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216.小人

    楼四小姐也不是扭捏的性子。
    既然对方问，她也就直说了：“当初你突然失踪，我叫人去向禁卫打听消息，他们一个两个都装傻说不知道。我一时生气，就叫成宝他们随便抓个人来打一顿——偏他倒霉，小太监们随便拿麻袋一套，就套住了他。”
    莫小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大笑。
    不过，“这一顿打，也算他因祸得福吧！”
    一顿打换个媳妇，赚了。
    想不到听香馆的奴才还真行，连禁卫都能打。
    两人相对笑了一阵，莫小奴便问：“那你准备怎么嫁他？若要光明正大地嫁，恐怕就不能用假死出宫这样的手段了。
    “为什么不能用？”楼四小姐反问，“我只管假死出去，大不了换个名字再成亲嘛！就说我家还有位五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深闺所以外界都不知道，不就成了？”
    莫小奴想了一想，似乎也可以。
    只是，这样一来，宫里又少了一个啊。
    自从她回宫，宫里就接二连三地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莫小奴暗暗感慨着，心里倒也没怎么为难。
    她又不在乎什么名声。
    她只是有点儿害怕将来太孤单了。楼四小姐要走，宫里其余的人只怕也不会有跟她一心的，想想将来这宫中漫长的岁月，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还真是挺吓人的。
    她又不能为这个缘故留下几个嫔妃在身边。
    一是人心隔肚皮，二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醋坛子。
    人呐，真是矛盾。
    莫小奴感慨了半晌，拉着楼四小姐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宫？”
    楼四小姐笑道：“也不是很急。如今宫中朝中都忙，我等一阵也可以。何况……今天刚死了一个，我再接着死，好像有点太扎眼了。”
    莫小奴立刻接道：“是。我刚回宫就死两个，朝中那帮人差不多要吓疯了。”
    楼四小姐抬手在她头顶上拍了一把。
    之后又装作受惊的样子，夸张地道：“哎呀这可怎么办？我打了淑妃娘娘了！”
    这副做作的样子！莫小奴懒得理她。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御膳房把听香馆今日的午膳送了过来，莫小奴便在这里蹭吃了，之后又要蹭一半床在这里午睡。
    楼四小姐却把她拽了起来：“别睡，我带你去看看闻絮咏去！”
    莫小奴立刻跳了起来：“闻婕妤？听说她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四小姐摇摇头，叹道：“去了再说吧。”
    莫小奴忽地有些忐忑。
    闻絮咏曾经是一个活得很精致的美人，爱修饰，爱洁净，还爱写诗。
    可是如今她的住处却全然看不出半点儿洁净雅致的样子来了。
    打开紧锁的大门，里面竟是杂草丛生。
    “她身边没人服侍吗？”莫小奴大惊。
    楼四小姐叹道：“先前昭阳宫的吩咐，说是闻婕妤疯了，一夜之间打死了身边宫女四人，因此皇后不许人近身服侍她了，只御膳房的人每天来送一次饭，其余的一切都让她自理。”
    莫小奴听得头皮发麻：“她都疯了，还怎么自理？让她自理，那是让她自生自灭吧？”
    楼四小姐脚下顿了顿，看着她，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今日过来，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一个活的闻婕妤。”她幽幽地道。
    莫小奴未及感慨，便听见头顶上一个声音说道：“放心，没那么容易死的。”
    正是闻絮咏的声音。
    楼四小姐大喜：“她好像没事！”
    可是，人在哪儿呢？
    两人分头找了半天，总算是看到了——竟在长廊的檐角上坐着，也不知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三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闻絮咏忽然一松手从檐角上滑下来，啪叽一声落了地。
    下面两人吃了一大惊，齐齐扑上来救她。
    却见闻絮咏拍拍裙角站了起来，向她二人笑道：“放心，我摔不着的！”
    莫小奴看着此人，只觉得跟记忆中的闻六小姐怎么也对不上号。
    闻絮咏看着她，却是露出了笑容：“你真了不起，被人吊死在房梁上，还能活着回来。”
    “你怎么知道？”莫小奴有些意外。
    闻絮咏嘿地一笑，没有回答。
    莫小奴也不再问，同楼四小姐一起陪在她身旁向屋内走去。
    楼四小姐语气平淡地道：“程家倒了。程暄妍已被废了后位。”
    “哈？”闻絮咏猛然站定，笑了出来：“她那么快就死了？”
    楼四小姐摇头道：“暂时还没死，不过，迟早的事。”
    闻絮咏拍着柱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会儿终于有点像个疯子了。
    不过，莫小奴知道她没有疯，楼四小姐也知道。
    等她笑完了，楼四小姐便说道：“如今宫里，是……淑妃管事，你可以不用再关着了。”
    莫小奴想了想，接道：“这边重新收拾出来也可以，换一处地方住也无妨。但是，我们总该知道先前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是什么，好向六宫众人交代。”
    闻絮咏怔了一怔，转过身来看着她：“你，就是她说的淑妃？”
    莫小奴点了点头。
    闻絮咏怔了良久，忽然又“哈哈”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芸姑娘好手段，不止宫里这么多人都被你骗了，就连老奸巨猾的程家父女俩都被你骗了！这手段，我喜欢！”
    莫小奴并不怎么得意于这样的赞美。
    三人进门坐下，屋里倒是还算干净，显然这位闻婕妤并不很懒，平日里也是肯自己收拾屋子的。
    这很难能可贵。
    毕竟她相当于是打入冷宫了，而在冷宫里还肯用心生活的人，是可敬的。
    莫小奴认真地看着闻絮咏：“你当初应该算是程暄妍那一派的人，她后来这般针对你……莫非是受了我的连累？我记得当初曾经露出过一些马脚，若非你从中周全，我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暴露。”
    闻絮咏默然不语。
    莫小奴想了一想，又道：“连累你受了这么多罪，我很抱歉。万幸如今这宫里我还算能做点主，今后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力所能及我定然帮你。”
    “我，”闻絮咏想了想，黯然许久：“……没什么想要的了。”
    “怎会？”莫小奴不信。
    闻六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是清清楚楚的。
    这是一个汲汲营营，心比天高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