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侍寝》分节阅读_26

  r “打赌”这玩意还是青鸳教我的,惯用于各种需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的场合,比如鹿到底是羊还是鹿这类她必败无疑的问题。
  “什么”没外人在时,她总算愿意说话。
  “你现在跑去跟他说,要他和你堂兄签个什么一百年两百年的停战协议,或者,你去跟他说你要当南桑国的女王。”我叹了口气,“我赌他肯定答应你。”
  青鸳表情很难看,没搭理我。
  我纯粹是出于好奇,不带任何黑暗色彩和主观目的道“我要是你,一定挑战挑战,看他底线到底在哪里。”
  青鸳郁闷地看了我一眼,一个人快步往前先走了。
  当时的我绝对料想不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会在青鸳单纯的内心深处埋下一棵怎样的种子。
  青鸳从醒来到现在几乎没睡过好觉,回房后躺到床上,很快就累得昏睡过去,反倒是我,第一次进入凡尘俗世,看什么都稀罕,兴奋过头,豪无睡意。
  夜深时分,万籁俱寂,我吹了蜡烛,飘出厢房,随手摘了门前一朵彼岸花,手熟练翻动,飞上屋檐。
  不一会儿,就扎出来只小凤凰来。北地的彼岸花形状自然不比南桑国,更别提章莪山了。扎出来的凤凰尾羽也稀疏得厉害。我吹了口气,小凤凰开始绕着指尖旋转舞动,我这才想起这门精到的手艺还没跟青鸳显过,等明儿得在她面前好好拽上一拽。
  我仰躺屋檐上,让小凤凰环绕我手臂清吟环飞,眼角却瞥见有人绕过回廊走进院子。
  “尊主。”我从屋檐掀飞而下,落在他面前。
  玠梧低眼睨了睨我手上的火红凤凰,眉眼稍稍柔和“她睡着了”
  “嗯,太累了吧,凡人的身体支持不住。”
  他闻言,擦过我身边径直推门而入。
  随着门扉轻掩,他的背影消失,我望着漆黑的厢房,耸耸肩膀离开院子。
  来的路上,我记得有路过一弯溪流,景致还过得去,反正无处可去,干脆逛逛。这么想着,我往大门方向过去,手刚抚上沉重门闩,一道又沉又硬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去哪儿”
  我回头,一柄无刃巨剑赫赫立于院子当央,剑上铭文幽幽赤魅闪烁,这剑造型过于独特华丽,我一眼认出是兀屠的兵器。
  可上下左右找了一圈,不见他人影。
  我挪到巨剑前,从袖子里探出根手指,往剑身上轻轻捅了一下。
  厄啊冰寒刺骨脊柱都差点儿冻僵了。
  剑尖插在地上,我靠近仰视,直觉如一座气吞寰宇的巨塔迎面向我倾轧而至,胸口沉闷,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往后连退数步,猛然撞上一堵坚实的墙壁。
  我回头,抬首,兀屠双手抱胸,赤红双眼倨傲无比地俯视着我。
  我抿了抿唇,回道“尊主和青鸳呆在一起,我没地方去,随处走走。”
  “别出院门。”兀屠冷声警告完毕,一纵黑影闪过,回到屋檐之上。
  我想了想,飞掠至他身边。他叠臂仰躺望天的姿势,跟我在章莪山蘑菇石下数星星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也拿着红凤凰躺了下去,一边看星星,一边自娱自乐让小凤凰绕手臂扑腾。
  我们俩没有开谈过一句话,直至天明。
  早上回房,刚好遇见玠梧从里面出来。身上衣服有些皱,眼底阴翳,看来是一夜没睡。
  阴翳我再次瞥过玠梧眼睛,暗自奇怪他到底是人是魔
  玠梧叮嘱我不许告诉青鸳他来过,让我休息会儿然后去书房找他。
  我进屋拿了桌上的一块点心,看青鸳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就把红凤凰扔她枕头边,觉得自己也没啥要休息的,径直去书房找玠梧去了。
  玠梧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我坐他身边,随便我干什么。我看书房里很多书籍,随手拿了玠梧案头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问,这个字读什么,什么意思,诸如此类,玠梧解释得言简意赅,我学得也很快,进步神速。
