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41-50

  四十一、
  见那魔头已如一摊死r一般倒在血泊之中,梁慕宇立刻呼号著向秦朗疏扑去,却见秦朗疏突然一个站立不稳,向後连退了两步,将身体靠在身後的一棵大树上调息。梁慕宇见他平静下来之後又向地上吐出两口血沫子,登时吓得是脸也白了,手脚也开始忍不住的发冷,赶紧伸著手冲上去搀扶,关切道:“秦大哥!你……你伤在哪里了?”
  只可惜他的手还未沾著秦朗疏的衣角,秦朗疏便已站直了身体,看似无意的抽身道:“不妨事,小伤而已,现在已好了。”
  梁慕宇见他虽说得轻巧,但脸色仍有些苍白,一下便猜到他虽然用了“金锺罩”的功夫挡下了那魔头的最後那一击,但终究还是给那魔头雄厚的功力伤到了。只是从秦朗疏的面色看来,仍看不出这伤是否真的如他所说般并无大碍,可他只是一味的转开脸去,令梁慕宇心中更是著急,不停的欲上前探问。但秦朗疏却毫不理会他的关切,脸上甚至露出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最後干脆径自转过身,侧耳向树林内专注的听著。梁慕宇见他这样冷淡,突然悟到了什麽,赶紧开口道:“秦大哥,你可是还在为早上那件事生气麽?”
  秦朗疏仍没有转头看他,冷笑著反问:“早上?早上发生了何事?梁少侠可否明示?”这话中的口气,一听即知的口是心非。
  梁慕宇何等机灵人,自然不会就此打住,仍继续道:“秦大哥,你先莫气!你听我说,早上那件事原是一场误会!我……”此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并非是因为梁慕宇一时无法自圆其说,而是因为秦朗疏一脸强忍著怒气的样子,侧耳向林内细听了一阵之後,竟是一言不发的突然腾身而起,径自施展开轻功,向林中某处狂奔而去。
  这下功力尽失的梁慕宇可是有苦说不出了,只能手足无措的在原地打著转。好在他的那匹小马驹在方才秦朗疏和那魔头激斗时自去林中躲避,此刻听见林外争斗之声既止,便也小心翼翼的踱出树林来。梁慕宇见了它,立刻眉开眼笑,长啸一声将它招至身前,连滚带爬的翻身而上,自此向著秦朗疏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去,自不必说。
  且说秦朗疏甩开梁慕宇进入树林之中,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搜寻燕九仙的踪迹。但令他惊恐万分的是,方才他在林外细细静听了半天,这林中竟是不曾响起一丝一毫打斗之声,令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以为燕九仙已遭了不测。但最後在梁慕宇的噪音声中,终於还是给他听见了树林之中似有微弱的争执之声,他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二话不说,赶紧向那声音发出的方向一路寻去。
  那争执声时断时续,秦朗疏又在之前那一战中消耗了不少内力,因此在林中绕了两三段弯路方才找到那争执的二人所在的位置。穿过层层密林,出现在他面前的其中一人,正是之前令他担心不已的燕九仙,而另一人,却有些出乎秦朗疏的意料之外,并非那白牡丹,而是燕九仙心心念念的闻人笑。
  见了燕九仙,秦朗疏正要放下心来,却忽见他衣服的左边袖子在方才的打斗中,已几乎完全被撕扯了下来,衣裳下露出的洁白手臂上竟是挂著一条又深又长的鞭痕。鞭痕周围的皮r翻开,血虽然似乎已干涸了,看著却依然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更让人一目了然,那伤他的人在出手时完全不曾手下留情。
  此时太阳已经山,月亮还未爬上来,但秦朗疏仍旧能看见,除了手臂上的那道伤痕之外,就在燕九仙身後,还有一大滩暗色的痕迹。加上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味,秦朗疏猜那应该必是血迹无疑。这下秦朗疏刚平静下来的脸上又现出慌张的神色,忍不住出声叫道:“燕兄!这……你的伤……这是怎麽回事?!”
  听见他的声音,燕九仙和闻人笑均回过头来,闻人笑那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此刻在他看来却是越发的深不见底,令人恐惧。饶是秦朗疏自行走江湖以来,已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被闻人笑那毫无光彩的眼睛无意中扫过,都不禁心中微微一震。
  燕九仙见了他的神色,便猜到他必是误会了什麽,忙勉强笑道:“秦兄,你莫担心,那原不是我的血。”
  但秦朗疏岂能就此放心,仍问道:“那你的手……”
  燕九仙脸上还是挂著笑,此刻却亦有些撑不下去了,凄楚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道:“这伤麽?这也原不是我师叔要打我的,嗳……我竟替那白牡丹挨了这一下……”说著,他转头看向闻人笑,但对方的脸上仍旧像是罩了个冷而硬的壳,看不出丝毫变化。
  听了这话,秦朗疏难免更加惊疑,连忙问道:“那白牡丹呢?他跑了麽?那地上的血亦是他的麽?”
  没想到听到了“跑”这个字,始终无动於衷的闻人笑那握鞭的手竟是不自觉的紧了一紧,而燕九仙则缓缓点头,苦笑道:“正是他的。他虽被那屠如山救走了,但他的手筋脚筋皆已给我挑断,脑子也已不清醒了。我猜他再也做不了恶了罢……”
  秦朗疏听得胆战心惊,却是不解道:“你……你这又是……你为何要如此处置?”
  可是燕九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深深的看了闻人笑一眼,那眼神中交织的各种温柔情绪,几乎能将人没顶。可惜的是,闻人笑已失去了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见闻人笑仍是冷冷的站著,似乎亦在等他的一个答案,燕九仙惨然道:“小师叔,若是杀了那白牡丹,你可是就要追著你的莲儿去了麽?”
  此话一出,秦朗疏和闻人笑皆是巨震,秦朗疏再也无法c言,那闻人笑却是沙哑著嗓子反问道:“仙儿,你……可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三番两次的救那白牡丹?”
  燕九仙没有说话,已是默认,那闻人笑亦是沈默。不知过了多久,闻人笑却突然仰天长笑,一边叹道:“痴儿!痴儿!你也是个痴儿!”说完,他那无神的双眼中,竟似有水光闪动。
  但他却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只因他他笑完之後,再开口时,便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他的身子紧接著趔趄了一下。
  在秦朗疏还目瞪口呆的当口,燕九仙早就抢先一步,用那条未受伤的手臂接住他落下的身体。
  而当梁慕宇好容易寻到他们的所在时,听见的正是燕九仙那痛切的呼唤:“小师叔!小师叔!你何必为了那魔头,用上这天魔解体大法!小师叔!闻人师叔……”
  四十二、
  “天魔解体大法?”
  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词,秦朗疏和梁慕宇不由得发出惊呼,秦朗疏更是慎之又慎的再次确认道:“燕兄,你所说的‘天魔解体大法’,可就是那有名的邪魔歪道……”
  “何谓‘邪魔歪道’?”不待他说完,燕九仙已忍不住出言打断他的质疑,反问的语气中尽是回护之意,“秦兄,你若真要论‘邪魔歪道’,那我大可告诉你,方才正是我师叔用‘天魔解体大法’将那两个‘邪魔歪道’击退的!你可说说,这‘大法’到底是正是邪?”
