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旧体育馆,何澄空就听到林漾的哭声和拽她过来的那些女孩的叫骂。
“哭什么哭!像驴叫一样,难听死了!”其中长得较高的那一个,边骂边踢了林漾的肚子一脚。
算了算,她们一共有四个人。何澄空找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小心探头出去,另一个女孩正一把抓住林漾的头发,另一只手甩了她一个耳光。
“看到你们这些全额生我就讨厌!什么成绩优秀!不要脸!根本就是寄生虫,只配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像你这种人,根本就只配在阴沟里像老鼠一样讨生活!”嫌恶地往林漾脸上吐了口口水。
何澄空反射地闭上眼睛,好像那口口水是吐在她脸上。
“看到她一脸土气的样子,我就想吐,简直污染了我的眼睛!”又一个伸手使劲捏林漾的脸。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呜”林漾呜呜地哭,已不知是鼻涕或泪水,糊了一脸。
“玛玉说得没错,看到她这张土气的脸我就想吐!”
“我看我们就做做好人,帮她洗掉那些碍眼的乡巴佬气息吧!”艾玛玉踢了林漾一脚,笑盈盈的,像说著什么好玩的事。
“好啊!好啊!玛玉这点子好!”脸长得圆圆,姓祈,名字就叫圆圆的女孩拍手同意叫好。
另外两个也咧嘴笑得很高兴,说:“对啊,刚刚怎么没想到?我们要发挥同学爱帮她洗掉这土样子,从里到外,让她焕然一新才对。”一人一手拖起了林漾。
“你们想干什么?!”林漾恐惧得哭叫。
“帮你清洗清洗啊!”那些人笑盈盈的,又互相相视一眼,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不要!放开我!我不要!”林漾拼命挣扎,几次差点就挣脱,惹那两个女孩生气,“啪啪”一连掴了七八个耳光。
“你给我老实一点!不要给脸不要脸!”使劲扯林漾的头发,破口大骂。
“别跟她啰嗦了,快把她拖进去。”艾玛玉朝前面抬抬下巴。
几个人将林漾拖进更衣室里。林漾一路挣扎哭叫,又被踢了几脚加两个耳光。
她们将她丢进淋浴间,开大冷水柱。水哗哗地洒下来,跪卧倒在地上的林漾一下子爬不起来,全身被冲湿,十分的狼狈。
虽然还算是夏末,但早上还是挺冷的,林漾打著哆嗦,每次想逃出去,都被她们推进去。
看林漾那狼狈的样子,她们看得很开心,不断娇笑出声,还加大水压。水洒变得更强,集中喷打在林漾身上,她不断用手蒙住脸,一边哭一边哀求。
“求求你们,让我出去!我好冷!”
“真好玩!你们看她那样子,是不是很有趣?”艾玛玉一直拍手叫好玩。平庸的长相因为那甜甜的盈笑,倒添了几分光彩。
“就是啊!语香,水再加大一点,会更有趣。”
王语香将水量开到最大。几乎同时,林漾的惨叫声变得更大。
何澄空不禁捂住耳朵。但艾玛玉她们听起来似乎很悦目,咯咯笑个不停。
“我看这样也不够,需要一些更特别的。”最先吐口水在林漾脸上的那个女孩,梁兰提议。何澄空认出来,她就是在火车上带头给她们下马威的那女孩。
立刻有人会意。祈圆圆嘻笑说:“嘻嘻,亏你想得到,小兰。”
四个人把林漾拖出来,往洗手间拽去。林漾已经冻得嘴唇发白,嘴里只是喃喃著「放开我”,没有办法再挣扎。
她们一直将林漾拖到马桶前,林漾才意识到她们想干什么,惊吓害怕,又哭又挣扎。
