身上了马,马头一转便想离去。
咦?你……乐乐一惊,忙扯住马勒。喂、喂,别丢下人家嘛!
宫震羽不动了,但是他依然不看她。乐乐迟疑了一下,才飞身上了马,一待她坐稳,宫震羽便一扯缰绳上路了。
呃、那个……人家不是故意的啦!我哪里会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三师兄嘛!以前他都很疼我的,我几个师兄里,就数他对我最好了。我们两年没见了,我当然想和他聊聊嘛!
在刀光剑影、头飞脚断的战场上聊?!
见宫震羽还是不说话,乐乐不觉苦了脸。
好嘛,好嘛!人家以後绝对不会这样了!好不好……喂!你也说句话嘛!哼一声也可以呀……不要这样啦,人家真的是很有诚意的在跟你道歉的说……喂!你很小气喔……呜呜,怎麽这样……
是不是夫妻?
长恨此生非有我,何时忘却莹营?
夜阑风静皱纹平;小舟从次誓,江海寄余生!
——苏轼。临江仙
乐乐没机会再见到周云了,因为当她一提到要去找三师兄时,不晓得为什麽,宫震羽立刻就会摆脸色给她看,而沈君陶也会马上好心地警告她,她去找周云只会给他带去麻烦而已,因为这是在战争中,不是在家里闲逛,军人不该和女人牵牵扯扯,所以,乐乐只好写封书信托沈君陶带过去给周云了。
不久,听说皇上的大军大败阿鲁台,却不幸被阿鲁台给溜了,皇上立刻追击阿鲁台至广漠戌,可惜因为天气炎热缺水,结果无功而返,决定班师回朝。
一个月後,当皇上返师大军路经开平时,宫震羽也决定动身回中原了。
很凑巧的,沈君陶突然觉得他也应该要回中原了,便徵求他们的同意一块儿上路,乐乐当然不会反对,可是——
我们是不是最好跟沈公子说明一下,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
为什麽?
因为他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不该有欺骗的嘛!
我会另外找机会告诉他。
为什麽不能是现在?
因为我高兴!
乐乐顿时气结,不过,在内心底,却又不免暗自窃喜著。这表示他并不急著和她撇清关系,不是吗?
於是,三人便一路游山玩水往南方去,不同的是,他们虽然依旧同房,宫震羽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坐在椅子上打盹了,而是堂堂正正地跑到床上和她挤同一颗枕头、抢同一条被子。
这……这这这……这是做什麽?
我会冷。
耶?大热天的他说他会冷?真的假的?不会是……他的身子还末全好吧?
你的头还会晕吗?会想吐吗?乐乐马上关心地这麽问。
当然……顿了一下,舌头转了一圈。会。
哦!乐乐点点头。那换我坐椅子上打盹好了。
不行!
不行?
我是男人,怎麽可能自已睡床,让女人睡椅子?宫震羽严声反对。
好嘛!那你睡里头,我睡边儿。要跑也方便一点。
好。
啊!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那个大师兄为什麽老叫我弟妹呢?他不知道我们只是作戏吗?
这你应该去问他吧!
唔……说的也是。
到了十一月,他们只晚了皇帝几天回到金陵,并下榻在城南的全福客栈,梳洗一番後,三人就来到城里最大的庆升酒楼用膳。
等点过菜後,乐乐立刻紧张兮兮地问宫震羽,喂!我们会在这儿停留多久?
宫震羽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不一定,怎麽,有什麽不对吗?
当然不对,大大的不对,要是她被黑卫府里认识她的人碰见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事?二堂姊早该到了吧?她……应该没问题吧?
没什麽,乐乐不自在地笑了笑。嘿嘿!没什麽。
放下茶杯。怕被黑卫府的人瞧见?
乐乐翻翻白眼。知道你还问!
