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 1 部分阅读

  凤凰花开
  作者:芥末蓝
  文案:
  这是个狗血悲催神经质的故事。一个懦弱自卑敏感歇斯底里矫揉造作的女人,企图用一段奉献式的婚姻捆绑住她深爱的男人。岂料,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是错,活着呼吸也是错,连死了都是错。分崩离析之后她才开始幡然醒悟:一个女人,倘若自己都不怜惜自己,那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来深爱你她的运气一向差到极致,本以为一生就会这样过,岂料上天这次却眷顾了她。
  本文已由山东画报出版社与2011年5月出版
  正文:
  惊变
  h城的冬天来的似乎特别的早,明明还是十一月,席卷吹来的凉风却有了沁骨的寒意。天空泛着灰白的颜色,秋风卷起地上的枯黄的落叶,一圈圈的打着扑腾。街道上人群的热情没有被这寒冷冻住,依旧热烈的沸腾着,你来我往,呼喝买卖之声不绝于耳。
  岑蓝裹着羽绒大衣,只觉得很饿,好像有千百万只的触手在她的胃里抓挠着,嘴里的唾液不断的分泌着,身体因为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而微微的颤动。她双手紧紧的拢在胸口,头深深围脖里,脚步一刻不停的往前走着。偶尔她会抬起头扫视一眼街边的商店,那些琳琅满目妖娆的大衣,镶着钻石闪闪发光的首饰以及人潮涌动热闹喧嚣的街市,这些都不属于她。
  她只要食物食物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不断的在叫着,从一开始微弱的呼声慢慢的转变为疯狂的嘶叫,她狠狠的咽了口唾液,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空气里逐渐弥漫出松木炭烧的特有香味;包子一屉屉的在店铺前摆开;被油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炸糖滋;夹着油条撒着小葱花的煎饼果子;抹着孜然调料,架在炉火上慢慢熏烤着的肉串岑蓝的眼睛里冒出了急不可待的渴望,她抓起口袋里的一把零钱,迫不及待的伸向离她最近的蟹黄包子。几个硬币顺势从口袋滑了出来,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把包子往嘴里一塞,任由它们掉落在满是污水的地面,急急忙忙的往下一个铺子走去。
  蟹黄包子不是很新鲜,或许还是隔夜的,里面的馅料透出浓重的酸腥味,吃进嘴里微微的泛涩,岑蓝却不大在意,手里捏着包子,嘴里机械的咀嚼着,几个快步径直走进了西点铺子。她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铺子里的各类糕点,三两口将包子塞进嘴里,伸手就将一个撒着鲑鱼肉松的辣肉卷丢进自己的盘子里。接着是酥皮的菠萝包,奶黄馅的卷心蛋糕,镶满了新鲜草莓的慕斯和裹着浓厚巧克力外衣的提拉米苏她欲求不满的将一件件食物放置在自己面前,付钱的时候,已经吃完了一盒奶油泡芙。
  岑蓝心里由此腾升出一种巨大的满足感,那种奶油和酥皮在齿颊间流连,经由牙齿的细细咀嚼,然后被吞咽到胃里的奇妙感觉,让她欲罢不能,甚至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不断的吃。各色食物带给味蕾的快感,竟然好像吸毒一般,猛烈的刺激着她濒临衰弱的神经。她因此变得亢奋,心里滋生出的那股欲望,让她真切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滚烫的起司酱粘连着口腔上颚的薄膜一同翻滚进食管里,舌尖沁染出一点点血腥的味道,她有点迷恋这种腥咸的滋味,一边吮吸一边回味。到了最后,岑蓝也不知道自己吃下了多少的食物,她就像一个食物粉碎机,将一切可以吞咽下的东西粉碎后装进自己的胃囊里。可食物给予她的富足感仅仅只停留在了那个吞食的过程中,一旦静止下来,更为浓烈的空虚和焦灼感就整个的包围住了她。
  她恍惚了一下,静默的空气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她试图回想起自己吃下了什么东西,脑子里却一片荒芜,心里却有几万个声音在叫嚣着,“你个死胖子,你是个只会吃东西的死胖子。”
  嗡嗡的声响在岑蓝的脑子里来回的晃荡,世界好像全部静音了,只有那个声音不死不休的纠缠着她。一遍遍的提醒她,她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可耻的死胖子。
  那原先由食物和味蕾带来的满足感顷刻之间灰飞烟灭,越来越大的罪恶感逐渐将岑蓝笼罩住,“要胖了,要胖了,怎么办肉都长出来了。”岑蓝开始恐慌,眼角整个垂挂下来,眼泪包在眼眶里,手脚比原先更猛烈的颤抖着,她捧着装满了食物的胃,好像里面埋藏的都是无尽的罪孽。
  身体里的脂肪似乎正在疯狂的膨胀开来,她的手臂,她的胳膊,她原本细瘦的腿,猛然之间变得粗壮结实。岑蓝痛苦的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大腿,嘴里大口的喘气,五官扭曲的皱成一团,鼻涕眼泪混在了一块,让她看起来面目狰狞。
  她的胃越鼓越大,嘴里呕出了黄绿色的液体,翻滚出酸臭的味道。她顾不得去擦,只能一动不动的跪倒在地上,做出一个虔诚的祷告者的姿态。
  “呲”静谧的空间里突然腾升起一个怪异的声音,岑蓝茫然的低下头,却看见身下流出一摊黄褐色的肠子,它们垂死挣扎一般,来回不停的卷曲着,粘稠的液体浸染着她整个下身,这些肮脏丑陋的东西好像都被赋予了的生命,缓慢的蠕动着向她覆盖过来。
  整个身子都在摇晃着,颤抖着,内心里堆积的恐惧终于整个的漫了出来。
  “啊啊啊啊”
  岑蓝一个哆嗦,整个人就惊坐了起来,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一丝丝长发浸裹着汗液粘贴在脸颊上,她的眼神里还弥漫着散不开的恐慌。
  “这是一个梦”岑蓝似乎还在混沌之中,断断续续的呢喃着。
  就那样呆呆的坐在被窝里,h城早已入秋了,深夜里的寒凉让她不禁的缩了缩肩膀,回想着方才梦魇里的场景,又有一两缕的冷风透过窗檐掠过,她打了一个寒颤,后怕的卷缩成了一团。
  愣了大半响的时间,岑蓝才慢慢醒过神来,慌忙伸手去摸被褥的另一侧,却还是空无一人。她忽然觉得委屈,秦彦书是她的丈夫,近两个月却忙于应酬很少顾及到她,空旷的家里只有她和一只泰迪犬做伴。
  岑蓝掀开被子赤脚踏在羊绒的地毯上,她怕冷,一到冬天更是手脚冰凉,结婚装修的时候秦彦书就专门为她在国外订购了特制的羊绒地毯,把家里红木的地板铺的个严严实实。
  “岑蓝,只要你觉得好,我是怎么样都可以的。”
  秦彦书在感情上略显含蓄,鲜少有说什么体己话,偶尔那么几句,都能让她记挂许久。想到这里,岑蓝的嘴角扬了扬。方才心里的那些许抑郁,又逐渐的退去了身影。
  她拿起放在书桌边上充电的手机,翻了翻最新提醒,却没有秦彦书的短信和来电。岑蓝一下子又觉得泄气,她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敏感的女人,诚惶诚恐的守护着自己的婚姻,秦彦书的一句话都能叫她开心大半天,而他一个不对劲的眼神,又总能让自己惴惴不安上好久。
  “还在应酬吗什么时候回来”岑蓝斟酌了许久,发了一条信息给他,又将手机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转身去了厨房。
