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21-30

  二十一、
  待那庞大的身影向一个方向追去,轰然消失在夜幕之中,未几,又有一高一矮两道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在方才秦、梁二人隐藏的山洞口。只听那矮个之人压低声音,向那高个问道:“秦大哥,刚才那一下子跑得那麽快,你没事麽?”──原来是那梁、秦二人竟在那魔头走後又折返了回来。
  秦朗疏掩嘴轻咳一声,回道:“没事。只是拖累了你……”话语中已饱含歉意。
  他说出此话并非毫无缘由,只因他们此番折返回来,正是因为他自己内伤未愈,不能长时间的施展轻功,因此他二人若是一味逃跑,久而久之必定会被那魔头追上。好在梁慕宇当时灵机一动,想到那魔头既是个一g肠子通到底的x格,若是已经沿路去追他俩,必定是不追个几百里不知道回头的,便当机立断,兵行险招,带著秦朗疏回到了这里。
  只是为防万一,他们不敢再次进那山洞躲避,而是藏身在山洞附近的乱石堆之後。夜风习习,带来阵阵初秋的凉意,梁慕宇衣裳褴褛,秦朗疏不能运功御寒,两人便不自觉的紧紧依偎在一起。
  听见秦朗疏还在跟自己见外,梁慕宇佯怒吼道:“秦大哥!你……”正想说几句狠话堵住他,一想到他此刻身体j神皆十分虚弱,一时之间平日的伶牙俐齿都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小脸儿憋得通红。
  虽然夜色昏暗,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但他那双目圆瞪,张口结舌的样子还是把秦朗疏逗得笑了起来,揽过他的肩安慰道:“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且先睡一会,我在这守著。”
  被他这样往怀里一带,轻轻在耳边说著些温言软语,这样的相处模式之於他俩,几天前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可梁慕宇心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方才在山洞中的亲昵情形,因此此刻只是靠在他身上,脸上便立时烧了起来,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有如擂鼓一般。
  多亏夜色将他面上的千变万化尽数掩藏,他仍能强自镇定的说道:“秦大哥,我不累,你身上不好,要睡也是你先睡。”
  秦朗疏摇头笑道:“我睡了很久了,方才我睡著的时候,你一直守著,很辛苦吧?我现在这是投桃报李,你快睡吧,我守著你。”说完,那揽著他的手臂竟又收紧了些,还扶著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梁慕宇拗不过他,只得道:“秦大哥,我看那魔头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要不我们一起睡吧?”嘴上这样说,心中暗自想著,依现在自己这股浑身上火的劲儿,必是想睡也睡不著的,不如先骗他睡下,自己再守著他过一夜。
  果然秦朗疏一听这话,便点头道:“既如此说,那也好。”说完,便真的闭上眼睛,靠在身後的石壁上睡去了。
  可怜那梁慕宇,即便他已睡去,还被他紧紧揽在怀里,既不敢挣扎,可身上那股子不知名的邪火烧得却是越发热闹,虽也闭上了眼睛,可哪里还能睡得著?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色微曦,梁慕宇一睁眼,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也沈沈睡去,不仅如此,似乎睡得比平日里在他家那张软和舒适的大床上还要香甜。正要跳将起来,一抬头,他却见一双有些疲倦的温柔眼睛正微笑的看著自己。
  梁慕宇突然心中一个“咯!”,挣扎起身道:“秦大哥,你没睡?你骗我?”
  秦朗疏仍是笑,道:“小宇,你睡的这一觉,可真是好热闹哩!”
  梁慕宇一愣,歪著脑袋一想,立刻就是一惊,追问道:“秦大哥,我说梦话了?”
  秦朗疏道:“何止,你还闹我呢……”说到这,那人自己倒先闹了个大红脸,跟著低声道:“小宇,想不到之前我竟害你这样难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是如此情深意重!听了你那些话,叫秦大哥我……好生惭愧呐……”
  听到此,梁慕宇已放下心来。可心一放下,见对面那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羞赧表情,梁慕宇顿时便觉得心痒难耐,还来不及思考,已趁势就著这个姿势抱紧他,道:“秦大哥,你既已知道了,今後便不要再说那些要扔下我的话了!”
  “嗯……”秦朗疏垂下眼睛,默默点头,应允道,“那些混账话,我是再也不会说了!”
  他这话一出,梁慕宇的心情即便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也不为过。毕竟铁剑门第六代大弟子秦朗疏的一诺,就算抵不上千金,亦值得八九百金罢!因此再站起身来时的梁慕宇,与昨天秦朗疏刚见著他时相比,可谓一扫颓势,不仅腰杆儿挺得笔直,就连眉眼也笑得几乎能开出花来。
  只见他方站起来没一会,在原地连蹦带跳的绕了几圈,忽又奔回秦朗疏身边,蹲下身凑近前道:“秦大哥,你一夜没睡,身上可还好?嗳!那老魔头,竟把我们的马儿给放跑了!要不你在这等我,我跑出去雇辆车来,可好?”说完,正要起身施展轻功,往大路的方向去,忽又停下皱眉道:“秦大哥,若是我去雇车,你可得在这里等我!你刚才说的话,可莫要忘记了!”
  见他在这麽短的时间里,脸上一时狂喜一时惶然,秦朗疏心中对自己说道:“嗳!昨夜那些梦话是你亲耳所闻,现在他这一片赤诚是你亲眼所见,这世上有人能这样对你,简直夫复何求!你又岂能忍心再伤他的心?”一边这样想著,一边连声音都变得比平日温柔百倍,认真的回道:“你去罢,我既说了在这里等你,便一定在这里等你,即便是那老魔头再杀回来,我也不会走的!”
  “哎?那可不成!”
  听他一下说得如此极端,梁慕宇反走不了了,正待跟他好好分析情况,仔仔细细条条框框逐一说出个四五六来,突然,两人同时听到对面林间传来阵阵杂乱的,疾驰的马蹄之声……
  两人相视,目光中皆是惊疑,正欲再次隐藏行迹之时,忽闻一个清脆的女声焦急的呼叫:“大师兄!大师兄!”
  那声音不仅是秦朗疏早已听过千百遍的,就连梁慕宇也觉得十分熟悉,於是相视的惊疑目光顿时变得啼笑皆非,果不其然,转瞬之间已有三个人,五匹骏马穿出树林,出现在二人眼前。
  再一看时,那无人乘骑的两匹,不就是秦朗疏和梁慕宇二人的坐骑?
  许是秦、梁二人的样子太过狼狈,那三人见了他俩,几乎激动的滚下马来,紧张的飞奔上前,而方才大声疾呼的少女,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反倒是秦朗疏,虽是有些吃力的站起身,却仍对他们露出安抚般微笑,目光依次落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沈声招呼道:“安平,欣文,锦霞……”
  二十二、
  话说秦、梁二人在林中将就了一夜之後,第二日清晨秦朗疏的师弟李安平,叶欣文和师妹江锦霞就在林外发现了两人受了伤的坐骑。那两匹骏马忠心於主人,虽被那魔头各在臀上扎了一刀,却未跑远,仍在林外徘徊不去。那三人见到马儿受伤,马儿的主人却不见踪影,心生疑虑,当即决定暂且放下此次下山来身负的任务,进入林中寻找秦、梁二人的踪迹。
  五人在林中相见寒暄之後,便一齐前往最近的小镇,寻了镇上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因秦、梁二人皆已是大半日不曾进食,加上昨夜各种惊险经历,此刻缓过劲来,顿觉饥肠辘辘。少爷命格的梁慕宇几时受过这种苦,当即豪情万丈的拍出一小锭银子,让客栈的夥计赶紧做几个清淡小菜送到屋里来。
  待大家均在桌边安顿坐好,秦朗疏方才开口问道:“安平,可是出了什麽大事?我那日出发之时怎麽未曾听说你们三人近日亦要下山?”
  这李安平乃是秦朗疏之後铁剑门第六代的二弟子,天生一副俊秀白净的文士模样,用一句“面若好女”来形容亦不为过,可实际上他的剑法在同门师兄弟中乃是最为狠厉毒辣的一个。
  此刻,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抿了口茶,方缓缓道:“大师兄,那日你匆匆赶回铁剑门,是否为了向师父说明松禺镇出现了奇怪的僵尸那件事?”
  秦朗疏道:“正是。”
  李安平点了点头,正待在开口时,这五年来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小师妹江锦霞已c入他们的谈话,道:“那就是了!大师兄,可不得了了哩!你离开的第二日,师父就接到听雨阁的来信和江北长孙家的飞鸽传书,原来这两个月来,他们附近也有两个大户人家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最後被人发现是竟是全家变了僵尸哩!”
