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嫁》4不速之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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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程禹仍是趴在小床栏杆上看孩子,涂苒暗自忐忑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再仔细瞧,才看清他正阖着眼在那儿养神。涂苒心里没底,是以小声说了句:“跟你说话呢,怎么着也得给个反应吧。”
  过了会儿,陆程禹掀起眼皮子瞧:“要是真铁了心想离,还管有没有反应”
  涂苒立时被噎了个正着,又听得那男人继续漫不经心道:“想离婚,舍得下谁就算舍得了,能放得下孩子以后少想点乱七八糟,先把身体养好,把孩子看好,其他别瞎操心,越瞎想越容易出乱子,对孩子就会造成疏忽。那么多事,总得分清个主次出来。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调整自己情绪好好儿带孩子,任务就是赚钱养家,其他那些都是扯淡。”
  涂苒原本就心思难定,情绪起伏,现在经他席话反被激起斗志,说:“离婚,孩子归我,不用你操心。”
  陆程禹抬眼看:“那官司有得打了。再说那点钱,怎么养孩子人精力毕竟有限,两人还忙不过来,何况一个女人”
  涂苒想了想,挺认真说:“既然这么想要孩子,也懒得和你争,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走了,还能再找个年轻小姑娘去,多给你生几个儿子,你不是挺喜欢儿子吗一个哪够呢得生个篮球队才行。”
  陆程禹倒是笑了:“生那么多做什么,我可养不起,又不是养桃谷六仙。再说……”他像是盘算了会儿,“要是带着孩子上台,对面二十四盏灯肯定全灭,现在哪个未婚小姑娘肯给人当后妈。”
  涂苒点头:“还算看得透彻,那就别带孩子上去呗。”
  陆程禹正色道:“一个人上去,那灯也是全灭。”
  涂苒时没转过弯:“为什么个人条件很差吗”
  陆程禹说:“就是因为条件太好,小姑娘们怕伤自尊,与其灭了你们,不如先灭了。”
  涂苒脸上搁不住,想笑,嘴里却道:“你这人真讨厌。”
  陆程禹忽然问:“就是因为太有自知之明,所以想先灭了吗”
  涂苒愣,立刻道:“难道就不许女孩对你没感觉么”
  陆程禹看着:“你没感觉也肯嫁,现在离婚又说这么轻率,你从头到尾就没认真过。”
  涂苒反问:“你又比我认真过多少”
  陆程禹想想:“是这样,手底下那几个学生,谁学习认真谁敷衍,都能看出来,教学内容全部样,但是他敷衍我也会敷衍他,对自己都不认真的人,还去花那么多精力太不值得。”
  涂苒还想说什么,又听他说:“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男人最烦女人整天把分手和离婚挂嘴边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我可就当真了。”
  涂苒道:“麻烦你现在就当真,我等不及下次。”
  陆程禹看了一眼,没答话,把病房里三把椅子拼块儿搁在婴儿床旁,自个儿半躺上去,身上搭着大衣外套,才道:“抓紧时间睡会儿,等神志完全清醒了再找你说这事,我会答应。”
  涂苒手里揪着枕头,真想把扔过去:“没什么好说,我们都分居这么长时间了,分居两年,法院会判定夫妻双方感情破裂。”
  他闭着眼不做声。
  涂苒又说:“孩子出院了,还是住妈那儿,你不许去那儿过夜,改天把东西都打包了,赶紧拎回自己家去。”
  他还是不说话。
  不多时,也觉得没意思,心情挫败低落,身上又疼痛难忍,坐也不是靠也不是,只得个人费力慢慢躺下去歇着,才稍稍闭上眼,忽而又想起什么,踌躇片刻依旧忍不住小声道:“那里怎么能睡,要不过来躺会儿”
