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辜负我》听说你要辜负我 第2节

  双云也凑在一旁看:“谁不知道,老爷最疼我们姑娘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容父容瑾对身份一事约束地很严。就算在没人的时候,也只按女儿家来称呼容瑾。
  不用双云说,容瑾自己也知道。这套茶具透亮白皙,如同上好的白脂玉,上面绘的是最常见的花草纹饰,难得的是,笔触细腻,不落俗意,颇有大家之风。
  必然是很难得的。
  【系统,】容瑾神色复杂,【在原著的最后,容家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读取记忆后,他却对这里有很大的归属感,那些孺慕,或是厌烦,都格外地真实,就好像是他真的经历过的人生一样。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原身的情感。
  【应该没有怎么样。】
  容瑾挑眉:【应该?】
  系统坦然道:【我只知道,主角没有针对容家。】
  也对,就连他这个主角的原配,也不过是书里三两句带过的炮灰,他所在的容家当然也不会有太多戏份。
  容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小说主角也算是天命之子了,他当然不希望容家和主角对上,更不希望是自己把不幸带到容家。
  容瑾更加坚定了,在主角落魄时对他好,等他发达了赶紧退位让贤的念头。
  容瑾将木盒盖上,交给双云:“明天就把屋子里的茶具换下去。”
  双云笑盈盈地应下。
  “双云,去把院子里的那处小楼整理出来。”容瑾原本想说用最好的东西,后来想了想还是要符合人设,“换上好一些的器具。规格就按几位堂少爷的来。”
  双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躬身应下:“是。”
  双云抱着木匣下去了。
  容瑾晚膳过后,坐到了桌案前。原身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书。容瑾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一个穿着紫色裙衫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外间进来,她先是捧了一盏灯过来,放在容瑾身侧的小桌上。然后安静地站到容瑾身后,帮他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乌黑的长发落下来,少女小心地用手接着,散开铺到榻上,用一把牛角梳小心又轻缓地为容瑾梳发。
  容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微叹了一口气:“朝雨。”
  朝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奴婢打扰您读书了吗?”
  “没有。”容瑾抬起头,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睫毛蹁跹如同蝴蝶。
  朝雨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姑娘长得好。做女子,是这世上最美的娘子;做男子,也是这世上最俊的郎君。
  “朝雨,我让双云把小楼收拾出来了。”
  朝雨低下了头,强笑道:“奴婢知道。”
  朝雨是双云的姐姐,性格温柔,心思缜密,不知比双云那个傻丫头明白多少。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容瑾的用意。
  她心中泛起一丝丝苦涩,却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朝雨,我给你说一户好人家。”容瑾转过头看她,神色认真,“我收你做义姐,找一个殷实又淳朴人家的好儿郎,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朝雨手中的梳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她的声音颤抖:“姑娘要赶奴婢走吗?”
  容瑾的神色平淡,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你到了成婚的年龄了。”
  容瑾不是不明白朝雨的心意,但是他不能接受。
  一来他必须要做任务;二来,他对朝雨确实没有特殊的感情。
  他对朝雨和双云的感情,远远胜过他所有的血缘姐妹。但这其中,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不能再拖着朝雨了。
  朝雨的年纪,在古代已经不小了。
  “姑娘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的。”朝雨的眼圈变红了,“姑娘难道还有比奴婢更信任的人吗?”
  容瑾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声音却平静到冷酷:“你该嫁个好夫婿,做个体体面面的正头娘子。”
  “姑娘就不怕吗?”朝雨说着赌气威胁的话,声音却不自觉压得极低,“就不怕奴婢出去了,会对姑娘不利吗?”
  容瑾失笑:“你不会的,朝雨。”
  灯光下的少年眉眼如画,神色淡然,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温柔:“你不会的。”
  “奴婢不会嫁人的。便是姑娘不喜欢奴婢,奴婢也要一辈子伺候姑娘。”朝雨的眼泪却落得更急了,“奴婢嫁了人,姑娘怎么办?”