  听到这个新闻,秦朗疏和梁慕宇默契的相视一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秦朗疏的另一个师弟叶欣文见之立刻好奇道:“大师兄,你莫不是知道些什麽?听了这麽诡异的事情,你们竟不惊讶麽?”
  秦朗疏连忙回道:“欣文,你莫急!还是先听你们把事情说完。──这麽说来,你们此次下山,是要去江北长孙家问问情况?”
  秦朗疏此时面对的这位师弟叶欣文,生得一张圆脸,面白如玉,却眼睛细长,眉毛chu短,平日里便常常自嘲“别人是剑眉星目,到我这就成了星眉剑目”,现在看来,这形容却是一点也不夸张。
  只见他还故意蹙著眉,眯著眼睛看了看李安平,又看了看江锦霞,愁眉苦脸的道:“可不是麽!除了问问情况,师父还让我们通知顺路的几个门派,让他们留意是否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不过不仅是我们,现在门里的小字辈几乎都下山来了,每两个人负责一个方向,到各处去通知!师父说了,这次若真是魔教余孽作恶,可不能让他们趁此机会死灰复燃,当年我们师祖怎麽给他按死的,现在趁著他们还在养j蓄锐,咱们也得照样再给他按死一回!”
  听他说得挤眉弄眼,众人面上皆绷不住笑了出来,江锦霞一边笑一边佯怒骂道:“可不得了!叶欣文你这厮竟这样编派我爹爹!嗳,我爹爹说话岂是这麽chu俗的?”
  叶欣文一边闪躲一边忽然奇道:“哎?师妹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师兄,你怎麽不问我为什麽其他人都是两人一组,我和二师兄这组,竟多出个人来麽?”
  见李安平在一旁苦笑著摇了摇头,秦朗疏笑著点头道:“正有此一问。”
  叶欣文立刻回道:“还不是我们的小师妹,竟学那些才子佳人戏里的情节,师父不肯她下山,她便留书出走,之後又学那女中豪杰的红拂女,夜奔至客栈,来敲我和二师兄的门哩……”
  他话音未落,江锦霞便伸出一指,在脸上一刮道:“好不要脸!你这厮也敢自比李靖麽?”
  叶欣文镇定的晃了晃他的圆脑袋,撇嘴道:“非也,要说这李靖,自然只能是二师兄,我麽,顶多是个李靖身边的小跟班罢了!”
  说完,在座诸人早已笑成一团。
  要知铁剑门众人皆是从极小的时候便拜入门中,此後便是日夜朝夕相处,加之此辈领头的秦朗疏x格最是温柔敦厚,诸人之间有何计较皆有其在当中斡旋,因此其下师弟妹们之间的关系,亦比之通常更为亲密无间些。平日里嬉笑怒骂皆是日常,秦朗疏早已习惯却不觉得,但梁慕宇见了此情此景心中却感触良多,暗暗叹道自己对他倾慕已久,可是他对自己,却始终好像隔了一层,不似和他的师弟师妹们这般亲厚,──想著想著,心中竟生出了几丝寂寥。
  见梁慕宇虽亦是笑著看他们玩闹,笑著笑著,那笑容里却渐渐有些涩住了,秦朗疏心中忙道自己因见著师弟师妹太过兴奋,竟是轻慢了他。这样想著他立刻敛了笑,转头对那三人道:“对了,你们方才不是想知道我和小宇听了那僵尸之事,为何没有太过惊讶麽?”
  见话题回归正经,那三人亦马上凝神正坐,一齐点头。
  秦朗疏便把这几日先是见著那“红莲劫焰”,继而受伤中毒,好容易见著梁慕宇,却又遇到那老魔头围追堵截的几件事一一说与他们听。其中“红莲劫焰”那一茬是梁慕宇都不曾听过的。见他说起此事时并未避讳梁慕宇,那三人心中虽有些惊疑,却亦只是偷望了梁慕宇一眼,并没再多说什麽。可梁慕宇知他已完全相信了自己,心中则是无比欢喜,但是听到他说那受伤中毒之事,心中却又大痛,可谓大喜大悲皆因他而起。
  “……只可惜,我们没有看清那魔头的样貌,甚至只知他姓侯,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嗳,若是我没有受伤,拖累了小宇……”以此作结,秦朗疏想起昨夜之事,仍难以抑制心中的懊悔。
  “大师兄,你这话可就错了!”梁慕宇正要反驳,只听李安平已在一旁悠然开口,微微笑道,“大师兄,要知若是你未受伤,你们便连那魔头的面也见不著,又岂会知道他身材高大魁梧,使的一对流星锤,甚而知道他x情鲁莽,武功高强,轻功却是稀松平常?”
  梁慕宇听得频频点头,顿时觉得李安平那张漂亮脸蛋看上去越发顺眼了好多,正要附合时,却听那人转头对他说道:“事情已清楚了,既如此,现在能请梁少侠和小师妹暂且去别处逛逛麽?”
  “哎?”梁慕宇堆了满面的笑立时僵硬在脸上。
  “怎麽?”李安平斜睨了他一眼,坦然道,“我和欣文要用本门心法助师兄运功疗伤,梁少侠,莫不是你也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
  梁慕宇不是不想,只是铁剑门专门的内功心法,他这个外人哪里能会?
  “那就请梁少侠……”
  这下不用请,梁慕宇愤愤的站起身,和江锦霞二人来到房外。
  “江……女侠,你二师兄让你去别处逛逛哎!”
  “我……梁少侠,本门内功心法,练习时最怕人打扰,何况现在不是练功,是在给大师兄疗伤,岂能没有一人守在门口,防止那些闲杂人等再此喧哗?”
  ……
  “梁少侠,我二师兄不也让你去别处逛逛麽?”
  “哎?嗳,一人守不如两人守,我,我陪你守,陪你守著……”
  ……
  “梁少侠,你莫不是……”
  “嗳?”
  “你莫不是对我有意思罢?”
  二十三、
  “你莫不是对我有意思罢?”
  “嗳?”
  梁慕宇懵了,半张著嘴转头看向那站在身边的少女,──你还别说,虽然和秦朗疏相交已久,梁慕宇今天这一看才第一次发现,秦朗疏的这位小师妹啊,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误,误会啊,江女侠……”梁慕宇好半天还没缓过劲来,用力扯了下嘴角,干巴巴的傻笑。
  却听江锦霞厉声喝道:“严肃点!”
  见他在这一喝之下,立刻挺x收腹站得笔直,江锦霞好歹放软了些话音,继续不假辞色道:“梁少侠,虽然你是我大师兄的至交好友……不对,就因为你是我大师兄的至交好友,所以我得跟你有言在先,──我江锦霞,这辈子是非我二师兄李安平不嫁的,你可早早收了你那些心思罢!”──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说话如此大胆率直。
  “哎……”梁慕宇目瞪口呆,又愣了好久方才慢慢缓过来一点,连忙分辩道,“江女侠,你真的误会了!我我我,那什麽,我对你那还真是,一点……一点点意思也没有……”说话声音渐小,乃是因为对面那位江女侠的眼睛随著他的话音,瞪得越发大了。
  “哼!”再开口时,江锦霞那姣好的面庞已扭曲得如夜叉一般,咬牙切齿道,“真的麽?那就好!”
  梁慕宇平日待人处事虽比之同龄人已算圆滑,但毕竟年纪尚小,因此对女孩儿的心事仍处在不甚了了的状态,也因此他此刻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位女侠嘴上说好,面上却好似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眼睛里更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烧。他心中只道这江女侠样子虽生得美,但x子却丝毫不若她大师兄般温柔宽厚,因此不由得既为了她,亦为了那李安平惋惜了一番。
  “不过梁少侠,”只见母夜叉的眼睛眯了起来,仍愤愤道,“你若不是对我有意思,方才我和几位师兄玩闹之时,你为何要一边强颜欢笑,一边苦哈哈的盯著我大师兄,那表情,简直好似要把他吞进肚里一般,还有现在,我二师兄让你出去逛上两圈,你又为何……啧啧,你莫不是……”
  江锦霞嘴里chu俗的砸吧了两下,故意将之後的话暂且存在嘴里,梁慕宇心中却突然变得惴惴的,不知她之後又会怎样语出惊人……
  不,或许正是因为隐隐知道了她会说出的那个事实,自己的心里才会如此不安,不知那用友情和亲情掩盖的很好的表面被戳破之後,会掀起何种惊涛骇浪!
  但江锦霞却毫不理会这些,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梁慕宇几乎想捂住耳朵,可那无情的话语却一字一顿清晰的传来……
  “梁少侠,你莫不是将我大师兄当做你爹了吧?啧啧,果然还是小孩子,你是怕我们几个跟你抢‘爹爹’麽?”