  一开门,那只叫做加菲的泰迪犬就蹭了上来,一双乌珍珠一样的眸子滴溜溜的看着岑蓝,短短的小尾巴拼命的左摇右晃,谄媚的把身子一个劲的往她的身上贴。岑蓝心里有些不痛快,没有理会加菲的纠缠,踱着步子走进了厨房。
  冰箱里还放着晚餐时做的菜,结婚以后岑蓝便下了苦心学做菜,锻炼到现今,无论是煲汤还是蒸煮,她都能算得上个中好手,秦彦书经常吃的意犹未尽,连一点残羹冷炙都要跟加菲争个你我。
  她拿出一盒牛奶,打开盖子后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最近总是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感觉就好像一两缕的头发丝在人的心尖上划过,伸手抓的时候,却早就从指缝间溜走。
  加菲又不合时宜的黏糊了上来,它从刚生下来还没断奶就被岑蓝抱回了家,一直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有时候在家里竟然比秦彦书还嚣张。
  等了许久,连着牛奶都被岑蓝热了又冷了,但是秦彦书的电话还是没有回过来。岑蓝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机,时不时的打开来查看来电显示。她有些着急,秦彦书从前也有过晚回来的时候,但是再怎么晚总还是会回来,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电话拨过去又是显示关机。
  岑蓝端着牛奶在客厅里不停的来回走动着,加菲似乎也体会到了她的心烦意乱,只乖乖的趴在沙发上,偶尔抬起圆乎乎的脑袋看她一眼,又神色恹恹的耷拉下眼皮。
  慢慢冷却的乳白色液体在杯身上留下一片粘腻的印子,岑蓝低头看了看,又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噩梦,她胃里一阵翻腾,喉头涌上一股酸涩的滋味。
  “加菲,过来。”
  她摆了摆手,把牛奶倒进了玻璃皿,招呼小肥犬过来喝。
  明明是品种纯正的泰迪,却无端的被扣上了只猫的名字。小东西也不介意,耳朵一耸,立马迈着小短腿从沙发上滚翻了下来,蹭到岑蓝的身边,亲热的厮磨着。
  一直等加菲欢欢喜喜的舔完了牛奶,秦彦书的电话才打了进来。看到手机上闪烁的灯光,岑蓝有些手忙脚乱的接了起来。
  “彦书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
  岑蓝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眷恋和委屈,她原先有些嗔怪,但是一接到秦彦书的电话就把那些不悦都丢在了脑后。
  “蓝蓝你怎么还没睡觉今天陪建材的负责人应酬晚了,公司的图表又还没做完,就直接开车回办公室了。”秦彦书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有几分困倦,又有几分自责,“手机没电了,现在一充好我就给你回电了,你别担心,早点休息,周末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妈。”
  听到丈夫这样解释,岑蓝的心思安定了几分,叨叨嘘嘘的说了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叮咛就挂了电话。之前做了噩梦的惊恐以及在等待中滋生出的焦灼在此刻被一通电话安抚的服服帖帖。
  “懒东西,我们睡觉去吧。”
  岑蓝一乐,抱起加菲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加菲被紧紧的挎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得发出呜呜的声响表示抗议。
  这一个回笼觉岑蓝睡得迷迷糊糊,临近清晨的时候又被手机的一阵震动给吵醒,她朦胧中揉了揉眼睛,好一会才摸出压在被子下的手机,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岑蓝心里疑惑,不知道是谁这么一大早就给她短信,随手按开了短信阅读。
  “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我却认识你,你得不到你丈夫的浪漫和激情,但是我可以”
  岑蓝被这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彻底吓醒了,心里逐渐升腾出一种恐慌的情绪,但是又在揣测这是不是谁发错了号码。正在岑蓝质疑着这条短信的内容,手机又是一阵震动,她的手也跟随着颤抖一会,神色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有些犹豫,却又急不可待的打开了短信的阅读界面。
  只看了那么一眼,岑蓝就觉得整个脑子“哄”的一下炸了开来。
  是彩信,没有旁的语言,就是一张男女赤裸着相拥而眠的照片。
  男人的侧脸对着镜头,虽然不是正脸,但是那张日日夜夜惦念着的脸,怎么会认错怎么会不是他明明就是秦彦书而女人的大半个脸露在画面里,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还十分年轻,她半眯着眼睛,笑容似有若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和挑衅。
  初遇
  岑蓝的手一抖,手机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加菲被这动静惊醒了,吐着湿热的舌头卷缩在被窝里轻轻磨蹭着。
  纤长的手垂在床沿上,世界里一片空白。原来心里那股似有若无的感觉,而今一旦被坐实了,岑蓝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卡住脖子,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引得肺部剧烈的疼痛。
  双眼的瞳孔慢慢的涣散,房间里的景物也开始整个的天旋地转。指甲抵着掌心,越嵌越深,一两抹暗红的血迹在米白色的床单上印染开来。她感觉钻心的疼,胸口好像被大锤重重的击打了数千下。
  “秦彦书有了其她的女人”
  只有这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被几千几万倍的放大,来回不停的叫嚷着。
  无尽的恐慌席卷上身,岑蓝想到了最坏的答案,她从一开始就在这段感情里扮演着一个弱势的角色,秦彦书的一切都看似那么完美,仿佛唯一的败笔就是她这个懦弱笨拙的妻子。
  她爱秦彦书,近乎于失去整个底线的爱。
  秦彦书的一言一行对于她来说不亚于古代天子对臣子的圣旨,只要他觉得开心,岑蓝可以整日围着他,不断的讨好取悦他。可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再去迁就秦彦书。
  岑蓝是这样的懦弱自卑。
  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中游水平,她也不甚用心,高考的时候碰了运气,多出了那么几分被h市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大学里教岑蓝宏观经济学的老师是一位美丽风情的女人,她的丈夫是h市赫赫有名的房地产老总,来上她的课更像是一种享受。除了教学生们课堂里的知识,她还热衷于分享一些眼光独到的美容穿衣择偶经验。岑蓝至今还记得这位女老师从来不用名牌的东西,简衣素服,妆容精致,长而卷头发被高高的盘起。
