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独说》第1章 矿奴

  这是一片荒凉的山地,大地干涸,裂痕无数,坑坑洼洼,土地异常贫瘠,寸草不生,极目望去,远处接天连日的山脉中都鲜有绿意。
  荒凉,是这里唯一的代名词。
  日上当头,炽热的阳光灼烧着大地,将大地烤的滚烫且闷人,犹如蒸笼一般,热气腾腾,大地上空无一人,连百兽都噤声了。
  此时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太炎热了,最起码有四十几度,站在其下,不足五分钟,保管你全身湿透。
  黄岩城,位处大岚帝国的最西边,地处偏远,全是山地,交通十分不便,再加上资源贫瘠,生存条件十分恶劣,除了黄岩矿石,基本上没有任何其他可用的资源。
  所以导致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官府制度,暗中的统治势力也不是明面上的官府,而是背后的一个名叫旭阳门的势力,他是黄岩城最大的倒卖黄岩铁矿的势力。就连官府中的人都在旭阳门中身处高位,官官相护,压榨方圆百里的山区村民。
  官商同流,自然就会合污,然后欺压百姓,这几乎成了亘古不变的事情。
  距离黄岩城三十里开外的一片热浪蒸人的山地中,这里不同于别处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这里完全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热闹非凡,吆喝声,敲击声接连不断,人声鼎沸,此起彼伏,声声震耳。
  远看,寸草不生的山地上站着将近百名身着盔甲的武士,一个个都拿着土黄色的大刀,满面强横的样子,在几十个几十丈大小七八丈深的巨坑边缘巡视。
  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巨坑占据了方圆十几里范围。
  巨坑里面站满了人,有的拿的矿锤正在四壁凿山,有的拿着从山壁中砸出的土黄色铁矿装进竹篓之中运到指定的位置。还有一些长得凶神恶煞般的监工,拿着皮鞭不时的抽打那些因为疲惫不堪而动作缓慢了下来的人,每一鞭下去都会带出一道血痕,甚至还连带有一些血肉。
  哀嚎声自然少不了,伤口再被烈日灼烧,刺痛更甚,很多人身上都有血茧,更让人咋舌的是,有的伤口都开始红肿流脓了。
  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血汗搅浑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可被打得人竟然没有一人敢反抗,甚至连眼神都是那种被驯服的样子,默默承受这些鞭打责骂,一个个拼死的咬紧牙关在烈日下更加努力的工作
  这些就是矿奴,也是黄岩城数百里范围内最朴实的山民,只是,世道不济,他们被那些无良的奸商强迫押到了这里,强迫为达官贵人无情而无底的欲望打工。
  原本他们都是些世代以采矿为生的普普通通的矿农,生活在大山荒野中,有着自己的妻儿老母,醇厚朴实,现如今却奴性十足,早已失去的反抗的能力,挣扎在生存边缘,只有内心稍稍留存着一点对家、对家人的思念,不敢怒不敢言。
  可怜亦可悲。
  这里是黄岩城历史上发现的最大的黄岩矿区,里面的黄岩矿足够他们开采几十年,数量极其大,打造出来的兵器,完全可以让黄岩城范围内所有人都拥有一套以黄岩铁矿炼制而成武器盔甲,少说能造个十几万套,价值自然不菲。
  若不是被县令他们刻意隐瞒,大岚帝国早就派人来托管这里了。
  虽然这里已经足足开采了四年,但是也只开采了不足这里总量的百分之一二,对于以黄岩矿为生的黄岩城来说,这里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当然也是未来黄岩城最大的生意经济来源。
  这才导致黄岩城专门以贩卖黄岩矿石为生的五大势力,暗中勾结官府,以联合开发的名义,首先控制黄岩矿区,再压榨山民,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若不是这矿藏太过巨大,没有一个势力能够独吞的,要不然谁会将好东西与对手平分。
  这里将近一万四千名采矿人,这些人都是黄岩城五大势力在最近几年强行掳来的附近的村民或是藏于深山的山民,方圆数百里内的村落差不多都被扫荡干了。这些人年纪大多都是在壮年,只有极少极少部分的少年和老年,这些人自然都是一个村落的中坚力量。
  这其中的方式就有些见不得人,大部分都是威逼利诱矿农,以官府诏令为引,招他们来打工,承诺会给不菲的酬劳,实则是圈养了他们,根本没有酬劳一说,用军队控制他们,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中饱私囊,无所不用其极。
  这几年,少说让以旭阳门为首的五大势力h县衙一伙人赚了个盆盈钵满,超过了前面二三十年的全部盈利。
  有大的财富必有大的损耗,这四年,已经有将近七千名矿农命落于此,累死,病死,热死,打死
  反正各种死法都有,不过相同的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事,落了个曝尸荒野,或就地掩埋,尸骨未寒。
  有人走自然就有人来。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批被骗或被强行掳来的矿农来到这里,进入水深火热的矿坑,开始暗无天日的奴隶生活。
  他们这种欺诈恶霸般的行为绝对是属于十恶不赦的范畴,可惜没有人敢来维护正义,因为对方是黄岩城的官府,自古根深蒂固的想法,官不与民斗。
  “锵锵”
  七号矿坑,其中一个一丈高两丈宽的椭圆形矿洞之中,五名打着赤膊精壮男子正挥舞手中的矿锤奋力敲击着左手握着的带尖头的铁凿,凿进斑驳杂色的石壁上