“不要!放开我!”扳住水箱,拼命往角落缩藏。
“给我过来!”梁兰发狠揪住她头发,一把将她拖过去,将林漾的脸往马桶使劲地按下去。
林漾的脸浸在马桶里,又被提起来。她呛了几下,立刻又被按进马桶里。如此反覆了十多次,梁兰总算才放开她。
“这样子应该洗得很干净了。”将林漾丢在厕所地上,这才拍拍手,优雅地理理自己凌乱掉的头发。
“这种人就配用马桶的水洗脸。”祈圆圆说。
四个人走出去,全然不理在地上啜泣的林漾。
“等等──”祈圆圆想到什么,又折回去,喀喳一声,将马桶间上了锁,把林漾锁在里头。
“这样就行了。”她转身对同伙笑一下。
“圆圆,你把门锁了,这样晚点我们不是还得回来放她出来?总不能一直将她关在这里吧。”王语香说。
“谁要帮她开门啊!她自己想出来,就用爬的爬出来。”
马桶间隔墙并没有连顶到天花板,的确可以从上头爬出来。
“去!就你想得出这鬼点子!”艾玛玉嗔她一声。
几个人嘻嘻笑笑,这才慢慢走远。
何澄空在暗里又躲了一会,确定她们都走远了,也没去而复返,这才出来。小心翼翼地做贼一样,贼头贼脑地上下左右四处看一看,确定没人了,才迅速闪进洗手间。
她不敢出声,不想林漾知道她在这里。
林漾被关在中间部份的马桶间里,正一边哭,一边拍著门不断喊著「放我出去”。
何澄空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悄打开了锁,然后飞快地又溜出去。林漾不知道是她,这样即使林漾又被逮住,也无法供出她来。
走出洗手间,她又贼头贼脑地四下小心察看一会,才快步往出口溜去。
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她刚刚这番“鬼头鬼脑”的举动,全被在二楼看台“高高在上”的江海深和宋晴看进眼里。
“这女孩真有趣。”宋晴觉得好笑,不禁笑出声。
“哪里有趣了?”像只老鼠一样贼兮兮的,有什么有趣的?
“你看她像小老鼠一样机警地转来转去,不是很有趣?好久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我觉得她挺好玩的。”
“我就看不出来。”
“你太冷淡了,这样生活有什么意思?我看你那个性该改一改才是。”
江海深冷眼一瞪,并不以为然。
“走吧。”宋晴笑笑摆摆手。
走到下面,林漾刚好蹒跚地走出来,碰见他们楞了一下。
宋晴挑个眉回头,对江海深说:“看来有妇人之仁的,好像不止我一个。”
他们没看到艾玛玉她们欺负林漾的情景,但看到了她们一伙人出去,对照林漾这副狼狈模样,和方才何澄空小心翼翼的样子,稍想一下,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全身都湿了,会著凉的。”宋晴脱下身上的薄外套披在林漾身上,态度温和亲切。
林漾楞楞看著他们,当然也看到他们衣领上别的徽章,简直不相信。
宋晴温和地对她微微一笑,拍拍她,安慰说:“你还是赶快回去冲个热水澡,著凉了就不好。”
林漾紧握著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怯怯地说:“谢谢我请问,是你你们帮我的吗?”
“那倒不是,这你可要感谢另一个人了。好了,你赶快走吧。”
不是他帮她的?但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不是他们帮她弄开的锁,还会是谁?