  “嗳?这……”梁慕宇的脸刷得一下白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江锦霞的结论不啻在梁慕宇脑子里炸响了一个惊雷,光是在心里随便的一想,都让他恶心得几乎要将满肚子饭菜全呕出来,只见他将脑袋摇得有如拨浪鼓一般,连声道:“这怎麽使得!”
  江锦霞奇道:“有何使不得?就连我有时候看我大师兄的为人处事,都觉得他稳重得不似我们同辈人,倒像是我爹爹那一辈的人哩!”
  “那……我爹……我怎麽能和我爹……”听了江锦霞补充的话语,梁慕宇仍旧不停摆手,仍在道,“使不得!使不得!”
  江锦霞更是莫名,道:“你怎麽能和你爹做啥?再说你爹,你爹不是……早走了麽?嗳,不对,我又不是说大师兄真的是你爹,我是说你们相处之间……哎呀,我不知怎麽说了!你的反应好生奇怪!”
  “你莫要说了!”梁慕宇仍在摇头道,“我和秦大哥,我们相处之间……跟你们想的可不一样了!”
  此话一出,梁慕宇心中浮现的一幕幕,是昨天夜里两人独处时的种种,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霞,心中却暗暗大叹道:“呀!原来我竟一直不自知,我并非只想一味敬爱他,甚至不只当他至交好友,而是想和他如昨夜一般亲昵无间,想要将他压在身下,好好亲吻疼爱一番呐!”
  没想到他自己突然想通了这一切,非但没有变得惊慌失措,反倒觉得心中顿时如春暖花开般明朗起来,再细想那人昨夜的各种情态,更是一时心中燥热,身上的某个地方亦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头。心道再如此下去自己必不知将如何失态,梁慕宇连忙又向自己泼冷水道:“可莫要高兴得太早了!现在仍不知他是否和我心意相通,即便是心意相通,他那古板守旧的x子又会否让他刻意忽略自己的心思?嗳,我这一路,大概还有各种艰难险阻挡在路上,待我一一克服呐!”
  “喂,梁少侠,你青天白日的做的什麽梦,怎地脸上一会喜悦一会严肃,莫不是害了失心疯了麽?”
  见他急急争辩了两句便突然住了嘴,之後便久久不发一言,脸上悲喜交加,转换的十分迅速,就连一向胆大的江锦霞也著了慌,抬起手对著他的左脸颊就是一巴掌。
  “呔!”听闻耳边一阵风声,梁慕宇慌忙挥起一臂,挡住即将落下的玉手,喝道,“江女侠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江锦霞嗔道,“梁少侠,你莫要不识好人心,我可是担心你害了失心疯,要打醒你哩!”
  “失心疯?失心疯……”却见梁慕宇缓缓念叨著这三个字,忽而一拍掌,道,“江女侠,你说得对!可不是失心疯麽!只不过,若是一个人疯,岂非太孤单了一些?我必得再拉个人陪我一起疯呐!”说这话时,梁慕宇早已回复道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俊模样,光芒四s得令人目眩。
  江锦霞心下虽然惊奇,却被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子逼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撇嘴道:“古古怪怪,可不是疯了麽?”
  正在此时,却听那身後的木门向两边拉开,一个圆脑袋探身出来打断道:“喂!我说你们俩也轻一点!莫说这间店墙壁薄,就是弄间封死的铁皮屋子,也架不住你俩这样喊的!”
  “咦?”江锦霞看著那人,讶然道,“叶师兄,已好了麽?”
  “好什麽呀,刚坐定解了衣裳,还没开始呢!”叶欣文斜睨著眼,眼中带笑,“大师兄本就定力好,倒是问题不大,可你们也要为我和二师兄想想罢!尤其是二师兄,听了你那非他不嫁的话,若是还能定下心来,大概都能成仙了!”
  见江锦霞被叶欣文三句两句说得羞红了脸,梁慕宇心中正暗暗偷笑,却又听叶欣文对他道:“还有你!你大可放心,我们都已大了,没人会跟你抢大师兄了!你也莫要再害那失心疯啦!──嗳,我说你们,莫要在这里罗唆了,赶紧去别处逛逛罢!”最後一句,却是对著他二人说的。
  话已至此,不用他说,梁慕宇和江锦霞哪里还能留得住?可正要走时,梁慕宇抬了一半的脚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叶大哥,你方才说解了衣裳……”
  “是啊,本门疗伤的内功心法和平日练功时用的略有不同,乃是……嗳,不对,现在没空和你细说,总之就是练的时候热得很,我们一向都是脱了衣服练的,要不怎麽让小师妹回避呢?”
  “哎?这可不成!”听了这话,梁慕宇恨不得又要扑到那门上去了。
  可叶欣文说完了那一番话之後,便再次将大门在他鼻尖之前狠狠的关上了。而身後的江锦霞更是拧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路往楼下拖去。
  不知原先的盟友何时转了立场,梁慕宇求饶道:“江女侠,你不是说要给他们守卫?”
  “废话!再下去我二师兄真的生气了,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江女侠果真女中豪杰,对眼前的形势看得通透。
  “哎?江,江女侠,我要……”
  於是徒留了梁慕宇的哀号之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不曾散去……
  二十四、
  一个多时辰之後,梁慕宇和江锦霞各拎著一壶小酒,两个食盒逛回了客栈。回到之前离开的那间房前,江锦霞掐指一算,那三人大概还要一会方能出来,可梁慕宇却再也不愿出去多逛上两圈,二人便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口等著。
  这一向又过了约m一炷香时间,只听门内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没多久便有人来到门前,将门拉开了半边,待在门口的那二人便即刻迎了上去。
  出来的人是叶欣文。他一见那二人杵在门口,随时准备往屋里冲的架势,先是一惊,紧接著忙伸出一只手拦阻道:“师妹,你且等等进去,先下去管夥计要三盆水上来。”
  江锦霞应声正要回头,梁慕宇立刻自告奋勇道:“江女侠,还是我去罢!”
  叶欣文一听,笑道:“你去?你去当然可以,只是即便是你去,师妹得且再等等,不能现在进去。”
  他此话一出,江锦霞已心领神会的转身去了,梁慕宇还愣在那里不知该何去何从,却见叶欣文已返回屋内,向他招了招手道:“梁少侠,你进来罢。”
  梁慕宇未及细想便依言进去了。一进得屋内,只见站在床边的李安平方系好衣带,正对著叶欣文问道:“怎麽,他们这麽快就回来了麽?”
  叶欣文摇头笑道:“不快了哩!我们这一套练下来,怎麽著也得两个时辰了!”
  李安平歪头一想,一拍脑袋道:“可不是!因为一点也不觉得,我竟忘记了!──不过大师兄,你等会洗了脸之後且再躺躺,莫急著下床!”说著,他便转过身,把床边的位置让开了一点。
  这下梁慕宇终於看见了仍坐在床上的秦朗疏。只见他仍赤著上身,一条丝被随意的拉到腰际,因为出了许多汗,那裸露的麦色皮肤似乎闪烁著柔和的光华,覆盖在肌r线条清晰却不突兀的身体上。他的头发微微有些散开,垂下来的几缕被汗水浸湿,粘在光滑的後颈上。
  见到梁慕宇,他原本泛著些乏的脸一点一点的微笑开,因为他的气色比之前已好了许多,脸上有了血色,因此那微笑仿佛让他的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
  “小宇,你回来啦……”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却并不难听,甚至比平日里更多了些吸引力。
  梁慕宇张了张嘴,忽然发觉自己口干舌燥,他应了一声“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对方更为chu哑。
  秦朗疏似乎没有发觉他的不适,仍旧和颜悦色的问道:“小宇,你能帮把手,帮我把搭在那边椅子上的那件里衣递过来麽?”
  “嗳……”梁慕宇仿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般,毫无意义的答应著,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盯住他。
  “小宇?”秦朗疏终於开始觉得惶惑,──分明他们已经认识了好久,但梁慕宇此刻如此具有攻击x的眼神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好在梁慕宇终於如梦初醒般,闭了下眼,迅速的拿起那衣服走上前来,坐在床边。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有些骇人,仍让秦朗疏觉得不安。秦朗疏将他递来的衣服抓在手里,又试探著问了一声,道:“小宇,你可是累了麽?”