宫震羽没再说什麽,只是不停瞥著楼梯口,状似在等待什麽,坐在他对面的沈君陶为了让乐乐放轻松一点,所以不断和乐乐谈笑著。
片刻後,夥计送来酒菜,他们一边吃一边继续聊著,而宫震羽则继续盯著楼梯口。又过了一会儿,宫震羽突然双眼一亮,盯著刚上楼来的男人放下了筷子。
乐乐。
嗄,干嘛?乐乐正咬著一块鸭r,满嘴油腻腻的。
瞧瞧那个男人,宫震羽用下巴指了指。他是金陵首富,也是京城里第一美男,你……觉得怎麽样?
哇,美男第一耶!不瞧瞧多可惜,先养眼养眼再说!
真的?我瞧瞧!乐乐赶紧放下鸭r和筷子,扭头看过去,旋即低呼,哇~~真的耶!好俊的男人喔!啧啧,我长这麽大就没见过比他更俊俏的男人了。
宫震羽脸色倏沉。是吗?
是啊!你们男人也许不觉得,因为你们会嫉妒嘛!所以故意装作不知道,或者说人家是娘娘腔,就跟我们女人一样。乐乐还在盯著人家直看,好似已经舍不得移开眼了,就跟这酒楼里其他女人一样。不过,那是事实,怎麽否认也都没用的。
宫震羽的脸色更y郁了,沈君陶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没想到乐乐马上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啊!那种男人也最烂了。
宫震羽不由得怔了怔。为什麽?
对方似乎感觉到有陌生女人在注意他,马上就转过头来对乐乐露出亲切的笑容。
乐乐愣了一下,旋即赶紧咧出一个假笑送回去。
唉~~你没瞧见吗?一看见女人就笑,真受不了!就算他长相再俊美,或多麽富有,可瞧他那模样,有九成九更是个风流不可靠的家伙,够聪明的女人就绝对不会去接近这种男人!
为什麽?
你啊……乐乐以那种你真笨,真是没救了的神情叹了口气。因为他是那种很典型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人,又离不开女人,那种男人最没用了啦!
宫震羽微挑起右眉。没用?别忘了,他可是金陵首富!
乐乐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又怎麽样?不过是承袭先人的遗荫,又不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有些人幼时就立定了大志向,有些人七老八十了还是混混沌沌的过日子,他就是那种从小顺顺当当的,父母帮他安排一条很好走的路,他就啥也不问地走下去,从不想想自己真的想要什麽,或者另外开辟一条路来走的人,就算他一辈子福禄双全,我还是会觉得他很没用。懂了吧?
宫震羽若有所思地注视她片刻。
你不也说他既俊美又潇洒?
老来还不是j皮鹤发一副。
听说他对女人很是温柔体贴。
糖衣包里的大都是毒药,那是骗女人的陷阱!
你真的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好感没有,恶感很多,要我分你一点吗?
宫震羽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我三师妹的丈夫。
咦?真的?乐乐颇感意外地呆了呆,随即脱口道:你三师妹真可怜!
宫震羽撤了撤嘴。三师妹倒不觉得,三师妹认为,只要他不去烦她,他爱怎麽玩都无所谓,事实上,三师妹就是因为这样才答应嫁给他的。
咦?也有这样的呀?乐乐困惑地喃喃道。这可是要相处一辈子的耶!至少也要选一个差不多一点的男人嘛!
宫震羽瞥她一眼,突然仰首喝乾酒,沈君陶忙又替他斟满。
那麽你呢?你有碰过那种令你有好感的男人吗?他漫不经心似的问。
当然有,不就是……乐乐蓦然顿住,硬吞回你这个字,继而转向沈君陶嘻开了脸。呃……不就是沈公子吗?我一见到他就很有好感了。
杀人哪!
扑通一声,沈君陶已经连人带椅的摔到地上去了,你你你……夫人,请你……他的声音在颤抖。请你不要害我好吗?他坐在地上偷觑著宫震羽那张铁青的脸,不晓得该躲到桌子底下去,还是该立刻逃到蒙古沙漠去,此生此世永不回京城了!
