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之梦》第二章 学艺(二)

  谷内的夜,看似很宁静,但细细品来,耳中似乎总有不可琢磨的声音,既像春蚕在慢慢咀嚼桑叶的“西索”声,又像汹涌澎湃的波涛在嘶吼,不知不觉之中,李俊辰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境之中,李俊辰只觉得自己直接置身于千军万马古战场之中,化身挥斥方遒的兵家圣手,指点江山,睥睨众生,率虎贲雄师,开疆扩土,封狼居胥,重现汉唐雄风;又似化身骁勇善战的熊罴之将,战必克,攻必胜,视千军万马为等闲,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何其惬意,何等快哉
  渐渐地,在他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个倩丽的身影,那个在前世一直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女孩转过身,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旋即转身向前跑去,很快便消失在前方的迷雾之中。俊辰大急,不禁大叫道:“等等我”,跟着女孩的步伐,朝前追去。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所处的地方,实际上已经是山巅,一步迈出,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朝下坠去……
  “啊……”李俊辰从睡梦中惊醒,口中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眼中所见还是那简单的居室,不由自嘲般的笑了笑。穿起外衣,踱步走到屋外,抬头仰望着后世昏墨不见的满天繁星,一时痴了,心头思绪百转千扰。
  “是的,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爱也好,恨也好,全部让它随着过去永远留在黄泉吧。缘起缘灭,念落念生,前世就此爱恨全消,烟消云散;走过奈何桥,饮尽醧忘茶,今生爱恨嗔痴尽皆风流云散……”
  徐徐张开紧握的双拳,眼中那一缕为情所困的挣扎神色渐渐隐去,一丝坚毅自信在他年轻的脸上缓缓出现。突兀之间,李俊辰一声长啸,似要一吐前世憋在胸中的一口怨气,又似要为今世即将展开的人生壮行。
  枪,古时大将俗话说的好,“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可以看出枪法的难练程度,要将枪法练好,绝非易事,能将枪法练到出神入化的,无一不是流传千古的名将
  此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在李俊辰的手中,彷佛有了生命一般。银枪起处,声似龙吟凤哕,影如雪花漫舞,丝丝如絮;忽而枪影化做一头猛虎,虎啸风声,威势无双。枪快时,枪花如梨花般乍现,仿如盛夏时的狂风暴雨般迅猛,让人难以提防;枪慢时,枪势如海纳百川,混不着力,就如水流漩涡般吸尽天下万物。
  就在同一时刻,知机子在一座无名峰上,施展鬼谷嫡传的观星望气之术,察看诸天星象。虽平日里鲜少在江湖上走动,名声不显,可老道于易经易理上的造诣,在江湖绝对排于前三之数,绝不属于二仙山的罗真人以及五台山的智真大师。
  只见知机子头戴五岳真行冠,身著天仙云霞衣,腰悬原始灵宝佩,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拂颌下长须,双眼精光闪动,将天道轮转,星相变化尽收于眼底。
  “紫微星属己土,乃属南北斗中天帝王之星,有延寿、解厄、制化之功。左辅、右弼为臂助,天相、文昌、文曲为部从,天魁、天钺为传令,日月为分司,更会和禄存、天府,其威能制火铃为善,能降七杀为奴。现如今,紫微中宫星光黯淡,且有北移之相,左辅、右弼、天相、文曲等辅弼之星皆成离散之相,太微垣、天市垣也随紫微的变化而震动,三垣失位,这天下恐怕……”
  正暗思之时,忽然之间,北斗七星中的首星天枢星生出异光,一道红芒斜斜坠入正东偏北之地。霎时之间,老道面色大变,语带颤音道:“贪狼下界,应在山东地界,恐有杀伐大劫”
  话音未默,只间北斗七星中的第七星摇光星,也突生异芒,一道蓝光遥指西北而降。
  “不好,破军星也已下界,应在西北苦寒之地……”
  自古传说之中,杀破狼三星从未单降或者双降,历来都是三星联袂而来。那南斗六星的七杀星,似乎感应到破军、贪狼都已临凡,它也不甘落后,一溜光芒直指南方而去。
  这一幕惊得老道目瞪口呆,“七杀、贪狼、破军三凶星下界,这恐已不再是王朝更迭,而是神州破碎,炎黄蒙尘,神器易鼎的惊天大祸了”
  “神州破碎,炎黄蒙尘”,这八个字好像重锤一般重重的锤在老道的心里。恍惚间,老道深邃的目光好似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在冥冥中彷佛看见一个黑矮的男子,在纵声高笑:“偏你们可以做的大官,立的了朝堂,我就不可以吗我偏偏要逆了你,反了你”;又似乎看见一个精壮的男子身穿衮龙袍,头戴褚龙冠,声嘶力竭的吼道:“赵宋无道,兴花石,建艮岳,毁我大好家园,凡我明教教众,随我反了这个天”;在那白山黑水之间,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彪悍男子,用手中的马鞭指着南方,对身边一众面目狰狞的蛮族笑道:“南方的花花世界,只配我们去享受,去占有,儿郎们,挥舞起你们手中的武器,跟着我占了去这花花世界……”