  这次陆程禹倒是搭腔了,嗓音里带着朦胧困意:“不用,睡吧。”
  涂苒静静躺着,晚上迷迷糊糊睡不沉,看见陆程禹起身了两三次,给孩子量体温,换尿布,兑奶粉,叫护士来换上打点滴药水。大早天蒙蒙亮时候,他又出去买了早点上来,低声叫醒,让注意着点孩子情况,随后就匆匆上班去了。涂苒“嗯”了两声,不想和他多说,也不愿睁眼瞧他,其实那会儿根本没睡着。等他走,又猜测他什么时候会再来,先前时赌气并未询问,这会儿自己猜来猜去又觉得难受,忽然觉得即使当年父亲病逝,也未曾像现在这般脆弱过,如此比较,心里不禁更加沮丧。
  第二天,孩子身上黄疸退了不少,蓝光撤了,仍是静脉输液,医生让继续留院观察宿,情况稳定,隔天便可出院。中午,孩子外婆煮了鸡蛋小米粥和黄豆蹄花给带来,涂苒连日来乏累,胃口不佳,勉强吃了点。孩子倒是恢复了正常饮食规律,没睡着时候神采奕奕,双乌黑溜圆大眼珠儿四处瞧。母女二人见了,心下宽慰,眼看要熬出头可以回家去,先前再累这会儿也不大觉得。涂苒抱着孩子时候便想:只要这小人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算过得再不如意也无所谓了,这世上没什么比小孩儿身体更重要。
  下午,陆老爷子带着女儿来看了会儿孙子,塞了张银行卡在孩子枕头底下,说是医药费先给帮垫着,涂苒说,医药费陆程禹已经预付了,想是够了。王伟荔却接下那卡,推了两次,收了。末了,待人走了,就去结账处柜员机上查账,查之下发现那卡里有个四、五万,心里有些高兴,上楼来把银行卡塞进女儿怀里,嘱咐好好收着,以后帮孩子存起来。
  晚上,约摸十点多样子,陆程禹回了,仍是身风尘仆仆,进门就去看孩子。王伟荔到底年纪大,几天奔波劳碌不甚吃得消,见女婿来了就自行回家歇息。涂苒掏出银行卡对陆程禹说:“爸给。”
  陆程禹看了眼:“收着吧。”
  涂苒又道:“家里还有几张,等出院了,去用他名义给存起来,以后压岁钱什么都放那户头里,作为教育基金。”
  陆程禹正在旁边水槽里洗手,头也没抬:“怎么用决定,别乱花就行了。”他拿肥皂擦手姿势特别专业,力道有点儿大,动作利落到急促,直到满手肥皂泡了才用水冲净,有点儿职业病特征。
  涂苒望着那些泡沫被水冲没了,不咸不淡说了句:“那也得和知会声,这种事说清楚了才好。”
  陆程禹忽然有兴趣看了眼,并且走过来,伸出指头轻弹下额头,时没防着,受了,脸上神色并未有多大变化,第二次再要去惹,却被偏过头去避开了。那晚,孩子很乖,喝饱了奶便躺在小床里安静睡觉,涂苒也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说:“都累了,早点睡吧。”
  夜无话,第三天上午,孩子出院回家,陆程禹没送,直接上班去了,接下来连着值了两个夜班,过几天才得空去看孩子,他仍是留宿,但是房里床变成了客厅沙发,孩子小床摆在涂苒单人床旁边,方便晚上照顾,并且那会儿休产假,白天不用上班,但他却是要两班倒,所以涂苒和王伟荔致觉得不要影响到他休息才好。孩子小,大人手忙脚乱,整天挂记着小人儿吃喝拉撒,很多事就给忽略了。
  那段日子,涂苒记忆力似乎不如之前好,连王伟荔也这么说,也提到很多人生完孩子身材会变化,脑袋会变笨。也觉得自己似乎真变迟钝了,看问题淡然了许多,以至于像是忘了许多事,生气,或者叫人沮丧,因为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事情,还有更重要责任需要承担。
  另面,也感受到自己身材变化,首先是脚变大了,以前是标准三十六码,现在要穿大点鞋子才舒服。然后在照镜子时候发现臀部变得更挺翘了,上围也更柔软丰满,体重虽是渐渐减下来,这些变化却还在。先前身材已算凸凹有致,如今这些数据增加又让有点儿羞涩,并不如以往那样敢穿些显露身材衣物,总想遮挡些什么。
