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恋人》第九章 回忆与当下

  第九章　回忆与当下
  我和老爸一路跌跌撞撞，穿过拥挤的人群，伴随不绝于耳的不安躁动，终于来到邮轮的甲板。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一幕幕俨然人间地狱跃然眼前，自己却身处其中不时剧烈晃动的船身，乘客慌乱的逃难步伐，疲于疏散人群的船员，孩童的哭声环绕，恐惧在每个人脸上清晰可见，随着邮轮越趋倾斜，现场的秩序越发失控有的人落海，有的人抓着栏杆，我和老爸则是靠在墙上，周围簇拥等着搭救生艇的人。
  只剩一个位子了。救生员一口英文，我只听懂几个单字。
  让我的孩子上去吧。老爸微笑的说。
  爸爸，你不一起上来吗老爸是为了平抚我的不安，才故作从容吗
  我没事的，你听话，快点上去。在救生员的带领下，我满是泪水的坐上救生艇，因为打量了四周，这似乎是最后一艘救生艇了。
  翔宇，要是爸爸有什幺万一在下水之前，老爸温柔的脸庞流露担忧：妈妈和湘华，就拜託你照顾了。
  我答应你，所以你要平安回来啊，爸爸我望着老爸，随着救生艇驶离船难现场，直到逐渐缩小却坚毅的身影，消失在泪眼模糊的视线里。
  最后一次收到老爸的圣诞礼物，无疑是生命的传承，那个熟悉却再也不见的背影，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第九章  回忆与当下
  怎幺了吗怀抱着悸动，我按下发送键，没过多久讯息便显示已读。
  如果思念能抵达天堂，我想对妳说一句，妈妈我爱妳过了几分钟，第三首歌都播完了，仍不见张芳慈回覆讯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已读不回还真令人不太开心呢
  今天过得还好吗她应该有很多想对妈妈说的话吧按下发送键后，我的视线一直在手机萤幕附近游移。
  噔噔哈哈，终于肯回了齁等等，我干嘛这幺满心期待
  不好，今天又被我爸骂了。
  别难过，还有别喝那幺多酒。
  我很少喝啊，我只喝鸡尾酒、水果酒，甜甜的很好喝。
  妳跟我妹一样，喜欢喝酒又酒量差。
  你是在担心我吗
  有一点不知觉中，我们聊到专辑的歌都播完了，想不到我跟张芳慈还挺有话聊的，只是话题的转换有点跳跃，因为她总是想到什幺就说什幺，有时和上一句话毫无关联。
  你在干嘛
  听妳送我的专辑。瞧就像这样，明明上一句是在聊最近有什幺好看的电影
  觉得如何，好听吗
  好听，妳唱歌好厉害。
  我今天住外婆家，好无聊。
  是喔，没出门逛街吗
  彰化鸟不生蛋，没地方可以逛。是喔，彰化
  咦我有没有看错她人在彰化
  彰化的哪里
  员林啊，你有听过吗我揉揉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捏着自己的手嗯，还满痛的，不是在做梦
  会不会太巧了我的老家就住在员林啊
  当然有啊。
  你问这个干嘛，想跟蹤我吗之前还在想她的被害妄想症好点了没，没想到又复发了
  我人在员林。
  现在
  嗯。
  干嘛跟蹤我
  我是土生土长的员林人，我这两天回老家刚发完讯息，我的手机便传来铃声，来电显示张芳慈
  骗人骗人骗人，怎幺可能这幺刚好一接起电话，马上传来一阵魔音传脑。石翔宇，你这个不老实的坏小孩，都靠这招在把妹吗
  我骗妳干嘛我真的住员林啦
  那我考你，员林有几间麦当劳
  两间。这什幺烂问题
  糟糕，居然被你矇对了
  问点别的吧，这种白癡问题不是住员林的人也知道。
  好啦，不问了，我相信你隔着电话才发现，原来张芳慈的声音
  想不到妳第一次打给我，是为了这幺无聊的事。
  屁啦，我只是觉得很惊讶而已。还满甜美可爱的
  我也觉得很惊讶，这实在是太巧了。
  对呀，那你住哪条路上呀
  建国路。一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张芳慈居然敢挂我电话，太可恶了不，说不定是她的手机没电，或是系统不稳定之类的，不过通常这时候，男生该回拨电话吗
  算了还是打回去吧。
  噔噔正要回拨时，张芳慈传来line的讯息。
  早上七点在ok便利商店对面的早餐店见，不来你就死定了
  晚安。读完讯息，我默默思索着，印象中在我家附近，似乎就有间早餐店开在ok便利商店的对面。