  “作为一个女人,穿几十万prada的皮衣;拎着全球限量的cucci皮包试图自己跟随着这些牌子鸡犬升天是没有意义的。而当你出场的时候,你身上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五十块钱的拖鞋都因为你而鸡犬升天,这才是做女人的极致。”
  一群初出茅庐的女学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继而热烈持久的鼓掌。在这个欲望横生,人性疏离的社会里,这位女老师教给了她们人生的第一课,物质可以点缀你的虚荣,却掩盖不了你内心的自卑与惶恐。
  到了课程结束的时候,她特意过来跟一群女学生告别。那会儿她穿着金丝镶边的改良旗袍,柳腰丰臀,婷婷袅袅;一头乌黑的卷发绾在耳后,眉黛间略施薄粉,更显得她妩媚多姿。
  女老师走到教室的中间,看着一群素面朝天的学生,缓缓的说道:“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有些是过客,有些是常客,而只有一个人会永远的为你停下脚步。”
  她笑了笑,岑蓝可以看见她鼻翼滋生出的细小的法令纹。再妖娆的女人,终究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女人的青春太短暂,很多男人会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视你如瑰宝,在事业有成之后弃你如敝屣。所以今天我教你们的最后一课是结婚有风险,挑人须谨慎。”
  “倘若以后你有甲乙两个选择,甲事业有成但无感情基础;乙初出茅庐但感情深厚。事业有成之人大多性格坚毅,心智成熟,他选择你之前,必定经历过其她的诱惑,而能够在经历诱惑之后选择你,那么婚后出轨的几率会小很多。而初出茅庐的男人,首先他以后不一定能够事业有成,那么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的生活很可能会磨光你们感情。其次,即使他事业有成,那么他婚后面对以后随着金钱和权力而来的美惑,你能够保证他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她一口气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气息有些短促,而先前飞扬的神采略微的收敛,神色里显露出淡淡的倦怠。
  “所以,两者都是风险投资,你有可能最后都能过得幸福,但后者的风险明显要比前者的大,倘若你愿意以感情为筹码,青春为赌注,进行这一场有关你后半生幸福的豪赌。赢了,儿孙满堂,富贵安康;输了,半生漂浮,与人无尤。”
  话音落定,她好似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些学生就好像年轻时候的自己,没有钱也没有后台,有的只是一股无畏的勇气和一种激烈的蓬勃的朝气。
  下课的路上岑蓝听间旁边的女生语气暧昧的在谈论这位女老师,口气里掩不住的轻蔑与鄙夷。
  “我说她怎么弄的那么清高的样子,还不穿名牌不开名车,今天这话听起来她以前也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抛弃了没钱的前男友,就是凭着点姿色爬上了有钱人的床,亏得现在还这么得意。”
  女人的嫉妒心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你的美丽不再是美丽,你的善心不再是善心,只要有了嫉妒,你再美好的特性也会变得丑陋不堪。
  岑蓝突然有些伤感,这个似乎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老师,过的似乎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如意。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老师,无论是她的杨柳腰,还是她有些许媚态的丹凤眼,就算是她生气的时候也是难得的好看。
  此刻的岑蓝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被裤子勒出的游泳圈,上身胸衣的带子深深的陷进她的肉里,箍出两节白腻的肥肉。她的双颊好像被火撩过了一般,变得通红通红,心里猛然的迸发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自己是多么的丑陋啊半长的头发油腻腻的贴在头皮上,衣服被汗水溽湿,紧紧的粘着皮肤,浑身的脂肪更是无所遁形的被丢在你来我往的大街上。
  “如果我能瘦一点再瘦一点是不是秦彦书就能多看我几眼”
  年少无知的岑蓝总以为是自己不够美丽不够漂亮,才让秦彦书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怎么会明白,像秦彦书这样骄傲的男人,他的青眼不会给予身边任何一个孱弱的女人。
  更何况,彼时的岑蓝不仅性情孱弱,确实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胖子。
  身高一米六六的她,体重也接近一百六,走在路上就好像是一个皮球,滑稽的向前缓慢的蠕动。因为过胖,靠近双腿内侧的牛仔裤经常被磨破,脸上因为油脂分泌过剩爆发出大量雨后春笋一般的痤疮。
  而她终年穿着一身卡其色的休闲装,冬天的羽绒大衣也是灰蒙蒙的没有精神气。平时很少上街,看电影唱歌聚餐更是与她无缘,除了上课和吃饭,她的生活简直是一潭死水。
  直到她遇见了秦彦书。
  爱上他,
  是岑蓝一生中最疯狂最激烈的壮举。
  秦彦书在岑蓝大二的时候已经是h大研一的学生,同时也是学校里屈指可数的几位风云人物之一。
  大二期末的行政管理学考试,主监的汪教授因病请假,于是叫了他的得意门生秦彦书来帮忙监考。
  那是岑蓝第一次见到秦彦书。
  冬天的h城像是被一团冰冷的湿气笼罩着,风里面夹杂了尖锐的冰刀,吹在脸上刮的人生疼。岑蓝坐在开着暖气的教室里,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树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影闪入她的眼帘,他个子很高,披着一件海军蓝的呢绒外套,走路的步子迈得很大,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显得特别的引人注目。
  岑蓝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进教室才略微收敛了眼神。
  “真冷啊,大家伙今天可要辛苦了。”
  那男人一开腔就引得众人纷纷都朝他望了过去,岑蓝这才大大方方的看他。
  他长得真是好看,岑蓝讶异了一会,发现小说里那剑眉星目,斜飞入鬓的成语在现实中居然会有真人版。而他肤色偏白,鼻梁高挺,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硬是将一件普普通通的阔领毛衣穿的分外儒雅。
  他也不怕生,走到黑板前拿着粉笔就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岑蓝赶忙眯着看他在写些什么。
  “秦彦书”
  这三个字第一字从岑蓝的嘴里念出,她看着讲台上那个嘴角噙着浅浅微笑,眼神坚定飞扬的男人,心里激起了一层层温柔的涟漪。
  那一次的考试,岑蓝心神恍惚,一张没学过行政管理的人都能勉强答及格的卷子,她除了简答和名词解释,在单选多选和判断的答题过程中竟然成功的避开了所有的正确答案
  紧接着那一个漫长的寒假,岑蓝没日没夜的沉浸在美剧和零食之中,偶尔坐在床头发愣,都能随时随刻的记起那张眉目温柔的脸。她捏了捏自己肥硕的双下巴,沮丧的又拆开了一袋泡椒凤爪。
