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命钟表》第十五章 暗面自我

    四百多马匪组成的队伍被骑兵阵队平平犁过一遍后，幸存的不足一百，纷纷疯狂嚎叫着四散奔逃。事实上许多马匪在双方刚刚接触时就想退缩逃跑了，但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大部分人刚刚起了逃跑的念头，就被如狼似虎的第六番队斩落马下。
    对于逃出战圈的马匪，克拉克根本连追击的兴趣都没有，这批马匪的jīng锐力量十去七八，就算能够再次聚拢也是元气大伤，最大的可能xìng就是被其他马匪消灭或吞并。他下令队伍停下，原地修整十分钟后再次启程。
    虽然双方实力和装备差距巨大，刚才的一战中依然有两名队员负了轻伤，需要简单的处理和包扎。就像克拉克曾经告诉李维的那样，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哪怕是单方面的碾压，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经过这么一轮狠杀，大部分骑兵的武器甲胄上都溅满了鲜血和碎肉，需要清洁处理。
    下达命令后，克拉克再次回身，脸sè奇异而复杂地看着满身血污的李维。在渐渐亮起的晨光下，李维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鲜血浸透，白皙的皮肤却是干干净净的，就像一柄杀人不见血的绝世凶刃。
    犹豫片刻，克拉克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没有询问李维能够徒手硬抗各种兵器的原因。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克拉克不认为短短两周的相处就能让李维对自己敞开胸怀。
    虽然忍着没问，克拉克心中依旧难捺好奇。如果不是李维的身形特征完全是人类，他甚至要以为李维身具异族血统了，比如大陆西南的矮人、东北的野蛮人、抑或身具龙族血脉。
    最终克拉克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李维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杀戮，并不是战场上的全部。”他深深看着李维，补充了一句：“绝对不是。”
    李维低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说完将战马还给副官，一言不发地向后方的马车走去。
    “呃……他怎么了？”副官接过缰绳，望着异常沉默的李维，愕然问道。在他看来，李维在刚才一战中展现了十足的胆量和武勇，怎么反而看上去不太对劲？不过旋即他又释然：“我明白了，他是第一次冲锋厮杀吧……嘿嘿，可以理解啊，我当年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时，可是连兵器都握不稳，整个人都在发抖呢，哈哈。”
    克拉克没有接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在厮杀时犹有余力观察李维。绝大多数第六番队的队员只看到李维狠狠撞进马匪队伍后被人cháo淹没，并没有看到那个血腥、残暴、冷漠的杀戮背影。
    东方的朝阳升起很快，跃出地平线后立刻开始散发光和热，将大戈壁映照得一片通红。
    然而在热力十足的晨光下，李维却感觉心里有些发冷。他沉默地穿过一众原地休整的骑兵们，径直向马车走去，一路上始终低垂着脑袋，目光有意识地避开了战士身上的那些新鲜血肉。
    是的，新鲜，这是李维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形容词，而且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这个词从脑海中驱赶。这是一个有魔力的词汇，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全身血液都在隐隐沸腾。
    骑兵们热情地和李维打着招呼，毫不吝惜他们的夸奖和褒扬。如果说前两周李维刻苦修炼的身影为自己赢得了尊重，那么他在刚才一战中的表现，已经让这些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真正认可了他。
    “哈哈，李维，好样的！我早说过，你天生就是骑兵的料，拳斗士怎么了？拳斗士不一样可以冲锋杀敌！哈哈……”
    “李维，听说你直接抓着队长的武器就冲上去了？嘿嘿，可惜我没看到队长当时的表情，估计很jīng彩！”
    “……我记得队长那柄阔剑份量可不轻啊，李维你能用得了，不简单！”
    “好啦好啦，都少说几句吧，先让李维去处理一下身上的血污……”
    ……
    对于第六番队队员们的话语，李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好象完全没有听见。队员们也不以为意，他们都知道第一次冲锋陷阵之后，总会需要一阵调整期。除了极少数天生残忍嗜杀的人，很少有人能做到没有一丝心理yīn影地收割一条又一条生命。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李维的确没有任何心理yīn影。
    此时李维感受到的，是体内每一处角落、每一寸肌体、每一个细胞中不断狂涌而出的对杀戮和鲜血的饥渴！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但是当他看到如cháo的马匪冲杀而至时，脑海中瞬间就被无穷无尽的暴虐情绪占据，自然而然地策马迎上，然后就是一通凶残的屠杀。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催促，催促着他在不断挥舞阔剑收割更多的生命，仿佛恶魔私语一般。
    那不是一种骤然陷入混乱和狂暴的状态，相反李维对刚才一战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个死在李维剑下的马匪死前恐惧的表情，他们临死时惊骇绝望的惨叫，还有那充斥了视线全部的鲜红血肉……每一个印象，每一幅画面都那么清晰，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着。
