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过徒有虚名》第9章 婚之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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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薄的光晕慢慢透进屋子里,他睡得沉,她却一直未再睡下,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晚上没有拉上窗帘,屋子里比平时暗一些。自从搬到了这间屋子,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阴生植物,因为阳台外是一片树木,屋内接受的光线一直很有限,她多半的时间会放在阳台上,呆呆的坐着,等待一天之内太阳上升到中空时,一天之中仅仅有两个小时,阳光可以笼罩在全身,那种感觉,就像一直期待着的希望,在等待许久后终于降临都自己身上。
  屋内的光线慢慢变亮,她转过头,看向身边躺着的男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他睡着的样子了,还是高高的鼻梁,好看的眼睛,还是她喜欢的样子,却不再是她少女时期做梦的那个男人。她将他当做能够带自己走出城堡的黑色王子,却不知道,他的侵入,是为了将自己带向地狱。
  婚后,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第二天醒来看他的睡颜,那会让她一整天都很满足。生活里有她爱着的丈夫,真像童话里的一场美梦。她喜欢亲自做菜给他吃,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奖赏。他却很少笑,她一开始很失落,后来见他对别人也如此,渐渐释怀,想着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可他能够答应娶自己,至少证明了自己在他眼中也是与众不同的女人,于是相安无事。
  直到她清楚了他心中的那个人是关甜,那带着幻想的心,渐渐破碎,她会时时刻刻去想,他在关甜的面前,一定不是像对她这般冷然。他会对关甜笑,会十分宠爱关甜,会在关甜不开心的时候哄着她。
  那幻想的一幕,都能让她心口刺痛。
  现在他睡着,表情安然,她却不再像过去那般带着眷念。甚至当他昨晚没有像以前那样离开,她感到不安,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本能的离他远一点,仿若在她身边有一条虎视眈眈的蛇,让她不得其眠。
  已经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偏偏在她觉得自己生活变好之后出现,也好,让她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简凝迅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顾长夜似乎在笑,眼睛眯了眯,看着她身上的睡衣,轻轻吐出话来,“名牌睡衣?趁有时间多买点。”
  本能的想到了不好的事,视线再放在他的脸上,带着询问,不敢出声,怕又会惹他不痛快。
  他的心情貌似很不错,至少还有心情为她解惑,“免得你过几天就没有心情买了……”
  简凝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僵硬起来,她似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打算对付他们简家了,所以是回来看她笑话的?嘲笑她懦弱无知,将这段时间当做是眷顾,却不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后果。
  “你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很轻,还是能够察觉到声线的抖动,哪怕她尽力的平复自己。
  “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自信,从容,看她的表情就是手中手无缚的小白兔,他只需要捏住她的脖子,就能轻易解决掉她的生命。
  她张张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是啊,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谁又能改变?
  至于她的存在,无非只是让他在无聊时玩弄的宠物,能有什么价值?
  她的安静,倒让他有几分诧异,“不求我?”
  “我求得动吗?”
  他伸出手来捏她的脸,真是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就这么毁了似乎很可惜,“终于有自知自明了。”她连头都没有偏,那一份淡然让他扬起了嘴角,“说实话,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如果没有我,你永远是那个活在象牙塔里的白痴,看我把你变得多了解这个世界。”
  “是,的确该感谢你。”
  她的顺从大概让他无趣,收回了手,下了床直接离开了这间屋子。
  简凝的手颤抖的去擦掉下巴上他留下的痕迹,坐在床上许久,屋子已经大亮,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和一只幽灵没有区别,没有生气,没有感觉,甚至连哭都没有了。
  慢慢移动到浴室,将水开到最大,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加高水温,滚烫的水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
  水雾袅绕,暂时逃避掉那些不愉快。她一直喜欢用固定的方式定义因果,自己选择的路,就得自己去承受,现在她自己也一样,一切都是由她自己开始,如果她没有说想嫁给这个男人,她的父亲一定不会去找关甜,关甜不用死,顾长夜也不会想着折磨她,对付他们简家。
  她的少女梦想,害了所有人。能不能给她一个后悔的机会,她一定离这个男人远远的,永远不会招惹他半分。她错了,这一切她都愿意承受,但她的哥哥和父亲都是无辜的,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她的亲人?
  不能求,顾长夜如果看到她这样,大概会更觉得快意吧?
