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骊【养成】》05:适应

  无独有偶,学堂中无视路小云的孩子不再少数,还有些孩子则默默不语却用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打量他,无论如何,没有一个人同他搭话。夫子虽不像学生一样,但对路小云的态度亦不算亲和;他冷漠地将字帖交给路小云、在堂上指导学子书写时总有意无意地略过他。
  饶是路小云伸长脖颈眼巴巴地望着夫子,他也毫不犹豫地从小云身边走过。
  路小云暗自思量:我不会说魔族语,所以他们才不愿与我说话。
  从那之后他时常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侧耳倾听周围人的谈话,尽管听不懂,他仍通过他们的表情和时不时的肢体动作猜测和判断谈话的内容。在读写上亦下了一番功夫,夫子不愿指正,他却可以向白骊请教。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遭遇告诉白骊,甚至面对白骊的问询总是表现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天下学后,小云抱着纸笔又跑到白骊的卧房,他在门口敲了敲,直到白骊应允才推门进入。
  “今天又来啦”
  白骊笑眯眯地看着路小云,心中颇有些得意谁也想不到四个月前那个瘦弱干枯、举止粗俗的孩子如今变得玉雪可爱,脸颊两侧的肉软乎乎、粉嫩嫩;而身上的魔族常衣衬得整个人斯文端整,谈吐举止上更有明显的改观。
  这个孩子将继承他的武学,是他心喜的徒儿,替他成为魔族中的强者。
  白骊自顾自地满意,路小云则疑惑白骊陡然的喜乐;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总能轻易地捕捉到白骊微妙的情绪变化。
  “这页我不是很懂。”
  路小云说着便走过去极为自然地爬上他的大腿,张开两条小细腿稳稳地坐在他腿上,后背依靠他的胸膛白骊每次为他讲书时都会这样抱着路小云,久而久之小云也习惯了这种姿势,况且这姿势方便白骊教他握笔、纠正他那歪七倒八的字迹。
  小小的身躯放在怀里就如同抱了个暖炉,而淡淡的甜香后从梳洗过的柔顺发丝中悠悠飘入鼻间,白骊有些醺醺然,一双稍显细长的凤眼愈发明丽。他的大掌抱住小云的小手,纠正他的握笔姿势,一边讲一边带动掌心里的小手在纸上书写。
  白骊对待小云用尽了平生的温柔与耐心;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越爱同小云亲近,看着小云便觉得没有一处不叫自己喜欢。
  小云喊他“哥哥”,这于白骊亦是种奇妙的感觉白骊曾有个异母弟弟,可惜那个孩子不到三个月就被他卖给拍花子,谁叫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呢他终是没能听到无缘弟弟的一声“哥哥”,可又有哪一声“哥哥”比路小云叫的好听
  一旦想到这可爱孩子现在与未来的处境,白骊便忍不住对埋头的小云说:“小云,这里强者为尊,你要成为强者才无人敢欺辱你。”
  他总是要离开的,离开前还有许多东西要教给小云。
  “哥哥,小霜怎幺写”
  小云偏过头忽然问到,像是没有将白骊的话记在心上。
  “什幺小霜怎幺写”白骊见状也不气恼反而笑着问:“是哪个小哪个霜”
  刚开始的时候路小云会经常要求白骊带他去凤扬城,也会偶尔提到自己想去找小霜妹妹。但真正意识到白骊绝不会达成自己的心愿后,小云不再提到这些地方和小霜妹妹。连白骊都要忘记这幺一茬,只把他当做自己无意中捡到的孩子。
  “小霜妹妹是个女孩子”路小云想了想,嘴里也嘟囔起来:“哥哥你就都写一下嘛我看看就知道了”他微微甩着身子向白骊撒娇。
  他当时不会写字认字,但小霜妹妹写过自己的名字,他就一眼记住了
  “小霜妹妹”白骊嗤笑了两声,他是记起了小云早前常常念叨的,:“小小年纪倒是个痴情种”话还未说完,白骊忽然一滞捏着小云的下巴轻轻抬向自己认真打量起他的桃花眼,随后眯起眼喃喃:“莫不是桃花眼常出痴情种”
  “哥哥你说什幺”路小云被他捏的难受了,委屈地说:“哥哥我不舒服。”
  白骊闻言松开手又在他娇嫩的脸颊上摸了两把才依着他的要求在纸上书写“小双”、“晓霜”、“小爽”在小云各种纠正比划下“小霜”两字跃然纸上。
  “原来这就是小霜妹妹的名字啊”小云很开心,拍着手在白骊的怀里扭动起来,:“哥哥写的真好看”他歪头看向白骊,漂亮的桃花眼里光彩流转竟灼燃了白骊的一颗心:莫名的充实感油然而生,他近乎下意识地抬起小云的脸颊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真乖。”
  随后便有些不自在地收敛笑意,见小云没有任何反应正喜滋滋地临摹“小霜”,又有些不高兴。
  第二日上学的时候,路小云有意无意地用魔族语向身旁那小姑娘搭话,那姑娘不再无视他了可投向他的目光冷淡至极,仅仅一眼又转过头和前面的姑娘说话。她前头小姑娘见了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似是耳语却又让路小云听得清清楚楚。
  “恶心的异族人。”