    “我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李维的问题。
    低垂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战靴。李维脚步一顿，视线上移，就看到安德烈愤怒yù狂的脸正在自己面前不足一米处。年轻骑士满头金发似乎都在燃烧，暴睁的双眼中迸shè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李维凭空引燃。
    “李！维！”安德烈的声音从紧咬的牙齿间挤出，显然心中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
    李维抬头，看着安德烈的脸庞，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将这张脸彻底撕成粉碎！这种想法倒不是第一次生出了，但之前从未像此时这般强烈到几乎无法克制。
    安德烈没有注意到李维渐渐冰冷下去的双眸，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咬牙切齿地问：“说！你到底对奥帕罗兰小姐做了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见李维没有回应，安德烈只觉满腔怒火快要炸裂而出，年轻英俊的脸庞都涨得通红。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拎起对方的已经破烂得差不多的领子，疯狂咆哮起来：“快他妈/的给我开口说话！为什么奥帕罗兰小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我……连霍伯特大人都不见？昨天还是好好的！昨天还是……呃！！”
    安德烈的咆哮戛然而止，巨大的声响骤然卡在了嗓子里，变成一种嗬嗬的怪异声音。
    一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李维的右手如铁钳般扼住了对方的脖子，手臂缓缓舒张伸张，以一种慢得令人绝望的速度将年轻骑士的身体提起。
    安德烈长大了嘴巴，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他用力扣板着卡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却惊骇yù绝地发现根本无法撼动！
    作为一名拳斗士，李维八成以上的实力都在一双手上，指掌的力道之强根本不是一个连武器都没带的骑士能抵抗的。李维脸sè很平静，至少看上去很平静，完全看不出那宁定的神情背后是怎样恐怖的暴虐快意。而他的目光冷得出奇，瞳孔深处闪动着的，是一种仿佛金属般坚硬而冰冷的寒光。
    安德烈的脸sè越发涨红，已经变成了猪肝sè，这次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快要窒息时的极度恐惧。他忽然放弃了扣抓李维的手掌，双拳齐出，开始疯狂击打李维的身体。九级战职者的力量全面爆发，拳头捶打在李维的胸膛，竟发出擂鼓般低沉的闷响。悬空的双腿也开始毫无章法地蹬踹，坚硬的膝盖不要命地磕撞李维的小腹。
    此时这边的情形已渐渐被人看到。第六番队的队员们愕然转头，就看到被李维拎小鸡一般提在空中的安德烈疯狂厮打着，而李维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没有抵挡一拳一脚，任凭对方歇斯底里地击打在自己身上。他一动不动地笔直站着，保持着扼喉提拎的姿势，仿佛是一尊雕像。
    在安德烈此时的感觉中，李维就是一座雕像，而且是一尊钢铁浇铸而成的坚硬到极点的雕像！他的拳脚落在李维身上，就好象轰中了亘古存在的钢岩，非但没能撼动对方分毫，自己反而被震得剧痛。
    这样的感受令他更加疯狂恐怖。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注意到李维满身的血污，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变成暗红sè，原本深棕的头发更是一片紫黑，发梢甚至还在滴淌着血珠，竟似从地狱而出、行走世间的血腥修罗。
    由于窒息缺氧，安德烈的踢打越来越无力，在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隐约看到李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李维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着，然而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暴虐。
    就在这时，克拉克惊怒交加的声音在远处炸响：“李维！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安德烈就好象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四肢拼命挥舞着，口鼻大张想要呼喊求救。然而下一刻，李维原本似乎已收拢到极限的五指又收紧了几分，立刻让安德烈猛地张大了嘴巴，张牙舞爪的动作变回无力的挣扎。
    安德烈的俊脸已扭曲得不成样子，视线也已经完全模糊不清了，耳边的声音渐渐淡去，思感变得越来越迟缓。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渐渐被黑暗深渊所笼罩。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的时候，卡住脖颈的手掌却忽然一松。
    扑通一声，安德烈如一条死狗般栽落在地。他用力地呼吸着，胸腔起伏间，发出一声声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身体如一条窒息的鱼扭曲弹动着，片刻后忽然一挺，彻底昏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一双幽青sè的冰冷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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