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少林》第四十一棍

    
    三十二武馆的馆长们再低调奢华，十八层楼的楼主们再团结接地气，论人气到底还是比不上今天的两位主人公。
    争锋两人并肩往台上走时，这才真是万千人潮十秒之内硬生生肉贴肉开辟出一条通道，这排场真要比电影颁奖礼上明星走红毯还要拉风。毕竟颁奖礼现场有记者媒体们争相拍照访问，这头还要万千粉丝们手机、单反不停咔嚓，还外带排山倒海的加油打气声呢。
    只可惜被万众瞩目的那两人面色严肃，也不知是不是在赛前最后一次互相讨论彼此功法。
    而事实上呢——
    聂争：“他们都是好意，你别不开心了。”
    锋刃：“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想自裁。”闷闷不乐.jpg。
    聂争：“唉，事实上我也遇到过一次，这么说你会不会心情好点？”
    锋刃：“真的假的？说说看。”
    聂争遂简单阐述他拿到推荐资格启程前来十八层楼的那天，三十二武馆数百人高举横幅土味相送的辛酸往事。
    锋刃：“咦，我心情莫名好起来了诶。”
    聂争：“……”德性！
    *
    裁判宣布规则时，聂争低声道：“待会儿你动手时悠着点，别整出一副要打死我的凶残样，也别打我脸、手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锋刃蹙着眉头反问，“你又不是阿猫阿狗，我不想打死你，那不就得被你打死了。”
    “你心里有那个目标，但也不必非得要体现在明面上。”聂争也冷冷道，“或者你是想打完这一场就跟林玦断交？她刚才说你人缘差的事情你已经忘了？你还想轻易失去一个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
    锋刃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个理。
    前头千焦和叶清城无一不是将聂争打得半死不活，林玦乍看对千焦和叶清城还算客气，也没嚷嚷着要去搞人家全家啥的，但说到底这是因为林玦跟他俩本身就不太熟，毕竟林玦这种小人比起杀生必然还是更擅长杀熟。锋刃几乎能肯定，但凡今天他把聂争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一点体面不给他留，过后林玦百分百也绝不会给他留一丝一毫的体面。朋友关系是一方面，更重要这丫头知道自己的秘密，他可不想在现在这关头跟聂争来个“相见欢”。
    想到这，他面色一整，十分严肃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打人不打脸，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聂争：“……”你明白个屁！
    一旁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裁判不动声色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两人真是上来你死我活的，不是来眉来眼去剑的？
    五分钟后，两人用拳头与拳头相撞时带出的利风，洗刷了他这点错误至极的认知。
    怎么会有这样静时岁月安好、兄弟情深、谈笑宴晏，动时则如野狗脱缰、势不两立、杀气四溢、你不肯死我不敢活的两株奇葩呢？
    这不是裁判一个人的心声，这是台下近万观众与十八层楼高层们共同的心声。
    毕竟这两人可是目前十八层楼风头最劲、引起各界广泛关注的明星人物，楼里高层们当然希望两人能在比赛之前来点令人热血沸腾、情感奔涌的互动和宣言，台下和守着直播的千千万万的观众当然也想看到这种互动了，可惜台上那两根木头上去就只顾咬耳朵说小话，等裁判将话头带到两人身上需要他们配合时，两人双商却又双双下线了，很酷的让裁判说完就闪边，他们要开打了。
    裁判&观众们：“……”
    只得眼睁睁瞧他俩，前一秒相亲相爱，后一秒翻脸开撕。
    ……好吧其实这才是观众们最爱看的戏码啦。再瞧瞧这两人，聂争左一拳虎虎生威，锋刃右一拳势若流星，两拳相遇更是如同火星撞地球，就问问场下高手这么多，还有谁能在一开局就打出这种气势的？
    一旁的裁判只想自戳双目，或者冲上去摇着聂争肩膀问问他，说好的悠着点呢？说好的别太凶残呢？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此时此刻那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啊！
    但他当然也只敢想想而已，毕竟他当裁判这么多年，在武术上早已练就非凡的眼光，一眼看出这时但凡有人敢冲上去，就只有被两人合力打成一张肉饼这一个结局。
    所以这两人到底为什么进入状态这么快？
    当然因为他们互相之间已经很熟悉了。众人已知的这是他们对战的第三场，然而在那些公然对战以外的时间，两人以头脑以口齿，早已与对方过招千万次。而锋刃一旦开打就不惜一切只想赢的特质，也并不会因为对手是聂争而产生任何动摇。