  嘴上犹自激辩著,燕九仙同时已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抵住闻人笑的背心,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的渡给对方。只可惜激战之後,他的那点真气对身受重创的闻人笑来说,似乎只是杯水车薪,过了好一会儿他仍旧是气息奄奄,让人见了好不著急。
  但燕九仙反驳的话语却的确是将秦朗疏完完全全的堵了回去。只见秦朗疏听他说时,已是微微愣住了,随著他的话语,脸上浮现出沈思的表情,待他说完之後,则马上点了点头,道:“燕兄教训的是,倒是我的眼界太窄了些!”说著,秦朗疏突然亦在燕九仙身旁坐下,伸出一手抵上闻人笑的背心,襄助他二人运功疗伤。
  真气在三人间流转了几个周天之後,闻人笑的样子似乎略有些好转,梁慕宇的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一个疑惑,开口问道:“燕大哥,我也有个问题,──就算那屠如山有宝剑‘红莲劫焰’,但你师叔论武功已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又有你在一旁相助,你二人联手,竟会对付不了这‘死人剑’和白牡丹,竟还要他……还要闻人前辈用上如此险恶的功夫麽?”对於闻人笑为人处事的清高态度,梁慕宇一向是不太感冒的,若不是看在燕九仙和秦朗疏的面子,他那“前辈”二字还真是万难出口。
  此时燕九仙和秦朗疏二人已均有了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因此各自都收了掌在一边慢慢调息,但燕九仙仍是分出点心神回答他的提问道:“梁少侠,你这想法跟我之前原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你可知道,那屠如山和白牡丹二人,前几次与我们对战之时,竟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若不是今天被我小师叔逼至绝境,他们狗急跳墙了,他们仍不会将一身绝学尽数发挥出来!”
  此话一出,连秦朗疏面上都现出惊讶之色,一待他话音刚落便接著问道:“这就奇了!燕兄,若是你我还好说,但你小师叔追了他们这麽久,竟也没见过他们的真正实力麽?”
  听了他的问题,燕九仙摇了摇头,又缓缓点头道:“但是小师叔方才见了他俩的武功,的确亦是大吃一惊,不过真正的情况如何,要问他本人才能知道了!”
  说完,燕九仙低下了头,心痛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闻人笑的脸上,好似再也舍不得离开一般。他那毫不矫饰的深情目光,让秦、梁二人都为之恻然。
  见燕九仙似无意再多说什麽,梁慕宇同情的摇了摇头,突然,却好似从梦中惊醒,抬起头向秦朗疏道:“对了!秦大哥!那个,刚才……早上……”
  他甫一开口,现场温和恬静的气氛马上被破坏了个干净,秦朗疏立刻再次扭转了头,站起身,回头为难的看看仍旧坐在地上的燕九仙和他怀中的闻人笑,明显是在犹豫是否应该在此时离开。他的这幅样子看得梁慕宇更是著急得不得了,可他愈发著急,却愈发舌头打结,脑中乱成一团浆糊,连话都说不清了。
  不仅如此,唯一能替他说话的燕九仙此刻看上去已完全派不上用场,竟好似完全没听见他们的争执一般,仍旧一心盯著他的小师叔。梁慕宇连唯一的一个证人都失去,真是有苦说不出。
  而正在此时,秦朗疏却已下定了决心,脚上生风,转眼间就已逃开他身边,落在一丈之外的地面上。
  夜黑风高,林中视线更是有无数遮挡,梁慕宇唯恐一下就要失去秦朗疏的踪迹,心中急得就似火烧火燎。可他这一急不要紧,一急之下,他竟忘了自己暂时失去了武功,连马都忘了骑,迈开双腿便向前跨去……
  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一跨,他的人转瞬之间竟已到了秦朗疏身後!
  秦朗疏心系另外两人,步伐之中不乏犹豫,却突然听到那“秦大哥”的呼唤声眨眼之间就到了耳畔,这一完全出乎意料的状况,几乎就让他停下了脚步。
  趁此机会,梁慕宇即刻纵身一跃,拦在他面前,却仍未发现自己的异状,只知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秦朗疏的双臂,连道:“秦大哥,你听我解释嘛!”
  发现他连气力都比之前大了无数倍,秦朗疏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冷,道:“梁少侠,原来你之前竟是假装没了武功!你……你到底还有何鬼花招,可尽数使出来罢!”
  他这一点醒,就连梁慕宇都觉出自己的问题来了,但情况紧急,他只是愣怔了一下,双手却仍将秦朗疏拽得死紧,撒泼道:“秦大哥,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了便放开你,否则你……你便先打我一顿,将我的手打断了……嗷!”
  要知道,梁慕宇心中原是琢磨著,秦朗疏再怎麽样也该舍不得打他,想不到他话音未落,秦朗疏已用力一挣,从他双臂中挣脱出来,同时还将他的双臂震得又痛又麻,真的好似要断了一般。
  这下梁慕宇也不知是糊涂了还是清醒了,──吃醋吵架就算是闹情绪也是情趣,真要赔进去两条手臂可谓太不值当!只见他双目中饱含著因为手痛而几欲滴出的热泪,口中却是不知所云的愤愤道:“秦大哥,你,你若是真的这麽生气,想折了我的手,为何方才还要救我?”
  对这可算是无端的指责,秦朗疏只是反问道:“你有何罪需死?我又岂能见死不救?”
  梁慕宇听他看似义正言辞,语气间却似已松动,连忙继续痴缠上去,耍赖道:“可是,你若不肯理我,我不如死了!”说完,竟是抽出腰间长剑,向自己心口刺去。
  “你……”秦朗疏气结,若非伸手去拦已是条件反s,他倒真想看看这梁慕宇能演到什麽程度。
  眼见剑尖几乎已将外衣刺破,梁慕宇手上出了满手冷汗,吓得差点腿都软了,但见秦朗疏终究还是拦下了他的手,心中暗喜。被他这一折腾,秦朗疏即便生气已少了几分力气,见他现在的脸色明显是无奈多过了气恼,终於让梁慕宇稍稍放下心来。
  这下,他亦有了余暇考虑自己的状况,忍不住试著将内力在周身运转了一周,顿觉手足发热,功力似乎比之前不降反增加了。
  见他神色有异,秦朗疏更是忘记了生气,好奇,却仍没好气的向他问道:“怎麽?可是又想到什麽骗我的花招了?”
  听他这一问,梁慕宇终於从疑惑中惊醒过来,凑上前道:“秦大哥,这……嗳,这下你可真得听我细细道来了……”
  四十三、
  待秦、梁二人再次回到燕九仙与闻人笑逗留的地方时,天色已是微曦,几道柔和的阳光穿过林中如云的树冠,落在他二人身上,多少装点出了些许温暖安详的氛围。自他们离开之后,燕九仙的动作似乎就没有改变过,他仍是坐在之前树下的那个位置,将闻人笑抱在怀中。
  但秦朗疏和梁慕宇之间的气氛却大为不同,不仅回复到之前的相敬如宾,举手投足间甚至还多了些亲昵之感。这本该让人好不嫉妒的图景,却丝毫吸引不了燕九仙的注意,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闻人笑苍白的脸上,即使那二人快来到眼前,都不曾移开寸许。
  可是当秦朗疏和梁慕宇走近前来时,燕九仙怀中那人的眼皮突然微微翕动了一下,将醒未醒之间,竟是颤抖着嘴唇唤了声:“莲儿……”
  见闻人笑终于有了些生气,燕九仙本来正喜不自胜,忽然却听得这一声,倒让他的一颗心转瞬之间又跌入了更深的谷底。秦朗疏见他神色比之前更加萎顿,正欲上前安慰,却见他脸上的哀怨转瞬即逝,便又将怀抱紧了紧,凑到那仍昏迷之人的耳边,一字一顿道:“小师叔,我是仙儿,你下次可莫再弄错了!”语气之认真,好似要将这话刻进那人脑子里。
  而闻人笑听了他这话,虽仍未睁开眼,却还是含含糊糊的重复了一声:“仙儿……”
  这一声却听得燕九仙眉开眼笑,可又似要落下泪来,不停的低声喃喃道:“小师叔,我可总算等到你再叫我这一声了!”
