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轻歌》第一章 火场初识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华灯初上,五彩斑斓的夜生活便已迫不及待开始。
  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地段,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不远处的喷泉广场更是人头攒动,音乐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直扑苏小芸的耳朵。
  密集高耸的高楼深处,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无声静候着忙碌一天归家的人们。
  可惜,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倒尽瓶中最后一滴,轻晃着杯中殷红的液体,苏小芸难过的想。
  82年的拉菲,有着淡淡的花香,入口丝滑,柔顺而醇厚,是她在死党林芩那死乞白赖骗来的。此时在她喝来,却有着无尽的苦涩。
  瞟了眼手边反扣着的相框,一直藏匿心头的痛楚和伤感,齐齐涌了上来。
  她的顾岩,已离开她整整三年了,而今日,便是他的忌辰。
  对苏小芸而言,几年的光阴从未改变什么,与他相聚时的点点滴滴仿若昨天。至今她仍不能面对他的离去,她固执而自欺欺人的想,她的顾岩,只是出了趟远门,就跟往日外出公干一样,不久便会回到她身边。
  颤抖着拿起相框端详,照片中的男人眉目依旧,深情款款的从身后拥着她,笑得如沐春风。而自己,则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臂弯,满脸蜜意。
  那时的他们,同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爱得痴缠而热烈,恨不能天天厮守,融入对方的一切。
  他们甚至偷偷互换了戒指,准备一毕业就订婚。可惜,没有后来。
  顾岩因车祸永远离开了她
  从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如今的沉默苦痛,三年来的分分秒秒,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在无尽的思念和自责中,她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几乎每夜都要借助酒精才能勉强入睡。
  她恨自己,她悔不当初,为何当时要无比矫情的那样做
  明知市与市相距300多公里,明知他为了那个项目已连续奋战了好几个通宵,却在宿舍小姐妹的撺掇下给他打了那个电话
  若非她虚荣心作祟,顾岩岂会满心愧疚,不顾疲劳的匆匆赶往市,就为了给她过那个生日
  说到底,是她害了他啊
  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熟悉的脸庞,眼眶一阵灼烧,泪水倾泄而下。
  这时,枕头下的手机疯了般响起。苏小芸揩了揩泪,摇摇晃晃的来到床边,拿起瞧了瞧,是林芩。
  她顿了顿,轻点红色的图标,狠心的向左划了过去。
  估计来时她的状态实在太差,让林芩有些不放心。可她现在着实没心情,一切等回市再说吧。
  挂掉电话,望着收拾好的行李箱,还有台灯下整整齐齐从未寄出去的信笺,一股蚀骨锥心之痛愈发蔓延开来。
  “你到底要缅怀到什么时候就不能整理好心情重新开始吗”
  “阿芸,你是铁了心要做剩女吗真的,你还年轻,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顾岩再好,可逝者已逝,你总不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吧”
  诸如此类的话,林芩曾苦口婆心劝过她多次。对于她善意的开解,苏小芸满怀感激,亦感到十分幸运,历经这场令她肝肠寸断、心力交瘁的感情,还有她这位挚友一直不离不弃,陪伴左右。
  可惜林芩不是她,有些伤痛,她只能自己慢慢承受。
  想到明天还有个会议,苏小芸打起精神,去冲了个澡。将湿发微微吹干,赤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情绪总算稍稍平缓了些。
  虽是深冬,外面寒风肆虐,但房间暖气足,倒也不觉得冷。当视线再次落在那一摞信笺上时,苏小芸的心再次不可遏止的抽痛了一下。
  纸上,满满写着对他的想念。每当思念满溢的时候,她都会默默写下那些心底最想说的话,不知不觉便积下了这么多,然后在每年的这一天悉数烧掉。
  明知不过是自我安慰,却仍希望她的顾岩能在天堂看到
  寻过茶几上的烟灰缸,拿过厚厚的信封,苏小暖划燃火柴,缓缓将其点燃。
  默默望着馨香的信笺尽数燃成灰烬,变成丝丝缕缕的黑色蝴蝶,苏小芸再次泪流满面。
  不得不说,拉菲的后劲很足。不一会儿,她只觉酒意上头,趴在床角,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芸被一阵尖啸声吵醒。方觉全身早已湿嗒嗒一片,说不出冰冷刺骨,而前方更是红晃晃一片,炙烫不已。屋内满是呛人的浓烟,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直直侵入她的胸腔,让她剧咳不止。
  艰难的回过神,却是呆住,房间着火了
  眼前的场景令她惊骇不已,挣扎着欲要爬起,满心只想把火扑灭,哪知整个人头重脚轻,一点气力也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猛,然后,在楼道外众人高高低低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秦铭扬出支队时,已是新闻联播开始的时间。
  想到明天是未来丈母娘的生日,在女友冯丹丹的再三提醒下,他哪敢不上心。请好假便去市中心的百货公司与她会合。
  自处对象以来,因各自工作的关系,两人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秦铭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知道女友要求高,不喜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他走时不但匆匆洗了个战斗澡,将下巴刮得锃亮锃亮,还换上了崭新的浅蓝色休闲夹克,里面一件薄薄的米色针织毛衣,剪裁合体的牛仔裤更将他一米八的个子衬得高大帅气。