    又或者说，正因为对手是聂争，他无论决心还是手段，才更加果决。
    聂争想要用他最新的领悟、用目前来看暂时独属于他的优势来打败他？那他就让他根本没精力没时间去琢磨他那并不熟练的新功夫！
    锋刃攻势如狂风*暴雨。
    他一双手或握拳，或化掌，或成指，而他脚下步法也随他手上动作耳边，浑然一体，相辅相成。而他虽在过往两年担任白打层楼主，也有着十八层楼第一人的称号，但说实话，以往众人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他这样的身手，反倒在聂争的身上他们见识更多，而锋刃此时此刻展现的，无疑是聂争的一切令人可敬、可怕之处的升级版。
    他将上一回那民间视频中全面压制聂争的场面重新搬上了这个高台。
    不，他比那一天还要更加可怕。
    因为他心知肚明，今天的聂争也远远比他刚进十八层楼那天更加可怕。
    但局面终究还是偏向于锋刃的。
    两人间实力的压制，绝不算大，却很清晰摆在了台下近万观众的眼前。
    场下不少聂争的年轻女粉丝甚至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疯狂为聂争打气。
    她们可以忍受上一场中聂争因为选择了别人更擅长的比武方式、选择了大将之风从而败北，但她们没法忍受聂争从各个层面而言都清清楚楚的技不如人。
    人群之中，林玦面无表情。
    季云宪有些意外耸了耸她肩膀：“我以为你会又哭又闹又叫比她们更激动呢。”
    “我不会。”林玦冷静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会赢的。”
    沉默片刻，季云宪道：“高手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只差毫厘，但这毫厘很有可能十年八年也令人难以跨越。他们之间这毫厘之差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
    哪怕第一回对战胜的人是聂争，可看过这场比赛的真正高手们都心知肚明：更厉害的那个人是锋刃。
    “但他会赢的，不是这一回，也在下一回。”
    林玦不是高手，但她其实也知道这事实，可这并不会动摇她的信心。
    目光牢牢盯着台上的人，她道：“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目标。”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刚刚讲出来就淹没在周围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中。站在她右边的季云宪没能听清，站在她左边的冯杉却意外将那句话听进了耳中。
    冯杉不由皱了皱眉。
    人都有偏心的。
    比如他从来到十八层楼以后，跟锋刃的相处也算得上愉快，两人之间称一声朋友绝不为过，但锋刃与聂争同台，他的目光与心力更多系在聂争的身上，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在林玦开口以前，他已经不由自主越来越注意锋刃了。
    因为这样火力全开的锋刃哪怕在上一回他与聂争的交手之中，还有他与季云宪交手那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而这样的锋刃……意外令冯杉看出几分眼熟的感觉。他正回想着聂争上回评价锋刃时说过的那些他以博学掩盖自己真实身份的话，就听到了林玦所说。
    微怔过后，他前后一联想，对于锋刃的身份很自然就了然于心。惊讶当然是惊讶的，毕竟以他的身份何苦天天戴着个十元面具回过头来打这些比赛呢？但再仔细想一想，初次与聂争交手时锋刃那完全不符合顶尖武者的身体条件，他前前后后所说的那些或灰心丧气或迷惘冲撞的话，倒也生出了几分理解：谁规定率先走上巅峰的那个人就一定目光坚定心志明确呢？谁又规定一个人走到巅峰之后就不能再回头来寻找那个巅峰对于他的意义呢？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三个了：林玦这机灵鬼是什么时候知道锋刃的身份？以锋刃那个地位那个傲气他怎么就一心一意缠上聂争了？以及……今天在场能通过这场交锋看穿锋刃那张十元面具的，恐怕不止他一个人吧？
    冯杉不由微微一笑。
    他想，如果锋刃没有遇上聂争，那他大约还能一直保存着他这张十元面具，在这面具下有条不紊寻找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他遇上了聂争，不得不变强，更强，一直到最强，他再也无法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手了，他注定再留不下这张面具。
    不在这一回。
    也在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