  秦、梁二人本亦皆是极重感情之人,此时自是再次被眼前这幕悲喜剧弄得悲喜交加。但闻人笑只是说了那两个字,之后便又没了动静,仿佛立刻又陷入到深沈的昏睡之中。他既是如此,燕九仙面上瞬间又现出忧色,看得秦朗疏亦心急如焚。而就在此时,梁慕宇看了看树下那二人,又看了看满面忧色的秦朗疏,突然挺身而出,道:“燕大哥,闻人前辈现在这情况,实在不宜在此处修养。方才我和秦大哥回来的路上已去寻了路,你若不嫌弃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离得也不远,骑马的话一个多时辰便能到了。”
  燕九仙听了他的话,竟丝毫不分辨,马上站起了身,将闻人笑抱着,催促道:“既如此,那就多谢梁少侠,烦请带个路吧!”
  反倒是秦朗疏心中一栋,突然叹道:“是了,小宇,灵枢阁和梁家原都是在这附近的,你对这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这两处地方不论哪一处,都至少要一天时间方可到达罢?”
  听见他的疑问,梁慕宇却不回答,笑着卖关子道:“自然不是这两处,秦大哥,你跟来便知!”说完,还俏皮的笑笑,看得人心中好奇心大起。
  见他二人竟公然调笑起来,燕九仙又岂能融入这气氛之中,仍是一脸焦急的催促道:“梁少侠,既如此,我们便快些出发罢!”
  被他这一说,秦朗疏面上一红,赶紧连连附和,而梁慕宇亦不再多言,伸出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嘴上同时道:“那么燕大哥,秦大哥,这边请了!”
  依梁慕宇所言,他们一路上快马加鞭,先在大路上行了一小段,之后便拐入一条林间小道,再前行了一会,就连林间小道也没了影子,三匹马直接进入树林中穿行。行了一个时辰之后,那原本越行越密的树林之间,竟然骤然开朗起来,露出一大片绿草如茵的空地,而一座小巧玲珑,外观j致的宅邸有如从天而降一般,一下子便呈现在他们面前。
  未曾想过这深山老林只见竟会有这样一个所在,秦朗疏和燕九仙还未及惊奇,那梁慕宇已径自上前在雕着简单古拙的花纹的木门上拍了两下,同时扯着嗓子唤道:“青萍,翠藻,是我哩!”
  他的声音传入内院之中,没过多久门内就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可那声音在门后停下之后,那门却未立刻打开,反倒是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在紧闭着得门内反问道:“‘我’是谁?我们家的熟人里,可没有叫这个字的哩!”
  听了这声音,梁慕宇急道:“翠藻,是我!你莫再玩了,有人受伤了!”
  这一次他话音刚落,那门即刻便朝里打开了一半,只见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裳,眼睛很大,瞳仁很黑的小丫头站在门内,倾身向外张望道:“少爷你可回来了!是少爷的朋友受伤了么?快快进来!我这便去叫苍苔来看看!”
  梁慕宇冲她略一点头,算作招呼,接着便道:“是了,你快去后院把苍苔叫来,我这便带他们回我的房间暂歇!”交待完毕之后,又转头向秦朗疏他们解释道:“苍苔是我们家里一个管事的,医术虽不如长生,但亦算是不差的了!燕大哥你若放心不下,待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我便派人去请长生来!”
  平日梁慕宇在秦、燕二人面前一向是能多放松就多放松,撒泼耍赖是常有的事,以至于他们心目中对梁慕宇的印象,就算称不上傻乎乎,亦是当他年纪尚幼,还未有担当。他们可说是从未见过哪怕略略端出一丁点少爷架子的梁慕宇,更没想象过他有条不紊的支使人的模样,此刻见他这番蜕变,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默默点头,直接照他所言行事的份了。
  只见那小丫头听了梁慕宇的吩咐之后,微微颔首应下便自去了,行出几步之后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看秦、燕二人,又看向梁慕宇,问道:“对了,少爷,那夫人那里……”
  这话一出梁慕宇顿时又怂了,脖子一缩,前一刻还一派冷静的脸上立时皮笑r不笑,问道:“母亲她知道我回来了?”
  翠藻奇道:“方才不是少爷自己声如洪钟的叫门,将全家都惊动了么?”
  “嗳……”梁慕宇给她说得反驳不得,在鼻子上m了好几下,才终于想出说辞推脱道,“嗳,翠藻,好姑娘,若是母亲问起,你便跟她说我朋友受伤了走不开,待给苍苔看过之后,再……再去给她请安……”
  四十四、
  那唤作翠藻的小丫头离去之后,梁慕宇便带着秦朗疏他们三人穿过正厅,走过短短的两道回廊,口中犹自客套的向他二人解释道:“秦大哥、燕大哥,在搬来这里之前,我娘已遣散了好多人,现在家里只剩下苍苔,翠藻,青萍三人,和几个干chu活的。只因我们这里在你们之前从未有客人来过的缘故,倒也从来未觉得人手不足,现在倒有些捉襟见肘了。嗳,两位大哥,待翠藻把苍苔叫来之后,我即刻便让她和青萍整理几间客房出来,也好让你们尽快歇下。”
  被他这么一说,秦朗疏连忙跟他客套了两句,而燕九仙更是感激不尽的道:“梁少侠,你何须如此客气!你的救命之恩,燕某已深觉无以为报,岂能再麻烦你……”
  不待他说完,梁慕宇已连连摆手,打断道:“嗳!燕大哥瞧你说的!不麻烦!我一点也不麻烦!你若怕麻烦了青萍和翠藻,到时候多向她俩说点好话也就是了!那两个小丫头可是最吃这一套的!”
  说笑间,三人已来到两扇紧闭的门扉前,梁慕宇伸出双手一推,那两扇门扉便朝两边打开,里外两间整洁雅致的套房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进入房间之后,燕九仙自然是立刻抱着闻人笑进入里面的卧房,而秦朗疏则站在外间环顾周围装点陈设,面上不由露出欣赏之色。梁慕宇见了他的样子,心中暗喜,忍不住凑到他耳边道:“秦大哥,这就是我的房间了,你可还喜欢?”
  秦朗疏被他问得好笑,却仍是微笑着照实回道:“倒是素雅得紧,可见小宇你的品味的确是不俗的。”
  这回答让梁慕宇心花怒放,连忙接着问道:“秦大哥,既如此,你便跟我一起睡这间房,可好?”
  “这……”
  即便是秦朗疏再随和,对这样的要求多少也是有些犹豫的。但他想着梁慕宇毕竟是主人家,而客随主便才是一般的处世之道,因此迟疑了片刻,便欲勉强答应下来。好在此时门外一个清脆爽利的女生及时c进来道:“少爷,瞧你说的!我们现在这居处虽小,但亦断然没有让贵客和你挤一间房的道理!你方才那些话,日后若是传扬出去,江湖人岂非要笑掉大牙,岂非要将我们梁家看做守财奴、铁公**?嗳,这位公子,你可当没听见这些话,原谅我们家少爷这一回罢!”
  随着这话音进入屋内的,正是方才替他们开门的那个名唤翠藻的小姑娘,听她伶牙俐齿的说了这一堆,梁慕宇和秦朗疏皆只有点头称是的份。紧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一个长身玉立,举止稳重的青年,他见了梁慕宇,只是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少爷”,之后便在门边垂手而立。梁慕宇却是不及应声便急吼吼的将他拉进来,指着里屋已被燕九仙安置到床上的闻人笑道:“苍苔,你快看看他!”