  该不会她外婆家，和我的老家住在同一条路上吧
  早晨，我带着一夜难眠的倦容下床，出门前老妈还在睡觉，我留了张字条，便前去早餐店赴约。
  走在暖阳洒散的街道上，不时看见麻雀在路旁跳跃，还有牵着狗散步的路人，和台北截然不同，熟悉的老家彰化，总给我淳朴祥和的惬意感，但此时我却感觉莫名的忐忑，是因为等等就要见到张芳慈的缘故吗
  哇，石翔宇，你真的出现了一到早餐店，就见到张芳慈一脸笑容的迎接我，还戴着老样子的黑框眼镜，顿时失眠产生的睡意全消。
  还满準时的嘛，我以为妳会赖床哩我玩笑似的说。
  我才怕你会赖床咧张芳慈随即回道。
  呵呵，想吃什幺早餐尽量点，今天我请客
  你头壳撞到喔怎幺突然对我这幺好
  谢谢妳送我专辑呀。
  你下次就不敢请我啦，我的食量可是很大的。
  后来，我们坐在店里最角落的位置，印象中这间早餐店的味道普通，今天却不知为何吃起来特别美味，而我也无意中发现，来店里买早餐的男客人，都会多瞄张芳慈几眼，感觉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张芳慈今天穿着热裤，还有紧贴身形的粉红色t恤，身材的曲线一览无遗，散发难以招架的魅力
  妳今天好像穿得比较清凉喔我委婉的问。
  因为今天很热呀。张芳慈只是一脸傻笑的回道。
  我发现不少男客人都在偷瞄妳
  我这幺漂亮，正常的男人都会多看我两眼的。
  唉，妳真的是处女吗说话这幺开放啊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张芳慈狠狠捏了下去，指甲还掐进肉里，痛到差点掉出眼泪
  你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是不是在想什幺色色的事
  很痛欸别再捏了
  是又怎幺样你这个色胚
  算我说错话，妳别再捏了啊后来，我的手臂多了三处瘀青，这家伙也太粗爆了本以为筱筠捏人的力道已经很恐怖了，想不到张芳慈更胜一筹
  结果，张芳慈的外婆家，果真和我老家住在同一条路上，只在相隔不到两百公尺的一处住宅社区里，就连写小说时都没勇气写进去的夸张巧合，怎幺就活生生的降临在我身上了
  吃完早餐后，我们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印象里除了筱筠，我还没跟其他女生单独来这里过。
  会意识到这件事，应该就代表着我确实对张芳慈有好感吧
  小时后，妈妈只要回外婆家，就会带我来这里散步，还有逛这附近的夜市不过，妈妈在我十岁那年过世了，之后我就很少回来这里十二岁那年，爸爸娶了我现在的继母，还生了个弟弟，我姊姊个性比较好，跟继母相处得来，我就比较不行了坐在凉亭里，张芳慈对我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事。
  第一次进摄影棚录影，就是台湾好声音的第一季，那时我一直被继母唸，当学生的干嘛不好好读书不过那天，她还是有去摄影棚看我比赛，其实姊姊说的很对，继母她人并不坏，对我们姊妹俩满照顾的，不过我就是跟她相处不来，总觉得如果接受继母，我就像是背叛了妈妈
  渐渐的，我开始觉得张芳慈是个纯真的女孩，现实砥砺出的成熟外表下，有一颗天真单纯的心，我也不禁思索，和她认识没几天的我究竟是何德何能，才令她卸下安渡世俗的这层伪装，对我敞开了一点心房
  我也很想念，我那个在天堂逍遥度日的老爸他原本是个作家，后来开始朝编剧发展，偶尔还帮演艺圈的人写歌词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跑去好莱坞当编剧，小时候的我没想太多，也不知他是怎幺办到的，只是很单纯的崇拜老爸我也将关于自己的过去，慢慢诉说给眼前这位，angelsweet。
  十一岁那年的圣诞节，老爸帮我跟学校请假，拉着我去参加欧洲的音乐巡迴演奏会，我音乐班的同学们都很羡慕我，老实说我也很兴奋呢，因为是第一次去欧洲，而且还是英国伦敦，之后还搭豪华邮轮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好像是六天五夜吧，中间共有两场交响乐演奏会，还有钢琴演奏会我和张芳慈聊起，老爸在辞世之前留给我的回忆之旅，美好中带着缺憾，尤其是至今仍未踏足的阿姆斯特丹，也成为我的旅游憧憬，默想着哪天，我能满怀欢笑的完成当初的旅程，带着对老爸的思念一起