  “没……”梁慕宇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仿佛要令他放心的微笑。
  但秦朗疏不知他的心中此刻正掀起的惊涛骇浪,方才和江锦霞在门外争执时无意中看清的自己的心意,就在此刻已雷霆万钧之势满满的占据脑海,──想要怜惜这个人,将他困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虽然这个人比自己高大,武功亦比自己强上许多,但梁慕宇的想法却如此坚定,指向明确。
  “秦大哥……”不自觉的,已执起了他的手。
  “小宇,”那人却迅速的将手抽了回去,嘴上轻声哄他道,“你且别闹,让我先穿上衣裳,锦霞就要上来了。”
  梁慕宇方有些不情愿的将手收了回去,那可恶的李安平便在一旁掩嘴笑道:“欣文,你瞧,可见方才锦霞说得丝毫不差,好一副孺慕情深的图景哟!”
  听他这话,秦朗疏倒觉得未有不可,梁慕宇却迅速挑眉还击道:“咦?李大哥,你莫不是因为方才我和江女侠说多了两句,便要报复我罢?”若论牙尖嘴利,梁慕宇可不输於李安平。
  “你……”一提到江锦霞,李安平的伶牙俐齿便不知被抛到何处去了,只见他立刻烧红了脸,忽然起身道:“欣文,我们去看看小师妹怎地这麽慢,莫要在这里打扰他们孺慕情深!”说完,便硬拉著愁眉苦脸的叶欣文往屋外去。
  “咦?不是‘锦霞’麽?怎地又成了‘小师妹’?连我听著都好生拗口哩!”知他们仍未走远,梁慕宇依旧对著半掩的房门笑叹道,“嗳,这下可苦了叶大哥啦!”
  待梁慕宇喊完这一串,大觉心中舒爽之时,再一回头,正好撞进秦朗疏那双略带不赞同,却绝非严厉的眼睛里。
  见他顿时止住了笑,秦朗疏便只低声道:“小宇,你也莫要太欺负安平了,──就算是给锦霞留点面子,她毕竟是个姑娘家。”
  “嗳……”梁慕宇方答应了一声,秦朗疏一个不防备,便被他一头扎进怀里,蹭了两下,又抬起头道,“秦大哥,我错了,你可饶了我罢!”
  “小宇,你今日……”
  怎地疯疯癫癫的?
  秦朗疏好生迟疑,终究没有把那後半句问出口。
  “秦大哥!秦大哥!……”
  只听他赖在自己身上,一叠连声的叫,那语气虽似玩笑,却又远不止於玩笑,似有各种情绪隐藏其间。
  不知叫了多少声,梁慕宇方才停了下来,再看向秦朗疏的眼神已是无比坚定:“秦大哥,我从今日起,便要更加发奋的练功,你说可好?”
  秦朗疏虽有些莫名,仍欣慰道:“当然好。但小宇你这话却问错了,因为你练功可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自己好!”
  “嗳!当然亦是为了我自己好!”梁慕宇用力点头,眉开眼笑,环在他腰际的手又紧了紧。
  正值此间气氛大好,却听门外有几人穿过走廊,停在房前,紧接著,便有一人轻笑一声,叹道:“嗳,秦兄,几日不见,你怎地变作这般慵懒模样,看得叫人好生怜惜哩……”那故意拖长的声调带出的略有些轻佻的语音,可不令人十分耳熟?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屋内二人皆是一愣,继而同时欢叫出声……
  “燕兄!”
  “燕大哥!”
  仍旧是手持一柄折扇,推开门翩翩而入的正是燕九仙。之前离开的三人亦跟在他身後鱼贯而入。
  梁慕宇见了他,慌忙起身施礼,而秦朗疏亦欲下床行礼,哪知燕九仙早就抢前一步,按住他道:“秦兄,你我之间,便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罢!”随即对著梁慕宇拱了拱手,招呼道:“梁少侠。”
  秦朗疏含笑略一点头,便不再坚持,道:“燕兄,这可真是……怎会如此之巧!”
  燕九仙却道:“虽是巧遇,可实则我这番出谷,正是要去铁剑门拜访江门主,──岂料方才路过这间客栈楼下,却看见江小姐在柜台前和掌柜的交涉……”
  听他此言,在场的铁剑门四人均面露惊奇之色,互看了一眼,仍由秦朗疏开口道:“燕兄,可否冒昧问句,你缘何欲往铁剑门?”
  燕九仙沈吟道:“这……本就是有事要向江门主相询一番,先问问你们亦无不可,只是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说完,忽抬头往秦朗疏脸上望去,眼中似有关切之色。
  见他如此,被晾在一边的梁慕宇却终於忍不住开了口,道:“既如此,燕大哥,可否等明天秦大哥身上好一点再说呢?”
  见燕九仙面露难色,秦朗疏知他一则担心自己身体,二则不愿在此多耽搁,便赶紧摇头道:“小宇,我已没事了。──燕兄,你说罢,我们洗耳恭听。”
  秦朗疏说这话时已回复到他身为铁剑门第六代大弟子的那副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梁慕宇虽不是铁剑门中人,在此威仪之下,却亦不敢公开忤逆他,只能偷偷扁了扁嘴,正要退到一边生闷气,却又不知想起了什麽,一个扭身,复又返回秦朗疏床边坐下。
  燕九仙却仍是不开口,有些复杂的目光从秦朗疏脸上移到了梁慕宇身上。
  秦朗疏恍然,有些抱歉的轻声道:“小宇,燕兄赶路必是饿了,可否请你下楼去厨房,让他们做几个小菜,再要壶酒上来?”
  梁慕宇立刻露出得意的笑,指著窗前趁机邀功道:“秦大哥,你没看见麽,矮几上那两个盒子,那是我和江女侠刚才在街上闲逛时,路过一家叫‘八珍楼’的食肆,特地给你们买回来的!”
  秦朗疏却是一愣,露出更加为难的表情,道:“那……那你下楼去看看,我们的两匹马儿……”
  “嗳?我不能听是罢?”这下梁慕宇却是马上意会了,腾身而起,拔腿就向门外走去,嘴里却仍旧是念念叨叨,“嗳!秦大哥你就直说我不能听嘛!这点小事,我又不会介意!”余音嫋嫋,回味无穷,却没有哪一味能品出他所说的“不介意”。
  燕九仙看著掩上的房门先是微微一笑,却马上转回头来,正色向周围铁剑门诸人环视一圈,待门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方才沈声开口问道:“秦兄,那亦容我冒昧问句,最近铁剑门内可有何大事发生?”
  此言一出,在场另外四人顿时皆是一惊,却仍是不敢太露声色,因此看来各个神色各异,场面十分诡异。最後仍是由秦朗疏出言反问道:“燕兄此言何意?”
  燕九仙见此情形,心中早已明白了七八分,便直言发问:“秦兄,那五年前由出云谷转交於铁剑门下的魔教圣物‘红莲劫焰’,可是还好好的保存在铁剑门的‘隐萃阁’中?”
  秦朗疏听了这一针见血的尖锐问题,却只是微一迟疑,便叹道:“不瞒燕兄,这‘红莲劫焰’已於本月初三被一黑衣蒙面人盗走……”
  他话音未落,江锦霞已大声打断道:“大师兄!”,与此同时,李安平和叶欣文的脸上亦皆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秦朗疏知他们一心维护铁剑门,心中虽感欣慰,却仍是一摆手,道:“燕兄不是妄加揣测之人,既已问出这话,必是从何处得来了消息。──燕兄,不瞒你说,我此次下山正是为了搜寻著盗剑之人的行踪,这几日虽也算寻著了些线索,却可惜因我实力不济,竟又给断了头绪!因此你若是心中有数,可否将所知一应告知,秦某在此先谢过了!”说著,已是跳下床来,行了个正正经经的大礼。
  燕九仙连忙上前扶住他,嘴上道“不敢不敢”,却待他再次在床上安顿下来之後,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得工工整整的白纸,摊开看时,上书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红莲劫焰,死人剑,屠如山。”
  此字条一出,在场诸人无不心下剧震。虽然“屠如山”这个名字听上去十分陌生,但在座却无人不知这“死人剑”的名号。──据传这江湖中有个来去无踪,武功高绝的杀手,因他手段极为狠绝,但凡他一出手,必将所到之人家上上下下无论几口一律杀光,是以人称“死人剑”。
  思及此,秦朗疏顿时想起那日在林中那个破败的寨子中见到的情形,忽然惊道:“原来那人就是‘死人剑’麽?果然!果然!那残酷到令人发指的行径,果然该是此人所为!”
  燕九仙奇道:“怎麽?秦兄,难道你已见著了那‘死人剑’?”
  秦朗疏点了点头,又摇头叹道:“虽不曾报上名号,但我猜必是他了!那‘红莲劫焰’的确在他手里!只怪我武功不济,哎……”
  屋中突然沈寂下来,这个谜题似已解开,可大家都觉得心中反而有更多的不解之谜冒了出来。李安平最先打破沈默道:“不过这就怪了!且不说这送字条的是何人了,光是这‘红莲劫焰’转交到铁剑门中已五年有余,为何这字条却会仍送到出云谷中呢?”