  这卷恰好是一篇关于炤国内政外交当前大势的论策,我才知道,今年是元玺六年,也就是玠梧登基第六个年头。这不到六年的时间,他已经攻下南桑、东梁、大陈等十数国,逆行暴肆,战战白骨如山血流成河,从不接受俘虏,民间谈虎色变。这篇论策就是向他血谏,大抵是些暴政亡国,民可载舟亦能覆舟的论调。
  我对后面内容不甚感兴趣,配合书桌上的地图卷,大致描摹了一下如今炤国的版图整个麟云大陆东南尽入囊中。
  十三岁登基的稚儿皇帝,已经亲手建立了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
  而更令人无法想象地是,一代铁血帝王,竟然是这样一个孱弱苍白,甚至称得上妖媚的男子。
  不知为何,相比之下,我更怕鬼车和兀屠,对于众人口中谈虎色变的魔尊却莫名喜欢亲近,或许因为我身上流淌着属于他的剑气,就好像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虽然,他要取我性命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临走前,玠梧突然开口“鸳儿交给你照顾了,尽快让她习惯炤国的生活。”
  我恍然大悟,难怪教我教得这么鞠躬尽瘁,原来指望我去教他的鸳儿呢。
  回到西院,在门口和迎面出来的青鸳撞了个正着。
  青鸳脸色青郁,劈头盖脸“今天一天你都在他那儿”
  “嗯。”我不痛不痒地点头。
  她瞪着我,一、二、三。
  “叛徒”
  不止是我,狴犴也一并当作卖友求荣的叛徒惨遭扫地出门。无奈,我只好牵着一头面目凶恶的猛虎独自回屋。
  隔日起了个大早,直接摸去玠梧书房。
  东院书房里没人,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墨香。我爬上椅子,个头太矮,只得干脆半跪椅上,整个身子倾趴着书桌,展纸,磨墨,练字。
  昨夜玠梧就是如此端坐于书案当央,提笔批奏。
  他姿态绰约,肃肃如松下风,伴随袍袖起落,沾染饱满墨汁的字晕染在宣纸之上,笔力千钧,倾势而下,连绵不绝,有悬崖峭壁之险。
  看得偷窥的我目不转睛。
  没想到现在轮到自个儿,才察觉写字是件技术活。玠梧行笔酣畅自如,我则是一挖一个萝卜坑。远看一团墨,近看几团丑陋的墨渍。我百折不挠,埋头苦练,不知不觉已日上杆头。
  “手臂抬起来。”
  玠梧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我一扭头,赫然发现他跟我近在咫尺。
  “别握笔,这样拿身子坐直浮起来吧。”
  玠梧一边说,一边纠正我的拿笔手势,见我浮坐空中,干脆推开椅子,弯腰站我背后,大手捏着我的手,带着一笔一笔在纸上。
  “别急着写字,先练笔画。以横为例,逆锋起笔,回锋收笔,把握力道轻重,所谓横鳞竖勒,须进中有退”
  玠梧话音未落,写到第二个横时,毛笔已经被我带着一滑戳了出去。
  我吐吐舌头,头也不回“再来一次。”
  玠梧握着我的手重新起锋,继续道“写出来的横,要像鱼鳞一样,一层压一层,别像刚才那样滑出去,握笔端正,让笔锋落在墨线中间,用力均匀”
  “可你昨天写字不是这样的,笔锋左歪右倒的,很好看啊,我要学你写的那种字。”我努力仰头发歪言。
  玠梧俯视,迎上我目光时有一瞬不易察觉的悸动,轮廓因此柔和了几分“尚未学步,便想疾走”
  我只得老老实实把笔提高些,中锋用笔。
  整个下午就在横竖撇捺点中度过,学书法是不挺地重复,稳扎稳打,好在我这千万年的石头也不是白当的,修养耐性极好,兀自津津有味。
  玠梧先是手把手地教我,没多时负手一侧略微指点,看我渐渐有些门路了,才拿卷书坐旁边椅子上看。
  “你的容貌是青鸳幼时模样”
  37天生强者
  “你的容貌是青鸳幼时的模样”
  我已经如痴如醉写了厚厚一叠宣纸,耳畔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吓了一跳,想起玠梧还在。我闻言抬头,才发觉他早把书卷扔在一旁,端着杯茶,悠然闲坐,正看我练字呢。
  “嗯。”双手、袖子、衣襟,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墨汁,好不狼狈,于是搁下毛笔,挨个挨个施法除污。
  “你本来长什么样子”他似乎很得闲,竟有心情与我扯八卦。
