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冯周洲气喘吁吁地按住电梯,里面的女人脸上没有表情,耸肩问道。
“你要回家了吗?”
剧烈奔跑的心跳声在耳边膨胀,她的声音虽沙哑,却带着蜜糖般黏糊糊的甜,屏开了那些嘈杂粗气。
“你呢?”冯周洲反问。
“我不高兴了,回家。”
“我也是。”
冯周洲说着走进电梯。期间两人沉默了一会,随后异口同声的。
“我开了车。”“我今天没开车。”
说完,扯着嘴皮子干笑,又各自低下了头。
芮阳去拿了包,冯周洲和她一起不快不慢的走到车库,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走到冯春华那辆灰色的大众车旁,与周边的豪车相比显得窘迫,冯周洲尴尬的笑道。“这是我爸的车。”
没有问地址的冯周洲开车使上街道,鬼使神差的往昨夜那个红裙女人的住处驶去。
半响冯周洲开口。
“我觉得我见过你。”
“嗯?”芮阳转头看向冯周洲。
“我昨晚见到的一个人好像你。这是你回家的路吗?”
“是。”
“你什么时候来福州的?”
“时间也不长。”
“现在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给一个大爷消遣还不够吗。”
“对不起。”
冯周洲会错意,再三表示歉意。
“没有。哼,只是我不喜欢。”
冯周洲没听明白,不过还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又开始了沉默。
“你难得戴眼镜。”芮阳开口。
“有些不舒服。”
“嗯。”
再次沉默。
冯周洲试探。
“你现在要回家吗?”
顿了几秒,芮阳答道。
“也不一定。”
在车流中穿行,从拥挤到松散,道旁的霓虹从繁华到稀少零落,芮阳一直斜靠在座位上杵着脑袋长时间看着窗外,冯周洲打开电台。
“芮阳,你回过厦市吗?”
“你呢?”
“我没有。”
“一直没有?”
“没有,高二和我爸来榕市后就没有回去过了。”
“不一样了。”
……
三坊七巷、东街口、西湖公园、上下杭……然后?国外生活多年的冯周洲早不知榕市的路,七拐八拐,车辆最终停在一处高地,四周黢黑连路灯都没有,只有远方透出星点城市的灯光。
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原来自己已经开了有两个小时。
芮阳没穿太多衣服,下了车,双手抱在胸前,呼出一口白气,环视一遍四周。
“看来你很久没有回国了。”
“嗯。”冯周洲将牛仔外套脱下披到她肩上。
“我喜欢这样的地方。”
听闻此言,冯周洲疑惑地看向芮阳。
“因为可以放松。”她接着解释。
冯周洲沉默。
“也因为你肯定不喜欢。”芮阳耸耸肩,看向冯周洲,“可以抽烟吗?”
抽烟?冯周洲有点震惊,他的某些顽固认识从再次见到芮阳就一直被冲击着。
她从包里拿出烟熟练的点了一根,深吸一口,眯着右眼转向冯周洲。
“你要吗?”
白色的烟雾从她的下半张脸一直缭绕至身后,在微光中衬出风尘,又逐渐释出了难掩的沧桑。
冯周洲接过烟,侧身借着打火机,火光搜的一闪,烟雾跟了上来。
“我不抽烟了。”他仰头呼出。
“嗯,对的。抽烟对嗓子不好。”芮阳侧脸低头,红光明暗的烟头被掩在发丝后。
她以前的声音并不怎么沙哑,冯周洲想着,便更想看清此刻的她是什么表情。
沉默了一会,芮阳缓缓的吐出一口烟,突兀的开口。
“我认识高榧。”
冯周洲正在极力探寻她藏在黑暗里的脸,又懵了,是谁?这名字听着挺熟。
“joan。我认识她七八年了。记起了吗?你们关系不错的。”
冯周洲表情呆滞,虽然心中早已知道,亲耳听到芮阳讲出来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迫不及待的问,“还有呢?”
“我确实从她那里知道你的一些情况,不过不多,因为我也不会一直跟她聊你的事。”
“嗯……”
“别疑神疑鬼了,你身边的人都对你挺好的。我和joan断了,现在她只是你的朋友。”
“然后呢?”
“没有了,我不至于骗你。”
“我前段时间见过joan。”
“嗯。”
“你不问问她好不好?”
芮阳无所谓的耸肩。“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芮阳你是疯子!”
冯周洲狠狠地骂了一句。在美国时joan一心想为她辩解,可她却还是这么冷漠的一个人。
“哈哈,我知道,我是疯子!”芮阳的笑声很突兀,冯周洲仿佛看到了一道巨大的闪电,又被它劈中后脑。
“你不想见我,随你的愿,让你轻松愉快。你自己觉得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以前虽然我和你好,可现在不是了。”她的声音逐渐低沉,吸了一下鼻子,抬头对冯周洲咧嘴一笑,立马又蹙着双眉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冯周洲生气了,好像是自己冤枉了什么给她。
又似乎是没有什么再继续无聊攀谈下去的意思,他扭过头。
我知道曾经的你,也见到了现在的你,却也不必去揣测未来。今晚,可能就只是一场醒来就忘掉的梦。
芮阳又点了一根烟,身体瑟瑟发抖。冯周洲板着脸凑过去站在她身前替她当着冷风,侧仰着头,想,又不想看她。
心不宁眼不定,他瞥到芮阳细长的双眼,那对黢黑的眼眸似在盯着自己。冯周洲慌了,又很快再次生气,明明被骗,受到委屈的是自己,她凭什么摆出这样的神情。
想着他伸手抱住了芮阳的头,狠狠的朝那张菱角分明的嘴亲了下去。
就在与那双冰冷的唇接触的时候,冯周洲的心脏被冲击着,很快就如同四个多月前大哭的那一晚溃不成军。
他的手紧紧揪住芮阳脑后的头发,脸贴着她的脸颊慢慢滑到脖颈处,双眼湿润。
突然,冯周洲破口大骂。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啊!”
芮阳没有开口,而是镇定的扶住他颤抖的手。
“我这些年过得好得不得了,我开开心心,没有你我就是世界上过得最快乐的人!”冯周洲剧烈的哭诉。
“没事,我过得不好。”芮阳沉着回答。
“我过得很好!”
“我知道。”
“我有女朋友,有朋友,有喜欢的工作,有很多很多想要去做的事。”
“我知道。你放心,我没有朋友,没有对象,和家人不亲,连工作也不开心。”
“你不好,我就开心了。”
冯周洲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瘫软趴在芮阳身上。
他攒了那么多年的怨恨一时间无隐无踪,之前到底在执着什么竟然也搞不清楚了。
无论芮阳做过什么,他恨过什么,都只发生在过去,对于现在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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