  叶欣文亦附合道:“正是。而且我听说移交那日武林中人几乎全聚集在出云谷,因此这几年虽没人将此事四处传扬,这江湖上不知道此事的人怕也极为有限罢?”
  虽然提出了问题,但却无人能够解答,屋内又陷入了漫长的沈默。直到燕九仙突然脸色巨变,喃喃道:“极为有限……果然极为有限……那日他就那样一走了之,之後的事都不知道,岂非再正常不过?……但是真的是他麽?这麽多年,江湖中有名的剑客我都如数家珍,从未听说有一个盲眼之人,嗳……他真的还肯回来麽?”最後,声音已几不可闻。
  秦朗疏见他面色惨白,神情中似有无限苦痛,连忙关切的询问道:“燕兄,莫非你心中已猜到了什麽人?”
  燕九仙看了他一眼,惨然摇了摇头,正要否认,房门却从外面被人“砰”的一声撞了开来……
  “几位客官,几位大侠,那个子不高,眼睛可大,穿的一身白的小哥可是跟你们一起来的麽?”只见客栈的夥计立於门外,一身风尘仆仆,竟顾不得礼数,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见屋内众人虽神色莫名,却仍是同时颔首,那夥计立刻哭道:“嗳!几位大侠救命!那位小哥方才把後院里的**鸭全给捆了,说要在院子里练剑,闹得真是**飞狗跳的……嗳,不对,那**都不飞不了了……总之,你们快去劝劝他罢!”
  二十六、
  一身白衣,身轻如燕,躲闪腾挪,剑舞翩翩。
  青瓦红砖的庭院里,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正手持一柄细细长长的宝剑,舞得不亦乐乎。只见他时而劈刺,时而斩击,时而一招“分花拂柳”,忽而变招“鹏搏九霄”,凌厉的剑光好似白日里忽闪而过的流星,那少年使剑时姿态之优美,似乎就连他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更不消说在一旁观战的十几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住他,不停的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小宇,你胡闹够了吗?”
  随著煞风景的声音加入战局的是一柄普通的折扇,只见一个轻盈的身形鬼魅般的钻入剑光之中,看似随便的抬起一臂,那扇骨便抵在了宝剑的锋刃上,饶是那宝剑锋利异常,竟无法伤它分毫。
  那少年终究是停下了动作,却丝毫不理会面前的持扇之人,转头对远远立於战圈之外,方才出言阻止他的那人道:“秦大哥,我开始练剑了哩!”语调原是欢快而骄傲的。
  忽然,他发觉来人其实面色不善,立即草草的收了声,却仍是一脸惶惑又无辜的表情。
  站在出言拦阻那人身後的红衣少女“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忽然拍手道:“梁少侠,你真行!你练剑倒也罢了,还要捆了那些**鸭,给你做观众麽!可怜呀,你看它们吓得,都只会叫了!”
  她话音未落,跟在他们身後的两个夥计早已七手八脚的扑出院来,一时之间,院内**鸭鸣叫之声比方才更盛。
  梁慕宇吐舌道:“哎哟江女侠,你以为我想啊!谁叫它们一点都不怕人,我在这练剑它们还在这瞎跑,──秦大哥,我这不是怕伤到它们麽……”对上了秦朗疏,梁慕宇话中立刻多了许多讨好之意。
  谁知秦朗疏只是一味摇头,再开口仍旧冷冷道:“你还要狡辩麽?”
  梁慕宇一听,却又委屈了,低声道:“是你自己让我练剑的麽,这客栈只有这麽一个後院,总不见得让我上大街上练去罢……”
  “你莫要说了!”秦朗疏厉声打断他,已然语带薄怒,“这客栈上上下下都要被你吓死了,你快些向他们道歉是正经!”
  梁慕宇虽在秦朗疏面前听话惯了,却乃是因为他对秦朗疏一片深情,一心只想对他好的缘故,但他毕竟是个小少爷的身份,因此在其他人面前,他的自尊心亦是极高的。也因此,要让他向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夥计道歉已是万难,更不要说此刻秦朗疏身後的那江锦霞和叶欣文二人,还用一脸看笑话的表情盯住他,叫他如何还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倔强的沈默延长一分,秦朗疏的脸色便愈发难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僵持不下,燕九仙忙出言劝解道:“秦兄,梁少侠这也是少年心x,何况还是因著练功心切,你就莫要怪他了!”
  听他如此说,那两个好不容易将受制的**鸭全部解救出来的夥计亦连声附和道:“是啊,这位大侠,小兄弟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你看这些**鸭也都还活蹦乱跳的,你就莫生他的气了!”
  纵使如此,秦朗疏却仍不肯松口,再开口时语气只更冷硬坚持,道:“你们莫要替他求情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岂是一句‘不是故意’就能抹煞的?──小宇,你快快道歉!”
  他岂知梁慕宇的倔强脾气上来了,比他本人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被他这麽一凶,梁慕宇反而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掷向那两个夥计,干脆道:“这院中的**鸭,我全买下来了!”见那夥计接了钱面露难色,又挑眉问道:“不够麽?”
  “够!够!当然够!”那夥计连声应著,虽接了银子,却更是左右为难,看了眼身边的同伴,迟疑道,“只是……”
  梁慕宇却不等他回答,马上续道:“既如此,我要如何处置它们,便是我自己的事了罢……”话音未落,一个用了十足力气的响亮巴掌已落在他那张白皙的漂亮脸蛋上。
  这一突变,令院中之人皆目瞪口呆,就连一直带著笑的江锦霞他们,那笑容也在一瞬之间僵住在脸上。唯有秦朗疏站在梁慕宇面前,气得面色发白,方才挥出的手仍在微微颤抖,却依旧坚持道:“道歉!你若向他们道歉,我便向你道歉!”
  他虽功力还未完全恢复,但这一掌仍是打得梁慕宇的小脸肿起了半边,嘴角流血,谁知那少年只在最初时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马上便回复到一脸硬气的样子,一双眼睛痛得蓄满了泪,却就是不肯流下来,冷冰冰的回望他道:“秦大哥,你为他们打我麽?”
  少年脸上从未见过的神色刺痛了秦朗疏的心,但他还是不肯松口,同样冷冷回道:“既是为了他们,亦是因为你做了错事。”
  梁慕宇忽然凄惶一笑,道:“秦大哥,我真是傻哩!你之前为了铁剑门之事,将我赶走倒也罢了,现在你竟为了这两个陌生人来打我麽?原来我在你心里,竟连陌生人都不如麽?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他声音颤抖,不知不觉已语不成声,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落下泪来。因此在眼泪流出的瞬间,他忽然长啸一声,腾身而起,待院中众人回过神来时,那小小的身影已在弯弯曲曲的窄巷中消失不见了。
  “秦兄,你……你何必跟个孩子认真!我去看看,他这个样子,可莫要做出什麽傻事来!”最先惊醒过来的,是站得离他二人最近的燕九仙,只听他摇头叹了一句,便飞身向梁慕宇消失的方向追去。
  “是啊大师兄,我说你们像父子什麽的,原是开玩笑的!嗳,你怎麽能真的把人家当成儿子管嘛!”就连看似和梁慕宇关系紧张的江锦霞,见了方才那一幕,亦是频频摇头叹息,语带责怪。
  “大师兄,既然燕大哥已去追了,你也莫要太担心了!”许是发现秦朗疏的脸色实在太过吓人,李安平扯了扯江锦霞的衣袖,让她马上住了口,自己则赶紧出言安慰。
  “是啊,大师兄你现在还不宜c劳,我们扶你回楼上休息罢!”叶欣文也在一旁连声附合。
  “嗯……”秦朗疏好似这才醒过神来,却没有回答他俩的话,只是颓然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轻推开赶来搀扶的众人,苍白著一张脸微微有些摇晃的向楼上走去。
  二十七、
  话说梁慕宇离了客栈,好一阵不辨方向的拔足狂奔,直到浑身脱力,真气衰竭方才停了下来。待他停下时,举目四望,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奔出了城镇,此刻正停留在一片荒山野岭之中。四周天苍苍野茫茫,杳无人烟,唯有西边一轮残阳如血,与他现下凄苦的心境十分相称。梁慕宇心有所感,不由得又站在原地大声嚎哭一番,直哭得j疲力竭,嗓音嘶哑,方觉得心中的郁气稍稍有所纾解。
  哭完之後,他觉得身上格外疲惫,便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仰望几乎已黑透了的天空。周围空气沈静,颇适合凝神静思,梁慕宇的心思也因此开始飘飘荡荡,不知不觉又飘回了方才离开的镇上。不自觉间,他心中已开始暗念道:“不知秦大哥身上可好一点没有?他方才脸色那麽苍白,莫不是……”方想至此,他忽然又强行止住思绪,暗骂自己道:“梁慕宇,你怎地这样没有骨气!事已至此,你还一味担心他麽!”