林漾认定是宋晴,抬头见宋晴温和的目光正含笑望著她,不觉脸一红,羞涩起来。
“这个我”她结巴的,想把外套还给宋晴。
“你穿著。暖和一些。”
“谢谢。我会洗干净还嗯──还你的。”
“没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一定要还的!”林漾脱口出来,显得有一点急切似。她赶紧低头,红著脸,小声问:“请问,我要怎么把衣服还你”
江海深在一旁,冷眼已经透出不耐烦,冷冷插嘴说:“那就算施舍给你,不必再啰嗦了。走吧,宋晴。”
“海深,你这样会吓著人家的。”宋晴摇头。安抚林漾说:“我叫宋晴。你把衣服拿到学生会就可以,午休时间我通常会在那里。”
对林漾又笑一下,根本连她的名字都没问,然后与江海深并肩走开。
宋晴原来是他林漾怔怔望著他的背影,竟呆起来。心里泛起某种异样的感受,苍白的脸添上两朵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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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保守则第一条:沉默安份,绝对不引人注意。
第二条:闲事不管,不管闲事,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太闷或太活泼都不可以。太闷了,怯生生惊怕怕的,反而更加突出跟别人不一样,反而招来没道理的嫌恶和麻烦,就像林漾那样;太活泼了,就必须自动依附,成为姐妹会那帮人的附庸,要不然也会成为下一个林漾。
秉著这两条守则,半个月里,何澄空过得相当太平。以平凡隐于平凡中。桐梧中有像这样几百几十个平凡的何澄空,所以她日子相安无事,称得上平静无波。
但林漾就没那么幸运。两个星期中,她至少又被堵过三次,晚上回到宿舍不是裙子破了一角,就是这里那里瘀青多了黑痕。宿舍其他全额生都很同情她,可谁也不敢公开声援她,怕灾难落到自己头上。
何澄空做为她的室友,安慰的责任难逃。可她能说什么?平时她至多客套地跟林漾说两句话,一出了寝室的门,她根本就不敢跟林漾走到一块。即使同情,为了自保,她根本不敢也不想与林漾太接近。
她实在没有比其他的人清高多少,可能还要卑鄙虚假一些──那些人不跟林漾同寝室,所以不必说一些言不由衷或言不及义的安慰或同情的话。可她天天要跟林漾打照面,场面话总得说两句,却又说不进核心,显得她更是虚假敷衍。
奇怪的是,这段期间,被欺负了,林漾并不像之前将自己锁在浴室里,或躲在她房间里哭,只是默默地清洁好伤口,把自己整理干净,然后就看她坐在自己床位上恍惚出神,手里紧抓捏著一件男生的薄外衣,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澄空试著喊她,她也没听见,一迳对著那件衣服发怔,脸色微微发烫,时而还露出极其羞淡隐微的笑来,甚至将衣服搂拢在她胸前,红著脸,脸颊轻偎著衣服,好像偎进一个能为她顶住风雨、保护她的宽大结实的胸膛里似。
“林漾,你怎么了?”看她脸颊红的,何澄空由外头进去,以为她发烧了。
林漾如梦怔醒,下意识将衣服藏在身后,讪讪说:“是你啊,澄空。”
“你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何澄空走过去。
“我没事。”林漾低了低头。
“如果发烧了最好吃个药比较好。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到这里,何澄空蓦然停住,不敢再往下说。倘若林漾真的不舒服,那她要怎么样?难不成带她去看校医?不想沾染的麻烦,她何苦去搅动那池浑水。
她觉得有些惭愧,连带心虚起来。
“我真的没事。”她不敢对林漾的目光,林漾也不看她。
她琢磨一会,转开话题说:“午餐时间到了,你还没有吃中饭吧?我肚子有些饿,要先去吃饭喽!你也别太晚去,去晚了好吃的都被别人点光了。”并没有邀林漾一起去餐厅。
“我还不饿,等会再去。”林漾表情淡淡,语气也平静。
“那我先走了。”何澄空推推眼镜,如释重负地逃出去。