  见他如此着急,那苍苔抱歉的朝秦朗疏笑笑,点了下头,便急匆匆的向里面那间房走进去。
  待他转过身来打招呼时,秦朗疏趁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虽面带薄须,但相貌却仍显得十分柔和,五官轮廓不太深,皮肤倒是白里透红,令整个人看来十分健康。与牙尖嘴利的翠藻不同,他的笑容看上去极为温柔敦厚,让秦朗疏只看外貌便不禁对他心生好感。
  苍苔进入屋内之后,没过多久便诊察完毕走了出来,仍是那副恭顺的样子,走到梁慕宇面前又唤了句:“少爷……”
  见他表情并不焦急,秦、梁二人终于有些放下心来,但梁慕宇仍开口追问他道:“怎么样?”
  果然苍苔仍低着头,声音温和的回道:“听燕公子说,闻人公子之前用了‘天魔解体大法’,不过好在燕公子和秦公子救治及时,闻人公子自己的内功底子又是极好的,所以现在已无大碍了。──不过少爷若是不放心的话,我现在便去请灵枢阁的谢阁主前来,让他再行诊治一番。”
  梁慕宇闻言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岂会信不过你的医术?既如此便好了!长生现在出来一趟亦不方便,若闻人前辈无大碍便不要惊动他了。”
  苍苔微微点头,接着便续道:“只是少爷,闻人公子这个月仍需卧床静养,最好有人能专门照顾左右,因此我想是否要让秋影和飞镜回来呢?”
  方才秦朗疏见了他的样子已觉亲切,此番见他如此周到,更是不禁在心中频频点头,而梁慕宇亦不禁称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全,照你说的去做便是了!”
  但之前一直待在闻人笑床边的燕九仙听见他们的商谈之声,却突然从房中出来,道:“这事可不必麻烦梁少侠和苍苔先生,这个月由我贴身照顾我小师叔便行了!”
  梁慕宇见他虽强打j神,面色却已是苍白,形容格外憔悴,不禁皱眉道:“可是燕大哥,你之前亦跟那白牡丹对战,之后又替你小师叔疗伤,此刻也是需要静养的身子,怎可再c劳?”
  秦朗疏亦在一旁连连附和,道:“是啊燕兄,何况你的手臂亦受了伤,照顾自己都多有不便,又岂能再多照顾一个人?”
  见他们二人都不同意自己的意见,说得又不无道理,燕九仙急道:“可是……可是……”一时竟想不出有效的反驳。
  正在这时,苍苔却突然c言道:“燕公子,可否听我一言?你那手臂的伤我方才替你看了,用了我的药,将养个三四日,便能行动无碍。但若要恢复如常,却大概至少要半月时间。你若想亲自照顾闻人公子倒无不可,只是这些日子里若有何不便,定要唤我来帮手!而这,亦是为了闻人公子着想!──少爷,秋影和飞镜我仍会唤他们回来,就算不为照顾闻人公子,家里多了这么些客人,光靠我和青萍、翠藻怕也是不够的。”
  他的话令秦、梁二人听了频频点头,就连燕九仙听完,亦欣然而又感激的接受了他的提议。此后他又前去知会翠藻,将燕九仙和闻人笑的住处安排在一处,甚至就在他隔壁,方便照顾,同时他还让秦朗疏住在与梁慕宇只有一墙之隔的屋里,说是为了闲暇时可让秦朗疏指导梁慕宇的武艺,巨细靡遗,自不必说。
  四十五、
  “小宇,我们既已安顿下来,是否该去向夫人请安了呢?”秦朗疏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在梁慕宇房内。窗外风和日丽,莺啼婉转,屋内茶香淡雅,气氛安详,梁慕宇在恬静的空气里不合时宜的笑得花枝乱颤。
  听了他的问题,那笑容却“咻”的一下从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消失而去,笑得眯成两道缝的眼睛亦突然睁得圆溜溜,梁慕宇结巴道:“嗳?……可是秦大哥,你看这眼看就要到吃饭的点了,不如我们等吃饭的时候……”
  秦朗疏本是敦厚之人,一时之间竟还未猜透他的心思,仍是不配合的坚持道:“可是在苍苔先生替闻人前辈看诊之后,我说要去给夫人请安,你便答我道等我们安顿下来就去,这一拖再拖,礼貌上也太说不过去了!”
  梁慕宇平时对他的一本正经可是爱得紧,但现下里这正经耿直的x子却是让他愁得慌。而那守在一旁端茶送水的小丫头翠藻却还踩准了时机,在此时上前一步,再次替二人斟上茶,一边赞秦朗疏道:“嗳,秦公子真是好涵养!我家少爷交了秦公子这样知书识礼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说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便向梁慕宇身上溜去。
  梁慕宇被她看得凭空起了一身冷汗,那秦朗疏却还在对翠藻谦虚道:“哪里哪里!小宇的赤子之心才更是难得!”言下之意,听在梁慕宇耳朵里,可不是在说他chu鲁么?
  这下梁慕宇哪里还有勇气再坚持,只能起身勉强道:“秦大哥说的极是!──嗳,不对,我是说秦大哥你之前说的是!那我……我这就带你去见我娘……”
  “如此甚好!”秦朗疏亦赶紧跟着起身,点头道,“还有燕兄方才亦交待过,若是要去向夫人请安,一定要叫上他一起,我们这便去找他罢。”
  “嗳……嗳……”
  见梁慕宇虽然不住点头,但面上的表情却好似有人强逼他吃下黄连一般,那翠藻偷偷露出个笑,嘴上仍热心道:“秦公子,你们先自去罢,燕公子那边,我带他过去便是了!”
  虽然梁慕宇带着秦朗疏走得极慢,途中还不断停下为秦朗疏介绍种在院中的各种无甚特别的花草,但毕竟这间宅子的大小实在太过有限,再加上秦朗疏一路不停催促,两人还是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女主人的房前。燕九仙被翠藻带着,在那里已等了一会,见到他二人时面上已有些焦急神色,显然是不愿离开闻人笑身边太久。而翠藻似乎亦极体谅燕九仙的心情,还不待秦、梁二人站定,便对梁慕宇回眸一笑,道:“少爷那我这便进去向夫人通报了。”
  对于梁慕宇来说,她通报的速度未免太快,几乎是转眼之间便见她回转了来,将门完全打开,对门外三人大声道:“夫人有请!”
  梁慕宇几乎是被秦朗疏和燕九仙簇拥着进入房内,刚跨进门,便见他的娘亲,梁家的主母慈眉善目的看着他微笑,嘴上关切道:“儿啊,你只留了张短笺便离开家,可让娘担心死了!”说完,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两人,微微颔首招呼道:“秦公子,燕公子,久闻大名,我们家慕宇承蒙照顾了!”
  “夫人言重,晚辈愧不敢当!晚辈不请自来,到府上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哪里哪里!两位公子年轻有为,肯和我们家的不肖小儿做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哩!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
  就在这样行礼,还礼,请安,客套的同时,秦朗疏和燕九仙一偷眼打量着这位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梁家主母铁慧心。──若单论外表,这位中年妇人虽然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一点,但却绝称不上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实际上,她的姿色与她儿子梁慕宇相比,都要输上好几分哩。但是梁慕宇幼年丧父,偌大一个梁家都是由她一人打理,至今仍在江湖上保有一席之地,可见她的行事手段仍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而她的外貌看起来尽管是极和善的,但她那温柔的目光下,却似乎总藏着些犀利果决的神采,令人望之肃然。
  一来二去的寒暄之后,铁慧心突然正色向秦朗疏道:“秦公子,前些日子我做了些胡涂事,对铁剑门多有得罪,事后我本该亲自登门向江掌门赔罪的,只是我最近身上总是不好,苍苔总不肯我出门,这一耽搁竟也过了这么久了!嗳,今日秦公子你来得正好,便先替江掌门受了我这一拜罢!”说完,竟是起身上前一步,要向秦朗疏拜下!