  “咳咳咳”
  辛辣的汁水迅猛的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她被呛得猛烈的咳嗽起来,慌乱中她想起加菲猫的那句经典名言,“爱情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那时的岑蓝只觉秦彦书是她生命里一个旖旎的过客,却怎么也不会料到,他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劫数。
  大二下学期的第一堂专业课,岑蓝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教室里显得鹤立鸡群的秦彦书,他正笑着跟班里的几个同学说话,眉目间神采飞扬。
  “听说了吗汪老身体不适,这个学期的管理学由秦彦书学长来代课。”
  几个女生围在角落兴奋的议论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总是对那些闪亮的英俊不凡的人物抱有一些怀春的想法。
  岑蓝听了,心中几分惊讶,又马上被欣喜的感觉笼罩着。她不善言辞,却快速的找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拿出专业书籍在桌上码的整整齐齐,换做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积极。
  “大家想必也知道了,这个学期由我代汪教授来给大家上课。第一天见面,我们也不要弄得太严肃了,先来玩个开场游戏吧。”秦彦书笑得有些戏谑,星亮的眸子里透出些许不羁的色彩。
  “好了,这个游戏就叫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学记得举手喊到。”
  第二学期的课程本来就轻松,迟到旷课的同学屡见不鲜,秦彦书一来就给了这些学生一个下马威,只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慢悠悠的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教材,踱到了讲台上之后朝着这些学生灿然一笑。
  “你们发完信息告诉你们的同学来上课了么发完了,一会再给他发一条说,其实老师今天没带点名册。”
  教室里的学生哄堂大笑,秦彦书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来上课之前我楼下报刊亭的大爷跟我谈了,他强烈要求我一定要把课上的无聊一点,无聊的课看报纸的同学就特别多,买的人多了报刊亭的收入就越发见长。由此可见,一群讲课无聊的老师,可以救活生活区里一溜的报刊亭”
  原本还在嬉笑的学生这会也都被秦彦书吸引住了,他也不羞讷,继续侃侃而谈:
  “所以在我课上看报纸的我不会干涉,但是我强烈谴责那些上课睡觉的同学,你们使打扫卫生的大妈们增加了工作量每天除了扫地还要擦掉你们流在桌子上的口水。鉴于此,凡是在我课上睡觉的同学,都要到你们导员那给我开张特困证明,不带院长盖戳的我都不承认。”
  学生们被秦彦书的幽默诙谐逗得乐呵,而他也一举成为法学院里最受欢迎的讲师。岑蓝坐在第一排,感受着秦彦书言语间传来的意气风发,她第一次发觉加菲猫的猪肉卷之所以那么美味,是因为它还没有深刻的去爱上过谁。
  邪念
  那是岑蓝最为上进的一个学期。每天早上,天还只有光光亮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教室。先打开窗户通风;然后端来水和抹布,仔细的把黑板和讲台擦拭干净;最后再用拖把将座位四周以及教室过道的地面拖干净。
  做完这一些之后她会找一个离讲台最近的位子坐下。三四月的清晨还略微有些清冷,花坛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微微和煦的晨曦下,一两滴露珠被清风来回的抚弄着,又滴溜溜的滚落在草地上。
  岑蓝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耳边轻拂过细微的虫鸣声,远处广播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来,一个温婉柔靡的女音浅吟低唱着: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岑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平和的虔诚的思考过自己过往的人生。在她过去的20年的生命中,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在意一个人,她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对秦彦书的心心念念,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妥帖。
  暑假的时候,岑蓝反复的思考那位女老师教给她们的话,她第一次为了想靠近一个人,滋生出强大磅礴的力量。
  “如果有笃定的爱情,那么就算是再苦也甘之如饴。”
  她终于否定了女老师的忠告,却对她柔软玲珑的身姿更加的渴望。
  岑蓝下定决心开始减肥,她第一次抱着“宁可瘦着死,不要胖着活”的决心和体内的脂肪做斗争。她没日没夜的上网查阅减肥方法,断食法苹果瘦身法蜂蜜水排毒法七日魔鬼瘦身汤她将自己作为一个实验品一般,一次次的在自己身上检验着这些网络上风靡的减肥方法。而那些可恶的肥肉就好像再跟她打着持久的拉锯战,每次瘦了一点,还没来得及享受那喜悦,脂肪便又卷土重来,重整旗鼓。
  她相信了电视上那些被捧得炙手可热的减肥产品,把自己积攒下来的生活费一笔一笔的投入到减肥事业当中。那些黄绿色的胶囊,泛着苦味的药丸,岑蓝双眼放光的看着它们,好像吃下了这些,那些跟随了她多年的恶心的脂肪就会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她端着水杯的手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双眼放出精绿色的光彩。
  “要瘦了,我也可以瘦下来了”
  岑蓝近乎痴狂的吞咽下一把的减肥药,成串的药丸附着在食管壁上呛得她猛烈的咳嗽。她舍不得呕出这些药丸,端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试图将这些带着期冀和梦想的灵丹妙药全部都吞食到胃里。
  躺在床上岑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有力的搏动着,这些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在她的心里居然变得无比美妙,它们就好像一个个英勇无比的战士,在她的体内和一群又一群的脂肪细胞做着搏杀。
  兴奋中又恍恍惚惚的睡去,梦境里有大片的紫藤萝,郁郁葱葱的繁花下,是秦彦书那张春风和煦的脸庞。
  失眠心悸脱发便秘逐渐的,一切减肥药该有的后遗症都在岑蓝的身上显露了出来,可唯一没有的就是那些可恨的产品吹嘘的减肥效果。岑蓝不可置信的看着镜子里肥肉横生的自己明明还是一个胖子,又因为长期的便秘失眠,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死寂的气息。
  岑蓝恍惚的看着那张肥腻的透着油光的脸,觉得自己比减肥之前更加的令人生厌。寝室里的人很久都没有再同她说话,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摊泛着腥臭味的呕吐物。