  佣人上来敲门,心里感到诧异,却也明白了,她们都知道自己洗澡时间长,一向不会打扰,那么就是顾长夜的意思。
  他竟然还没有走,也对,她今天看上去一定不好过,他怎么可能放弃看她难堪的样子,这是她对于他而言最大的价值。
  简凝慢吞吞的踱下去,顾长夜已经坐在餐桌前,见到她的身影后,便让佣人开饭。简凝觉得他大概要失望了,自己能如何?难道还要像之前那么蠢,找他闹,找他抱怨,现在想起来她都想痛骂过去那个自己。
  她一向吃得少,也没有什么食欲。
  顾长夜的视线往她碗里扫了扫,“看来得换厨师了,做出来的食物让我家夫人如此难以下咽。”
  简凝捏紧了筷子,抬头就看到他又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他的视线之下,她将碗里的粥都吃光了,“很好吃,我自己很喜欢。”
  顾长夜看一眼旁边站着的佣人,“没听到话吗?她说很喜欢吃,还不去再盛一碗来?”
  佣人战战兢兢的上前将简凝面前的碗端去厨房。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望了望天花板,“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关心你身体,希望你多吃点。”他笑得诡异。
  那后面没有说出的话她自己都能猜到,多吃点,把身体养好,才能让他折磨久一点。
  她没有再说话,知道与他永远不会有正常的交流,见她再没有什么反应,他失去了乐趣,这才准备离开。
  喉咙里的粥堵在那里,全身都难受,她冲进洗手间,将食物全都吐出来,仿佛要把胃清空,这样的生活,有没有尽头?
  简凝不想待在家里,太过压抑,她承受不住。离开了家,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的行为都像被监视了一般,出门必须由固定的司机接送,是怕她跑了吗?她又能跑哪里去,何况她一如既往的懦弱,根本没有那么勇敢。
  司机带她去市区转了转,她按着自己的头,那里郁结难受,想了想,吩咐司机去墓地。
  城郊有一片巨大的墓园,以前一个长辈去世,她跟着父亲来过这里。看着那一大片灰黑色的墓碑,她总觉得有一股儿冷然,好像会冒出一股儿怨气,哥哥总会笑她,鬼故事看多了,只是她还是怕接近这些墓碑。
  现在呢?是她胆子变大了吗?再也不感到害怕了,甚至敢穿行在这些墓碑之中,那一张张黑白照,就像一张张剪影,她完全没有知觉。也许顾长夜说得对,他将她从城堡里带出来,她不再是那个白痴了。
  她停在展恒的墓碑前,盯着那张笑着的黑白照,他笑得那么开心,一如记忆里的样子。
  “你,过得好不好?”她蹲下身来,对着那张黑白照笑,好似对着一个活人,能像小时候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以前就骂我,说我这样的人,一旦被丢进了社会,铁定活不下去,一定拉低了我们人民劳动力的勤劳水平……其实,我现在也是这样,你怎么不骂我?”
  “你过去老说我懦弱,其实啊,我比你好啊,你看我现在……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不会相信我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生存,看不到一点希望,可我还活着。每次我站在顶楼,都很想知道,你跳楼时在想什么,就那么跳下去了……”
  “你的父母过得很好,你出事之后他们就移民了,嗯,好像还有了一个小弟弟……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和你很像。你看你多自私,连自己的父母都舍得抛下……”
  她神神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最后却莫名的笑了起来,“展恒,其实我比你勇敢,你看我还活着。”笑着的脸上,流下的却是晶莹的眼泪。
  她蹲太久,腿太酸,又揉搓着自己的腿。
  旁边的那个墓,她过去一直刻意的忽略,可今天,当她准备离开时,却停了下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去看关甜的样子了,还是笑得那么灿烂。
  她过去一直唾弃着,为什么女人的友情都那么浅薄,总会因为一个男生就绝交,而男生似乎就不会这般。她因为展恒责怪了关甜那么久,又因为知道顾长夜心爱的女人是关甜而对她愤然,甚至还在顾长夜面前说过她死了是活该……
  “对不起。”她轻轻的开口,她不应该那么说。
  其实也该唾弃自己吧,如果她将关甜当做朋友,首先想的应该是相信关甜,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而不是立即就按上了罪名。
  只是她太难受了,第一个孩子逝去,她可以说是意外。可第二个孩子呢,她想求那个男人让她生下孩子,可他不同意,他追着她,她就跑,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她太恨了,才会那么口不择言。
  “对不起。”还是应该道歉,是她自己太过懦弱,明明应该恨的是那个男人,却将愤怒转移在了关甜身上。
  “我是真的真的将你们当做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她的眼泪一直不停的滑落下来,原来自己还是一样的没有出息,“你们都比我厉害,说死就死,我不敢,我怕疼。”
  “关甜,我不恨你了,真的。我老是回想起我们过去的日子,我多想做你和展恒身后的那个跟屁虫,当那个你们眼中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可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都不在了,最后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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