  说完,不等容瑾回话,朝雨便流着泪向外跑了。
  容瑾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也不算太担心。朝雨确实对他有点那意思,可更多的,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己的身份不想暴露,就必须招婿。可自己是个男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不会轻易信任那些外来的女子。
  朝雨一开始估计是想着,反正别的人也不放心,倒不如自己来,没名没分伺候他一辈子,顺便为他生儿育女。这才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一种自我牺牲。
  要不然,容瑾想想自己今天在铜镜中看到的模样,哪个姑娘好端端地,会喜欢一个外表娘炮到不行的男孩子啊。
  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发s,he~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两天一更呦。
  第4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4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
  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到天微亮,才将将停住。街道上,屋顶上,花草树木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淮南城穿上了银装,诗人咏词作赋,姑娘们在庭中围着火炉赏雪玩笑,农人也对明年的丰收充满了期待。
  但是这场雪并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友好。
  一条狭窄又凌乱的街道上,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一起,脚上被栓了铁链。他们唯一能躲避寒风的地方,不过是一些无遮无挡的窝棚。他们之中有孩子,有壮年,也有女人。
  每个人都冻得脸色铁青,嘴唇紫红,只能挤在一起,盖着几条破被子取暖,还要时不时忍受人牙子的怒骂和鞭打,不时爆发出骨r_ou_分离的哀求和痛哭声。
  如同人间炼狱。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坐在马扎上的林牙子正无聊,听到了动静,便仰着头向前看。
  人群避开,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前方的街道驶了过来。
  林牙子也禁不住双眼一亮:好漂亮的马车。
  并排缓步前进的两匹骏马,皮毛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黑色的车身上雕着繁复又j-i,ng致的花纹,装饰了浅绯色的纱幔。素色织锦做成的屏风门上,绘着寥寥几枝红梅。车盖的四个角落,都挂着一串璎珞金铃。随着马车的前行,沿路洒下清越的铃声。
  马车周围,还环绕着十多个骑着马的护卫。
  林牙子啧啧称奇。这样的马车,这样的阵势,在淮南城也算是亮眼少见的,何况是出现在这里。这可真是太稀奇了。毕竟,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人,想要买奴仆,都等着人牙子把人带上门去,随意挑选。谁会跑到这脏兮兮,又拥挤的地方来呢?
  看这马车的风格,似乎还是坐着哪家的小姐夫人呢。
  马车缓缓驶过来,在林牙子的摊子前停下了。林牙子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赔笑的模样,迎了上去。
  车夫从马车上跳起来,拉住马的缰绳。骑马走在马车窗边,大约是护卫首领的男子低声对着车厢道:“姑娘,我们到了。”
  林牙子心想:果然是位小姐,也不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屏风门被拉开,一个秀丽的少女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名护卫已经将一个脚蹬放在了车边。少女踩着脚蹬下了马车,才回过身,对着车门的方向伸出手:“我扶着姑娘。”
  马车真正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地出来了。
  一时间,周边的这一圈街道,陷入了寂静当中。就算是自许见过不少世面的林牙子,也呆立当场。
  其实,真要说,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地方。
  少女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细长又冷淡。长发挽在脑后,很简单的发髻,只c-h-a着一支珊瑚簪子。一条大红色的斗篷遮得密不透风,看不出丝毫身段。
  但是,当他站在这里,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林牙子当场打了一个激灵。
  他几乎是条件反s,he地在裤边上擦了擦手,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轻声细语过,仿佛大出一口气就把仙子给惊扰了一样:“您是想要买仆人吗?”