  对就是一摊腥臭的呕吐物
  岑蓝回忆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扣喉催吐,好像是在一次绝食又暴食的轮回之后。她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每天只喝少量的清水,对那些散发出诱人滋味的食物假装无动于衷。双眼阵阵的发黑,脚步踏在地上就如同踩在棉絮上。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苹果,
  “吃吧,一个苹果而已。”
  岑蓝咽了口唾沫。
  “不会胖的,赶紧吃吧,吃吧”
  心里窜出此起彼伏的欲念,她伸手拿过了苹果,放在鼻子下轻轻的嗅着。
  突然,她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酸甜的汁液在她的齿颊间流连。岑蓝迫不及待的吃着,一个苹果几个眨眼间的时间久被吞进了肚里。她慌忙的从柜子里翻出几张钞票,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冲进了楼下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一轮的暴食之后岑蓝抱着硕大的肚子蜷缩在厕所里痛哭流涕,哭了一会之后她冷静下来,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食指伸进喉咙里轻轻挠动。那种似有若无的作酸感一阵高过一阵,她又伸进一根指头,两指一起抵在舌头根部,一股腥酸的恶臭涌了上来,她的胃部猛的抽搐。
  “呕”
  一大滩粘稠的黄绿色液体从她的嘴里喷射出来,那原来堆积在胃里的食物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打开闸门一股脑的全部喷涌了出来。
  原本撑的整个绷紧了的胃瞬间轻松了下来,随着她一次次的呕吐,鼓胀的肚子更是逐渐的干瘪下去。
  岑蓝感受着那种快感,从绝望的深渊蹦极到美妙的天堂,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侥幸让她激动的差点欢呼了出来。
  有些人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明白自己的目标,并遵照它来规划自己的生活。这种人最后不是疯了,就是成为了传奇。在岑蓝刚开始减肥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她是疯子,而当她真的开始变瘦之后,她就成了传奇。
  又一年秋天的时候,岑蓝在同样的身高基础上,终于瘦到了115斤。虽然还没有窈窕的骨感美,但是原本挤成一团的五官已经有些楚楚动人的滋味,手臂也开始变得纤长,原本被她视为耻辱的大象腿,也能在兢兢战战中穿着裙子露出来。对着镜子里那个略显陌生的自己,她觉得经历再多的苦难都是为了通往更加旖旎的幸福。
  岑蓝穿着自以为最好看的衣服,特意去学校附近的美容店化了个淡妆,长长的假睫毛刺激着眼角的泪腺,她抬起头拼命的抑回那快滴下来的眼泪。
  “会糊了眼妆的。”岑蓝又掏出镜子照了照,匀了下鼻子上的高光,兴致高扬的朝着研究生食堂走去,秦彦书每天的晚餐都是在那里吃的。
  原来那些电影的情节真的都是出自于生活,当你以为自己是女主角的时候,却被告知只不过是个路人甲。但你还是满心欢喜等待自己的戏份,却又在播放的时候发现你的片段早已被剪切。
  岑蓝端着食盒,看着坐在角落里耳鬓厮磨的秦彦书和张歆芮,她觉得自己更个跳梁小丑没有什么区别。
  张歆芮学舞蹈出生,据说父母都是军区的高官,开学第一天是校长亲自开车将她接到了住处。院里的教授们见了她也分外和蔼,这是一个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女孩。
  岑蓝低头看了看自己深灰的开衫长裙,对比起张歆芮精致的藕荷色束腰短裙,她想立刻逃回到寝室把自己的衣服从身上扒下来。而她脸上还覆盖着厚重的遮瑕霜,拙劣的眼睫毛和艳红的唇彩更让自己显得庸俗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张歆芮的皮肤那样好,白皙的能看出额头上隐约的血管,而一对娇俏的梨涡在她微笑的时候总是深深的浮现出,她的唇也是那样粉嫩,说话的时候略微的翘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岑蓝难堪极了,掉转头跌跌碰碰的跑出了食堂。
  操场上一群新生在排演京剧,高高低低的唱腔逼近她的耳膜。
  “想当初,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吃尽了千般苦”
  岑蓝的眼泪混合着漆黑的眼影一起滚落下来,这明明是清隽嗔怪的曲子,而今落在岑蓝的心里,却显得苍凉无比。
  她内心凄惶,又好似是失去了方向之后的迷茫。
  自己有什么资格想着跟秦彦书吃苦过日子,她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秦彦书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存在
  岑蓝颓唐了好些日子,不去上课不去吃饭,日日在寝室里对着电脑发愣。寝室里的人时而会议论起秦彦书和张歆芮,口气里充满了艳羡和嫉妒。每每此时岑蓝都低头沉默不语,爬到床上盖起被子浑浑噩噩的睡觉。
  岑蓝以为所有的一切到此都会戛然而止,秦彦书于她只不过是少年时候一场风月连城的旖梦。可偏偏命运的手这样离奇,在你以为对于未来了然于胸的时候,它又横生枝节,讶异的让人措手不及。
  那日岑蓝提着暖水瓶心不在焉的往寝室走,路过拐角的时候听见一个女生在低低的啜泣,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拼命的压低着声音,语气里却藏不住的惊慌与委屈。岑蓝本来神情恹恹,没有丝毫窥探别人隐私的欲望,正想着绕原路回去,却听见那女生略微扬高了声调。
  “秦彦书,我真的有了孩子了。”
  只这么一句,就让岑蓝感觉到晴天霹雳一般,她手里拿着的暖水瓶摇晃了几下,指尖颤抖,差点就要惊动了打电话的人。
  惊讶过后岑蓝恢复了几分理智,她小心翼翼的探进转角看了看,果然是张歆芮正背对着她拿着手机讲电话。娇柔的侧脸上挂满了眼泪,肩膀一下下的耸动着,但尽管是这样,岑蓝还是不能否认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在张歆芮还没发现之前,岑蓝匆匆忙忙的回到了寝室。她必须要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秦彦书和张歆芮是情侣,那么发生了什么也再所难免,但是张歆芮出身富贵,家教森严,她家里人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所以今天她才急急的找了秦彦书商量,她是真的怕了,竟然在寝室楼里就迫不及待的给他电话。
  想到这里,岑蓝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说不出的感觉,有鄙夷有羡慕有些许的同情还有更多的雀跃。
  或许,因为这样,他们就会分开了吧。
  再有爱情又能如何呢,流言比流氓可怕多了,流氓也许会轻薄人的肉体,但是流言却能谋杀人的意志。
  岑蓝翻出了班级的联系通讯录,她记得张歆芮在联系方式这一项上是填了家里的号码。心里的邪念好像一簇悠绿色的小火苗,一窜一窜的撩拨的她恨不得立刻将之付诸实践。她手里捏着张歆芮家的电话号码,因为拽着的时间太久了,汗水渐渐濡湿了那张小纸条,墨水的痕迹有些扩散开来。
