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丫鬟不下堂(重生)》1、重生

  正是深冬时分,前日刚下的雪厚厚地积了一地,像张白貂皮的毯子,将整个苏府都盖了起来。
  厢房的门却是开了一道缝儿,许是哪个小丫鬟忘了关紧,凛凛的寒风顺着门缝一股脑地往本就不暖和的屋子里钻。
  微瑶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衣袖钻了进去,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只觉自己似乎睡了许久许久,睡得头都有些痛了。
  还未等她清醒几分,房门已被人急急地推了开,一个穿着绿色夹袄的小丫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极亲昵地拉住了微瑶的胳膊,神秘兮兮地朝她说道:“瑶姐姐,许妈妈叫你过去呢。”
  这不是春桃么?
  微瑶猛地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
  她记得,春桃因着不小心犯了大公子的忌讳,已被逐出了府了,怎地如今又回了府里?
  春桃见她只呆呆地坐着,便急着要拉她起身,“瑶姐姐,别让许妈妈等急了,我瞧着,是有好事要临到姐姐头上呢,姐姐快些去吧。”
  微瑶正神思恍惚着,被她这么一拉,便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她微微低了头,目光落在正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双白净的小手上。
  那双手白白净净,虽有些粗糙,手指却圆润可爱,显然是一双十几岁小丫头的手。
  微瑶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艰难地扶住一旁的桌子,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春桃的脸。
  那是十二岁的春桃的脸。
  这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春桃的脸,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春桃,你今年……几岁了?”
  “十二呀。”春桃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姐姐今年十三,我比姐姐小一岁的,姐姐忘了?”
  十三?
  微瑶慌忙朝四周看了看,这间狭小的厢房里只摆着一处古旧的桌子和一张快要散架了的床榻,此外便再无他物。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在厨房里头做烧火丫头的时候所住的厢房。
  她记得自己只做了不到一年的烧火丫头,便因得了夫人喜欢被夫人要了去,而后又被拨到了苏大公子身边服侍。
  微瑶打量着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厢房,只觉心头如同一道惊雷闪过――
  她竟是重生了,重生到了她还未被拨到苏大公子身边服侍的时候。
  “姐姐,你发什么愣呢?”春桃见她仍在发呆,倒替她着急起来,拉着她就往外头跑,“许妈妈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别惹得她发火才是。”
  门外的冷风劈头盖脸地吹了过来,微瑶这才清醒了几分。她定了定心神,跟在春桃的身后朝许妈妈住的厢房走去。
  厢房的门关着,春桃便上前去替她叩了叩门,朝里头喊道:“许妈妈,瑶姐姐来啦。”
  屋内传来一阵oo@@的响动,而后房门便被打开来,许妈妈穿着件蓝底绣花的夹袄出现在门口,见了微瑶,神色立刻变得亲切起来:“进来说话吧。”
  微瑶乖顺地点了点头,跟着许妈妈进了厢房,转身关上了门。
  因着地上摆了个烧的正热的炭盆,屋里倒是十分暖和。微瑶搓了搓在外头冻的有些僵硬的手,乖巧地站在一旁,等着许妈妈开口。
  许妈妈在桌旁坐了下来,先是自己倒了盏茶喝,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微瑶,眯着眼笑道:“微瑶啊,你到苏府做事也有三年了吧。你聪慧能干,又肯吃苦,做个烧火丫头实在是可惜了,眼前儿便有个大好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好好把握了。”
  微瑶仍旧乖巧地低着头,应道:“还请许妈妈明示。”
  许妈妈狭长的眼睛含着几分精明,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儿是大公子生辰,夫人吩咐了,要好好地做一桌菜以贺公子生辰之喜。可不巧,府里的厨子今日告病在家,厨房正缺人手。”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走到微瑶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做菜的手艺原是不错的,今日这生辰宴便由你来做,若做得好,得了夫人喜欢,我自然会帮着你在夫人跟前说说好话,升个二等丫鬟,不是难事。”
  微瑶心头一颤,面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原来今日是大公子生辰那日。
  前一世她便是亲手做了一桌生辰宴,送到了夫人的跟前。夫人尝过之后赞不绝口,再加上许妈妈说了不少她的好话,夫人立刻就将她拨到了自己房里服侍。
  后来她年纪渐长,出落的愈发娇媚可人,被大公子看上,夫人便把她拨给了大公子收作通房。
  说是通房,其实也就是在大公子未成婚前,教他一些房中之事。待到后来大公子娶了正室,那正室是个极骄横泼辣的,原就看她不顺眼,后来便想了法子将她毒死,对外便说她是偷了府里的东西才畏罪自尽的。
  想起上一世的遭遇,微瑶打定了主意,为了能活命,可千万不能再和夫人还有大公子有半分瓜葛了。
  “微瑶,你可想好了?”许妈妈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仍在犹豫,便又劝道:“你放心,便是做不好,夫人也不会责骂你的,只是一样……“
  许妈妈顿了顿,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微瑶的肩膀,轻笑道:“日后你若得了夫人欢喜,有了好处,可别忘了分我一二。”
  微瑶听了,连忙抬起头来,“许妈妈肯抬举奴婢,奴婢定会铭记于心的。”
  “那就好。”许妈妈听得她应下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快到傍晚了,你早些去厨房准备着吧。”
  “是。”微瑶朝许妈妈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春桃正站在外头的台阶下等她,见她出来,早就兴奋地跑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胳膊,“怎么样,许妈妈对你说什么啦?”