  孩子满月后,年关更近了,假期也接近尾声,在上班之前,周小全来看望和孩子。见到,周小全就上上下下打量,直说:“真有,生个孩子还把自己给生漂亮了,男人看见估计都想直接扑上来,”又说,“气质也有变化,脸上有种特神圣光泽,既性感又禁欲,真奇特啊。”
  涂苒笑:“什么神圣光泽,又不是处女怀孕。”
  两人说笑,周小全小心抱着孩子左看右看,最后评价:“还是长得像他爹多点儿,真像。难道陆程禹小时候是这种标准正太范,长大了怎么就成面瘫男了”
  涂苒“呸”了声。
  周小全忙道:“们小小陆当然不会那样,他性格像,随和,见人就笑,多好孩子啊,真是。”
  两人猫在卧室里嘀嘀咕咕说笑半天,周小全忍不住八卦:“其实苏沫也很有魅力啊,离婚没多久,身边就有个帅哥跟着,好像是老公那个律师朋友……不过这两人应该还在暧昧阶段,被撞见好几次那男送回家,两人说话神态那个别扭啊,都放不开……”
  涂苒原本听了这事还挺高兴,这会儿微微怔,问道:“真是那个律师”
  周小全言辞肯定:“被撞见时候,羞答答介绍过,是律师没错。能认识几个律师呢猜就是老公介绍那位。”
  涂苒问:“是不是戴眼镜,看起来挺斯文,高个子,年岁三十左右”
  周小全想想,点头:“紧张个什么就应该多认识些男人,打开局面。”
  涂苒沉吟:“据所知,那人有个初恋女友在外,两人这些年都直联系着,藕断丝连。”
  周小全不以为意:“那有什么,隔得远,感情都磨完了。”
  涂苒摇头:“不是,那男家里挺传统,苏沫现在这情况能和他有长远发展吗难说。而且这个年纪男都现实,结婚肯定要考虑女方条件……担心,苏沫对这事太上心,万有个什么就不好办了。”
  周小全笑:“想得真多,都是成年人,有没有婚姻约束,男欢女爱多正常啊。”
  涂苒道:“男欢女爱,男欢女爱,对男人来说是时欢愉,对女人来说却是长久爱情,这词谁发明,瞧瞧人家说得多好。苏沫什么性格,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还真担心把人当救命稻草了。”
  周小全品着话慢慢觉得有些道理,就问:“那人人品怎样不咋样么”
  涂苒想了想:“也不是,就是有点事儿妈,挺能操心,还算是正常男人。知道,就是很正常那种男人,所以他们有时会需要什么东西来填补下。”
  涂苒说这番话,若是给雷远听见了,他多半会相当赞成也只会赞成后半句。他当然认为,自己作为个正常男人,有着人性中不可磨灭和抑制优缺点是非常合适件事儿,比如说选择时犹豫,比如说从心理引发生理上某种冲动。
  因此,那个周五下午,当苏沫把洗好衣物给他送去办公室时候,他试探性吻了。
  很害羞,并没避开。两人都小心翼翼。
  那时天色渐晚,同事们已经下班离去,他办公室里充斥着淡紫色暮霭,切事物都模糊不清,直到离得近了,他才能用目光细细勾勒出脸庞轮廓,肤色依然是白,是种敏感纤弱白,衬着头长发乌黑发亮,闪闪动人,他很喜欢。
  他吻,蜻蜓点水,而后稳稳扣住腰,待要更近步,苏沫却死活也不愿了。两人互相纠缠了会儿,他不免气馁,放开走回办公桌后面坐下,而苏沫则端坐在暮霭后面长沙发上,低头不语。
  两人像是正常律师与客户关系,唯不妥,室内缺少明亮灯光。
  他终究熬不过沉默,又踱回来,在跟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究竟怎么想,能告诉吗”
  苏沫以极小声音叹息着,慢慢开口,先是看着窗外,而后才将视线对上他,说:“要知道,现在这样状况,每迈出步,不单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孩子负责,所以,半步也不能错……”
  雷远看了好会儿,缓缓站直了身子,似乎在等待他肯定,而他又在等待什么呢也许是时脆弱,又或者下秒转变。他忽然不想再等待下去,伸手在肩头轻轻拍了拍,温言道:“走吧,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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