  仙子点了点头,声音不似一般少女清脆,反而带着微微的哑意:“是。”
  他竟然直接回答了自己的话,林牙子很是受宠若惊,连忙欠身:“小姐是想要买丫头吗?好一些的都在里面。”
  人牙子也不会把所有的奴隶都扔在外面。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和货物没有什么区别。珍贵的货物自然是要好好安置的,若是一不小心冻死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容瑾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扫过。他没有听到系统的提示,所以点了点头。
  几人拥着他,跟在林牙子身后,向着街道旁的一处院子走去。
  刚跨进院门门槛,容瑾突然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他微微皱眉,侧过头,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门,门上遮着两块破布做成的门帘。门帘的缝隙中,有一双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双很亮,带着些许愤怒和狠厉的眼睛。
  容瑾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同时,他脑海中终于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滴——目标人物出现。顾如琢。】
  容瑾没有理会试图阻拦的林牙子,径直朝着小门走过去。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替他掀开了门帘。
  阳光照进了这方寸之地,一览无余。
  容瑾难得的怔愣在原地。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很天真的人,不会觉得世界到处都充满爱和和平之类的。拥有了原身那么多年的记忆后,更是对这世道有不少了解。他早就心知肚明,这是个等级分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还是觉得心底涌上来一股寒凉和愤怒。
  这个屋子,大概原本是用来养牲畜的,非常小,里面还围着一圈栅栏。一个人形蜷缩在里面,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被打的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痕,就算是在这么冷的天,血也还没有凝固。他的脚上拴着一条很粗的铁链子,另一头被锁在栅栏上。
  若不是那双尚且燃烧着生机的眼睛,容瑾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人。
  容瑾没有在意同行几人的神色,迈步走了进去,他走到那个人身边,蹲下身,平视这个人:“你多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嗓子回答:“十五。”
  林牙子跟了上来:“小姐,这小子不听话地很,还没调教好,买回去也要跑的。”
  容瑾听了他的话,仍然没有起身,反而问少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少年终于抬起头,去看这个突然出现,说要带他回去的陌生少女。半响后:“愿意。”
  听到了答复,容瑾站起身:“就他了。陈叔,给他收拾一下,带他回去。”
  陈峰习武,对处理外伤很有心得。他闻言看了一眼林牙子。林牙子知趣地赶紧报上价钱:“二十两。”
  陈峰惊诧:“二十两?你拿我们当冤大头?”
  林牙子连忙解释:“我哪儿敢?别看他如今这副模样,那可是我这些年,都没收到过的顶级货色。真真正正读书的少年郎。若不是不听话,绝不会卖这么便宜的!”
  “就二十两。”容瑾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我们回。”
  买到了想要的人,容瑾就打算离开。
  双云在他身后,轻声询问:“姑娘,不再看看别的了吗?”
  容瑾已经告诉了双云,他此行买人的真正目的。双云对自家姑娘这么轻易,就决定了如此重要的人选,有些许的不安。
  她已经和林牙子打听过了,这个少年之所以被打成这样,关在这里,是因为他多次想要逃跑。虽然他可能有什么苦衷,但是这也多多少少说明了,这个少年野性难驯,难以控制,不是上佳的人选。
  而且,双云发自内心地觉得,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姑爷,想配上自家姑娘,也必须得是一个长相俊逸,德才兼备之人。这连脸也没看过,能靠谱吗?
  容瑾视双云如幼妹,平日里很是宽容。如今听她质疑,也不生气,淡淡回道:“先带回去养养看。若是不行,再换就是了。”
  这当然只是随便说说,就算把自己换了,也不能把小说男主给换了啊。
  容瑾也知道双云的想法,他心想:双云实在是多虑了。作为小说的男主,而且是后来考上了状元,攀上了高门的男主,那必须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啊。就是这个抛弃糟糠的人品不怎么样。
  不过现在容瑾也多少改变了想法,他毕竟是个男的,又不是和主角做真夫妻,说不上是谁抛弃谁。说不定人家是互利互惠,和平和离呢?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抱紧主角的大腿啊。
  容瑾微微失神,在心里感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出“再换”那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听了容瑾的回答,双云也恍然大悟,高兴起来。
  也是哦,我家姑娘又不是真的一嫁定终身。不喜欢再换就好啦。
  踏上马车之前,容瑾突然说:“再给他二十两银子。”
  护卫立刻从钱袋中取出银子,拿给了林牙子。
  容瑾看向摸不着头脑,一脸谄笑的林牙子:“至少,修个好些的,能挡风的棚子。”
  说完,也没等回应,他便上了马车:“走。”
  这世道,他也无能为力。
  ……
  陈峰当场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带着他去了医馆,请大夫给他开了药。
  少年一路沉默,非常顺从,完全看不出林牙子口中乖张不逊的模样。
  最后,他跟着陈峰回了容家。
  陈峰一路领着他穿过长廊,最后在一扇拱门前停下,那门内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少年看出,她和那天跟在小姐身后的小丫鬟长得有点像,只是年纪更大一些,也更显沉静气度。
  陈峰对她的态度很尊重:“朝雨姑娘。”
  朝雨一福:“陈大哥。”
  朝雨站直身,朝着他身后的少年看过来:“跟我来。”
  少年跟在她身后,进了内院。朝雨一边引路,一边叮嘱他:“我家姑娘的芝兰院,是最接近前院的院子。你无事绝不能往后面去,免得冲撞了家中的女眷。”
  少年一路听着。尽管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历经劫难,沉默寡言的人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住在你家姑娘的院子里吗?