老实说,她不是不同情林漾,不是不想多跟她说两句话。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她自私也好,林漾的受灾难,某些方面来说,减少了她们受那“灾难”的机率。
餐厅里坐满了学生,最显眼的位置,当然是那三会的人。何澄空注意到中间那台桌,有个梳著大花卷贵族公主头的女孩。
就算离得远,她也认出那是桐梧的校花,姐妹会会长荆筱梨,荆筱梨长得十分漂亮,高挺的鼻子,加上深深的眼窝,皮肤又白,白嫩得吹弹一下会破似;刷得长卷的睫毛像洋娃娃一眨一眨,一双大眼变得十分有灵气;而且,她高挑贵气,滚荷叶边的长袖衣裙让她的气质显得万分优雅高尚。
餐厅里的人都在看她,但不敢直接地看,只是偷偷地瞄,荆筱梨身旁就坐著她哥哥荆泽元。看到他,何澄空眉头就自动打结。
她随便点了几样东西上厢著盘子捡了靠后门一个最不受人注意的角落,混在四五个埋著头吃饭的人堆里;旁人一看,会以为她是跟那些人一道的。坐得太开,反而凸显出自己,那是下下策。
她安心地吃著饭,但也不敢太掉以轻心。吃不到三分之一,忽然有人轻轻在她肩上一拍。
“嗨,又见面了。”那人长腿一跨,大剌剌坐在她身边。
她乍一跳,差点把嘴巴里的饭喷出来,等看清楚坐在她身旁正咧嘴对她笑的人居然是那个宋晴时,一个没保持住,“噗”地把一口饭喷到桌子上。
她瞪大眼睛望著笑得很灿烂的宋晴,脖子伸直了,惊慌得反射四处察看有没有人注意到。那样子就像个陀螺似打转,有点可笑。
“放心,我是偷偷溜进来的,没有人注意到。”宋晴看穿她的心里,撇著嘴角,半安她的心半嘲弄。
何澄空这才安心。可是还是很危险──她压低声音,不安地瞥荆校花那方向一眼,结结巴巴说:
“副副会长我您那个请问您找我有有何贵贵干”
宋晴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人,看你说个话都结巴成那样子!”
他是不会吃人,但他带来的后果会!
“你要真那么担心,要不,我把头蒙住好了。”
那隔天,宋晴其实就把何澄空的资料摸得一清二楚,但他按兵不动,足足观察了她半个月,惊奇地“发现”她一些“行为模式”──看她如何混在人堆中找保护色;如何让自己躲在角落不被人注意;如何成为千千百百个平凡学生中平凡无奇的一个。
惊叹之余,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聪明,也很明白她那些动作之后的“自保意图”。但有必要吧?像她这样普通平凡又不起眼的人,就算把她剥光了丢在广场正中央,恐怕也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她那些刻意隐藏自己的小动作,不但显得没必要,而且多余。
他当然猜不出何澄空这么做是为什么,只把它解释做她小心低调怕惹麻烦。突然地,而觉得她更有意思了。
“请问您呃,副会长有有什么事?”但对何澄空来说,一点也没有意思,只是他富家公子哥儿吃饭撑著闲著没事来找麻烦。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吗?”
“聊聊?”她眼睛睁得更大。他能跟她聊什么?
心头一窒,赶紧埋下头,匆匆扒著饭,囫圃吞枣,嚼也不嚼就吞下去,只想赶快吃完赶快找借口走人。
“吃慢点!你这样会呛著,对胃也不好。”
他这样说,她吃得更快了。
“怎么你愈吃愈快了?”宋晴悠然地撑著下巴看她。“我觉得你好像很急著摆脱我似的。”
“我吃饭一向比较快的──”话没说完,就呛到咳了起来。
她大惊,怕招来别人探视什么似的眼光,连忙捂住嘴巴,闷声咳著。
“我刚刚就说了嘛,会呛到的。”宋晴伸手拍拍她的背。
她触电似反射跳起来,瞬时叫声“糟”,只怕如此要引起动静,硬生生又将自己压回去。
宋晴闲闲地笑,摇摇头。“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我不会吃掉你的。”停一下,见她不说话,敛敛眼神,拢住笑,说:“你到底在防备什么?我观察了你两个礼拜,愈看愈觉得有意思,也愈好奇。”
什么?她更加吃惊,无法抑制她的讶诧,心底大声叫“糟糕”。
她居然浑浑噩噩的,还自以为她掩藏得很成功,却不知人家无声无气地盯上她,还观察了她两个礼拜之久!
