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且试天下第3部分阅读

  。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心上药,一个配合着。
  只是在第一次上药时,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旨在救人,心无旁咎,根本未曾想到这是一种男女之间的肌肤相亲。
  可此时,两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两人靠得极近,脖颈间是彼此热热的呼吸。一个感觉一双清凉的柔荑在身上游走,只觉得心旌摇动,舒适销魂一个触手之下是结实的肌肉,雄健的体魄,那些伤口不觉可怕丑陋,反让一颗心软软的彼此心中忽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清楚的意识到对方是与自己绝然不同的一个男人女人。一种暖昧而潮湿的气息便在两人之间散开,让他们脸红得发烫,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的感觉是他们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
  当终于上完药后,一个静静穿上衣裳,一个难得的静坐一旁,彼此间不说一话,彼此间似乎都想理清什么,都感觉到在彼此心中有一种不同于一般的东西在滋生。
  忽然都警觉到一种危机接近,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拉对方,两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们罩来,两人同时往后掠去,堪堪避过。然后一个白绫飞出,一个青锋刺去,迎向那群从空而降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白日遇着的那些良莠不齐的各国豪杰。这一群人有十人,其中四人迎向燕瀛洲,而另六人则缠向风夕,手中皆是断魂刀,刀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皆是出自一门,平日练习有加,彼此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风夕对付六人毫不见吃力,依然有守有攻。
  但燕瀛洲则险象环生,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单打独斗绝非他对手,但相差也不太远,此时四人联手合击,他便分外吃力,况且他本已身受重伤,功力、精神方面已大打折扣,因此不到片刻,身上又添两道伤口。
  风夕瞥见,眉头紧皱,当下不由使出全力,但见那白绫翻飞,时若利剑锐利不可挡,时若长鞭狠厉无情,时若大刀横扫千军紧风密雨一般袭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势马上被打乱,只有防守的份儿,但风夕却是毫不给他们有喘息的机会,但见白绫忽若银蛇一般缠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反射性的往后跃去,避开锋芒,而风夕在他们跃开的瞬间身形迅速飞起,左手成掌直击向右边三人,右边三慌忙挥刀迎敌,谁知风夕左掌忽变掌为刀,迅若闪电一般从三人刀缝中刺进,只听“啪啪啪”三响,那三人便全给砍中右肩,手中大刀落地。
  风夕一击得手并未停下,半空中身形折回又扑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大刀一挥,刀芒耀眼,织起一座刀墙,却见风夕白绫化为一道白虹,直向那刀墙击向,“砰砰砰”声响,那三柄精钢大刀竟齐齐拦腰而断,那三人还未回过神来,风夕人已到眼前,左手一挥,纤指如兰,三人胸前一麻,便全给拂翻于地。
  这边风夕得手,那边燕瀛洲却更为吃紧,那四人见他剑势越来越弱,更是加紧攻击,四柄大刀织起刀雨洒向他周身,让他无处可避,混乱中,他背又中一刀,背上背着的包裹带被砍断,包裹掉落于地,包中盒子摔出,从盒中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那四人一见盒中掉出之物,不约而同弃燕瀛洲齐向那物飞掠而去,而燕瀛洲一见不由大急,一声大喝,人也跟着飞出。
  风夕刚击退那六人便听得燕瀛洲大喝声,转头瞧去,便见他们全向木盒旁之物飞去,当下手一挥,白绫飞出迅速将那物卷起,手一挽,白绫飞回,她左手一张,此物便落在她手中,触手是冰凉冰凉的,正是人人欲得的玄尊令。
  而燕瀛洲一见风夕接住,不由大叫道:“不要”声音无比惊恐。
  风夕接玄尊令后即向燕瀛洲掠过,见他如此惊恐,只道他害怕被抢,便安抚道:“放心啦,没丢你的。”
  燕瀛洲一见风夕落在身边,马上捡起地上的包裹布,抓住风夕的手低喝道:“快放手”
  风夕一见他如此在意此令不由有几分失望,手一松,令落在布上,嘴上却淡淡的道:“我不会抢你的玄尊令的。”
  说话间右手一挥,白绫带着十足劲道击向向他们跃来的四人,四人闪避不及,齐齐给白绫扫于地上。
  而燕瀛洲却马上抓住风夕左腕,手几起几落,便封住了她左腕的岤道,然后才抬首焦急的对风夕道:“你快吞几粒药”
  风夕此时才发现自己左掌竟已全变为紫色,而且那紫色还在蔓延,直往手臂上去,虽经燕瀛洲封住了岤道,但也只是稍慢了一点而已。她立即知道那令上涂有剧毒,而自己一碰之下已中此毒。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佛心丹,连吞二颗。
  而那十人却又都缓过气来,齐向他们围笼而来。
  燕瀛洲一把抓起她右手,便拖着她往后飞快的逃去,此时他们两人一个受重伤,一个中剧毒,已无法再与那十人相拼,而那十人之后谁知还有多少人
  燕瀛洲拖着风夕飞奔,一开始,风夕还能跟上他,但慢慢的,她只觉得全身的力道都似在慢慢被抽走,身体越来越虚软,一颗头越来越重,胸口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步法便慢慢缓下来。
  而燕瀛洲是伤上加伤,精神体力早已透支,再加上这剧烈的奔跑,不一会儿便精疲力尽,一个踉跄,两人一齐摔倒于地。
  “你自己走吧。”
  风夕微弱的声音响起,眼睛已有些模糊,此时竟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不由嘲笑起自己,素日谈笑杀人,竟也有今天这束手待毙之时
  燕瀛洲只是看一眼她,那一眼仿佛刺痛她的灵魂,让她恢复几分清醒,眨眨眼看他,却发现那一张汗水淋淋的脸竟是极为的英俊,神情竟是那般的执着而决绝