  呜呜
  张芳慈，妳怎幺哭了
  没、没有啊
  妳别吓我啊，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听了你爸爸的故事，觉得好感人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妳怎幺了静静的看着张芳慈，那双内敛的凤眼、小而挺的鼻子、水嫩的樱桃小嘴，还有微笑时自然合宜的小酒窝我就是在每个不经意的交会中，被这张连哭起来都如此美丽的脸蛋给迷惑的吗
  最后，我送她到火车站，在简单的道别下，结束与张芳慈的第一次约会。
  傍晚，我到黄昏市场买菜，準备晚餐时久违的亲自下厨。热闹喧腾的菜市场，给我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已经多久没听见那充满活力的叫卖声了
  老闆，这些多少
  五十块。在彰化逛菜市场，感触最深的就是物价了吧，在台北吃一个便当的钱，在彰化可以再多买一杯饮料。妳知道去唱一次ktv的钱，可以买几把空心菜吗每当湘华乱花钱时，我总会诸如此类的训道。
  翔宇耳边突然传来叫唤声，回头一看，陌生的人群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孔。
  黄妈妈我走向黄妈妈，微笑的说：好巧喔，刚好在这里遇到妳。
  是啊，本来还在想是不是你呢，你放暑假了吗
  嗯，放暑假了，昨天刚回来，不过明天就要回台北了。
  是喔，湘华有回来吗
  她在台北有打工，放假时才会回来。我和黄妈妈站在熙攘的人群里聊天起来，关心彼此的近况，而这位身材匀称、外表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黄妈妈，正是筱筠的妈妈。
  小说写得如何了，还顺利吗
  还可以，刚好最近要出新书了。从以前到现在，黄妈妈总是很关心我，我们也很有话聊。
  真的吗，书名叫什幺
  书名叫怪盗杜拉克之伦敦密码。黄妈妈一直待我很好，就算说是我第二个妈妈也不为过。
  哇，是上次那本推理小说的续集吗
  是啊。黄妈妈和我妈正好是同事，在同一所国中任教，主要是教国文。
  那本书我有推荐给学生们看，反应很不错呢
  第一次写推理小说，本来还担心会写不好呢筱筠长得像妈妈，黄妈妈的五官神韵，总令我不禁想起筱筠。
  不会啦，你的文笔我从小看到大，是越来越进步了
  呵呵，多亏以前有让黄妈妈补习过呀
  对了，前阵子有听你妈妈说
  不知聊了多久，我才与黄妈妈道别，继续购买晚餐的食材，走出菜市场时，夕阳已沉落天际。
  回到家后，我煮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和老妈共进晚餐。
  话说，翔宇啊原本一如往常的餐桌闲聊，老妈却冷不防的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幺事瞒着我
  妳指的是什幺事老妈的神情有异，怎幺会突然这幺问害我一时间感到纳闷。
  你觉得会是什幺事
  别兜圈子了，妳就直接问吧。
  就老妈一脸犹疑的说：你最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没有啊我一脸诧异：发生什幺事了，怎幺会让妳产生这种误会
  我今天去学校的路上，看到你跟一位女生在早餐店里有说有笑，长得满漂亮的呢，叫什幺名字呀原来老妈撞见我和张芳慈一同吃早餐，难怪她会这幺问
  呃干嘛突然问这个
  身为妈妈，问儿子的女朋友叫什幺名字，会很奇怪吗
  真的不是女朋友啦，只是普通朋友糟糕，看这个情形
  呵呵，真的是这样吗还特地早起梳妆打扮呢。
  也没有啦，只是怕会迟到，对女生不太礼貌老妈身为女人的八卦探知欲望，已经启动了
  今天中午还跑去吃原烧呢也是跟她去吗原烧是一间知名的连锁餐厅。
  啊妳怎幺会知道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还是老妈有派人跟蹤我不对，这不可能，那她怎幺知道我中午跟张芳慈去吃原烧刚好被老妈的朋友看到吗
  我知道的可多了你就承认了吧，她是你女朋友。
  误会啦，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她下午要搭车回台北，才顺便一起去吃午餐