干嘛呀?乐乐莫名其妙地看著死赖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你总是笑得那麽亲切,谁见了都会有好感的呀!
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笑了。沈君陶对著宫震羽发誓般地说。
冰冷地,起来!宫震羽命令。
沈君陶抖了抖,是。然後狼狈地、万分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坐好!
沈君陶立刻把椅子扶起来坐下。
喂、喂、喂!你怎麽可以对沈公子这种态度呀?乐乐抗议。人家救了你的命耶!别看他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他为人真的很好,又是那麽风趣开朗,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他!
沈君陶呻吟一声,脸上已经是一副死人的神情了。
宫震羽瞪著手里的杯子,好像正在考虑要不要捏碎它的样子。那麽,你觉得他很适合作你的丈夫了?
乐乐错愕地一愣。为什麽?这跟那又有什麽关系?
因为你……一仰杯,宫震羽又乾了酒。很喜欢他不是吗?
哦!拜托,我对他又不是那种喜欢。乐乐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那是哪种?
当然是朋友之间的喜欢罗!那是不一样的啦!
宫震羽转著手上的空酒杯。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乐乐理所当然地摇摇头。我喜欢伯母,那是亲情之间的喜欢;我喜欢大堂姊,那是姊妹之间的喜欢;我喜欢三师兄,那是师兄妹之间的喜欢;而我说我喜欢沈公子,则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如果要嫁人的话,就要有男女之间的喜欢才行,所以,沈公子是不成的啦!
宫震羽脸上的冰块终於融化了,沈君陶暗暗挥了把冷汗。
你确定?
拜托,这还用问吗?当然确定啦!
放下酒杯,那我呢?宫震羽慢条斯理地拿起酒壶倒酒。你对我又是什麽感觉呢?
你?猛然间,乐乐那张俏美的脸蛋活像喝醉了酒似的涨红了。啊!你说什麽我没听清楚……而且还变成了聋子。对了,这个牛r很好吃喔!来,你吃吃看。说著,她就夹了一大块牛r塞进宫震羽嘴里,然後自顾自埋头苦吃。
宫震羽挑了挑眉,正想再追问,却见沈君陶悄悄向他比了一下大拇指,他皱眉,沈君陶又向他很肯定的点点头,於是,宫震羽不再说话了,却向沈君陶使了一下眼色,後者会意地轻点头,然後咳了咳。
呃!你们不觉得这儿越来越吵了吗?要不要把酒菜包回客栈里去吃喝?
乐乐耸耸肩。我无所谓。只要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行了。
宫震羽也无异议,於是,他们就包了一大堆菜和好几壶酒回到客栈里继续大吃大喝,直到夜深了,乐乐也醉了、躺下了……
☆ ☆ ☆
唔……好热喔……
乐乐翻个身,顺脚踢开了被子,然後继续睡。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吵死人了,啥玩意儿啊?!
乐乐勉强睁开一只眼,困惑地从半眯的眼缝中瞧出去……
咦?这是什麽?
她疑惑地伸手去捏捏那个就在她眼前,暗红色的,比绿豆稍微大一点的圆状物。
软软的、温温的,到底是啥呀……咦?硬了。
正在诧异间,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正欲使力捏下去的手。
你在干什麽?
耶?
乐乐愕然地往上一瞧,却见宫震羽正往下瞄著她。
怎麽他……耶耶耶?!
她倏地吃了一惊地猛然弹坐起来,终於发现到刚刚她竟然是窝在宫震羽怀里,至於那个扑通扑通是他的心跳,那颗相思红豆则是他的茹头,而且……
老天,他怎麽没穿衣服?!
难道……
乐乐倒抽了一口气,旋即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瞧……
啊——她怎麽也没穿衣服?!!!
就在这时候,宫震羽也坐了起来,乐乐立刻惊叫一声抓著被子跳到角落边边去,然後玉臂拉得长长的指著宫震羽。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你喝醉了。
你你你你……
我也喝醉了。
那那那那……
没错,我们行了房了,你自己应该有感觉到才对。
天天天天……
不必喊天,那血又不是很多,死不了的!