  他爬起身,吃力的抱起她,继续往前跑去,但速度是那般的缓慢,而背后已能听到那些追兵的脚步声了。
  “真是傻,何苦死在一块呢能活一个总是好的。”
  风夕喃喃骂道,却知道燕瀛洲已是打算即算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这样的男人啊唉
  忽然感觉到燕瀛洲身躯一顿,奔跑停止了。抬首一看,原来前已无路,而是一处陡峭的山坡,而他们正站在山岥的顶上。
  “风夕,我们赌一场赢了,便活下来输了,便死在一块你愿不愿意”燕瀛洲低首问她,一双抱着她的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收紧。
  “好啊。”风夕淡淡答道,然后又笑笑,“死了还有烈风将军陪葬,其实也是蛮划算的事情。”
  燕瀛洲忽然俯首看向她,靠得那么近,两人的鼻息呼在彼此脸上,唇靠得那么的近,让风夕不由暗想:这石头一般的人是不是要亲自己
  但没有,燕瀛洲一双眼睛比黑夜更为深沉、比寒星更为明亮,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眼中藏着某种特别的东西,然后叹息一般的低语道:“能和白风夕死在一块,我燕瀛洲也死而无憾”
  说完他即抱紧风夕往山坡下滚去,滚动中,风夕能感觉到身躯撞击地面的震动与疼痛,但并不算剧烈。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燕瀛洲圈在怀中护着,那些撞击与疼痛都被他化去一层,传到她身上时,不很疼,却直直传到她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保护着她。
  她少年成名,出道以来,除一个黑丰息外,无人是其敌手,从来不用人来保护,也从来未有人想要来保护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白风夕。可此时燕瀛洲的举动,忽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让她一颗心不知所以的莫名跳动。
  她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他怀中,感觉一个男人宽阔的胸怀,无言的品味着一种被保护的温暖,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知觉都渐渐离她远去要死了吗这便是死的感觉吗其实并不可怕,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浅浅的暖
  黑夜中的宣山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只是揭开那一层黑暗的静谧,浓密的树林中不时掠过几道黑影,闪烁几道刀光或火光,夹着一些低语声,或两声压抑的惨叫声。
  宣山脚下,一夜间忽多了一座布幔搭成的亭子,亭中此时有三人,当中一张大椅上坐着的是一位俊雅的黑衣公子,正是黑丰息,身旁侍立着钟离与钟园。
  丰息抬首看看天色,那钩残月正正中而挂。
  “钟离,传信。”丰息忽然淡淡吩咐道。
  “是,公子。”
  钟离躬身答道,然后走出凉亭,手一挥,便一物飞出,半空中发出一抹亮光,瞬间又熄灭。
  片刻后,天空中忽又升起四抹亮光,皆是一闪而逝,但足够有心人看得分明。
  丰息待那几抹亮光熄灭后,端起茶杯,揭开茶盖,低首闻闻茶香,再浅啜一口,然后点点头道:“茶叶不多不少,而泡茶的时间刚刚正好,香淡而清远,味苦而后甘甜,不浓不涩,这才是好茶。”
  “公子,夕姑娘还在山上。”钟园忽然道。
  “凭那女人的身手,自能安然下山。”丰息却并不在意,将茶杯一伸,钟园马上接过。
  “若她不能冲破那也就不配做与我齐名的白风夕”丰息仰首看向空中那稀疏的星点,偶有几颗分外明亮。
  宣山北面,闪着几束火把。
  各路武林豪杰,经过一天半夜的搜山,此时已是又累又饿,一个个皆是衣裳湿透,神色疲倦。
  “他妈的,这燕瀛洲到底藏在哪里”有人恼怒的骂道。
  “是啊,老子累了一天,没吃没喝的,都是这该死的燕瀛洲害的”有人附和道。
  “还有那白风夕若不是她,这玄尊令早到我们手中了”又有人迁怒道。
  “就是这臭婆娘,就是爱管闲事若有天落在老子手中,定要将她斩为十八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有人咬牙切齿道。
  “何大侠,我看我们今天还是先下山去吧这天这么黑了,看来是搜不到了,不如养足精神,明天带足干粮,我们再来”有人提议道。
  “说得有理。”有人也道,“我们下山后派人各个山口守着,只要这燕瀛洲一下山,我们自然会抓到。”
  被称为何大侠的正是何勋,天勋镖局东朝境内各地都有分局,势力十分大,且他本人武功高强,无形便成了这一群人的首领。
  何勋看看众人神色,皆是一副疲备不堪的模样,而自己也确实十分想念热饭菜暖被窝,当下便点头同意道:“也好,今日我们便先下山,明日再来,谅那燕瀛洲跑不了的。”
  于是一群人便往山下走去。
  下山从来比上山容易也快得多,这些人又全是练武之人,身手敏捷,再加上山下美酒佳肴的吸引,便一个个都脚下如飞,很快便走到了山脚下,前面已能看到灯火,已快要返回人间了。
  可走着走着,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来来回回几趟,却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前头的灯火还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看起来那么的近,却又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邪门了为什么我们总在原地打转”有人嚷道。
  “该不是鬼打墙吧”有人惶恐的叫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得四周忽然变得阴森寒冷,仿佛有无数鬼影向他们扑来,一阵山风吹来,将众人手中的火把吹灭,四周便全陷入黑暗。
  “妈呀鬼呀”有人惊恐的大叫。
  “天啦有鬼呀救命呀”
  “别抓我呀走开呀”
  “救命啊救命”
  “滚开你们这些鬼我砍死你们”
  “哎哟鬼杀人了”
  一时间这些素日都自命英豪的人一个个不是抱头鼠窜,便是惊恐不已的挥刀砍向那些鬼影。
  黑暗中,只有挂在天空中疏淡的星月看见,他们都在互相砍杀着,腥红的血雨染尽脚下那片土地,断肢残骸相互堆积终于,恐惧的叫喊声与凶狠的喊杀声都止了,宣山北峰脚下归于沉寂。
  一里之外,有几盏灯火在暗夜里闪着微光,仿佛在等待着夜归的旅人。