  等到他们到了目的地,少年抬起头,就看着院门上提着的【芝兰院】三个大字。
  他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朝雨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心想,也许只是来给那位姑娘请个安,或者是姑娘有什么吩咐,怎么可能叫我住在这儿?这才跟着进去了。
  两人站在了一栋小楼前,朝雨推开了门:“这是你的住所。”
  少年看着这明显在芝兰院中的小楼。
  这是,我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男主他出现了……
  鼓掌欢迎他……
  第5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5
  这栋小楼看着不大,里面却五脏俱全,一应器具应有尽有。卧床休息了几天,他一直没有出小楼,只能见到楼中的三个婢女。
  领头的那一个,叫做小莲。
  这几天,已经足够他从小莲那里了解到一些内情。
  那位买下他的姑娘,是大雍朝豪商容怀松的第五女。
  他在人牙子那里听说过这位容姑娘,多数是溢美之词,生而早慧,聪敏过人。据说,还是容怀松选定的容家继承人。
  那么,结合自己被买下后的待遇,现在住着的地方,这位容姑娘的年纪……
  他对自己被买下的原因,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能做容家的赘婿,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多少人欣喜若狂,求之不得,更何况是一个奴隶。
  但是,猜到这件事之后,少年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容家的良田豪宅,万千家财,而是他看到容瑾的第一眼。
  冰天雪地里,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侧过身,一双细长的眉眼,冷清清地看过来。
  少年坐在地上,遍体鳞伤,心中满是悲愤绝望。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正好和少女的视线对上。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大雪落下来的声音。
  少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水盆中平静的水面,再想想小莲看到他沐浴出来后,一瞬间脸通红的表情。
  嗯,虽然瘦弱了很多,有了许多伤,但是看上去仍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却一直不怎么在乎,还有点抵触。当初被卖到人贩子手里,反抗地那么激烈,也是怕被卖去不干净的地方以色侍人。
  虽然现在和以色侍人的处境差不多。
  他面无表情地想:但是如果,如果以色侍他的话,咳,也不是,不是不能接受。
  ……
  下午,少年在书房中练字。
  那天跟着容瑾去买人的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仰着脸:“我们姑娘说要见你。”
  屋外的积雪尚未全部消融,屋内燃着三两个炭盆,竟温暖如春。
  少女正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裙衫,一手托腮,闲闲地读一卷书。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少女放下书,抬起头看过去。
  雪肤乌发,长睫漆瞳,唇若含丹。
  一张清冷中带着绝丽姝色的脸,闯进了少年的眼中,竟叫他呆立当场。
  他早就料到这个人美,但是真的看到他面纱下的真容,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动人心扉。一时,各种描述佳人神女的诗篇,从他脑中闪过,最后却没有一句能说的出来。
  双云有些不满地看着呆呆的少年:怎么瞧着有点傻?也就是姑娘大度,才不计较他的失礼。
  事实上,容瑾根本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他也不觉得主角该给自己行礼:“你叫什么?”
  少年终于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他其实想过这一幕,也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心中却冰凉。
  最后,他咬牙跪到了地上:“请姑娘赐名。”
  他如今已经入了奴籍,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骄傲尊严可言呢?