  岑蓝知道只要自己打了这个电话,秦彦书和张歆芮就一定可以分开。张歆芮再也不能扭着她的小蛮腰牵着秦彦书的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而秦彦书也再不会那样的看着张歆芮,一对星眸里,只对她承载着满满的迁就和深情。
  身体好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恍恍惚惚之间没有旁的念头,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她,打吧,拨这个号码吧,这样他们就会分开了。
  岑蓝提起了话筒,按键的手指颤抖着,拨下了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她屏住了呼吸,听着电话里传来绵长的信号声。
  “嘟嘟”岑蓝紧张得手脚发冷,她的指甲在硬木书架上来回划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声音太过于怪异,岑蓝的手臂上布满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喂,请问是谁”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声传入她耳中,岑蓝猛的睁大了眼睛,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好像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唯一的一抹清明,随后慢慢的无限扩散开来。
  岑蓝一个激灵,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竟然想打电话去向张歆芮的家人告密,
  她居然试图用这么肮脏的手段拆开秦彦书和张歆芮
  她简直已经完全被疯狂的嫉妒,深刻的仇视埋没了心智
  岑蓝醍醐灌顶般的清醒过来手里的话筒好像是喷射着毒液的蛇蝎,她迫不及待的摔开电话,扭头就冲进了夜幕中。
  她飞快的跑,身形像梭一样伶俐。
  流言
  秦彦书是岑蓝心中一道隐秘的伤,就仿佛是白昼里的星辰,虽然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在此之前岑蓝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苦涩,之前她以为只要自己变得漂亮,就能有勇气站在他的身边。但是张歆芮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仅存的那一点幻想,岑蓝从小自卑懦弱,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在知道张歆芮怀孕之后她居然想去告密,这种拙劣又卑鄙的做法让岑蓝觉得更加恶心自己。
  她拼命的惩罚自己,冬天的晚上,风吹来就像刀割一样。岑蓝穿着单薄的线衫,绕着学校的煤渣跑道一圈圈的奔跑。那时的空气里带着远处枯草燃烧的烟火味道,教学楼的灯光明明灭灭,她在黑暗的空旷地里摊开手掌,感受着风掠过指尖时那冰凉的触感,岑蓝有点迷恋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内心澄明。
  岑蓝并不寂寞,还有一个高胖的身影似乎比她还要疯狂,每天晚上她都能看见那个人在不停的绕圈跑步。他跑的很吃力,脚步沉重,嘴里喘着粗气,摆臂的姿势也显得很奇怪,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强行挪动着步子踉跄的前进。
  岑蓝不去打扰,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背后慢慢的跑着。她感谢他,正是因为他,岑蓝才觉得自己不是异类,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标这样疯子一般的拼命。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似乎都熟悉了这种默契,每天晚上两个人都会出现在凄清的操场上,接着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跑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和身份,只是那种相互依傍的信任感让他们都觉得温暖。
  跑完步之后,岑蓝拣起丢在看台上的羽绒大衣,一边喝着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她看了眼还在继续跑步的男生,难得的笑了笑。现在的岑蓝已经是别人嘴里的传奇,她第一次在镜子中找到了自己的锁骨,原本合身的大衣现在也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最让岑蓝惊喜的是甩掉了一身肥肉之后,自己看着居然也有那么几分清秀。
  她步履轻盈的走回寝室,却发现平时都安安静静在自己桌前看书的人,今天都处在一种亢奋激烈的状态中。岑蓝刚侧身走进门,寝室里的女生就贴了上来,甚是亲热的样子。
  “岑蓝现在我们学院可闹翻天啦”
  平时就有些碎嘴的一个小个子女生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张歆芮的爸妈找到校长,要求开除秦彦书并且连他的本科毕业证都要一并扣留”
  岑蓝再一个多月之后再一次听到“秦彦书”这个名字。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脑子却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出事了是张歆芮出事了秦彦书没能解决好
  岑蓝呆呆的站在门口,手脚一片冰凉。
  这边,那女生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之前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这次可臭名远扬了。据说张歆芮家的保姆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从张歆芮的抽屉里翻出了两盒东西”
  岑蓝发着愣,一句也没听在心里,那女生也不在乎,又在寝室兴致高昂的说开来:
  “你们打死也猜不到,是两盒验孕棒,居然还是用过的两条红线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摆在哪里这下可好啦,她们家整个的变天了这下秦彦书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张家什么势力,也是他能开罪的”
  那女生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一般,说起这八卦来眉飞色舞,引得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家丑不外扬,别说的好像你是私人侦探一样。”另外一个长头发女生打趣道。
  “我怎么不知道啦张家父母去找校长的时候,我刚好去发学院的宣传册,她爸妈的底气那么足,说起话来整个行政楼都被震了震,我能听不见吗”小个子女生有些得意,她平时成绩平平,样貌也普通,在一群人里很难吸引人的注意,现在却借着别人的家丑,出尽了八卦人的风头。