  被凿落的石块乱飞,带着呼呼声,有的撞在石壁上噼里啪啦作响,像是小炮竹般接连不断响起,有的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扑通扑通
  这五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级别的疼痛,一声不吭的重复着敲击动作。挥汗如雨,气喘如牛,肌肉还随着手臂挥舞动作颤抖不止。
  “嗬嗬嗬嗬”
  粗重的喘气声夹杂着从胸腔发出的低喝声,一声接着一声。
  这五人中,有四人都是三十好几的成年人,四肢发达,身材魁梧,每一击都是那样完美,一看就是采矿中的老手。
  三十几岁是一个人最为壮年的时候,精力也是最好的时候。更不要说这全身的肌肉异常发达、块块暴起的四人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最中间的那名男子,他身高只有一米五,肌肉虽然也很不错,但在其他四人的映衬下,却明显小了几号。
  从其面相上看,因为落满灰尘的缘故还看不出他的年龄大小,不过从他那难掩青涩的坚毅双目来看,年龄应该不大。
  因为常年在矿洞的原因,这矮小男子满身上下都是灰,眼睛却炯炯有神,全是灰的脸上仔细看去才勉强能看出他是一名皮肤特别好的人,而且还是那种小孩子才有的好肤质。
  可是奇怪的是,最为矮小的男子却是五人中速度最快,进度也最快的。每一锤都很有节奏,不急不忙,配合着呼吸,十分有节奏。
  这五人是七号矿坑中算得上最好的上等矿奴,不仅力量大,持久也是最好的,效率自然也是最好。
  各方面都好的人自然就会负责更多的项目。
  比如凿山,赶进度之事。
  这名矮小男子其实只有十岁,名叫秦牧,是矿区中最小的采矿人,也是在黄岩城四年前发现这块最大的黄岩矿区之后骗来的第一个小于十六岁的小孩。
  当年他被骗来的时候只有六岁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就连一直以开采黄岩矿为生的村民也不敢想象,将将就就只有一米高的小个子来采矿,实在是天方夜谭。
  恐怕,那重达二十多斤的矿锤都够他喝一壶的。
  奈何,后来他的表现更是让众人瞠目结舌,小小年纪超乎想象的能吃苦,瘦弱的身板中所蕴含的力量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有了一定的能力表现,自然就成了很多人关注的对象,成了大部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过多久,秦牧的家世也慢慢被挖掘个底朝天。
  秦牧原本是跟着父母生活在远离黄岩城的偏远大山脉里面的一个小山村响锤村中,生活算不上富足,可一家人生活的其乐融融,衣食无忧,但是五年前他的父亲秦二郎因为在大山沼泽中寻找黄岩铁矿中意外身亡。他的母亲秦氏本就体弱多病,再加上丈夫突然的去世,思念成疾,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不得不依赖于昂贵的药草调理身体,开销也慢慢变得大了,原本秦二郎奋斗了十几年留下的一点积蓄也慢慢的变得空了。
  最后在没办法之下,当年只有六岁的秦牧只能只身进入深山,开始做起了这里人世代都要做的事情,采矿、寻矿。
  他母亲秦氏虽有百般不愿,奈何坳不过他那倔强的脾气和残酷的现实,只能放任当时只有六岁的秦牧走出山村,进入凶恶的人世。
  也赶巧了,那时候正值黄岩城官府在大肆招收矿农,报酬就是一经录用,家人将生活无忧,衣食住行都有保障,而且生病的话还能得到官方专门药师的治疗。除了这些,每月还会给不少银两,虽然那些银两跟黄岩铁矿相比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普通通的山民来说,已经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了,已经足够一家老小吃饱穿暖。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官府招手矿农,相当于是在给朝廷办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未来还能在官府中谋个好生路。
  闻讯而来的人自然不少,十里八乡的人都去报名了,那时候可以说是只要是人都会去报名,衙门真的可以说是门庭若市,川流不息。
  他也没有半点犹豫,就毛遂自荐的来了。
  一个只有一米多一点点高的小孩子去应聘,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但是秦牧也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
  他对着当时的招收人员简单的露了一手,那一手却将众人惊吓到了。
  他竟然将一柄三十斤的重锤挥舞的有模有样,甚至还耍起了他爹教给他的那套重锤三击的打击技巧套路,硬生生的将一块百斤巨石夯的粉碎,威力惊人。
  秦牧天生神力,虽然只有六岁,但是力气比成年人还要大,持久力也超乎常人。村中的老人都说他是天神下凡,奈何落入了这个穷乡僻壤,只能蹉跎一生了。
  经此一番展示,他就被破格录取了。
  原本他以为母亲的生活会因此变得越来越好,只要他能在官府下面好好工作,肯定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凭他自己的力量,也一定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甚至未来还可能闯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根本不是为官家工作,而是为那一群特殊群体工作,像是奴隶一般的夜以继日的挖矿。最后事情变得越来越脱离掌控,官府的要求也越来越苛刻,到最后甚至连薪资也没有了,只剩下唯一的一点报酬还没有被剥夺,就是他们家里人的生活保障依然在,只是没有以前好了。