  风夕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睁开眼便发现身处在一处山洞,一束火把发着微弱的光芒。
  低首一看,却发现左手被划开一道口子,而燕瀛洲的左手紧紧覆在上面,正以内力吸去她左手上的毒,而地上滴下的血竟是紫色的
  “不要”
  风夕叫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猫儿喵叫的声音还要细,想要阻止他,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动弹那是什么毒竟这般厉害
  终于,燕瀛洲停止吸毒,自己从她怀中掏出佛心丹倒一颗揉碎敷在她左手划下的伤口上,然后撕下一节袖子包扎好。
  当他做这一切时,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线,风夕看清他的手与自己的手,自己手上的紫色消淡了许多,而他,整个左臂都变成了紫色瞬间,一种恐惧笼罩在她身上。
  她想起自己明明吞下两颗可解百毒的佛心丹,可为何到现在自己身上的毒还未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令她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毒”她嘶哑的问道。
  “萎蔓草。”燕瀛洲却平静的回答。
  萎蔓草天下绝顶剧毒可说是无药可解之毒
  “你你”风夕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很想一掌打醒他,却又被一股心疼攫住,半响后才哑着声道,“皇国的风霜雪雨四将是否都如你这般愚蠢若真这样,我倒怀疑皇国的争天骑是否浪得虚名了凭你这样的人如何去争夺天下”
  “我燕瀛洲从不欠人人情,你替我吸过毒,我现在替你吸,以后便两不相欠。况且你也是因我而中毒。”燕瀛洲却只是淡淡的道。
  低首看着手中的那只手,纤细修长,圆润如玉,透着浅浅的紫,美得妖异就是这样一双手,挥舞着白绫救人命也夺人命其实这样的一双手,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碧纱窗下,拈一朵幽兰,低首微嗅,浅笑轻颦。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知是无解的剧毒竟还敢往自己身上吸去你就这么想死吗”
  风夕叹道,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那令她全身如坠冰窟
  那就是再也没佛心丹了一瓶佛心丹只有六颗药,但最后一颗刚才已敷在她手上了而他延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能支撑就一定要多支撑一会,那样活下的机会就会比较大。”燕瀛洲放开她的手,抬首看着她,“白风夕不应该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你呢你就这么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风夕逼视着他,火光之下,那张脸毫无表情,可是一双眼睛之下却藏着汹涌暗流。
  忽然,燕瀛洲挥手将火把熄灭,然后“霍”的站起身来走至洞边,察看了一会儿,走回风夕身边,将她移至山洞深处藏好。
  “那些黑衣人追来了你”
  风夕的声音忽然止住,哑岤已被燕瀛洲点住。
  粗糙的大掌滑过她脸颊,似不敢深碰如蜻蜓点水一般轻掠而过,然后飞快收回,握住腰间剑柄,猛然转身往洞外走去。
  不要去不要去
  风夕在心中狂喊,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啊
  仿佛听到她的吶喊一般,燕瀛洲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站立片刻,脑中似在进行着什么激烈的交战,终于,又移回她身前。
  黑暗的洞岤中依然能感觉到他目光炽热而深沉的看着她,终于,他俯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会回来的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下辈子我一定不短命风夕,记住我”
  唇轻轻的落下,若羽毛般轻轻刷过,忽又狠狠落下,重重一咬风夕只觉唇一阵刺痛,然后嘴角尝到一丝腥甜,然后又混有一丝咸味,最后入眼的是一双在黑暗中依然闪亮如星的眼眸,那眼中有无尽的依恋与清澈的波光
  一串泪珠滑落。
  是她的是他的不知道。只知道那个黑色的身影终于走出那个洞口,只知道外面传来刀剑之声,只知道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四、惘然时分梦已断
  红日东升,山鸟啼鸣,晨风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睁开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纱帐,染就几朵墨兰,素洁雅凈。
  “醒了。”淡淡的问候声响起。
  移目望去,窗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丰息,正品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气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开口,便觉得唇一片刺痛。
  “死了。”声音淡而无情。
  闭上眼,心头掠过一丝痛楚。他终是以他的命换了她的命
  “玄尊令呢”
  “没有。”片刻后依然是淡淡的答复。
  那么是那群黑衣人夺去了那些人是断魂门的人
  “你怎么会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弄,又似藏着某中侥幸。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你若肯发信给我,或许我能救下燕瀛洲。”丰息站起身来,踱至床边俯首察看她的气色。
  “传信给你哈”风夕闻言睁眼看他,冷笑一声,谁知嘴角弧度张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抚住唇,上面一个小小的伤口。
  丰息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看到唇上那个小伤口,浮起一层浅浅的笑,却带着一丝阴霾。
  “传信给你,让你早一步赶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错失此等良机” 风夕直视他,目中含着一抹讽笑。