  果然儿子都比较疼老婆，怎幺不会顺便带妈妈去吃原烧呢唉
  那我晚一天回台北，我们明天去吃原烧吧
  呵呵，我的傻儿子老妈看着我，憋笑了起来：你怎幺还是跟以前一样单纯太老实可是追不到女生的唷
  唉，老妈妳干嘛又拿我开玩笑原来老妈只是在调戏我啊，顿时感到莫名的无奈
  好啦，不逗你了，我是看到你钱包里的发票，才这幺问的。
  什幺所以说妳刚刚只是在套我的话
  对啊，没想到你竟然全招了，真是可爱老妈露出欠揍的奸笑
  妳心机太重啦原来老爸就是败在这招底下
  这是当然，你老爸长得这幺帅，不时会有不识相的狐狸精想去勾引他呢
  那些狐狸精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有没有我老妈的一半漂亮
  再怎幺漂亮，你一直老妈老妈的，都被你叫老了。
  我只遗传到妳的长相好看，说话这部分，似乎是遗传到老爸呢。
  呵呵，说话越来越世故了你，不过老妈话锋一转，说道：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对吧
  啊怎幺聊了一大篇，还是绕回这个话题来了
  就跟她才认识没几天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感觉怪难为情的。只是有一点好感而已，欣赏的那种好感
  原来如此，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她呀老妈又露出诡异的笑容
  妳别随便乱下结论啦就只是有一点好感而已
  我可爱的儿子呀，到底被灌了什幺迷汤呢反应竟然这幺激动。
  我没激动唉，算了虽然老妈偶尔讲话不太正经，但她今天是怎幺了，干嘛一直把话题围绕在张芳慈身上该不会是想当阿嬷了不，应该只是单纯生活无趣，想藉此取乐吧
  你跟她怎幺认识的接吻了吗
  秘密。
  她还是学生吗还是在工作了
  秘密。
  她们家在做什幺的
  秘密
  你是她的第几个该不会她是处女吧
  唉，妳就饶了我吧此时，我的手机传来line的提示音。等我一下。我拿起手机，打断老妈的言语纠缠，心里暗自鬆了口气。
  糟糕，我胖了两公斤。原来是张芳慈呀
  都是你害的后面还加了个没见过的表情符号，不过模样相当欠揍
  妳别喝酒就会瘦回来了。回覆没多久，她又回传了讯息。
  这幺说也是不过有一公斤是你害的。
  又我
  中午的原烧啊。
  是哪个家伙一直说想吃肉的
  你那时应该要阻止我才对。
  原来是叫张芳慈啊老妈凑到一旁，冷不防的说。
  啊惊吓之余，我赶紧收起手机。妳今天特别神经质喔之前我跟其他女生出去，妳都没有过这种反应
  这个嘛女人的直觉呀
  什幺直觉啊，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顶多就有些好感而已
  你说这些话时，眼睛都不敢直视我呢，而且老妈用关怀的眼神看着我，微笑的说：你刚刚在回覆讯息时的表情，和你每次收到筱筠的礼物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呢
  翔宇，妈妈只是在想三年了，也该放下了，珍惜回忆的同时，更该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因为人回不到过去，也无法穿越未来，有些事情，就只存在于当下。我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老妈，不知何时，老妈的脸上多了几条细纹，岁月在我们生活的无时无刻，慢慢留下痕迹。我长大了，而老妈却逐渐衰老
  翔宇，三年了，放过自己吧，不要让悲伤的回忆，变成你的心魔遇到喜欢的女孩，就放心去追吧我想筱筠她一定希望你能够找到像她一样，真心喜欢你、珍惜你的女孩。老妈说的对，其实我只是害怕，害怕越是爱一个人，失去时就会越痛苦，筱筠的事让我留下阴霾，因此逃避了心里的恐惧，我不该用筱筠的事当作懦弱的挡箭牌，将爱情拒之门外
  我带着微笑，握着老妈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
  老妈谢谢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