  春桃的性子一贯是这般,微瑶倒也没想着瞒她,便如实道:“今日府里厨子不在,许妈妈让我去给大公子做生辰宴。”
  春桃一听,便兴高采烈地道:“瑶姐姐的手艺可比府里那个胖厨子强多了,夫人若是喜欢你做的菜,说不定能把你升做二等丫鬟,就不用整日在厨房里烧火啦!”
  “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呢。”微瑶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与春桃闲话了几句,她便一个人去了府里的小厨房。
  今日厨子不在,厨房里只剩下几个帮厨的丫鬟,倒显得有了几分冷清。案板上摆着刚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各色时新蔬菜,海味山珍,挨挨挤挤地摆了一排。
  苏府在这京郊的偏僻之地,倒还算得上是富贵人家,鸡鸭鱼肉原就是日日都有的,加之今日是大公子生辰,食材比之平日还要丰盛。
  微瑶走到案板前头,蹙眉盯着那一整块还带着血丝的羊肉。
  前世她便是做了一道最拿手的椒盐羊肉,方得了夫人喜欢。如今若想不引起夫人的主意,只能是在这菜上花些心思了。
  “你就是瑶姐姐吧?”一个小丫鬟捧着刚洗好的菜走到微瑶身边,“许妈妈已和我们打过招呼了,叫我们帮着你做菜呢。”
  “不用啦,我一个人就行,这天儿这么冷,你们快去歇着吧。”微瑶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菜,朝她眨了眨眼。
  “可是,许妈妈说……”
  “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你们在这儿,我还嫌给我添乱呢。”微瑶笑着把那小丫鬟往门外推去,又回头去唤其他人,“你们都去歇着吧,我自己来就行。”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微瑶这才静下心来,专心对付面前摆着的一众食材。
  她故意将那羊肉炖老了几分,青菜叶子也多煮了些时候,炖汤的调料也都加重了些口味。
  微瑶盯着灶台里的火苗,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她就不信,饭菜做成这般,还能得了夫人的喜欢?
  很快便到了生辰宴的时辰,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带了几个小厮,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把微瑶刚做好的菜全都端了出去。
  微瑶在灶台边坐了下来,借着点灶火的余温,闲闲地烤着火。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到半个时辰,许妈妈便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见她便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来:“你今儿是怎么了?羊肉炖的又老又硬的,汤煮的也奇怪的很,亏我还向夫人夸口,说你的手艺不比厨子差,你真是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微瑶连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许是奴婢太紧张了,所以才……”
  “不争气的东西,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许妈妈一脸鄙夷地盯着微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罢了,现在府里的人都在前厅忙活着,就你还闲些,赶紧去花园里头摘些新鲜的花瓣来,夫人沐浴的花瓣没有了。”
  “是,奴婢这就去。”微瑶听话地拿了个放花瓣的竹篮子,便出了小厨房,往花园去了。
  虽说挨了许妈妈一顿骂,但微瑶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样她就不会被夫人要到身边去伺候,自然也就不会惹上那个苏大公子了。
  越想越高兴,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苏府的花园建在府里偏僻的东南角,如今天也快黑了,路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寂静的连风吹过石子儿的声音都能听见。
  微瑶哼着轻快的小曲儿往前走着,忽然听得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哀嚎。
  她吓得险些把手里的篮子扔在了地上,抬头看时,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捂着半边脸,一边哀嚎一边从前面的院子里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微瑶连忙上前一步,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那小厮哭丧着脸,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那处小小的院子,嘶哑着声音道:“发疯了,又发疯了!”
  “谁发疯了?”微瑶见那小厮的脸竟淌下几滴鲜红的血来,心里更是惊疑。
  “还能有谁?”小厮一脸的嫌弃,“南侯府送来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病秧子呗。我不过进去送些饭菜,他突然就发了疯,拿着茶碗就朝我脸上扔,把我的脸都划破了!”
  那小厮一面骂骂咧咧地说着,一面走远了。
  南侯府……
  微瑶有些恍然,原来是那位寄养在苏府的南侯府嫡子,苏怀瑾。
  这位南侯爷在京都本也算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可不知因为什么竟触怒天颜,进了大狱。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夫人又在生产之时血崩而死,一时无奈,只得将苏怀瑾送到这苏家外戚的府上寄养。
  微瑶慢慢地朝那小小的院子走去,见屋子里点着烛灯,透出温和的光亮来,里头倒是安静了下来。
  她记得,这位侯府嫡子,是得了怪病的,所以要想靠近,还是得小心些为好。
  说是病,倒也说不上病,只是每到晚上便会发疯一般地打砸屋里的所有东西,在他连着砸伤了十几个丫鬟之后,几乎再也没有丫鬟敢进他的院子。再加之南侯府如今早已不比往昔,苏府上下也懒得管他,大有任他自生自灭之意。
  微瑶悄悄地摸进了院子,入眼的便是一院子的荒凉,地上厚厚的积雪里头只有零星的几个脚印,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那间厢房更是破旧的很,古旧的木门被风吹得发出吱呀的声响,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来似的,木窗上糊着的窗户纸儿还破了一角,冷风更是飕飕地往屋里灌。
  微瑶冷的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感叹:这苏府的人要是知道,这屋子里头的人,将来会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大将军,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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