  话虽如此,今日心情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却仍是满满的充塞x臆,一旦他逐渐冷静来下,便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一闪过,让他怎能克制住心思,将那人的事完全抛诸脑後?
  正在他心思纷乱之间,忽然听到远处隐隐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因此立刻转过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细听了一番,忽而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自语道:“这脚步声又重又急,听上去竟似那老魔头!难道他已发现中了我的计,便已折返回来了麽?”想到此,便飞身跃上这野地里唯一的一棵大树隐藏。
  话说梁慕宇方一跃上树,便看见树枝间有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睛,正笑意盈盈的看向他。一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梁慕宇便愕然道:“燕大哥,你……什麽时候……”
  燕九仙笑答道:“我跟著你出来的,只因你哭得太专心,我不便打扰你,便只好在这等你哭个尽兴了!”
  梁慕宇只道方才自己那番失态已被此人净收眼底,面上一红,讷讷道:“那你为何……为何不现身?为何不劝解我?”
  燕九仙道:“你方才有心思听我劝解麽?”话音未落,他忽然伸出一指抵住嘴唇,一双美目眼波流转,不声不响的往树下丢了一个眼色。
  梁慕宇立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亦马上屏气凝息,向树下望去。
  令梁慕宇惊讶的是,来人竟不是那老魔头,而是秦朗疏和叶欣文二人。
  只见他二人从镇上疾奔而来,在方才梁慕宇躺倒在地的地方停下。那叶欣文忽而蹲下身,伸手m了m梁慕宇刚刚躺过的地面,抬头道:“大师兄,看这痕迹,该不会是梁少侠方才在此耽搁了片刻,因此而留下的罢?只是未见燕大哥留下的蛛丝马迹,许是他追错了方向?”
  听了他的话,秦朗疏亦在四下里探查了一番,却道:“奇怪!若是如此,那小宇之後又向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言语之间,已难掩焦灼之意。
  叶欣文忙道:“大师兄,你莫急,我们还是沿著此路再向前追踪一番,只是你莫要忘了答应二师兄的话,子时之前可得跟我回去!”
  见他语气坚决,秦朗疏却似面有难色,但仍是勉强应道:“自是如此。”
  见他如此,梁慕宇的心顿时又流过了一股暖流,心道:“他平日里对谁都是不温不火,心思简直难猜之至,可现在的这般神情举止总是真的了罢!看来他心中亦不是完全没我!”
  他心中一喜,正要跳下树来现身,忽听得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继而又是一声暴喝:“大娃儿!你和那小娃儿把老侯我骗得好苦哇!”随即,夜空中闪过两道寒光,原是两柄巨大的流星锤裹挟著两道劲风向秦朗疏袭来。
  紧接著只听两声铁器交接的脆响,秦朗疏和叶欣文均已长剑出鞘,各自抵住了一个流星锤,同时一挡。但那老魔头不仅体重如山,内力亦是颇为深厚,被他二人合力抵挡竟都不曾退後分毫。
  僵持之中,秦朗疏面色一沈,突然出声质问那魔头道:“莫非……莫非是你这魔头……”原来他想起了方才叶欣文发现的痕迹,心念电转,便疑是那老魔头将梁慕宇击倒,之後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将他不露痕迹的掳了去。
  那魔头狞笑道:“什麽莫非?正是老侯我啊!大娃儿,你今日不和那小娃儿在一起了麽?正好正好,那我便先杀了你,之後再陪那小娃儿慢慢玩玩罢!”
  叶欣文虽不明所以,但见他率先挑衅,此刻又口出恶言,终忍不住怒道:“臭老头!你要伤我大师兄,且先问问我这柄宝剑!”说完,已率先将抵住那流星锤的宝剑往後一撤,紧接著剑尖毫不停顿的向前一刺,使出一招“极目沧波”。
  那老魔头却大笑道:“好哇好哇,今天又来了一个小娃儿麽?那我便连你一起杀了罢!”一边说,一边收回双锤,身形一矮,便从叶欣文剑下钻过。
  不成想他体形如山,动作却如此灵活,叶欣文心下惊骇,手上的动作亦是微滞,差点就要空门大露。好在秦朗疏早知这魔头厉害,仍是身形如电,立刻扭过身来,只用了一招“凤凰夺窝”,便再次抢在那老魔头身前。手上动作不停,他口中同时大声喝道:“你这魔头,还不快将小宇放了!否则……否则便休要怪我不客气!”他此举乃是关心则乱,未及细思就将那魔头所言当做承认了自己的猜测。
  听了他的话燕九仙却在树上偷偷对梁慕宇笑道:“你这秦大哥,未免也太有涵养了些,改日真该教他几句骂人的狠话,方才不会让人在嘴上占了便宜去!”
  梁慕宇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仍盯住树下秦朗疏的身影,心中又惊又喜,更多的则是满满的感动,暗暗道:“原来他不仅心中有我,而且竟会为了我如此紧张,如此担心!”
  就在树上的二人各怀心思,略转开注意力之际,树下的战况却越发紧张,那老魔头在秦、叶二人的夹击之下,动作竟是丝毫不乱,反而愈发打得虎虎生风,以攻代守,招招来势凶猛。而秦、叶二人亦是合作无间,不仅将他的攻势一一化解,还能时不时伺机偷袭几招。但随著时间的推移,叶欣文毕竟年纪太轻,而秦朗疏还未回复功力,因此两人的额头上都渐渐开始沁出汗珠,显露出力气不济的迹象。
  在双方连续交换了七八十招之後,那老魔头突然发出一声大吼,双手摆动如风,间不容发的使出连环三招,双锤舞动时带起呼呼的风声,分别击向秦朗疏的x前和叶欣文的後心。见叶欣文已躲闪不及,秦朗疏连忙使出一招“後羿s日”,剑尖直刺老魔头的左腕,也因此无法避开他挥向自己的那一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有二人从天而降,只见一柄宝剑削向那老魔头的右腕,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嗓音暴喝道:“老魔头,你莫要欺我秦大哥身上有伤,有什麽事就冲我来罢!”
  二十八、
  随著梁慕宇一声暴喝,另有两柄宝剑加入了战圈。虽然梁慕宇的武功最多只与叶欣文不相上下,但燕九仙毕竟是出云谷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得了他的助力,战局几乎在瞬间扭转。不仅如此,更由於那两人出现得十分突然,将那魔头打了个措手不及,让秦、叶二人便趁机得了点喘息的时间,因此当秦朗疏再次加入战局之时,已回复了七八成功力。只见他与燕九仙配合无间,相得益彰,瞬间就将那魔头紧紧压制在两人织出的绵密剑之中。
  眼见那老魔头终於被四人合力逼至绝境,忽闻燕九仙一声惊呼:“梁少侠,小心!”待梁慕宇回头看时,只见一柄拂尘裹挟著一团白雾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让身後,毫无预警的向他袭来。想要闪避已是不及,好在秦朗疏当机立断,见那魔头此刻正屈膝意欲攻击他们的下盘,他突然果断撤了剑,纵身一跃,足尖在那魔头的流星锤上一点,第二步踏上那魔头的肩头,一起一落便挡在了梁慕宇面前。
  秦朗疏挥动衣袖将白雾悉数挡下,那白雾後随即现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影,用有些熟悉的语气娇笑道:“英俊的小相公,我们又见面了哩!”
  秦朗疏身上尚有此人上次留下的余毒未解,此刻听了这声音,又见了本尊,不禁大惊失色,恐再次遭了暗算。好在他稍一运气,便发现此次那人所用的乃是普通的毒粉,其中亦没有隐藏暗器,因此即便略沾了一点在皮肤上也无甚问题。
  但他的庆幸亦持续不了许久,因为那不男不女之人的拂尘已再次扫到他眼前,而在另一边,那马脸的剑客,名唤“死人剑”屠如山者,亦同时从天而降,手持“红莲劫焰”加入战局,阻住了燕九仙对那老魔头的攻势。
  见梁慕宇自那不男不女之人出现时起,便一心待在自己身边,既为护驾亦为寻找破绽伺机而动,而反观叶欣文,因为突然凭空失去了三个助力,此刻几乎被那老魔头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似乎在十招之内就会败下阵来,秦朗疏不禁失色叫道:“小宇,你快去助欣文对付那老魔头!”