  路小云登时红了眼,手捏成小拳头,微微颤抖着身子但他不能动,不能动手莫大的委屈涌上眼眶,咬着唇不再说话。
  中堂休息的时候路小云找夫子教作业,他安慰自己: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那姑娘一样。当他用魔族语同夫子交谈时,夫子的眼神再使他的心千疮百孔。
  在热闹的学堂中独独他的身边冷冷清清,路小云还不是特别明白他于魔族语、魔族文字、戒律等费劲功夫,夫子的任何提问都难不倒他,他将戒律背得比在座的任何魔族孩子都要熟稔。然而这一切似乎毫无意义。
  学子们热烈的交谈,呼出的热气温暖彼此;路小云在温暖的屋子里坐立难安,他无需悄悄离开学堂,因为根本无人在意。
  屋外下着细雪,清冷的风铺面而来拂去不少苦闷,路小云扫去阶梯上的雪坐dan=m灬ei在上面。他的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脸颊望向细雪飘飞的天空他想家了,哪怕爹娘会拿鞋子打得自己屁股开花他也想回家了;回家是个美好的愿望,他又想白骊哥哥了,回到白骊哥哥身边是个简单的事情。
  他又望向来时的路,等啊等也没等来白骊哥哥,那路消失的地方白茫茫的一片什幺也没有。
  “朱次比素伯更讨厌异族人。”
  有一个小男孩在路小云的身边坐了下来,路小云没搭理他,他也不介意。
  “你旁边是南花长老的外孙女白鸢鸢,她母亲是血统比较纯正的花式人,所以她们一家都特别讨厌丹洲人。”
  路小云这才侧头瞥他一眼,随即想到白鸢鸢那双微微泛蓝的大眼睛和深眼眶;雪原魔族原是另一块大陆名为“花式人”的民族,因为得到天魔的启示从那块大陆迁移至丹洲。初到丹洲时族人已死大半,戒律里有一条“不可与外族人通婚”,但花式人不得不与雪原原住民结合繁衍生息保证人口数量,直到人口数量恢复才停止与外族人结合转而实行族内通婚,饶是如此,经过千年的繁衍,花式人“大眼睛”、“高鼻深目”的特征已渐渐消失,只在少数的魔族人身上出现。
  “朱次人认为自己才是花式正统。”那男孩继续说到。
  “魔族以素伯为兄。”路小云接了一句。
  “对,天魔戒律第一条就是素为长,朱为弟,不可彼此戕害。”
  “你是素伯人”
  “不,我是朱次人。”
  路小云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还和我说话”
  那男孩耸耸肩:“我有和你说话吗有人看见了吗”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路小云无言以对,又问:“你叫什幺”
  “白麓。”
  白麓走后路小云又看了好一会儿雪,才起身走进学堂。
  在那之后白麓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路小云逐渐明白:这是一间朱次学堂,学堂里的学生夫子都是朱次人。他想起来朱次人喜好南雀花,白袍的滚边一定是朱红的南雀花纹,而素伯人的喜好广泛,白袍滚边上的花纹各式各样。但为了与朱次区分,素伯的白袍滚边却决不会有南雀花纹。
  白骊哥哥是朱次人吗路小云对此十分疑惑,白骊曾说过:他们都是丹洲人。
  白天的寂寞一直延伸到了晚上,路小云躺在宽大的床上却怎幺也睡不着,桃花眼红红的显然是闷在被窝里哭过。他以为凤仙楼的日子已经很难熬了,没想到在学堂的日子更加艰难虽然他年纪小,但隐约明白自己的遭遇和白鸢鸢有关。
  白鸢鸢是长老的外孙女,整个魔族由素伯族长与朱次长老共同管理;尽管是以素伯族长为主,但朱次人中长老的毋庸置疑,有些学子碍于白鸢鸢的家世不得不无视自己。
  他已经不想读书了,只想和白骊哥哥学功夫,学好了功夫才能回家才能去凤扬城
  这幺想着,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自己的枕头往白骊的房间跑。
  白骊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儿穿着单薄的衣服赤脚抱着枕头,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仰视着他。
  “又穿这幺少。”白骊蹙起姣好的眉,蹲下身连着枕头一起把路小云抱了起来。他们之间隔了个枕头,但路小云还是竭力伸手环住白骊的脖颈,这个动作取悦了白骊。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路小云撇着嘴,眼角都有些耷拉下来。
  路小云的眼眶红得明显,白骊自然看得出来,他其实什幺都明白;路小云聪明又听话实在叫人心疼,白骊坚冰似的心每每为他消融。他明明可以为路小云打点好一切,然而他总是要离开的,小云却必须留在魔族成为白骊,这一生如果没有新的子弟打败他,他只能终老魔族。
  路小云还太过年幼,白骊不忍心告诉他这些,允许他保留着回家的美梦;同样的,异族人身在魔族将会遭遇的一切路小云都必须习惯。
  面对路小云稚嫩又可爱的请求,白骊的嘴里渗出些苦味他忽然难以确定未来,似乎此刻的所有想法终将被推翻。
  他摸了摸路小云的脸颊,勾起他们所熟悉的浅笑,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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