“副会长”她反应很快,已是一副呐呐的口吻。“您为什么要观察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进的。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不过跟大家一样──”
“不必再装了。”宋晴打断她。“我知道你是怕惹麻烦,所以故意这样‘掩人耳目’,对不对?你的确是很普通,也不怎么起眼,根本不会引人注意。本来我也不会注意到你的,偏偏你努力让自己不起眼,让我觉得很好奇,对你感兴趣起来。”
意思是她“弄巧成拙”?她暗抽口冷气。
正想开口,眼角余光不小心闯进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眼皮陡跳,极度强烈不好的预感。
“海深!是你啊。你怎么也心血来潮从这里进来了?”宋晴略略抬头,倒有些惊讶。
从他的表情态度,倒显得平常,好像全校最有权财势力的人,这样悄无声息──接近“偷偷摸摸”,由餐厅后门溜进来,是一件极平常普通的事。
“你能,我就不能吗?”江海深没好气。一边冷冷扫了何澄空一眼。
“那我倒要问问,你溜来这角落做什么?你的位置可是在那里。”宋晴勾勾嘴角,往餐厅中央荆板梨等人的方向挪挪下巴。
“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干什么。”江海深口气更加不好。
宋晴足足观察了何澄空两个礼拜,江海深在另一旁,自然也足足观察了她两个礼拜,同时把她的身家背景外加祖宗八代调查个一清二楚。
不可否认,因为宋晴的举动,他才会稍稍注意这个何澄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长得不起眼不说,在全额生中功课也不突出,就像灰尘那么渺小,根本连他的一根指头都构不上。
依他看,宋晴是吃饱闲著!
“跟这样的人你也能说,这么多话,你不烦吗?”但看宋晴和何澄空并坐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竟有和其他人时所没有的闲散轻松,气氛那么自然,感觉那么宁谧,他竟忽然有种极为不称意舒适的滋味。
何澄空低著头,回避和江海深冷冰锐利的目光接触。
那一低头回避,竟莫名地触怒江海深。她可以和宋晴那样说说对对,还那样凝看宋晴,却竟这样忽视他!
她把他当什么了?!他可是江海深!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一下,她算什么?!敢这样轻忽他!
“你给我抬起头来!”他捏住她下巴,使劲往上一扳。
“啊!”何澄空吃痛一呼。
就是在这时,全餐厅的人都转头望向这里,就全看到江海深生气得扳住何澄空的下巴,宋晴优闲坐在她身旁的画面。
江海深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加上他高大,本来一出现就是焦点,现在又再加上他生气地呼喝,很难不被人发现。
餐厅响起一阵抽气声,然后嗡嗡的交头接耳的杂声,猜测疑惑何澄空究竟是什么人,桐梧的两巨头居然会找上她!
餐厅中央的荆筱梨也坐直了看著。瞧清何澄空的模样,她换个姿势优雅地撩起雪白的餐巾,轻轻按拭红艳光泽的双唇边角。
“不知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得罪海深了。”荆泽元兴奋地瞧著。他最喜欢这种画面。那些残渣的存在,简直都是多余。
角落那里,何澄空被扳高了下巴,被迫和江海深相对,意识到整个餐厅由吵杂不已霎时变得死寂,随即又嗡嗡杂音不断,她眼前一黑,知道完了。
不由得转眼埋怨她旁边的宋晴一眼。这一切都拜他所赐,都是他惹出来的。
她眼波那样轻转,神色那样怨慰地揪向宋晴,虽只是那样轻轻、极快一瞅,却激得江海深怒气更盛。
她居然还敢去看宋晴!
她把他视作透明人吗?他命令她看他,她居然当著他的面对宋晴递秋波!