  这下秦朗疏哪里敢接,立刻走前了几步,扶着铁慧心连呼“不敢”。见他坚持,铁慧心便也顺势作罢了,两人相视而笑,不管心中是否仍存芥蒂,表面上总算亦是冰释前嫌。
  坐回位子上之后,铁慧心微微咳了两声,又笑道:“秦少侠,燕少侠,听翠藻说,你们昨夜方大败了几名魔教恶徒,为江湖除了害,此刻想必是累坏了罢!何况闻人公子还昏迷着,你们想必亦不放心他的情况,我便不再拉着你们多说了。你们现在可先下去歇息片刻,待到一会吃饭时,再陪我说说话罢。”
  她这话一出,燕九仙自是感激不尽的告辞了,而秦朗疏再行过礼之后,亦跟在燕九仙身后离开。梁慕宇本想着自己亦可偷偷的跟在最后溜出放去,不成想还未跨出一步,已听见铁慧心又道:“慕宇,你我娘俩这么久不见了,你现在可愿意陪娘好好叙叙么?”
  “这个……”
  如果可以的话,梁慕宇倒是想说“不愿意”,只是秦朗疏两道督促的目光让人实在无法忽略,再加上别人不知道他娘,他岂能不了解自家娘亲,这拒绝的话一出口,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既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又岂敢冒这个险?
  “这个……我当然愿意啦!”
  梁慕宇不知多不容易才发出欢欣鼓舞的声音,在秦朗疏欣慰的目光中关上了房门,一转过身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屁股撅得比脑袋还高……
  “娘,对不起!我已知道错了!你且饶了我罢!”
  四十六、
  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空气间氤氲着热腾腾的饭菜香。桌旁盛装的贵妇人伸出保养得极好的白皙手指,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向来人招呼道:“秦公子,燕公子,快入座吧!──你们莫要见效,自从搬来了这里之后,我们家里的三餐都是我身边那名唤青萍的丫头准备的,她手艺不j,只能做些chu茶淡饭,实在是不成敬意!”
  话虽如此,铁慧心面上却并无谦虚之意,显见她对那青萍的手艺其实信心十足。而秦、燕二人闻到扑鼻的饭香,方才察觉到之前因为舟车劳顿,似乎已好几顿都没有如此正式的用餐,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便不再客套,依言在桌边落座。
  二人坐下后,铁慧心亦马上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眼看便可开席了,秦朗疏却忽然抬头,向仍站在桌旁的唯一一人问道:“小宇,你……你可是不舒服么?怎地还干站着?”他平日里说话本不会这么直接,可见眼下是饿得急了,而铁慧心又一直不动声色,让他不得不开口相询。他这一问之后,就连燕九仙面上也带上了些催促之意,直盯着梁慕宇瞧。
  “我……我……”被他二人如此相逼,梁慕宇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却又似有些隐忍,m着后脑勺结巴应付道,“秦大哥,燕大哥,我们这就开席罢!我站着吃便行了!”
  “这成何体统!”听了他的说辞,铁慧心终于开口正色道,“慕宇,你还是快坐下罢,莫要让你的两位大哥看了笑话!”这后半句,她说得是和颜悦色,但同时她的目光却好似无意的在秦朗疏身上扫过,继而复又微笑的看向梁慕宇,好一副慈母神情。
  梁慕宇见秦朗疏和燕九仙被她这一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拖拖拉拉往下坐。可是他的屁股一沾着凳子,便有一阵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后脊梁骨一路冲上脑门,痛得他眼泪都几欲喷涌而出。梁慕宇只得在心中不停概叹自家母亲的“竹笋炒r”时隔多年,技艺倒真是未有丝毫生疏。只是那么大年纪还被打屁股这件事,对着他最心爱的秦大哥,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最后梁慕宇无法,只能蹲了个马步,假装在凳子上坐下了。好在他毕竟是练武之人,一顿饭吃下了虽然累人,却倒夜算是给他瞒混了过去。其间唯一的遗憾,乃是翠藻自作主张,替他夹了个**屁股在碗里这件事,让他心中略有些不舒爽。
  晚饭后燕九仙赶回房中照顾闻人笑自不必说,秦朗疏本欲继续往梁慕宇房中叙叙,向他再探问一点关于之前他的武功失而复得那件事的细节,却不成想梁慕宇却推脱累了,慌慌张张的却又十分坚决的将他拒绝了。
  独自回到房中之后,梁慕宇将苍苔唤来,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床上让他换药,口中一边念念叨叨的怨声载道,怨天怨地却始终不敢抱怨自家母亲半句不好。换好药之后,善解人意的苍苔见他疲倦,又就着这个姿势替他推拿了一番。苍苔的手法本是极好的,许是由于太过舒服,梁慕宇竟然真的就这么渐渐昏昏沉沉,睡意渐浓起来。
  可就在这时,屋内二人却忽然听门口“吱呀”一声,紧接着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应声而入,来到近前,秦朗疏惊慌失措的声音随即响起:“小宇,你……你们这是在作甚?”
  话未说完,秦朗疏那不太容易兴起波澜的脸便已明显的红透了,最后那几个字已是轻不可闻。随即他慌乱的摆了摆手,突然改换话题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宇,苍苔先生,我原是敲了门的,但你们们没有应声,翠藻姑娘便让我直接进来了……”
  话未说完,他甚至连告辞都忘了,便转身离开屋内,顺便又替他二人将门牢牢关上。
  梁慕宇刚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来,微张着嘴听他说完了这许多,一时竟然没想起出言解释。待那关上门的撞击声响起之时,他方才支起身子,向门口喊道:“秦大哥……”再一听脚步声早已渐行渐远,他只得转过头看向苍苔,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少爷……”苍苔仍是不紧不慢的,一副随时准备聆听他吩咐的恭顺表情。
  “苍苔……”梁慕宇还在五里雾中,“我们……你说秦大哥他不会是误会了我们什么罢?”
  “少爷,你没穿裤子哩。”苍苔的声音平静得好似无风的湖面,却似在梁慕宇的心湖上投下了一块大石。
  梁慕宇光着屁股从床上滚了下来。
  幸而追出门之前,他还记得顺手拿起床边的裤子,但穿上裤子的同时,他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不仅是光着屁股,而且两边臀瓣上还是整个儿红彤彤的,煞是好看,而那上面,似乎还湿乎乎的涂满了苍苔秘制的透明药膏……
  要是秦大哥刚才见了我的样子,误会我是喜欢被人捅屁股的那一个,可怎么办好!──梁慕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担心的事情与秦朗疏现在误会的重点发生了偏差,一心只想向秦朗疏解释清楚这并非关键的问题。
  四十七、
  撞见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秦朗疏慌慌张张的逃回屋内,m着发烫的脸,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连灌下两口浓茶之后,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心情反而变得又酸又苦起来,正在此时,那令他如此失态的源头梁慕宇却突然破门而入,连滚带爬的从门外闯了进来!
  “秦大哥!”梁慕宇站直身子,大喝一声,气势十足。秦朗疏一扭头,却见他身上仍是只着一件红色肚兜,下身穿了一条薄薄的白丝长裤,屁股那块犹湿着,裤子都沾在了皮肤上。
  心中联想到之前梁慕宇和苍苔在屋内的情景,秦朗疏的脸瞬间烧得更红,赶紧再次别过脸去。而梁慕宇对自己此刻的形象不知是不自知还是不在意,仍是步步紧逼,上前拉住他的手,道:“秦大哥,你可莫要误会了什么!”
