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个志收录短篇》血狂 上

  贺轻云有个外号叫狂客。
  也许是因为他狂妄自大，也许是因为他有一口剑叫血狂，也许是因为他对医仙传人常妙心的痴狂。
  贺轻云狂，也狂得很有底气。
  他年少就已成名，如今他的武功当世已经少有敌手，江湖人无论黑白两道，都要卖他几分面子。他有兴趣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就几乎没有得不到的。
  而唯一让他不愉快的，是常妙心并不领他的情。
  多年以前贺轻云年少气盛之时与人约战，却中了剧毒暗算，常妙心救了他的命。
  当时他落入水中，而常妙心自幼长在海边，水性卓绝，二话不说就跳入水中救他；揽住下沉的贺轻云后，便以口度气给贺轻云。
  贺轻云彼时年纪尚轻，哪里与女子有过什幺肌肤之亲，朦胧中只觉得一双温柔的唇附上来，把自己拉离死亡的深渊。
  之后常妙心又不舍昼夜地照料他，用自己的药血给他解毒。
  那一个月在妙心药庐的日子是贺轻云最痛苦也最快乐的时日，痛苦是剧毒带来的肉体上的折磨，快乐是常妙心带给他的。
  从那一天起，贺轻云心里，常妙心就是神女，任何常妙心的事都是第一位的。
  他更向这份恩情报以最炽烈的爱意。
  但常妙心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不论当时掉下水的是三岁孩童，还是八旬老妪，或者是一表人才的贺轻云，她都会去救，那是她医者的本能。
  贺轻云沮丧，也很不满被拒绝，要知道以他的能耐，想做谁的乘龙快婿都不难，但他偏偏爱上了这个对众生都平等的女大夫。
  讽刺的是，这样一个医仙传人，却天生是残疾的她不会说话。
  她的师父医仙也医治不了这个缺陷。
  之后的几年里，贺轻云寻遍大江南北，要为常妙心找一个医治她的方法，他把天南地北的名医都请来看过常妙心，请不动的就绑来，反正他张狂惯了，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尽管都是白费心机，贺轻云却从没放弃，他甚至远赴西域，穿过死亡沙漠去寻巫医来医她。
  常妙心对他十分无奈，几度搬家，但医仙传人的药庐天下闻名，她搬到哪里，贺轻云自然就跟到哪里。
  有一天，常妙心忽然给他看了一样东西，是一只玉雕的蝴蝶，冰晶一般透明。
  她指指蝴蝶，又指指自己的心口，不用她写出来，贺轻云就忽然明白了。
  不是他不够好，也不是他不够执着，而是常妙心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
  一只蝴蝶。
  落血冰蝶。
  这只蝴蝶是许多江湖少女的梦。
  冰蝶的剑很快，快到敌人往往只感觉到脖颈中的一丝凉意，脑袋就已经搬了家；冰蝶的剑也很慢，他花了整整十年才自创出了一套落血剑法。
  冰蝶很俊美，很多情，也很无情，他亦正亦邪，是江湖中的异类，他既会为了千金杀人，也会为了博红颜一笑救人。
  常妙心爱上冰蝶的故事很简单，少女时的她被冰蝶所救，她为冰蝶疗伤，芳心暗许；冰蝶赠她一只玉蝴蝶，并留下一首小词
  梨花苑，医女捣药相思眷。相思眷，走马归处，闻情人怨。
  药庐春望着罗衣，御桥迟暖早莺倦。早莺倦，佳期莫错，惜蝴蝶愿。
  贺轻云知道常妙心最大的遗憾就是她没有声音，这首词是用来唱的。
  冰蝶曾经弹着三弦琴唱给她听过。
  她想再听一遍。但她唱不出。
  其实冰蝶的玉蝴蝶和他的文墨一样，并不是什幺稀罕物江湖侠女，名流小姐，甚至教坊歌女，不少都曾获他留墨。
  贺轻云知道在冰蝶心里，常妙心和其他任何一个在他面前过路的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一样，没有半点分别。
  但常妙心是贺轻云的一切，是他的神女。在冰蝶的眼里却和一个卖唱的歌女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贺轻云自然很愤怒。
  于是他去找冰蝶。
  第一眼见到沐饮冰的时候，贺轻云也有一瞬被他独特的气质吸引，他俊逸的面容有些消瘦，也许是酒色令他的眉眼间有一丝疲惫，但又平添了一份慵懒，他狭长的眼角带着一抹嫣红，像含着一缕春情，正斜着目光望着贺轻云笑。
  他的头发披散着，如黑色瀑布，衣服也没有好好穿在身上，而是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他手里还拿着酒，笑吟吟地对贺轻云道，“你就是狂客贺轻云你来找我喝酒”
  贺轻云满肚子的气见到沐饮冰的瞬间救像是化消成了一团棉絮。
  他不得不承认沐饮冰确实有他独特的魅力，这样的一个人好像天生就是要众生为他倾倒。
  沐饮冰就是蝴蝶，飞过花丛，片叶不沾。
  于是他真的坐下来和沐饮冰喝酒。
  后来沐饮冰也经常邀他喝酒。
  沐饮冰觉得贺轻云这个人很有趣，贺轻云很狂傲，不拘世俗小节，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他不想做的事逼也逼不来，这倒是很对沐饮冰的脾胃。
  沐饮冰的朋友不少，他当然也把贺轻云当成自己的朋友。
  沐饮冰平时最爱做的事除了喝酒弹琴，谱曲填词以外，就是练剑。
  他喜欢剑，就如同他喜欢美人。
  但比起美人，他更喜欢剑。
  贺轻云是个顶尖的剑客，也有一把好剑，沐饮冰第一眼见到贺轻云的血狂，就爱上了这把隐隐泛着红光的剑。
  据说血狂铸炼的时候是以人血祭剑，所以剑身上带着血光，带着杀气。
  这是一把不详的剑。
  在贺轻云之前拥有血狂的人全都死于非命，最后一任主人是让江湖人闻名丧胆的血摩手的弟子，亦是一个恶贯满盈之徒，被贺轻云所杀。
  贺轻云杀他当然不是为了惩奸除恶，杀他只是为了血狂。
  沐饮冰喜爱血狂，也喜爱他的朋友，他当然也很喜爱贺轻云。
  这一点令贺轻云很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