  梁慕宇心中纵有千万般不愿,此刻亦只能以大局为重,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秦朗疏身边。
  但方才秦、叶二人联手,在那老魔头面前尚且露出败相,此刻将秦朗疏换成了梁慕宇,又能抵挡几刻?
  眼见那老魔头攻势越来越猛,连著几锤堪堪从二人身边划过,那马脸剑客忽然叫道:“老侯,主人有令,锤下留人!”
  那老魔头虽然看似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未必是会听人话的x格,可他听了那马脸的话,竟真的立刻收住了攻向叶欣文的双锤。
  见了他的动作,这次却换了那不男不女之人笑道:“哎,不是留这个!屠相公也不说清楚,侯相公,你留下那白衣服的小公子就成了,剩下的那个就留给你做娃娃吧!”
  他话音一落,那老魔头便冷哼一声,瞬间又加快了攻向叶欣文的动作。而这下叶欣文的心情可谓从天上跌落到深谷里,简直苦不堪言。
  但陷入险境的绝不止叶欣文一人!秦朗疏和燕九仙各自对付之人,论其武功,在江湖上亦都可属顶尖之列。那“死人剑”屠如山自不必说,就是这不男不女之人,亦曾在秦朗疏面前路过一手“传音入密”的绝顶内功。此刻他将真气灌注於拂尘之上,突刺时每每有如无数g钢针,与秦朗疏的临时找来的这把佩剑相击,竟能发出金属撞击之声。更何况秦朗疏不知他可曾在拂尘中藏毒,因此应付时便愈发缚手缚脚,两人交换了三四十招之後,终於被那人的拂尘尾端扫过衣袖,而他的衣袖竟被拂尘上所带的真气震得碎成千万片,将整条手臂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燕九仙身上亦被那“红莲劫焰”的剑气划出了无数伤口,将他的长衫大半染成血色。几人之中,反倒是梁慕宇仗著那老魔头不敢全力进攻,挡在叶欣文身前与他堪堪打了个平手。但细看时,那老魔头眉眼间已略有不耐之色,好似不知何时便会不顾那二人的话,竭尽全力猛攻出来,因此他二人的战局亦是不容乐观。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时刻,远处传来的三骑马蹄声让秦朗疏他们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微光。电光石火之间,那马蹄声已来到近前,继而只听一声娇叱:“大师兄,欣文师兄,我来助你们退敌!”
  听得这一声,那不男不女之人又y阳怪气的笑道:“咦?今晚这可真热闹!本以为我和屠相公已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了,想不到,这黄雀之後,还藏著小猫哩!”说完,忽又变了脸色,冷然道:“只是不知若是黄雀突然变了老虎,这小猫儿还能如何应付……”
  可惜他话音未落,已有一个寒冷彻骨的声音打断他,道:“白牡丹,你说够了,便领死罢!”声音不高,话亦极简,但话音消失之後,就连秦朗疏等人都仍觉得耳膜一阵刺痛。而那名唤“白牡丹”的不男不女之人,更是脸色遽变,向後连退了三步,紧张得四下环顾。还不待他转过身,空中已飞来一条黑色的长鞭,只一招便绕上了他的手腕,再一抖那拂尘已应声落地。
  只凭这极为巧妙,功力跻身的一招,秦朗疏已认出了来人,无比欣喜的唤了声:“前辈!”
  但在场之人中,最欣喜,最震惊的并不是秦朗疏。听到那三番两次救了秦朗疏的盲眼侠客的话音,燕九仙几乎顾不得还在与那屠如山对战,忍著手上被他再划出两道伤口,一边勉强抵挡著,一边偏过头看向他。幸亏因为白牡丹被那人打掉了兵器,让屠如山不得不飞身过去替他抵挡几招,因此亦没有再对燕九仙造成太多威胁。但得了空隙的燕九仙既没有追著屠如山进招,亦没有趁机运功调息,而是仍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向那盲眼侠客。
  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一瞬之间,他的眼中已涌出泪水,心潮澎湃起伏。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自语道:“原来,原来他离了出云谷,便弃剑改用鞭子了!这五年不见,他竟变得这样憔悴!他以前是那样英俊,现在却好似害了痨病一般,连脸颊都有些凹陷了!可想而知,这几年他究竟是怎样熬过的!”想到此,不由得梨花带雨,潸然泪下。
  在场之人皆不知燕九仙何以突然如此反常,但那老魔头见燕九仙独自一人站在那里黯然神伤,突然竭尽全力,猛力挥动著一对流星锤,暂时逼退了围攻他的铁剑门诸人,紧接著舞动双锤向燕九仙扑来。在众人一片“燕大哥小心”的惊呼声中,那盲眼侠客忽地一招“神龙出海”,鞭梢已越过那老魔头的肩头,再往回一拉,便要抽向那魔头的手臂。那老魔头反应亦是极快,立刻侧身一避,躲过了那一鞭,但这一下,那盲眼侠客便毫无阻隔的站在燕九仙面前。
  只听燕九仙看向那盲剑客,眼中似有无数种情感一一流过,仍带著哭腔的声音却只能喃喃著三个字:“小师叔……”
  二十九、
  “小师叔……”
  听得燕九仙如泣如诉的这一声,闻人笑的动作不太明显的一滞。虽然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但在场的三个魔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岂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见他身後的屠如山立刻趁机将剑尖往前一送,使出一招“青龙出海”,剑尖如闪电般直刺闻人笑後心。
  但闻人笑的功力之深,简直深不可测,就在屠如山出手之际,他好似身後亦生了一双眼睛一般,瞬间将手中长鞭向身後一扫,同时带著身体亦稍稍转了个半圈。紧接著,他再身子一矮,鞭子已飞快的扫过屠如山的下盘,而屠如山只能跳起身闪避,手中的招式自然就在半空中失了後劲。加之此时秦朗疏又从斜刺里伸出一剑,直直对著他持著“红莲劫焰”的手腕刺去,惊得屠如山险些将手中的神兵利器掉下地来。
  但闻人笑仍与之前救助秦朗疏时一样,只是略逼退了屠、侯二人,便再次撤出战圈,一心要置那正被江锦霞和李安平团团围住的白牡丹於死地。而此刻燕九仙亦终於看清了那白牡丹的模样,可不正是那日害死莲儿,害得闻人笑戳瞎了自己的双眼,离开出云谷远走江湖的魔头!
  燕九仙对此人的怨恨并不亚於闻人笑,但眼见著闻人笑的剑尖马上要扎中那人胁下的死x“愈气x”,他却突然大喊出声:“师叔不要!”
  他之所以这样喊,乃是因为他仍然深深记得闻人笑曾说过,若是杀了这魔头,他自己亦不会再在这世上多活一日,想到此,燕九仙心中的恐惧便战胜了仇恨,生怕那日的誓言就此一语成暨!但在场诸人却无人能知他此时的心思,只道是燕九仙突然发现其中有何蹊跷,因此皆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而那白牡丹不愧是白牡丹,被闻人笑追了这几年,每每皆能逃脱,显然不仅是武功高强,更有不少经验之谈,就只在众人皆不动作的一瞬之间,他已使出“燕青十八翻”的功夫,下一刻人已落在了几丈之外。而那屠如山与他亦是心有灵犀,见战局明显对己方不利,一有机会亦同时飞身跳出战局,还顺手将那老魔头一并揪著走了。那看上去好似一座小山的老魔头,就被他这麽轻轻松松的拎著,同时他自己还能疾走如飞,可见屠如山此人不仅仅是剑法高明,轻功内功亦皆是已臻化境。
  见在此再难得都没有的机会之下,仇人却再次从面前走脱,闻人笑正要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飞身去追,冷不防却有人从身後狠狠的箍住自己的腰,让他不仅走不得,甚至连动一动都困难。
  闻人笑生得几乎与身材高大的秦朗疏一般高,燕九仙比他略矮一点,此刻却正好能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口中轻声呢喃道:“小师叔,你再不肯认仙儿了麽?”