  秦朗疏感到他那急迫的喘息点点喷洒在自己的脖颈上,自己因练剑而变得格外chu糙的手掌被他那滑腻而温暖的小手握在掌心,顿时心如擂鼓。再微微偏过头,只见梁慕宇放大的脸就停在自己的脸颊旁边,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住自己,那长长的羽睫几乎要扫到自己的脸颊,令人好不痴迷。
  所谓“见色起意”便是这么回事罢!秦朗疏竟像是被他迷惑了一般,忘了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回,甚至任由他上前来揽了自己的腰。待那小手在自己腰上轻轻抚摩了两下,秦朗疏竟是觉得身子都软了,身前的那处一下子便有了反应,这才想起要从他手中扎挣出来。
  梁慕宇本来见今夜的秦朗疏似乎不如之前那般守卫森严,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可未成想他方得寸进尺了一步,对方就反身飞出一掌,在他x前狠狠一推,将他推得连翻了几个跟头,撞在墙上。不知对方用上了几分力气,梁慕宇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时,仍觉得x前隐隐作痛,慌忙运气调息了一番,好不容易略感舒爽了,竟是喉头一甜,从嘴里吐出两口鲜红的血来!
  而秦朗疏本是下手极知轻重的人,见了他的痛苦情状,显见是被自己那一下打出了内伤,心中又惊又痛,立刻将他之前的轻薄姿态忘到了九霄云外,抢上前两步伸手相扶,口中连道:“小宇,我……我原不知自己竟用了这么大力气!实在是对不住!”说完,竟是打横将梁慕宇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又道:“你且先躺一会,我这便去叫苍苔先生来!”
  见他说完便欲走,梁慕宇赶紧撑起半边身子拉住他的衣角,正欲出言挽留,眼角余光却突然瞟到了桌上一个茶盏。那茶盏中浅碧色的茶已少了大半,但梁慕宇对它毫不熟悉,还是一眼就认出它来。他立时改口,向秦朗疏问道:“秦大哥,那茶……?”
  秦朗疏回头看了眼他手指的方向,忽然面上又是一红,道:“你之前不是说累了么?我便去问苍苔先生可有长生给的那种药茶,可惜我不知道那药的名字,只能向他描述些颜色,气味之类,多亏苍苔先生见识广博,我一说他便知了,立刻让青萍去煎了一碗……我方才便是想给你送过去,可是……可是……”
  “可是不巧却撞见苍苔给我上药,我光着屁股趴在床上,你便害羞逃了出来?……然后你回屋仍觉得臊得慌,便将那茶给喝了?”梁慕宇一边替他将其后之事说完,心中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幸亏秦朗疏出手一向谨慎,否则方才那一掌就算要了自己的小命也不稀奇!喜的是现在这情况岂非完全合了自己的意?自己若不善加利用,那才是天下第一的蠢货了哩!
  想到此,梁慕宇立刻捂着x口倒回床上,眼中浮现出点点泪光,呻吟道:“嗳!秦大哥!原是如此么!我明白了!”
  秦朗疏见他面带痛苦,心中既担心,又有些好奇,道:“你明白了何事?”
  梁慕宇叹息一声,摇头道:“秦大哥你有所不知,长生那日后来还跟我说了,这药除了消除疲劳,安神养身的功效外,还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人的内力,让人功力大增,只是这短时间之后,人便会功力尽失一段时间,所以不可滥用!”
  “这么说,你这之前武功时有时无,竟是因为这药的原因?”秦朗疏一听,灵机一动,面色竟是一沈,反问道,“那我之前问你时,为何你却跟我说你亦不知是何原因让你突然失了功力?”
  被他这一问,梁慕宇心中暗道“好厉害”,──不愧是秦朗疏,在这样纷乱的情绪下仍能发现他话中的破绽,──心中对他的敬爱又增添了几分。但他面上却是又平添了许多痛苦之色,呻吟声亦更加凄凉,断断续续的解释道:“咳……秦大哥,那药原是你给我吃的,我……我又岂能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这样心重的一个人,若是知道了其中缘由,岂非会因此一直自责个不停!我这样敬爱你,又岂能忍心看你这个样子!咳咳……”
  见梁慕宇每说一句话就咳个不停,秦朗疏就算心中仍有疑惑,又如何忍心继续追问?只见他慌忙摇头道:“你先莫说了!快快躺下,我这便去叫苍苔先生!”
  可是梁慕宇仍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半步,连连推拒道:“那倒不必了!我就是x口还疼得厉害,秦大哥你替我揉揉便好!”见秦朗疏不再敢用力甩开自己,梁慕宇更是肆无忌惮的抓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肚兜里去,引导着他的手在自己x口上轻轻的磨蹭着。
  他的皮肤简直就像少女般柔滑,秦朗疏素来禁欲,此时竟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吸住了一般,再也舍不得放开。晃神之际,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梁慕宇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攀在他身上,偷偷将他的衣带解了开。
  “秦大哥,你的体格真好……”
  一边在他耳边说着挑逗的话语,那双细白的小手已经一路攻城略地,挑开了他的衣襟,覆上了他x前浅褐色的两点。纤细的手指不停的在那早就硬硬挺立着的小点周围打着圈,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姿势已颠倒了过来。
  梁慕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膝盖在他腿间轻蹭,似有些为难又有些同情的笑道:“秦大哥,你可真是憋坏了罢!你看我只是弄了你的上面……”说到此,梁慕宇突然顿住,对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同时伸手轻弹了一下他的r头,方才继续道:“……你光是这样,便要丢了么?”
  四十八、
  “秦大哥,光是这样,你便要丢了么?”
  梁慕宇的狎昵调笑,令秦朗疏又羞又恼,但他心中仍记挂着对方方才挨了自己那一掌,脸色至今尚未完全恢复,心中便一时对自己出手的轻重没了底,亦因此不敢再用上丝毫内力,只能一味单纯的伸手推拒。
  但是梁慕宇的身体却有如八爪鱼一般,七手八脚的将秦朗疏禁锢在身下,一只手在他的x前流连,另一只手却偷偷顺着腰线往下,在他从腰际到大腿的那一带不停的上下抚弄着。而他的膝盖更是在秦朗疏两腿之间不停磨蹭,挑逗他最直接的欲望。全身的敏感之处几乎尽数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秦朗疏哪里还能发力?他那些抗拒的动作在梁慕宇眼中都成了欲拒还迎,只能令梁慕宇更加兴奋,更加斗志昂扬。
  渐渐的,秦朗疏的身体在梁慕宇卖力的取悦之下,慢慢由瘫软而变得紧绷起来,原本抵在梁慕宇x前的双手,亦不知何时改为紧紧的抓住床单,之前只是敞开衣襟的衣服,在两人不停的纠缠中,不知不觉的散落四处,肌r强健的x膛完全暴露在在摇曳的烛光下,看似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而他口中断续的拒绝之间,亦夹杂进了许多细碎的呻吟。
  同样身为男人,梁慕宇自然知道这些反应的意义,顿时更加专心致志的讨好起身下人来。他俯下柔软而湿润的双唇,轻轻叼起秦朗疏右边的r头轻柔的吮吸,吮吸的同时,还不忘偶尔停下,以舌尖在那浅褐色的r晕上缓缓打着圈。而秦朗疏的另一边r首,则被他白皙柔软的手指擒住,或搓或揉,或弹或捏,玩得不亦乐乎。
  秦朗疏本是极为洁身自好之人,长到这么大年纪,除了小时候和铁剑门中的几位师妹玩耍,可以说是从未亲近过女色,而说到亲近男色,自然亦只是前些日子跟吃错了药的梁慕宇稀里胡涂的那一次。但上次梁慕宇因那药茶之故,一心只顾着自己舒服,还来不及拿出这些平日在书本里看来的手段伺候他,因此今夜之前,秦朗疏竟是从不知这翻云覆雨的滋味,竟是如此让人销魂蚀骨,一时之间竟是对这样深刻的感官刺激沈迷不已,抗拒不能。
  梁慕宇与秦朗疏肌肤相亲,已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自然立刻感到了秦朗疏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悄悄向自己敞开身体,甚至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主动寻找起那些令自己更加舒服的姿势。察觉这点之后,梁慕宇心中大喜,对他的玩弄亦更加卖力。发现一旦自己停下用膝盖摩擦他下体的动作,秦朗疏脸上的表情便会变得十分焦灼难耐,梁慕宇便将之前在秦朗疏腰腿间不停摩挲的手悄悄移动了几寸,隔着裤子刮搔、抚弄起秦朗疏的命g子来,一张小嘴更是不停的对着秦朗疏的r头又舔又吸。
  也许这一上下夹攻的刺激手法对于秦朗疏实在太过激烈了些,没多久梁慕宇便感到身下那人身子一僵,鼻端溢出声略带哭腔的呻吟,接着便感到自己手上一湿,那人腿间溢出的浓稠黏腻的y体,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待他抬起头来看那人时,那张平日里总是表情坚毅的英俊脸庞,此刻却是目光湿润,春情荡漾。这张线条硬朗的脸与y荡魅惑的表情搭配在一起并不协调,亦绝不称不上是美丽动人,但看在梁慕宇眼中,却别有一番撩人的滋味。
  见秦朗疏目光仍茫茫然,久久都不曾找回焦点,梁慕宇心中多少有些自满,一个忍不出便恬着脸凑上前去,在秦朗疏耳边明知故问道:“丢了?”