  “你不必跪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
  少女的双手洁白似玉,正轻轻地拨弄羹匙:“我这里规矩轻。在容家,除了父亲和祖母,你用不着跪任何人。”
  其实,就连容父,容瑾也不希望他跪。谁知道主角会不会因此记恨啊!万一到时候,突然想起来这点叫他觉得屈辱的往事,随手给容家下点绊子。得罪了命运之子的容家,岂不是分分钟完蛋。
  奈何不能ooc。
  就连容瑾自己都得跪父亲和祖母,更何况是他手底下,一个没人当回事的上门女婿候选人。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上的宽待了。
  容瑾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想要把自己当做奴仆对待,所以也不会要求他改姓换名。
  他心中微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姑娘为我赐名。”
  他对过去的那个家,已经再无眷恋,那个男人给他起的名字,他也不想再要了。既然已经卖身给容家,入了奴籍,又何必再自命清高,遮遮掩掩。
  容瑾微怔:【系统,这可怎么办?主角改了名字,算是重大剧情出错吗?】
  【不怎么办,他原本叫顾白珂,顾如琢就是你给他选的名字。】
  “你原本姓顾。”
  少女翻起手边的书,少年瞥到,那是一卷《诗经》。
  葱白的指尖从一行句子上慢慢滑过:“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往后,就叫顾如琢。”
  顾如琢俯首:“谢姑娘赐名。不知在下日后作何差事,为姑娘分忧?”
  少女不置可否:“我听小莲说,你喜欢读书?”
  顾如琢一瞬间觉得被刺痛了。
  这是他曾经最骄傲的地方。他少有才名,酷爱读书,曾经以为自己会有远大而光明的前途。如今,却沦为了奴籍,过往一切都化为笑谈,他再不可能登科,再不能行文会友。
  一个奴才,伺候主子就是最大的本分,竟然也敢喜欢读书吗?
  想起自己在小楼中看书练字那几日,他只觉得分外可笑和难堪。他几乎是握紧拳头,将指甲陷入掌心,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是。”
  “那就接着读。”容瑾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顾如琢说出的,不是自不量力的妄言,而是什么天经地义的话一样,“我这里不用你做什么。”
  顾如琢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瑾。
  “我会给你讨一个白鹿书院的名额。再过两日,你的伤好全了,就去读。”容瑾说完这一句,微微皱了皱眉,加重了声音,“既然喜欢读书,就好好读,明白吗?”
  一定要顺顺利利按照剧情,考上状元啊!
  顾如琢感觉自己的双眼一瞬间涌上了热意,立刻低下了头,不叫任何人看到。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哑声道:“谢姑娘。”
  顾如琢离开后,双云有些吃醋,噘着嘴:“姑娘对他,可真够好的。”
  容瑾继续低着头看他的书,轻描淡写道:“还是个孩子呢。”
  双云不服气:“他看着都有十四五了。比我都大呢。”
  “我对你不好吗?”容瑾挑眉,“若是你喜欢读书,我也送你去白鹿书院。”
  双云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白鹿书院那种地方,可不是奴婢能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有小天使问,顾如琢不会怀疑为什么容瑾知道他的名字吗?
  因为容家有钱有势嘛,顾如琢又是买来入赘的人选,要查一下他的来历也很正常啊。当然容瑾可能没有看,知道的却更详细,因为他有系统。
  给大家解释一下~
  第6章 状元郎的糟糠妻6
  白鹿书院就在淮南城城郊,是大雍朝最知名的书院之一。几百年前为大儒林岱所建,历经好几个朝代,铮铮风骨不改。里面出过数不清的大儒高官,隐士才子。
  这样的好学校,当然不好进。
  白鹿书院每年只举办一次招生考试,只要两百个人,对比起来报考的人数,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且风气又正,一不看钱,二不畏权。
  饶是以容家的财力,也不可能走的了白鹿书院的后门。容瑾敢夸下海口,给顾如琢要一个名额,也不过是因为容瑾有一个了不得的好师父而已。
  留着长须的中年大儒端坐在高位上,等着自己的得意弟子给自己煮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戴珣安拿着手炉,摇头晃脑,“说,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
  容瑾跪坐在席子上,乖巧地用扇子扇着红泥小炉:“瞧师傅说的。不过是想着几日未见,来孝敬师父罢了。”
  “乖徒儿你当真无事求我?”