他更加用力,要将她下巴捏碎似。
“你知道我是谁吗?”无视她眼里痛苦的表情。
何澄空点头,说不出话。江海深的目光冷得刺人,还有一抹恶狠,她发誓,她如果敢摇头说不知道,他一定就会那样将她的下巴捏碎。
他总算才放开她,居高临下,命令说:“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给你一个机会为我服务。跪下来,把我的鞋子擦干净。”
“海深!”宋晴开口阻止。
江海深不理他。冷漠地盯著何澄空。“我的耐性不是很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几百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向她,都是喂毒的。何澄空心中千百挣扎。
她紧咬著唇,望著江海深那冷漠的表情,感觉到周围那幸灾乐祸的包围,狠心一咬牙,跪了下去。
“澄空!”宋晴不觉叫出她名字,想拉她起来。
那么一叫,叫坏了事。
江海深冷瞳一缩,完全不留情。“用你的衣服擦,擦不干净,就用舌头给我舔干净!”
“海深,别太过份!”宋晴皱眉。
“我怎么过份了?我这是给她机会。多少人想帮我擦鞋都求不来。”本来沉著的脸,竟笑开──俊魅的残忍。
他就那样站著。何澄空跪在他脚边,几乎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上,用衣摆擦拭他的皮鞋。
心里觉得无限的屈辱,死命用力咬住唇,咬渗出血,而不让自己掉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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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澄空一夜之间成为“名人”。那天以后,整个桐梧,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知道她当众跪趴在江海深脚下,匍匐著替他擦拭鞋子。
她几乎成为许多人欺负的新目标──幸好有宋晴,他常常会突然像背后灵一样出现在身后,存心欺负她的人,因此也没几个得逞。
“请你别再这样跟著我行吗?我被你害得还不够吗?”何澄空却不怎么领情。
宋晴虽然替她挡走了不少麻烦,但她觉得他若是这样继续跟著她,可能会给她惹来更多的麻烦。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海深他唉!”宋晴有些过意不去。“总之,你跟著我,其他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不管形式或实质意义上,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有钱有势、为所欲为惯了的公子,虽然比荆泽元之流讲很多道理,性格也柔软很多,但仍改不了他公子哥的本质。
以他的立场身分,他这样“维护”何澄空已经算很难得了。毕竟在他们这些公子哥眼中,何澄空只是一只渺小不起眼的蝼蚁罢了。平凡、不起眼,长得又普通,打扮又土,他这样为她,已经够多了。
“如果再遇上江海深,惹他少爷不愉快呢?”不知不觉,她现在不再那么恭敬了,态度口气都恢复她原来的“真面目”,随便又掺杂点讽刺嘲弄。
宋晴也不惊讶,好像他早料到,这样才是何澄空真正的态度。之前她一切的举动,就好似昆虫的保护色,为求生存平安;现在都惹到江海深了,那层“保护色”已不管用。
“海深不是不讲理的人,好好跟他说,他不会不明白。”
“那么那一天呢?我哪里惹到他了?”他少爷不高兴就当众叫她下跪,她却还不晓得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
“这”他口才再好也语塞。他也觉得江海深有些过份。对付惹到他的人也就算了,但何澄空实在没得罪他。“反正现在有我顶著,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走吧,一起吃饭去。”拽住她手臂,迹近于示好。
或许是因为同情,也许是过意不去,这些日子他老是跟著何澄空。最重要的,跟她在一起,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舒适感,俗气的形容,就像夏天和风吹过一样,沁凉舒爽又自在。他下意识想抓住。
对荆筱梨不得的苦,他仿佛可以在何澄空这里解放。跟她在一起,他心情坦放舒畅不少。
“你别这样拉拉扯扯好不好?”何澄空嫌黏似抽开她的手。“我没那福份跟副会长同桌共食,到时怕不又要被人斥喝著下跪舔他的皮鞋。”
“别这样好不好?澄空。我是很诚心想跟你做朋友的。”嘴角一垮,那么无奈。
何澄空注视他半天,明白他实在无恶意,哑然一会,才问:“为什么?我这么普通、不起眼,有什么好的?像我这种人多得是,你干么降尊纡贵非跟我做朋友不可?”