完完完完……
不会完蛋,你只要跟我就好了。
不不不不……
由不得你说不,难道你还想嫁别人吗?
他他他他……
姑娘家不要说脏话!
去去去去……
也不要骂人!
呜呜呜呜……
不用假哭,好了,赶快起来拾掇一下,我要带你回家了!
耶耶耶耶?
就这样?!
☆ ☆ ☆
乐乐简直不晓得该怎麽见人了,幸好宫震羽告诉她沈君陶已经离去了,否则,她还真走不出客栈房门呢!
你真的要带我回你家?乐乐还是坐在宫震羽前面,不过不再是跨坐,而是侧坐。老实说,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侧坐呢!
宫震羽目不斜视,策马笔直地朝城北而去。除了跟我,你还能跟谁?
是没错,但是……
好不甘心喔!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吃掉了,虽说她并不排斥这种结果啦!甚至还忍不住暗自欣喜不已,但为什麽必须以如此可笑的形式来达成这种结果呢?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明白表示过他喜欢她,或对她有好感之类的……哼!反而老是对她凶巴巴的,好像她是他的万年奴才似的,为什麽竟然会那麽乾脆的就说要让她跟著他呢?
他大可以擦擦嘴巴就撒手不管的不是吗?
实在教人疑惑!不过,现在要搞清楚那些,好像时间不太对,地点也不太对,算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时间,再另外找机会问他好了,现在倒是有个比较优先的问题需要了解一下。
於是,乐乐侧仰起了脸蛋瞧向他。你为什麽穿成这样?
他居然挽起了头发绾以乌玉束发冠,而且还换上了一件黑色缀白竹的长袍,腰束麒麟带,额上的变色猫眼玉和孤煞剑都不见了,英挺是够英挺,帅气是够帅气,却简直不像是他了!
因为我要回家了。
嗯……他的话还真是有点深度,没有几斤脑袋好像听不懂呢!
不过,笨人有笨人的方法。为什麽回家就要换成这样?直接问最快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呿!真是浪费口水,白问了!
好吧!那换个最简单的问题好了。那你家住哪……啊!可她才问一半,突然发现马匹已经出了玄武门,黑卫府遥遥在望,顿时紧张地揪住了宫震羽的手臂。喂、喂!你不能跑快一点吗?
宫震羽瞟她一眼,果真加快了速度,一阵风似的往前奔,眨眼间就来到了黑卫府前。
眼看著就要越过黑卫府了,乐乐正准备松一大口气,没想到,她的预备姿势都还没摆好,宫震羽却在黑卫府前猛一扯缰绳,马儿顿时人立而起,乐乐惊叫一声,手舞足蹈的差点飞出去;宫震羽及时一把揽住她的腰,同时飞身下马,在她还没有搞清楚东西南北之前,就拉著她跃上台阶,直奔向阶顶的黑卫府大门。
跟著,在她才刚瞄见黑卫府大门上的金色兽环时,他就一脚踹开了那两道门,连惊恐都来不及,就听到一大堆人恭谨地哈腰间安。
爷,您回来了。
爷,老夫人正等著您呢!
爷,洗浴水和点心都准备好了。
一路沿著青石道走向大厅,不知有多少奴仆、婢女、护院向宫震羽躬身施礼,乐乐看得是越来越震惊,听得是越来越恐慌,恐慌到她连瞧他一眼都不敢就想转身落跑的程度,但是,无论她如何使劲想甩开宫震羽的手,宫震羽就是死拖著她不肯放。
直到在大厅前遇上那些迎出来的人,他还是不肯松手,乐乐却反而主动放弃了挣扎。
咦?伯父,大堂姊,来回看著父亲唯一的哥哥——董百威和一脸忧郁的堂姊董香云,她惊讶地问:你们怎麽都来了?
董百威勉强笑了一下,正待说什麽,却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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