  被他这一问,秦朗疏终于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可接下来却不是梁慕宇所期待的温柔缱绻,而是丢给他一张y沉沉的面孔,和一段一脸薄怒的指责:“小宇,你为何三番两次戏耍于我?!”
  这下梁慕宇岂不是感到大大的冤枉!所谓“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可不是秦朗疏现在的态度?总是这样冰火两重天,梁慕宇总是要讨个说法的,他扁了扁嘴,反问道:“秦大哥,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方才让你那样舒服,你竟当我是在戏耍你么?”
  秦朗疏自晚饭以来,可谓是一路失态过来的,现在被他提起“方才”,心中聚集了那么久的羞赧全都化成恼怒,侧目道:“若不是戏耍,你为何总是要对我做这种事!难道不是为了逼出我失态的样子来?”说完,他的脸上浮起一片火烧云,配上剑眉倒竖,星目微横,双唇紧抿,可谓既纵欲又禁欲。在梁慕宇眼中看来,这简直是在引诱自己再次将他扑倒在床上的姿态。
  但事有轻重缓急,对于秦朗疏的质疑,梁慕宇再顾不得浮想联翩,心中轰然一声,嘴上亦是尖叫道:“你你你……秦大哥,你竟认为我这是为了戏耍你么?我难道从未向你说过,我为何要这样对你么?”
  秦朗疏却不为所动,仍冷冷哼道:“你若说过,我又何必再问?”
  梁慕宇这下傻了眼,一向不老实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好在他的心思却仍在飞转,可是与秦朗疏相处的一幕幕在脑中转了无数圈,却的确是没有任何一副画面,是他对秦朗疏正正经经的说出“我喜欢你”,向秦朗疏坦白心迹的瞬间……
  梁慕宇心里苦啊,不仅苦,还着急,一着急,心就乱……
  “秦大哥,我喜欢你!是燕大哥对他小师叔那种喜欢!”
  表白的人只穿一件红肚兜,将被表白的人压在身下,被表白的人衣衫更是凌乱不整,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昏黄的烛光下,两个人的下身都是湿湿的,在阵阵晚风中好生风凉……
  梁慕宇话一出口,屁股凉,心更凉,──怎么看,这都不是倾诉情衷的最佳时机罢!
  四十九、
  “秦大哥,我喜欢你!是燕大哥对他小师叔那种喜欢!”
  梁慕宇那朴实却深情的表白已出口了有一段时间,但这本该石破惊天的一句话,却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只有夜晚的凉风仍在不断的拂动着他的白绸裤子,凉得他时不时收缩一下雪白浑圆的屁股。
  反观秦朗疏,自梁慕宇话音落下那一刻起,他的一双眼睛便瞪得有如铜铃,一张嘴张得可以塞进一只鸭蛋,此刻就是这么一张表情诡异的脸正纹丝不动的面对着梁慕宇。梁慕宇自然不会放过秦朗疏面部肌r的丝毫变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了半天,他却仍然是那同一副古怪表情,连眼皮都没有抖动一下。这下就算梁慕宇再紧张,亦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笑不要紧,听到梁慕宇的笑声,秦朗疏竟面色一变,毫无预警的双掌一推,将梁慕宇整个人从身上掀了开来。梁慕宇听他怒喝道:“你!你还欲戏耍于我!”正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竟被他推得破窗而出,骨碌碌落在院中的泥地上,颠三倒四的摔成个狗啃泥的姿势。
  秦朗疏双掌一出,方才想起自己喝了那奇怪的药茶之后功力暂时大增,心中亦是大叫不好。可见梁慕宇被他打得撞破窗户飞出屋外,他心中又莫名起了些爽快之情,因自觉受辱而涨了满腹的怒气也渐渐消下去几分。
  要知梁慕宇刚才那句混账的表白话刚出口时,秦朗疏心中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又惊又喜的,可他害怕自己会做出些太过轻佻的神态,好容易才用惊愕将喜悦的神情给隐藏起来,而他心中在最初的欣喜之后,很快又多了些五味陈杂的近忧远虑。谁知道梁慕宇那厮竟然在他心中最波澜起伏之时笑出声来,这样的反应在秦朗疏看来能做何想?除了觉得三番两次上当的自己简直愚蠢透顶之外,便是因这人竟将这件在自己看来无比神圣严肃的事情当做玩笑来戏耍,而燃起的无边怒火。
  此时窗外摔得七荤八素的梁慕宇除了在心中痛骂了自己一万遍之外,一时也再没什么其他想法了。好在秦朗疏方才仓促出手,虽然不及考虑轻重,但亦不及用上太大力气,因此梁慕宇在地上滚了两圈,咳嗽了两声,便也很快镇定下来,准备爬起身来异地再战。可是他的左手刚一撑到地上,一阵划破苍穹的惨嚎便在梁家别院这小小的天井中响起,响彻了夜空。眼泪和鼻涕随着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流了满脸,这下不仅是秦朗疏,就连苍苔,翠藻和燕九仙都被他的叫声吸引到这并不算大的院落中来,让这个小院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见到了他这狼狈的姿态,这悲惨的倒霉相,另外那三人都立刻偏过头去,露出不忍目睹的神态,但秦朗疏却还是冷冷的,目无表情的问他道:“怎么?又想出什么新花招了么?”
  “手……手断了……”梁慕宇吸了两下鼻子,本想把手伸到秦朗疏面前增加可信度,但还未动作又被一阵剧痛激得惨叫连连。
  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秦朗疏的表情已有些动摇,正不知如何自处之际,苍苔已先一步上前,抓着梁慕宇的肩膀镇定的问道:“少爷,可是这里痛么?”