“因为那些人都不是你。”宋晴老实回答。“你给我一种奇妙的感觉,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在心安。的确,你是长得不怎样,但我又不是在挑女朋友。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那种感觉。”
刚开始是好奇,后来是觉得有意思,然后她令他感到自在安适。他对她的感觉一直在演化。
“所以你想跟我当朋友了,我就得跟你当朋友不成?”
“你这是要气我吗?澄空,如果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
唉!她推推眼镜,算是接受说:“其实我不是那么不识抬举,我知道副会长你人很好──”
“叫我宋晴。”
“好吧,宋晴。”她试著喊他名字,因为不习惯,不自在地笑一下,露出一丝腼腆。
没料到她会有那样的表情,宋晴心陡地一跳。“那么以后你看到我,可不能再不理不睬,就这么说定。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去吃饭了吧?”
何澄空摇头。“不是我不肯,而是怕去了胃痛。”
那天以后,每到吃饭时间,她都等餐厅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匆匆跑过去,随便包盒冷饭剩菜躲在寝室里吃。
或许她真该感谢宋晴。她的抗压性其实没那么大,这几天她一直在想退学的事,想著跟她母亲商量如何还这笔对她们来说接近天文数字的退学赔款。
“那么,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端午餐过来,我们就在这树荫下吃吧。”
她转身看看。这里在校园后山坡,接近林子,离宿舍和各院系大楼都有一段距离,不大有人过来,这些天,她几乎都躲在这里,应该十分安全。
“也好。”晴天丽丽,凉风徐徐,不好好享受这宁静恬谧,太辜负道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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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多星期,何澄空与宋晴就像这样一起坐在树荫下草地边吃午餐边聊天,说说又笑笑,相处愈来愈融洽。事实上,他毫不避讳,几乎无时不刻逮到机会就找何澄空。校园里、走道上、院系大楼中,总要同她说上几句话。
这种事本来就无法神不知鬼不觉,传到艾玛玉那些人耳里,艾玛玉和梁兰及祈圆圆特别跑去跟荆筱梨报告。
“筱梨姐,你听说了吗?”艾玛玉说:“那个一年级的全额生何澄空,天天缠著宋晴学长。谁不知道宋晴学长喜欢的是你,她算什么东西啊!竟敢那么无耻地缠著宋晴学长!”
荆筱梨握著剪刀剪掉一截花梗,小心地将花插进瓶子里。口气淡淡说:
“何澄空?她是谁?”
“就是那一天不识好歹得罪江学长,被学长教训的那一个。”
荆筱梨偏头想一下。“原来是她啊。”
“就是她!她居然不要脸地把主意打到宋晴学长身上。”
凭她们的身分,她们对宋晴都只能远观,而无法太接近,只能隔著距离仰慕他。那个何澄空算什么东西,竟敢那样接近他!
她连给宋晴提鞋子的资格都不配,却跟他那样亲密接近,教她们怎么不恨?心理怎么能平衡?
荆筱梨姣美的柳眉折了一下。
对宋晴对她的爱慕,她一直没有给他回应。那是当然的──宋晴虽好,到底比不上江海深。但居然和何澄空那样一个低下差劲的女孩搅和在一块──这无异给了她一个耳光。
“筱梨姐,要不要我们把她找来?”祈圆圆试探问。
“找她来做什么?”喀喳一声,锋利的剪刀狠狠剪断掉开得灿烂的花枝的花头。
“总要给她一点教训。”艾玛玉说。
荆筱梨没回话,却是浅浅一笑,露出美丽的梨涡。
艾玛玉三人对看一眼;看荆筱梨姿态优雅地重新剪理一朵花枝。
“对了。”她还是噙著那种优雅美丽的微笑。“你们谁去请宋晴过来,说是我请他喝茶。”
美丽的女子一笑倾人城,荆筱梨手执著红花,旁衬著那一瓶怒放鲜艳的一大簇青翠又红粉鲜怒的花丛密叶,加上那淡淡梨涡若隐似现的浅笑,宛如就框在一幅画中,谁看了都要屏息──甚或者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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