  刚出宿舍大门,遇到两个战斗班的小战士,俩小子还不怕死的打趣他:“哟,秦队,瞧您春风满面,是赶去约会吧”
  秦铭扬心情大好,破天荒没收拾俩家伙,淡笑不语。
  怕女友等得着急,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大门对面,挥手拦了辆计程车。
  赴约的路上,秦铭扬无比激动又满怀期待。途径文理学院门口,晃眼见到一家小店的招牌时,心里一动,忙让司机师傅靠边停下。
  这是一家新开的干果铺子,想到冯丹丹喜欢吃糖炒栗子,他特意给她买了份。
  出店门时,看了看时间,快七点半了。秦铭扬心里着急,决定抄小道过去,反正此处离百货公司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穿过美食街,正欲过马路,却见左侧数米处的一家酒店门口呼啦啦涌出一大波人,个个面露惊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秦铭扬见状不由皱了皱眉,攥紧手中的纸袋,快步走了上去。
  “你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拦住一对中年夫妇,他急声问。
  “着、着火了,三楼着火了”那名体胖的女人弯腰大喘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吓死人了,出个门容易麽竟遇上这档子事”她身边的男人小声抱怨着。
  秦铭扬心头一紧,一股身为消防员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来不及多想,整个人旋风般冲向大厅。
  “喂,小伙子,里面危险,去不得”
  对于中年妇女善意的提醒,秦铭扬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此地处于闹市,险情一旦扩大,后果将不堪设想。就算接到报警,依队里的出警速度,再快也要好几分钟。
  此次事故造成酒店大楼保护性跳闸断电,电梯已停止使用,人群骚动,似潮水般从安全出口齐齐涌下。
  秦铭扬三步做两,逆人流而上。来到事发地点时,整个楼道已是静悄悄一片,一名值班服务员正慌作一处,准备开溜。
  “房里还有没有人”秦铭扬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大声问道。
  “有、有”突如其来的火情显然吓坏了小姑娘,她嗫喏着,指了指身后的通道,便逃也似的飞奔下楼。
  秦铭扬眉宇紧锁,抄起楼道口的灭火器,沉着奔向失火地点。
  手触到门板时,已有烫手之势。刚用力撞开房门,火焰与浓烟便扑面而来。
  秦铭扬迅速拔去保险销,将房内明火扑灭。打开卫生间,扯下面巾淋湿,捂住口鼻,在烟雾滚滚中,寻到了被困人员。
  是一名身着睡裙的年轻女子。看样子已昏迷多时。所幸她全身湿透,并无明显灼烧痕迹。
  秦铭扬将湿浴巾裹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飞速撤离了现场。
  刚出酒店大门,救护车和消防车便呼啸而至。
  副中队长肖宇跳下车,望着满脸是汗的秦铭扬,很是惊讶:“你怎么在这”
  这小子,不是说晚上有事早早请假了麽
  “刚好路过。”秦铭扬将手中毫无意识的女子交予医护人员手中,斜睨了眼闻风而至的酒店经理,那人此时已如霜打的茄子,焉巴巴缩在一旁。
  “我先送人去医院,收尾工作交给你了。”上车前,他简短道。
  肖宇点点头,带领几名小战士向楼里奔去。
  经值班大夫检查,被困女子由于吸进了大量有毒物质,出现了呼吸道轻微灼伤和肺部感染,需要住院治疗。所幸救援及时,病情不算太严重,无须转院。
  忙完这一切,靠着墙壁,秦铭扬总算舒了口气。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鸣叫起来,单调的铃声在寂静的病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瞥了眼来电显示,竟有十二个未接电话。秦铭扬周身一滞,脑门似被鞋底猛抽了一下,“嗡”的一声响。
  糟了方才只顾着救人,竟将会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万分忐忑接通电话,便是冯丹丹劈头盖脸的怒火:“秦铭扬,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回回都迟到,你到底还有没有时间观念”
  “百货公司都关门了大冷的天让我在门口吹冷风,你什么意思”
  眼见被误会,向来冷静自持的秦铭扬有些慌了,想到自己失约在前,于是好脾气的试图解释:“丹丹,你听我说。我有准时出门,这不碰巧遇上火情了么“
  “你不是请假了吗敢情全世界只剩你一个消防员了”电话那头的冯丹丹显然气得不轻,气急败坏吼道:“有火情你要救,遇上小偷你也要管,人民警察的活你都干了,还真当自己是超人啊”
  秦铭扬没吭声,静待她发泄完,才轻声说:“丹丹,你知道的,我不但是消防员,还是名军人,这种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理”
  “秦队长,我不是你的兵,不需要你拿大道理教训我我冷,今天的见面取消吧,明天你也别过来了,省得浪费您的宝贵时间”冯丹丹说完不待他出声,便恨恨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秦铭扬一愣,再回拨过去时,里面提示已关机。
  看来她是真生气了,秦铭扬苦笑着挠挠头。
  期待已久的约会泡了汤,先前的计划生生被打断,秦铭扬茫然的在上衣兜里掏了掏,准备抽只烟缓缓心神,却冷不丁触到鼓鼓的纸袋。
  是来时路上为冯丹丹选的糖炒栗子。
  因捂了些时候,此时早已结成了一团。秦铭扬默默取出,丢掷在走廊的垃圾桶里。刚抬头,便碰上了急急赶来的辖区民警。
  因工作关系,他与两位算是老熟人了,彼此寒暄了几句,大致讲罢事情经过,秦铭扬打算去病房拿外套离开。
  来时整洁的衣服,此时已污浊不堪,皱巴巴一团。也罢,干他们这行的,就很少有光鲜的时候。
  秦铭扬自嘲的摇摇头,拿过外套,正欲转身,却觉衣摆似被轻扯了下。扭过头,那名女子已缓缓苏醒。
  想到方才事故的起因,他神色一整,正要对她进行批评教育,却冷不丁对上那双小鹿般失措的眼睛,莫名的,心顿时一软。
  她还很虚弱,面色苍白如纸,在惨白的灯光下,整个人似脆弱的玻璃娃娃。
  “我、我叫苏小芸,谢谢你”她咬了咬唇,略带不安的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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