  不过秦牧别的也不在乎,他最在乎的还是他母亲的医疗保障,只要医疗保障还在,他就放心了,再苦再累他都能挺过去
  而且因为秦牧在矿区中表现一直是属于顶尖的一类人,所以县令那些人对于他的母亲照顾的还是不错的,生病了也能得到相对比较好的治疗。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离家四年,除了第一年他回家了三次,后来每年回家的次数都被强行剥夺了,逐年减少,到去天开始他就变成每年只能固定回家一次,每次只能在家呆一天,来回最多三天。如果不在要求的时间内赶回矿区就会遭受惩罚,惩罚对于他来说都是小事,最主要是担心失去了那些保障,他就没办法让母亲生活无忧了
  旭阳门等五个门派和官府就这样控制着这里的矿农,威逼利诱,只要他们认真工作,家里面都是衣食无忧,但如果不工作了,家人将会被关进大牢,永远不能重见天日。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民不与官斗,这是根深蒂固的法则,深深刻在他们的脑海中,没有人敢忤逆久而久之导致这里的矿农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年回家一次,跟老婆孩子父母亲相聚,互诉衷肠。
  为了家人,自己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自己努力,有生之年还是可以离开这里,重回家人的怀抱。
  有了这种想法,奴性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就连现在这里的守卫也不再把他们当人看,无论是私下还是明面上,都将他们称之为矿奴,连他们养的狗都不如。
  而且最近不知道为何,负责矿区开采的几大势力要求他们加速开采进度,原本每日只需工作十二小时,现在每日变成了工作十六小时,开采量也比之前多了五分之一,除了八小时的固定休息吃饭时间,其他时候全是采矿,赶进度。
  简直就把他们当成了牲口,除了睡觉就是采矿。
  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愁吃,每日都有足量的馒头和野菜充饥,像秦牧这种一人能干五人活的主力,每日还有额外的半斤瘦肉作为嘉奖。
  奴隶的世界也分等级,拳头力量大的话语权更大。就像秦牧刚来的时候,也是从被欺凌中走过来的,一连教训了十几个人之后,才安稳的度过这四年。
  日落西山,星辰交替。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秦牧在监工那里领取了十几个馒头、一碗咸菜、还有半斤腌肉,回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山洞中,那里是属于他的休憩之处。
  等到他回到山洞的时候,三四丈大小的山洞中已经聚集了十几名矿奴,每一个人脸上都挂满疲惫,一天的工作,身心力竭。
  他径直走进山洞,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六岁经历了父亲身死的巨变之后,再加上这四年的矿奴生涯,见惯了优胜劣汰的自然生存法则,让原本活泼开朗的他性格也变得有些阴沉。
  很少再开口讲话,甚至有时候长达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原本这个山洞是监工专门给像他这样的壮丁安排的独立寝室,就是为了让他每日能够有良好的睡眠,第二日能够有力气工作。
  只是秦牧作为一个质朴的山民,虽然从小的际遇导致他性格上有些阴郁,不善言谈,但本心依旧保留着一点善念,尊老爱幼,帮助他人。于是他的私人寝室就这样跟一群老弱病残合住了,得了一个好名声。
  可他却忘了,在这一群人当中,他还是个幼,本该受他人保护,现在却在无意中保护了他人。
  但秦牧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他也有自己的一点防护意识,这个世道心存歹意的人太多了,他自然也会防护一二,在这个山洞深处,他还单独开凿了一个洞中洞,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三四个人一起住的了。
  不过,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住客,一个风霜满面的垂垂老矣的老头也躺在一旁的用干草铺成的草床上。
  两人像是没有多少交情的人,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开始沉默的吃饭,一言不发,老头是萎靡不振,没有一点精神,像是迟暮之人,死气盈身,秦牧是心有猛虎,精气旺盛,只是气质沉默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两人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吃饭结束之后,秦牧竟然没有入睡,而是双腿盘膝坐在草床上,双手组成一个怪异的手势,眼观鼻鼻观心,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气流便从他身上慢慢的散发出来。
  修炼
  秦牧竟然有修炼法诀,这是外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而老头却丝毫不为所动,像是习惯了一般,两眼放空躺在草堆上,浑浊的双目不知道在看什么,身体一动不动,呼吸渐弱,像是处于似睡未睡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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