  岑蓝想起一个多月前准备打电话去告密的自己,她打了个寒颤,这就是当初她想要的吗要他们分开要秦彦书身败名裂要他前程尽毁
  关于秦彦书张歆芮的八卦,就好像流感一样,被迅速的传播开来。每个故事的版本都不尽相同,有在床上被当场捉奸的有去打胎时巧遇熟人的有两人为爱私奔被发现的不同的桥段情节,唯一相同的就是张家父母因此勃然大怒,带着教育厅的人去校长室叫板。
  岑蓝更是忧心忡忡,平时她总是独来独往,鲜少跟别人接触。现在她为了能够多探听到一些关于秦彦书的消息,尽是往人堆中扎。
  小个子女生对岑蓝的及时转变深感欣慰,她以为是她自己的诙谐幽默感化了特立独行的岑蓝,于是她更加不遗余力的向岑蓝转达一些小道消息。
  “今天严丽在行政楼那里勤工俭学,你猜见到了谁”
  她打着迷的问岑蓝。
  岑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副兴趣盎然的夸张表情,大声的问:
  “是谁啊”
  小个子女生似乎很满意岑蓝的反应,得意的说:
  “严丽说,今天汪教授领着秦彦书亲自去了校长办公室,后来三个人一起出去了,手里还提着好些贵重的礼品,估计是为秦彦书去张家求情了。”
  岑蓝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以前秦彦书风光的时候,人人都尊叫他一声“秦老师”,再不济也喊一声“学长”,现在一出事,人人都“秦彦书秦彦书”的直呼其名,口气里还满是嘲讽,脸上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看啊,还是没戏,张家什么身份地位,又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女儿,秦彦书这次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啦你要说秦彦书和她门当户对也就罢了,偏偏这个秦彦书当初本科的时候还靠勤工俭学修完的学分。”
  小个子女生一打开了话匣就收不住嘴了,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据说那张歆芮已经在办理休学了,她们家准备把她送到国外去念书”
  岑蓝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忙推辞了说身体不舒服就匆匆忙忙的回寝室了。
  她躺在床上,目光茫然。岑蓝不觉得秦彦书是做了一件多龌龊的事情,情侣之间男欢女爱本来就很正常,他没有威逼张歆芮,更没有胁迫她。他错就错在他看上的这个女孩,其门第之高,不是普通人能够跨进去的。
  岑蓝越想越为秦彦书觉得委屈,他那样幽默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每次说话的时候目光都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样的秦彦书,只要他深爱着那个女人,又怎么会舍得故意去伤害她呢。
  岑蓝穿起了衣服又跑到了操场上,自从秦彦书出事之后,她已经有几天没来跑步了。现今一站在了煤渣跑道上,呼吸着清泠的空气,她觉得整个脑子都清明了很多。
  她蹲在又紧了紧鞋带,刚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岑蓝被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转过头去看。
  一个高而壮实的身影立在她的背后,如若不是大抵猜到了七八分,这样一个壮汉冷不丁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还真是会吓得魂飞魄散。
  岑蓝舒了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是你呀,今天准备跑多少圈呐。”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讲话,岑蓝不善言辞,最怕跟陌生人聊天,然而这次她却觉得轻松自在,好像是面对一位多年未见得老友一般。
  他用手挠了挠脑袋,如果不是夜太黑,或许岑蓝还能看见他脸红的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些羞呐和含蓄。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前几天看你没来,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今天又看见你了,所以来问问”
  岑蓝内心有些感动,她好像是进入大学之后第一次这么被人重视,慌忙开口说:
  “怎么会呢,前几天我有点事就没来,你一直都在跑吗”
  男孩子憨憨的笑了下,算是回答了。
  他们并排的在操场上跑了起来,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着。跑完之后岑蓝顺手递了瓶水给他。他迟疑了一会接了过来,说:
  “谢谢啊,我叫钱非凡,我爸妈都希望我长大了能够非同凡响。”岑蓝在喝水,没接过他的话茬,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自嘲的说:“他们也没想到,长到现在的我,是胖的非同凡响。”
  岑蓝一下子被逗乐了,嘴里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她有点手忙脚乱的抹着,歉意的说: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有着跟她一样自卑而懦弱的内心,唯恐被人讨厌,连开口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岑蓝突然觉得很心疼,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同样的自己。
  “你不要这样说,真正在意你的人不会在乎你胖还是瘦,你好看还是不好看的。”岑蓝的眸子带着真诚,让钱非凡在这个漆黑的冬夜里觉得舒心。
  “以前我也很胖的。”岑蓝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以前都有这么粗,真的。”
  钱非凡被认真的岑蓝逗笑了,岑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越发的有几分着急,
  “真的,不骗你,我减肥都快一年了才有今天的效果,不过就算我最胖的时候,我爸爸还是觉得我最好。”岑蓝安慰着钱非凡。
  她说不出“外貌不重要,内心善良就好”之类虚伪的话,作为一个曾经的死胖子,岑蓝比谁都明白,在这个物质的社会里,如果你的外在吸引不了别人,那么就别指望别人会停留在你身边,细细的去发掘你的内在美。
  “记住啦,我叫岑蓝,我爸爸姓岑,我妈妈姓蓝嗯,我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
  岑蓝挥着手同钱非凡告别,同他聊天之后,心情特别好,她觉得钱非凡就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她对钱非凡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而钱非凡敏感而又闪躲的心,也因为岑蓝,变得有些活跃起来。
  这是一段互利的相处,他们都在彼此的真诚中赢得了友谊。