  其实燕九仙第一次开口时,闻人笑便已认出了他的声音,可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看自己最不顺眼的师侄,竟会用这样柔情的口气唤他,令他又是惊奇又是迷茫,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燕九仙见他不回答,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死抱著他,继续向他倾诉衷肠道:“小师叔,之前种种,竟全是我错了,可惜直到你走了之後,我才想明白……你本是至情至x之人,我对你做了那许多事,不论哪一件,若要令你恨我亦是应当的!仙儿不怕你恨,只怕这辈子真的再见不到你,还好……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呐!”他的话音愈发凄楚,最後已有如长歌当哭。
  要知燕九仙平日里本是最风流潇洒的一个人,在场何人曾见过他这等模样,此番一见,虽无人知他二人之前的恩怨,却仍是无人不为他的恳切所动容,皆暗暗希望那被他抱住之人能将他好好安慰一番。
  可待闻人笑真正开口时,口气却是冷若冰霜,他反问燕九仙道:“你做了何事?我为何要恨你?若说这世上我最恨之人,除了那杀了莲儿的魔头,便不再做第二人想!──是了,你此番耽误了我替莲儿报仇,这次我可真是恨上你了!”说到此处,他冷硬的声音突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却让燕九仙的心跌落至更深的谷底。
  只听燕九仙吞吞吐吐的喃喃道:“小师叔,我,我是因为……”真心的话已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亦无法再吐露半句,却是因为只怕自己主动提出这茬,反倒不小心点醒了他。
  可是闻人笑对他的话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拨开他环在腰间的手,──他之前抱得那样紧,现在却好似脱了力一般,让闻人笑很容易的就挣脱了桎梏,向前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我教你的那几招,你已练得很好了,这样我也能放心了罢……”悠悠的尾音,听上去宛如一声叹息,却并不是愁苦的。
  “小师叔……”这话好似惊醒了燕九仙,他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牵著那人的衣角。
  “仙儿,这几年我心中只有为莲儿报仇雪恨一事,现在亦是如此!”这样明确的拒绝,燕九仙从前只知他通透,却不知他竟通透至此,却也绝情至此。
  说完这句话,闻人笑早已飞身而起,往方才那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虽然已过去了这麽久,要追上他们早就毫无可能,但他这几年一直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丝线索,就不会停下追踪的脚步。
  “小师叔!”燕九仙对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嘶喊,却也只是嘶喊,他的身子仿佛被那人方才的话钉在了原地,甚至连向前半步的力气也无。
  “仙儿,”当再次听到闻人笑的“传音入密”时,声音的主人已在几里之外,他的声音听上去既辽远,又深邃,更是无比平静,“仙儿,我们後会……无期。”
  “小师叔……”燕九仙回答他的,只是一句语不成声的低泣。
  三十、
  “大师兄,我们是否要去追……”
  一连串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待在场诸人渐渐从连续的冲击中醒过神来,李安平赶紧上前一步,凑到秦朗疏耳边轻声问道,──而他之所以压低声音,乃是因仍顾虑著燕九仙的心情之故。
  与此同时,秦朗疏亦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那还沈浸在悲伤中的劲敌兼好友,再看看其余几人,李安平和江锦霞虽还还略有余力,梁慕宇和叶欣文则皆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而他自己经此一役都早已追不上那盲眼侠客的速度,只能摇头叹道:“罢了,看来今日只能到此,明日,──不,恐怕已是今日了,──今日一早你和欣文便速速继续启程,去完成师父的嘱咐,锦霞则须得尽快赶回铁剑门,将‘红莲劫焰’的下落告知师父一声。”
  李安平点了点头,突然又好奇问道:“大师兄,那你呢?”
  秦朗疏道:“我自然是循著线索继续追查‘红莲劫焰’的下落。现在看来,那盗宝的‘死人剑’竟和那c纵尸体的魔头关系匪浅,除此之外,那使毒之人看似也绝非善类,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叫人很难相信他们的各种行径会与当年魔教毫无干系!”
  听了他的分析,燕九仙忽然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声道:“秦兄,你说得对!那使毒之人和魔教的关系绝不比那‘死人剑’浅!”说完,又将当年白牡丹去出云谷盗剑,几乎得逞之事约略说了一遍,其中却隐去了闻人笑和莲儿的许多细节。
  他说完之後,旁听众人无不面露忧色,却听燕九仙忽又愧疚道:“秦兄,诸位,方才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也许已将那‘红莲劫焰’夺回了!”
  秦朗疏忙摆了摆手,安慰他道:“燕兄此言差矣!那三个魔头武功深不可测,毒辣诡谲,我们虽有那位前辈相助,但其中仍有诸多变数也未可知。而且之前若非你已一人之力挡住了那‘死人剑’,我们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了,又如何能支撑到那位前辈到来?因此你可千万莫再说些自责的话!”
  他一边说,大家心中都升起了对那神秘“前辈”的诸多疑问,但见燕九仙此刻似乎仍无力细谈此事,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的好奇,将话题回归眼前大事。
  虽然在场诸人无人亲身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那场武林浩劫,但从小听过的各种典故不胜枚举,因此一想到魔教可能重回江湖,李安平顿时又是眉头深锁,问秦朗疏道:“大师兄,依你和燕大哥方才所言,这次铁剑门丢剑,怕是真的与当年魔教脱不了干系,但以当年魔教之能,你若想以一己之力追查,只怕……”
  他话音未落,梁慕宇已大声c嘴道:“李大哥,这点你可不必忧心!秦大哥并非是以一己之力,这不是还有我……我和各位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做他的强大後盾嘛……”说到後来,就算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该知道了点天高地厚,因此亦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不仅是他自己底气不足,在场诸人听了他的话,皆是用一种带著十二万分怀疑的眼光看向他,而且不仅仅是怀疑他的武功,其中叶欣文更是直言道:“梁少侠,你不说倒也罢了,我问你,方才那‘死人剑’和白牡丹为何不让那老鬼杀你?你真的和他们,和当年的魔教一点关系也无麽?”
  见他拉下面子问出口之後,另外几人亦立刻用疑虑重重的目光盯牢自己,梁慕宇大怒道:“当然!当然!我……我当然和那些邪魔歪道没有任何关系!我……我骗你我是孙子!”想不出任何一项足以证实自己的话的证据,梁慕宇只能拿赌咒发誓加强说服力。
  但这样的话并不足以打消铁剑门诸人的疑虑,见另外三人的表情看似仍没有改变对他的看法,秦朗疏反倒挺身而出,蹙眉道:“我倒觉得,从之前那三人的一系列反应看来,小宇和他们至今的确是还无瓜葛……”
  孤立无援之时,自己最倾慕之人伸出援手,梁慕宇立刻既感激又感动的看向他,道:“自当如此!秦大哥,果然只有你知道我!”
  可秦朗疏紧接著续道:“但那後来的二人却说了刀下留人,这一点倒是颇值得推敲……”
  这下梁慕宇好容易舒展开的小脸又再次皱缩起来,耷拉著肩膀,又变为一脸沈冤莫辩的样子,看向秦朗疏。
  众人再次沈默了片刻,燕九仙却脑中灵光一闪,忽而道:“秦兄,你言之有理,依我看,现在不仅是我们要找那三个魔头,那三个魔头似乎也要寻著梁少侠一般……”
  “那麽燕兄有何高见?”见他说到关键处,却突然停了下来,秦朗疏忍不住出言追问。
  燕九仙倒并非是故意卖关子,而是因他自己对此事仍有许多未明之处,只能一边思考一边缓缓道:“高见可不敢当,此事扑朔迷离之处实在太多,现在我们所能窥见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只是秦兄既然有意继续追查魔教这条线索,可否让燕某随行,略尽绵薄之力,亦当是今日耽误了诸位大事的赔罪?”
  他此言一出,李安平等人自然是纷纷点头,感激称好,与方才梁慕宇提出同一想法时大不相同。
  见梁慕宇脸上表情愈发黯淡,秦朗疏忙解围道:“不过如果依燕兄方才的推断所言,小宇自然亦该和我们一同行动。”
  燕九仙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梁少侠与我们一道,我想我们便不必费心去寻那几个魔头,他们必会自己再次寻上门来!”
  这两人言语之间,心领神会,话更投机,却显然已是将梁慕宇视作诱敌的“鱼饵”一般看待。
  可是,见了这身份地位、武功人品均不相上下的二人,光是站在一起便显得天造地设,相得益彰,梁慕宇心中顿时泛起阵阵酸苦,哪来得及计较燕九仙两三句话便把他卖了的事实,只知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愿意接此重任,唯恐不能为秦朗疏焦心的事情也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却也是因祸得福,秦朗疏听了燕九仙的话,沈吟片刻,忽然抬头对梁慕宇道:“但要依此计行事的话,小宇你之後便不可像今日这般一人独处,平日衣食起坐,我和燕兄怕是要片刻不离你左右了,小宇你到时可莫要嫌我俩太麻烦!”
  这一说,梁慕宇心中立时暗喜,不成想燕九仙更是又道:“若是我们两人均片刻不离左右,却又怕那些魔头不肯现身,我倒是觉得是否由秦兄一人贴身守护,而燕某则隐藏在附近伺机而动,更为理想一些呢?”
  秦朗疏一听,频频点头道:“言之有理!还是燕兄思虑周全!只是不知小宇你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嗳?此法甚好!甚好!”
  随著对话的深入,梁慕宇心里早就由暗暗欢喜变成乐翻了天,哪里能说得出一个“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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