  “师父这么一说,倒也真的想起有那么一件事。”容瑾优雅地放下团扇,将已经烧沸的雪水倒入茶杯中,“师父应该还有一个白鹿书院的举荐名额。”
  白鹿书院招生极为严格。但是也有两种例外情况。一种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一种是白鹿书院的教员。他们每年都可以举荐一位学子来读书,不必参加入学考试。
  不过这种名额很少有人用。
  读书人都看重风骨。若是自己举荐进去的人,到了年终考核没有通过,被退了出来。那可真是丢尽脸面了。所以,除非是极亲近又有才华的子弟,绝不会轻易开口举荐。可有才华的人,都更愿意自己考进去。
  戴珣安惊诧道:“你想进白鹿书院?”
  “不是徒儿。”容瑾抬起手腕,将炉上煮沸的水倒进茶杯中,“是徒儿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一个少年。”
  师父凑近一些,眼中闪烁着八卦的j-i,ng光:“难不成是你买回来的童养夫?”
  容瑾嘴角抽搐了一下:“父亲告诉您的?”
  他得意地仰起脸:“哪儿用他来告诉我。”
  “师父只说行不行。”
  “乖徒儿,不是为师不疼你。”戴珣安摸摸胡须,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你这贸贸然就叫为师举荐他,万一他读书不大行,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若他没有几分本事,我也不会来为难师父。”容瑾轻声慢语,“师父也许听说过他过去的名字。他以前叫顾白珂。”
  “顾白珂?”戴珣安想了想,“难不成是江东河阳郡的顾白珂?”
  还不等容瑾回答,戴珣安就摇摇头:“这不大可能?”
  容瑾却点头:“正是那个顾白珂。”
  戴珣安惊诧万分:“他好像是官宦之家?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沦为了奴籍?难道被抄家了?”
  容瑾叹道:“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着系统给出的详细资料,容瑾是真心同情顾如琢。
  虽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但是这也太坑了。
  顾白珂的出身还可以,虽然远称不上显赫,但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他本人少而聪敏,七岁能诗能赋,十二岁的时候偶遇大儒南山先生,赞他“文情高华,不可限量”,从此才名远播。
  嗯,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而顾白珂沦落到了现在这样,是因为,他有一个许多主角曾经碰到过的天敌——后娘。
  顾如琢母亲嫁给顾父之后,原本和顾家门当户对的娘家渐渐败落,顾母多年抑郁,终于在顾白珂十二岁那年撒手人寰了。过了两年,顾父攀上了长官家的小姐。后娘一进门,就怀了孕,从此视顾白珂如同眼中钉。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简直就是顾父的量身写照。
  克扣伙食用度,以教导之名罚跪,以守孝的名义不许他出门见人……
  这些小意思就不说了。
  眼看着三年孝期要过,顾白珂可以准备参加童试,他亲爹,连同后娘,竟然偷偷把他给卖了!!
  谁能想到?!
  官宦之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还才名远播!竟然被自己的亲爹继母给偷偷运到外地卖了?!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不过这招虽然刻毒,但是却意外地好用。
  谁会想的到呢?
  进了人贩子手里,顾白珂根本逃不出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逃了三次,都被抓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说顾白珂出去游历,失踪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真相。
  就算真的被发现了,顾如琢长得好,指不定被卖去什么地方。若是被卖进了花街柳巷,就算马上被赎出来,名声也毁了。谁会为了一个前途尽毁,屈辱加身的人追究呢?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坑的亲爹吗?哪怕只是后娘自作主张,做出这种事也好啊!
  就算他不是主角,容瑾遇上了估计也会帮上一把,这倒霉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脚下就有青云路,偏偏被亲爹给扔进了沼泽地。
  听容瑾三言两语说完,戴珣安也无言以对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爹吗?!
  戴珣安想了想,不解道:“若他真是那个顾白珂,何不再等一年,堂堂正正地考入白鹿书院?”
  “韶华难得,怎忍叫他荒废?”容瑾叹了一声,“而且,他如今是奴籍,根本没资格参加入学试。”
  最重要的是,一年只要两百个,万里挑一啊,这概率也低了!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戴珣安皱眉:“阿瑾,有才之士难得,不可轻辱。何不销掉他的奴籍?”