  老道以星象之术约略推算,已然大致知道了那可怕的未来,一想到那神州破碎,炎黄易鼎,塞外蛮族盘踞中原,民不聊生,脸色黑的就像墨汁一般能滴下来。“天道变化竟如此凶险,难道这可怕的结局真的无法改变,我神州大地真的要再次遭遇如此劫难吗似此危局真的无可挽回吗难道真的没有救星了吗”
  正当此时,一颗煌煌之星从天空划过,惶惶之威震摄群星,凛凛红光威压三凶星……
  山顶的风慢慢的大了,老道的心犹如潮起潮落一般,经历了大悲到大喜,然此刻的他,怔怔地看着谷内练枪的李俊辰,脸上露出的笑容,更多的是无奈、古怪的笑。良久良久,风中传来了老道的一声叹息,似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
  依然是在洞府之内,依然是挂着祖师王栩的画像,依然是三柱清香,三个蒲团,同样的两个人相对而坐。
  老道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十余年前游历天下时偶然带回的孩童已然长大,十几年来的一幕幕、一桩桩往事在他的眼前如烟云一般闪过,让他心头感概不已。
  “辰儿,你入我门下,已经有十五年了吧。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今你我师徒之缘已尽,你这便下山去吧”
  “师尊,这……”乍听之下,李俊辰大惊,赶紧跪在老道面前,“师尊,弟子宁愿服侍师尊一生一世,绝不做他想,师尊不要赶弟子离开啊……”说罢,叩首于地,不在抬起。
  老道面上也露出不舍之色,脸上也不禁老泪纵横,“痴儿,为师也舍不得你啊,可是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年华,当面对天下芸芸众生,出将入相,方不负你一生所学。”
  李俊辰深知老道的性格说一不二,也知道下山这件事已成定局,不可挽回了,可是自小的养育之恩,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他早就把老道当成这个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了,如今面临分别,心中倍添伤感:“师尊,这么多年的栽培养育之恩,没有师尊的悉心教导,就没有弟子今日的成就,弟子只希望能在师尊座前盘桓半日,待得明日在下山。”
  “痴儿啊痴儿”,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爱徒,老道长叹一口,“也罢,明日便明日吧。辰儿,你且起来,为师尚有三件物事要交与你。”
  老道起身拉开祖师王栩的画像,从中取出一杆银枪、一柄佩剑和一部兵书,递给了李俊辰,言道:“辰儿,此剑乃昔日大唐元勋李靖北定突厥时所佩之元戎剑,剑名青霜,卫公持此剑南征北战,攻必克,战必胜,扬汉家威名于塞外,吾徒得此剑,当不负卫公“军神”的赫赫声威,此其一;此书乃汉初三杰之一韩信,集百年间战国名将用兵、练兵、行军、布阵之法,耗数年苦功所得,名曰兵谏,吾徒当用心研读,不辱昔年“兵仙”之威名,御敌塞外,此其二;此枪乃昔日西汉名将“冠军侯”霍去病的掌中神枪,名傲雪梅花枪,冠军侯威震漠北,为汉家天下扫平匈奴,吾徒日后持此枪上阵杀敌,当效仿冠军侯,扫平漠北,还我北疆永世安宁,此其三。”
  老道又摸了摸颌下的胡须,露出一丝笑意道:“辰儿,下山以后,切记不可意气鲁莽行事,遇事但莫强求,做到问心无愧即可。明日你也莫要来辞行了,径直下山去吧。”
  李俊辰接过枪剑书三宝,当即跪下道:“承蒙师尊养育教导弟子十余载,临下山又赠弟子三宝护身,恩深意重,弟子永世难忘,请师尊受弟子三拜。”言罢,李俊辰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磕罢起身,李俊辰手捧宝物,洒泪而去。
  望着李俊辰离去的背影,老道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三个徒弟,三种性格。大弟子卓荦不羁,为人洒脱,二弟子足智多谋,孝悌忠信,三弟子文武双全,负气仗义……他日相遇,真希望他们能和谐相处,切莫在发生当年手足相残的人间惨剧啊……”
  第二天一清早,李俊辰收拾好随身的物品,带着包袱和干粮,来到老道的洞府前,磕了三个响头,“师尊,弟子这便去了,从此江湖山高路远,恐在难见师尊一面,还请师尊千万保重身体……”言罢,李俊辰起身向谷外走去,没有人来送他,他自己也不愿意有人来送他,徒增伤感,为他送行的,只有从洞府内幽幽传来的一声叹息。
  出得山谷,李俊辰回身看去,相最后在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但见芳草萋萋,已然不见出谷时的道路,他心知必是老道不愿自己再回去,了却自己杂念的所为,当下也不再迟疑,信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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