  接下来的日子,岑蓝依旧每天关注着秦彦书的动态,晚上和钱非凡一起跑步。她愿意把心里一些隐秘的事情告诉钱非凡,钱非凡也尽到了一个聆听者的职责,这让岑蓝长期高度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松弛。
  可令岑蓝沮丧的是,事态的发展并不顺利。
  张家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异常坚决,他们一口咬定就是秦彦书心机深沉勾引了他们的女儿,平时飞扬跋扈的张歆芮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能力出来捍卫自己的爱情,只能被家里安排着远渡重洋,将所有的难堪和指责留给秦彦书一个人抗。
  那日,刚从行政楼执勤回来的严丽又兴冲冲的跑到她们的寝室,大嗓门像铜锣一样震得岑蓝的耳膜发痒。
  “大消息大消息,今天教育厅的高秘书去了校长室,转达了张家人的意思。”她眼里的精光一闪一闪,表情神秘而自得,“他们给秦彦书两个选择,一是等法院传票,告他强'奸;二是让他主动退学,从此和张歆芮断绝关系”
  这名唤作严丽的女生自以为立了大功一件,满足了大众的猎奇心理,而小个子女生听罢啧啧感叹:
  “你说这张家真有手段,他们有头有脸的其实自己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却给了秦彦书这样的选择。他一个小小的研究生能有什么门路,赶紧退学总比顶着个强'奸犯的帽子出门来的好。”
  言罢,寝室里的人一阵的静默,她们这样的年纪也逐渐能明白这样的惩戒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原本看好戏的心情,现在也渐渐的转为了对秦彦书的同情。
  岑蓝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原先以为这样的事情等到时间久了总会不了了之,哪里想到张家真的会拿出这样强硬的手段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胡乱套好鞋子之后飞快的跑出寝室,现在自己迫切的想要见秦彦书一面,即使他还不知道她是谁,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关系
  岑蓝只想见他一面,然后告诉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的喜欢他
  反复
  岑蓝在研究生楼的大厅了守株待兔了一个星期,除了上课和睡觉的时间,她几乎把其它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连吃饭都是买个玉米就匆匆忙忙的又往研究生楼跑去。别人都当她是魔障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见不到秦彦书,她这一辈子都会后悔。
  周末的时候远在b市念书的陈茜瑶来到h大参加全国大学生辩论赛。小时候她爸爸常年在外经商,妈妈法律专业出身,是全国排的上号的律师。夫妻俩一唱一和,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只是苦了陈茜瑶跟着保姆阿姨长大。后来岑蓝的奶奶看着这女孩子也是孤单,就经常领回家和岑蓝放在一块照顾,和岑蓝算得上是一个开裆裤里长大的。
  陈茜瑶是个急性子,还没下火车就在电话里叫嚷个不停,那声音跟炮弹似的,震得岑蓝依依不舍得离开了研究生楼,一边走还不忘了回头看看,就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站在校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陈茜瑶脚踩风火轮般的飞扑了过来,
  “小妮子,想死姐姐了。”她行李一丢,整个身子都快蹭到了岑蓝身上,一双纤手不停的在她脸上揉捏。
  “老实交代,大半年没见,越发身量窈窕,媚眼含春究竟是为了哪个好儿郎呀”
  陈茜瑶外向开朗,正好互补了岑蓝沉闷的性格。这次看见岑蓝硬生生的从一小胖子变成了蹁跹的淑女,陈茜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岑蓝心情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看到这么生龙活虎的陈茜瑶,勉强的笑了笑。
  “你来啦,路上还顺利吧。”
  “可不是来了,否则你都要把我给忘了。”
  陈茜瑶嘟喃着,不一会儿又兴奋了起来。
  “我看你呀,八成是深陷情局了,来姐姐教你一招。下次你见着了那男人啊,冲上去把自己的胸衣一扯,拽起他的手就往自己的心窝上一按然后深情脉脉的说:“爷这白嫩的乳房现在是你的了”
  岑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想起秦彦书那张谦和温润的脸,想象着如果真有这样的情节,他该窘迫成什么样子。
  可不一会儿她又懊恼起来,人家张歆芮的乳房都是秦彦书的了,还会稀罕自己的么陈茜瑶看着岑蓝的脸红了又绿,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测。
  岑蓝在学校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对着钱非凡也不可能把自己内心羞于启齿的事情全都说出来。现在见了陈茜瑶,她倒是有了个说话的人,便把秦彦书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陈茜瑶。
  “简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出身贫寒的男人好上了一个高干女,期间还弄出了一条人命,事情被败露之后,高干家棒打鸳鸯,现在逼着那男人退学”
  岑蓝略张着嘴,惊讶的点了点头。她十分纳闷,原本一个情意绵绵,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怎么到了陈茜瑶这里就变成了狗血的生活剧。
  “嗯,但是秦彦书是真的喜欢张歆芮的,张歆芮也喜欢秦彦书。这事本来就不能怪秦彦书一个人。”岑蓝忙不迭的为秦彦书辩解。
  陈茜瑶翻了个白眼,不再发表意见。
  晚上岑蓝领着陈茜瑶去校门口的火锅店吃饭,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突然陈茜瑶吹了声口哨,声音里慢满满的调笑:
  “哟,岑蓝,你们学校还是有帅哥的嘛,看那边”
  岑蓝顺着陈茜瑶的目光看过去,本来还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接触到那男人的面孔,她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起来。
  “瑶瑶就是他他就是秦彦书
  岑蓝激动的不行,本来她苦苦的在寝室楼下守着,哪知道今天居然这么巧合的碰上了,一下子她又激动又犹豫,心里原本早就打好了草稿的话,现在又变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眼看着秦彦书的身影越走越远,陈茜瑶拽着岑蓝的手就往前冲,
  “前面那位同学,你等等”
  陈茜瑶喊了两声,秦彦书才迟疑的停下脚步。
  待秦彦书转过头来,陈茜瑶才更加肯定,岑蓝那丫头果真也就是个外貌协会
  方才是远远的望着,只觉得眼前这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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