  “女人”丰息声音一沉,忽又轻松一笑,“至少他不会死对于他那样的人,你知道我不会下手”
  “你不杀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样会丧命他那样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看着帐顶的那几朵墨兰,恍惚间化为那黑色的背影,那样决然无悔的走向洞外
  “令在人在呵,在你心中他倒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了。”丰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脸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过你这位英雄也不怎么样,连十个断魂门的人都对付不了,反落个命归黄泉。”
  说话间眼光不离风夕,似想从上面窥视什么,只是风夕却是眼望帐顶,面无表情。
  “啧啧,你不知道呀,你那个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伤是胸口三刀不过他也真行呢,哼都没哼一声,临死还拉了七个断魂门人陪葬连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无畏了,只不过是武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说完还两指比划出一节短短的距离。
  风夕的目光终于从纱帐上移到他面上,语气冷静平淡,“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没他的英勇吗”
  “哈哈”丰息大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只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风度优雅怡人,“女人,我以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风夕也淡淡一笑,“烈风将军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只狐狸假仁假义浪得虚名”
  “女人,听过一句话没: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义之人却好好活着,说不定活得比你还长。”丰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满脸。
  “那是老天不长眼。”风夕闭眼不再理他。
  丰息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站起身来,打算离去,忽又停住。
  “女人,你知道吗我见到他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可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口,直至断气”
  丰息的声音十分的低且轻,似夹杂着某种东西,说完即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回首看一眼,一滴清泪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间便被吸干,了无痕迹。
  “你喜欢上他了吗”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一惊。
  一个嘲笑自己,问这个干么这干自己何事
  一个心头一跳,心口的那一丝酸痛是因为喜欢他吗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
  喜欢谈不上吧。不喜欢也非全无感觉。
  他们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那么皇国的烈风将军与江湖中的白风夕是不会有多大的交集,迎面而来,或许擦肩而过,或许点头一笑,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后即分道扬镳,那么天长日久,他们会慢慢淡忘彼此,或许某个偶然回首间,她会想起那个昂扬七尺却容易脸红的“烈风将军”。
  可命运偏偏安排他们共患难、同生死
  燕瀛洲,那个背转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远留在她心中
  不论时间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了
  红日正中时,丰息再次走进房中,却见风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看着窗外,神色间是少有的静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尔飘落几片黄叶,房内十分的安静,静得可听到叶落发出的轻响。
  “女人,听说你什么也没吃。”丰息轻松的声音打破室内的沉静。
  “没胃口。”风夕依然看着窗外,懒懒的答道。
  “真是天下奇闻素来好吃的你竟会没胃口吃东西我是不是听错了”丰息闻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竟只给我吃白粥”听得此话,风夕回头一瞪他。
  那种淡而无味的清水白米谁爱吃
  “病人当然应该口味清淡。”丰息理所当然的道。
  “公子,药煎好了。”
  钟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打断两人。
  “给我吧。”丰息接过药低首闻闻,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我本来还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这样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个丰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会怪你,你救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反正你这黑狐狸从不会安什么好心的。”风夕看着那碗药,眼中有着一丝畏缩。