  “就现在这样子啊。”我把手弄得干干净净水嫩水嫩,落回地上,旋身看着他说话,“其实早在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年以前,我就可以化为人形了,可有个问题一直纠结着我,以至于我始终不愿变化,又当了数千千万万年的石头。”
  “哦”玠梧放下茶,颇有兴致地等待下文。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想问你。”我坐到他身边,带着疑问仰望他俊美非凡的容貌,“你为什么长这样子”
  玠梧不明所以。
  我只好耐心解释“我本相是石头,你本相是黑龙,兀屠本相是狙如,鬼车本相是什么不知道但反正不会是人,为什么你会长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兀屠那个样子,为什么兀屠要长兀屠的样子而不是你这样子。”
  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幸得见今时今日魔尊如此哑口无言的表情。
  “你们第一次变化人形的时候,会先想好自己长什么模样,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连手指甲和掌心纹路,都会想明白了才变化出来吗我就是一直想不通透,干脆就不要人形了,后来遇到青鸳,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就依样画葫芦算了。”说到这儿,我追问,“你怎么能想出如此俊美的容貌啊,再给我一千万年,光凭我自个儿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你这样好看的人。”
  玠梧哭笑不得,瞧我问得严肃认真,不像捣乱,清咳一声,不确定道“唔,孤第一次化出人形,时间过于久远,具体情形记得不甚清晰变化之前,也没想这么多大抵是依着祖神的形容变化出来的吧”
  “那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玠梧被我吊起了胃口,却估摸答案会令人啼笑皆非,干脆沉默以待。
  我不负所望,径道“你是天地间第一头神龙,你照着祖神的样子变化出来,然后其它神明照着你的样子变化,一传二,二传四,以至于万万千千;但就像我和青鸳一样,不管我模仿得多像,我总归是假的,怎么都不及她好看,何况我模仿得还有许多差别,于是我跟她就长岔开了;反推回来,莫怪你的容貌世间无人可匹。”
  玠梧对我的歪理邪说彻底无言。
  隔日,玠梧令人在书房设了一席矮桌矮榻,专供我写字读书用。
  我学写字的毅力和态度也令玠梧赞许有加,才两三天,提按回转已经颇有章法。
  不大但是明亮的书房中,我和玠梧各据一方。我们都不是爱多话的人,各做各事,互不干扰,顶多偶尔,我会去喂他吃东西。
  玠梧看书办案的时候,不喜欢水果点心什么的搞得书桌一团乱,顶多放杯热茶。初识人间美味的我恰恰相反,除了手上抱着的书卷,小小案几上堆满各色水果点心零嘴。
  而我偏偏还养成了乐于分享的习惯,譬如有什么好吃的水果,自己解过馋,就一边吃一边把皮全剥了,拿到玠梧面前一个个喂。
  第一次我端着果盘浮空上下绕在他身边,伸手把果肉递到他嘴边时,玠梧很诧异。我并不觉得有何异常,以前青鸳也是这样把东西喂到我和夭舍嘴里,人和人之间难道不都是这样
  许是我双目过于澄清,玠梧压下尴尬,张口吃了一个,嘴里咀嚼动作正在进行中,又一粒果肉凑到他嘴前。
  我还是无辜而清澈地看着他。
  有时候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现在我抱着果盘往他面前一凑,他自发自觉地侧身,侧脸,张口,自然流畅。
  这日,我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抱着果盘刚走到他身边,他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
  我浮起来,凑到跟他同高的位置,帮他拍背。
  “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从来不见你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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