  “嗷!”──看来便是了。
  “少爷,你忍着点。”
  苍苔得了他的回答,很快的微微点了下头,双手熟练的一托一按……
  在梁慕宇延绵不绝的呼天抢地中做完了那两个动作,苍苔便迅速直起身,转向秦朗疏,再次恭谨的略一点头,道:“秦公子,莫担心,少爷只是脱臼了而已,我已替他治好了。”而在他说这话的同时,燕九仙和翠藻已经不约而同露出略有些遗憾的神情,各自转身准备离开了。
  见此情形,梁慕宇也不愿再在地上磨蹭太久,正欲起身,却听苍苔继续对秦朗疏道:“……只是秦公子,你房间的窗户,恐怕要等到明天方能找人来修理……”
  这话一出,梁慕宇灵机一动,赶紧道:“那秦大哥可以和我……”
  “秦公子若不嫌弃,我那里倒还有间空房,虽然无人使用,设施倒还算齐全,我可以立刻让翠藻收拾出来。”
  “……其实秦大哥今晚可以和我一起……”
  “如此便麻烦苍苔先生了!”
  许是梁慕宇受伤之后体力受损,导致声音不够洪亮,苍苔和秦朗疏似乎都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提议,倒是二人自己飞快而默契的合计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就将权宜之计给定下了来。
  “秦大哥可以到我那里去睡啊,我的床很大,而且我那屋还不用收拾哩……”
  梁慕宇觉得他还应该再争取一下,只是院中众人早就各自散开,就连秦朗疏亦回屋里收拾些必需的物事,准备往苍苔那里去了。只有院子中间那棵梁慕宇刚才撞到的老树,枝叶仍在风中发出摇曳的沙沙声,仿佛在认真倾听他的喃喃低语。
  秦朗疏拿着简单的行李再次走出房间时,看见梁慕宇还抱着那棵树在絮叨。就算心中百般不愿,但这诡异的情形还是让他忍不住往那一人一树的方向多看了两眼。第一眼还不觉有异,等到他第二眼看去时,却忽见梁慕宇身后,树影扶疏中寒光一闪,却是金属反s出的月色银芒!
  秦朗疏立刻抽出宝剑,在梁慕宇的大呼小叫声中,毫不迟疑的向他身后送出一剑……
  “是你!”
  黑暗中慢慢浮现出的手持流星锤的巨大身影,让秦朗疏和梁慕宇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五十、
  从树后跳出的熟悉人影,让秦朗疏和梁慕宇二人同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原来这手持流星锤的庞大身影,竟是那不久之前才被秦朗疏杀死的老魔头。但见那魔头手舞着流星锤,每一下都带起激烈的风声,裹挟着无穷的劲力,可是他的动作,却是始终是直来直去,不知变通,看起来十分的僵硬古怪。不仅如此,他看向秦、梁二人的目光亦是完全的呆滞,丝毫没有欲杀之而后快的狠厉,让人一望而知他已非常人,秦朗疏和梁慕宇见了他这样的情形,难免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惊,只道原来那些邪魔歪道之中,竟不止一人识得这c纵死人的妖法!
  但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思考这个中原委,只因秦朗疏刚用剑挡下那魔头的第一波攻势,却听那魔头身后忽然一阵破空之声,却是一柄拂尘借着他那巨大身躯的掩护,从后急袭而来!见势不妙,秦朗疏慌忙撤剑,堪堪避过那欲卷上他剑身的拂尘,与此同时,梁慕宇大喝一声,从秦朗疏身后跳出,双掌齐发,两道刚劲之气将那手持拂尘的人震退了一步。这急中生智下的依样画葫芦原是极为巧妙的,但梁慕宇来不及得意,秦朗疏来不及赞赏,因为他们此时已认出了那手持拂尘之人的样子……
  “白牡丹!”
  “怎会……他不是已被燕兄挑断了手筋脚筋……”
  秦朗疏口中发出疑问的低喃,手上动作却毫不停歇,矮身一招“铁索横江”,剑光划出一道长弧,欲斩那老魔头的双足。
  “秦大哥,你看他的样子,显然是被那屠如山带回去之后,就给人杀了!”
  梁慕宇一面说出自己的猜测,一面伸出两指,一招“二龙抢珠”,直抠那白牡丹的双眼。
  “你是说,他们杀了他,再在他的尸体上下了蛊虫?”
  虽然早知魔教中人早就泯灭了人x,但对于如此残酷的同类相残的行径,秦朗疏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同时,他的宝剑砍在那老魔头的小腿上,发出“铛”的一声,竟是只留下条不足寸许的伤口,便给弹了开来!这已是他喝了那药茶之后提升了的功力所致,可想而知若是没有喝那药茶,他怕是更无法伤那魔头分毫!
  只见那伤口已算深,过了许久却仍没有流出一丝血迹,这倒是再次从一旁左证了那人早已死透的事实。
  “咦!难道连死人都会用那‘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了?”
  梁慕宇见此情形,大惊小怪,同时难免有些忿忿不平!──死人都会用,他还不会用,岂非是说他连死人都不如?一边不平着,他的手指已戳进那白牡丹的双眼中去,只可惜他这一戳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将一柄拂尘挥舞得虎虎生风,──若是活着的白牡丹,几时能使得出如此刚猛的招式?──倒是他自己觉得手上莫名沾了些奇怪的粘y,恶心得紧。
  “只怕不是!也许是这尸体给人动过手脚!”
  秦朗疏倒不是有意安慰他,但这话听在梁慕宇耳中还是颇受用的。正要回头向秦朗疏露出个讨好的笑,却听闻耳边破空之声连续响起,原来那拂尘之中依旧暗藏暗器杀机!梁慕宇赶紧使出“铁板桥”,以足为支撑向后倒去,险险逃过一劫。但他这一倒,那些暗器却尽数向那老魔头的背心飞去,而那老魔头自然不知闪避,仍是一味向秦朗疏猛攻,可那些暗器触到他背上之后,却也只发出细碎的几声,便尽数落在地上,无一扎入他的身体。
  这下秦朗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尸体必定是被人进行了某种处理,只是不知是由于时间仓促亦或是功力不到家,还到不了完全刀枪不入的程度。但他一时却亦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不停挥剑砍向那魔头,意图在游斗中找出他的弱点。
  而梁慕宇先是中了秦朗疏一掌,又被秦朗疏丢出窗户摔成脱臼,疾攻了几十招之后更是已渐渐显出疲态来。听见他的呼吸越发chu重,看见他额上沁出的汗珠隐隐反s着月光,秦朗疏心中着急自不必说,加上那药茶的时限尚不清楚,若是实效一过,自己功力尽失,那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此,秦朗疏已决定放手一搏。只见他忽然疾退两步,横剑而立,真气鼓荡着衣袖翻飞,手中长剑银光闪烁,直指那魔头眉心处。之所以选择眉心,乃是因为梁慕宇曾说过那蛊虫是下在尸体脑中的,这一搏概率虽不大,却让他觉得有赌一把的价值。
  就在秦朗疏使出一招“白虹贯日”,手中长剑疾刺那老魔头眉心之处时,突然,另有一枚绣花针穿过长夜,由院外走廊向与梁慕宇缠斗的白牡丹飞来。紧接着只听闻“噗”、“噗”两声,一柄剑,一g针,同时刺入了两个魔头眉心那一点……
  院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两个魔头的尸体倒下时发出的巨响好似能在这小院中激起回声般,在耳边回响了许久都不曾消失。──这两个魔头生前亦算是叱咤风云一时的人物,死后尸身却不得安宁,倒也让人唏嘘不已。
  只是秦、梁二人皆没工夫唏嘘,刚一确定危险消失,便同时回过头来。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那名唤“青萍”的丫头,她正手持一方绣到一半的丝帕,惊魂未定的站在那走廊的尽头……
  见梁慕宇气喘吁吁,却安然无恙,青萍几乎是飞奔着来到他面前,开口时话音已带着哭腔:“少爷!这是怎么回事?翠藻和苍苔都说你和秦公子闹着玩呢!还好青萍不放心,忍不住过来看看!”
  梁慕宇却没有接她的声,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脸上的表情愣愣的:“这……青萍……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会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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