  “若这世上少了你白风夕,那我岂不会太过寂寞无聊了。”丰息抬首看向风夕。
  “哼,若我死了,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没了,你确实会要无聊多了。”风夕冷哼一声,然后又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药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说来心疼”丰息长叹道,满脸不舍,“浪费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莲这可是比佛心丹还要珍贵千倍,用来救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人实在不划算”
  “玉雪莲”风夕一听眼睛一亮,“听说雪莲入药既清且香”
  “女人。”丰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脸上的笑带着一分诡异,“玉雪莲当时就给你服用了,现在的药可不是雪莲,而是我这位神医配出来的清毒补体的良药”
  “你配的”风夕的眼睛眯起来了,看着那碗药,仿佛看着某种最为可怕的东西。
  “对,我配的”丰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脸上的笑容越发欢畅。
  “我不喝了,我怕这药比萎蔓草更毒”风夕已是一脸戒备。
  “夕姑娘,我家公子为了找你可是把整个宣山都翻遍了的。”钟离见风夕毫不领情的模样,觉得应该为自家公子说说好话,“而且用玉雪莲给你解毒时,你却是药一入口就吐出来,多亏了公子亲”
  “钟离,什么时候你话这么多了,舌头要不要我帮忙修剪一下。”丰息凤目斜斜扫一眼钟离。
  “我下去了,公子。”钟离登时噤声,躬身退下。
  “女人,来,吃药了。”丰息走近,在软榻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风夕嘴边。
  风夕皱着眉头移开头,这药肯定是极苦极苦的,光是闻着这气味就让她作呕。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这是关心你哦,要知,能得我亲手喂药的人可真不多呢。”丰息却是摇头叹息,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风夕的嘴边。
  风夕却不为所动,极力转着头,只想躲开,这药味真的很难闻啊,她已快要吐了。
  “难不成闻名天下的白风夕竟怕苦不成”丰息整以好暇的看着她,“你身上的毒可还没清完,这药还得喝上三天。”
  “三天”风夕闻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会要她半条命
  “女人,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如三岁孩儿一般怕吃药。”
  “哼”
  风夕冷冷一哼,然后屏住呼吸,口一张,含住汤匙,吞下药,眉头随即皱起,然后口一张,“哇” 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幸好丰息动作快,闪避及时,否则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没关系,我早叫钟离多煎了一锅。”丰息却淡淡的道。
  风夕一听,心凉一半截,抬首看着丰息,目射怨光,但随即收敛,以难得的温柔语调道:“黑狐狸,你有没有丸药这种水药我一喝必吐”
  “没有。”丰息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舀一勺药至她唇边,“你若吐完这一碗,我就让钟离再送一碗来,那一碗可比这碗更苦哦。”
  风夕一听手才一动,却又听得丰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白绫在我房中。”
  他话才一出口,风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后闭紧双目,张口吞下药,紧闭唇,咽下去,而一双手紧抓衣服,一张脸皱成苦瓜。
  丰息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眸光扫过她唇上那个伤口时,眼光一沉,手中的汤匙下意识的便往那一压。
  “哎哟”风夕一声惨呼,“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时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吃药时别说那么多废话。” 淡淡的语调依然不变,但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钟离、钟园相对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有礼,独独对夕姑娘却是如此,难道真因为夕姑娘名号排在他前头
  终于,一碗药喝完,风夕已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茶”风夕张着嘴,使劲哈气,极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药后不能喝茶,这点常识你都不懂”丰息将手中药碗放置桌上,然后从桌上一个盘子里挑出一盒东西,“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风夕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马上往口里丢下一块,“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两边脸颊。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个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风夕睨一眼丰息,实在不能相信这个跟她一样懒的人会去搜宣山。
  “听说在皇国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男女黑夜中幽会时以吻定情,而定情时若咬破了对方的唇,那便代表着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丰息却不理她的问话,反倒说起了闲话。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风夕抚着唇畔,黑暗中那灼热的气息,那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我是这样的吗许下下辈子的誓言可是人有来生吗