  “销了奴籍,再送回他亲爹手里?”容瑾将泡好的茶放到师父面前,“倒不如就留在容家。”
  “反正我也缺一个名义上的入赘夫婿。何不等他入赘进了容家,再销去他的奴籍,他就彻底和顾家没关系了。”容瑾说的真心实意,“等他处境好些了,到时候是走是留,都随他意。”
  戴珣安久久没有说话。容瑾察觉到他的沉默,微微侧过脸:“师父?”
  “你和你父亲很像。”戴珣安怔怔地看着容瑾,“心地良善,重义惜才。”
  容瑾惊讶地睁大眼,微微笑起来:“如果父亲知道您背地里这么夸他,指不定多得意呢。”
  戴珣安转过了话题:“你过几日把那孩子带来给我看看,若是有真才实学,我就举荐他进书院。”
  容瑾顿时欣喜,又陪着戴珣安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戴珣安目送着容瑾离开。良久后,他拿起面前那杯,容瑾j-i,ng心煮了很久的茶,却没有喝,而是一点点洒在了地上。
  “见素兄,容怀松未负所托,将他教养地很好。容貌虽不相似,气度心胸却像你。”
  “你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
  容瑾坐在马车上,在脑海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系统的正太音响起:【这不是达到目的了吗?宿主因为什么烦恼呢?】
  此刻,马车里只有容瑾一个人,他不需要再维持端庄的大家闺秀人设,于是懒懒地摊在舒适的马车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只想做个闲鱼,抱紧主角的大腿,早日完成任务。一点也不想开启身世成谜,背负血海深仇的副本啊!】
  系统莫名:【宿主在说什么?】
  【师父和我爹向来看对方不太顺眼。那句话‘心地良善,重义惜才’,明显不是在说我现在的这个爹啊。这点我之前为什么没想到,】容瑾懊悔地想拍自己的脑袋,【我爹虽然和师父相识,但大家明显不是好朋友。师父这样的大儒,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收我做弟子?还对我一直都特别好?!】
  【宿主会不会想多了?】系统天真地说,【也许他只是和你投缘呢?】
  容瑾恢复了冷静,语调变慢了,却更有条理:【还有一处不对的地方。如果你有一个心爱的女弟子,她必须要招婿上门,很难遇到什么好男人。但这时候她刚好运气爆棚,买到了一个难得的少年才俊。你会怎么想?】
  系统想都没想:【让他俩试试看?】
  【是啊。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但是,除了师父在不知道他身份时,和我开了一句玩笑,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念头。甚至在我说,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夫婿时,他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讶。】
  容瑾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我怀疑,师父他知道我是男子。】
  系统还是觉得他想的太多了:【师徒关系那么亲密,你们相处的日子也久,说不定是他偶然发现。或者是你爹告诉他的。】
  容瑾摇头:【偶然发现的话,师父一定会来问我。至于第二种,我爹连祖母都没告诉,怎么会告诉关系算不上好的师父?除非,有不得不告诉的理由。】
  疑心一起,容瑾立刻从过往的记忆中找出了很多疑点。
  【我之前就很困惑,为什么我爹那么看重我的课业。我又不能去考科举,读那么多圣贤书有什么用?而且,如果说想要骗老天爷以为我是女孩,我应该越女气越好。但是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忌讳这一点,反而在衣着称呼上要求地很严。】
  【不像是要瞒天,倒像是要瞒人啊。】
  越想,容瑾越觉得绝望。
  系统安慰他:【不管这背后有什么隐情,我们只需要完成我们的任务就好啦。】
  容瑾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依旧并不开怀。
  猜到容怀松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容瑾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他不禁想,如果真的是原来的容瑾,恐怕根本接受不了。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概分分钟崩溃。
  何况,单看容怀松把他藏得那么严实,就知道,如果真的有仇家,那这仇家恐怕来头不小。也许终究不是原身的缘故,他并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想因为这个,再将容家,师父这些亲近的人,给卷入到危险中去。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还有父亲,师父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
  算了,他搓搓自己的脸,走一步看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个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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