  燕瀛洲忽然间,口中酸甜的梅干变得如药一般苦涩,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隐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来,此生都不会再浮起。
  “女人,你和谁定下盟誓了吗”丰息拈起一块梅干,似要喂给风夕,到唇边时却忽又往那伤口上压去。
  “咝”风夕一痛回过神来,看一眼丰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怎么可能,那是皇国的习俗,与我何干。”
  “是吗”丰息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目光却停驻于她脸上,似研判什么。
  风夕闻言回头看他,脸色平静,目光沉静,“黑狐狸,你哪听来这些闲言,难不成你想找一个人试试皇国之盟凭你这副模样,倒是会有些蠢女人被你骗的。”
  “呵,我用不着誓言。”丰息一笑,看着她,从她眼中却发现了以前未曾见过的深沉,仿佛在她心中有着什么深深的沉入,别人永远也无法触摸
  宣山南峰脚下,走来一个白衣人,黄昏中,那个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瘦弱。
  风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有一条英魂永远安息于此而有丝毫的变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个人,虽然只是坟墓。
  蓦然,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经过了清扫,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想来都是那些抢令者争斗间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还有刀划的痕迹,很明显,这是从它处移来的。
  她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已移动过,且有的明显的扔在隐蔽处,似想藏起来。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猛然,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稳住心神,仔细数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果然竟然是这样的
  天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让她瞬间只觉得一种凉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树枝发出脆响。
  飞下树来,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颗心却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坟,墓碑上三个简单的大字燕瀛洲。
  风夕立在坟前,若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
  良久后,伸出手指,轻点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凄然。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睡于此了。可是三天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曾紧紧抱住她,以身体保护着她。
  一滴泪落在石碑上,手指飞快的拭去它,蹲下身来,轻抚墓碑,燕瀛洲,你最后最后死于谁手若是断魂门,我必为你报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回望,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盖天地,遮起世间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结庐守墓吗”朦胧的暮色中,丰息的优雅的声音淡淡传来。
  蓦地,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风夕转身,手中紧紧攥着白绫,一双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闪着刺人肌骨的寒光。
  丰息一动也不动,优雅的站立着,任白绫在颈上收紧,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锐利。
  “你知道了。”丰息语调依然不紧不慢。
  “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那些石块、那些血迹足够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人鬼俱灭的修罗阵那一夜,这宣山之上上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阵中”风夕攥紧白绫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绝吗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不择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吗也以为得令即能号令天下吗”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所有人,却独独无法瞒过你白风夕。”丰息叹道,“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归此山”
  语气间轻描淡写,似毫不将上千余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话才一说完,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玄尊令最后落入你手中你为着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杀尽宣山所有人”风夕看着他,眼前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真是相识几年、任她嬉笑怒骂的那个丰息吗他不曾如此狠绝过啊
  “对。”丰息回答得十分干脆,“那一夜所有事几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却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风夕手中白绫缓缓。
  “想来燕瀛洲也没告诉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们得到玄尊令后,明里由烈风将军护送回国,引天下所有人追来,暗中却将真的另派人送走。”丰息暗暗吸一口气道。
  “难怪我问起你玄尊令时你竟答没有,让这么多人为之丧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风夕冷冷的嘲笑,转头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护着那枚假令”
  “传闻风霜雪雨四将皆对皇国世子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来所言不假。”丰息也看向坟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将真令安然护送回皇国,燕瀛洲携假令引天下人追杀,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这一份忠心实是难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么多人命丧于你手却是真。”风夕看着丰息,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无利于己之事,实际而自私,只是我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冷血那些白国士兵,不过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丰息却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释。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风夕冷冷一笑,“这样滥杀无辜、满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拥这个锦秀江山”
  “哈哈”丰息忽放声大笑,脸上带着一丝讽刺,“女人,满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开国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得来这个天下的。”
  “至少他们不会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杀人在战场上,为土地为城池而战,而非为一枚令牌而杀上千无辜之人”风夕冷冷道。
  “哼”丰息的笑带着一丝冷,“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崇高。女人,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的人,他绝不是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这话若仿佛击中的风夕,她似乎十分清楚丰息话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松缓的白绫又是一紧,“他是不是你杀的”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蕴怒,但瞬间消逝,恢复一片平静,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我丰息是做事不敢承认的人吗况且我早说过,他那样的人我不杀。”
  风夕闻言垂首,然后手一挥,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则刚才我便杀了你”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听到“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的声音,她足下一顿,然后苦涩一笑,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脸上忽也浮起一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地下也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了相识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说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伶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啼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时,皆会抬首透过浓密的树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面寻找什么,怅然若失后,摇摇头,依旧走路。
  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燃起绯红的火光,两人一见不由一凛,皆施展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救火,一边还有人在大声呼喊:“救火啦韩家起火啦”
  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些人赶来的脚步声,以及一些惊叫声,小孩子受惊的哭喊声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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