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假期》207 日光底下无新事

    意识恢复时，马失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乳白色的虚空之中。
    他抬起手臂看了看，便明白自己正身处幻境之中。因为他此时应该已是身受重伤，但他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痛楚，身上也没有丝毫伤痕。
    意念所及，他如一条游鱼般在空中游动起来。
    乳白色的虚空随着他的游动泛起点点波纹。
    他漫无目的地游了一会儿，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小块浮空的岛屿，大约十余米方圆，中央栽着一棵苍翠挺拔的杨树。
    他朝着岛屿游去，刚一落地，便看到岛屿另一侧的边缘处站着一个人，正在朝着极远处眺望。
    是提恩。
    提恩听到动静，回头望过来，见来人是马失礼，脸上微微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马失礼保持警惕，随时准备与他动手。
    然而提恩只是那么上下打量着他，并未流露出多余的敌意。
    一会儿，提恩才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比我走得更远。”他略显遗憾道。“这一阵，又是我输了。”
    说罢，他便不再看着马失礼，回过头去，再度望向远方。
    马失礼没有放松警惕，极为谨慎地靠近提恩。见他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才走到浮空岛边缘，与他隔了几步，顺着他的目光向极远处望去。
    似乎就在不远处，又似乎在极远处，马失礼看到了一片被蔚蓝色海洋包裹起来的大陆。
    大陆中央有一道东西走向的连绵山脉，几乎贯穿了整片陆地。
    他认出那便初始山脉，北部的五大国、极北雪原、漫长的海岸线和遥远神秘的东方古国，与他印象中的大陆地图如出一辙。
    在初始山脉以南，同样有着他未曾见过的广阔土地。
    这是一幅德林姆大陆的地图，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沙盘一般呈现在他们面前：崇山峻岭、丘陵平原、荒漠原野、雾霭沼泽……极尽详细，栩栩如生。
    只是此时，整片德林姆大陆上布满了细密的黑色裂纹，像是一只摔碎后随意用树胶拼接起来的陶碗。
    破碎，且死气沉沉。
    “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混沌之神创世之地。”提恩忽然开口道。
    露拉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说得不错，这里确实仍留有混沌神的气息。”
    提恩斜眼一撇，似是听到了露拉的声音。
    马失礼毫不在意，淡淡哦了一声。
    “你知道么，冒险者与我们不同，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诸神所在的世界。”提恩道。
    马失礼又嗯了一声。
    提恩也不觉得奇怪，径自继续说道：“传闻那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天穹之外，有星河璀璨，有无垠宇宙……人们穷尽千百代，也走不到世界的尽头。”
    他抬手往周围一招。
    “再看看这里，嗯？我们的世界之外，又有什么？”
    马失礼和他都是不由环顾四周，除了德林姆大陆那一侧，无论往哪里望去，都是一片明晃晃的乳白光晕，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妄。”提恩垂下目光。
    “与他们的世界相比，我们的世界，当真是如同玩物一般。无外乎那些冒险者，总是将这里的一切称为‘游戏’！”
    说着，他的眼中隐隐透出怒意。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将目光投向远处支离破碎的德林姆大陆。
    “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平凡还是伟大，终究逃不出这一片樊笼。”
    他的语气愈发低落，言辞间透着一股平淡的忧伤。
    “我们德林姆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这个世界，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马失礼终于开口了。
    “所以你才创立了谎言会？”他问道。“不惜以毁灭人类……毁灭这个世界为代价，也要将诸神逼回来？”
    “不错！”提恩一会衣袖，大义凌然。“我要为这片天地，为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讨一个未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向往。
    “……一个可以去到那无垠世界的未来。”
    “嚯，志向远大。”马失礼却是微微摇头。“可你真不该用整个世界做赌注。”
    他抬起头，望向无尽的虚空之中。
    “那些神明有创世之能，又怎么会在意你的诉求？你身在樊笼之中，又凭什么与他们谈判？这注定是一场有输无赢的赌局。”
    提恩微微眯起眼。
    “可我已经找到了威胁他们的钥匙。”
    “就凭那可以伤到冒险者本体的精神攻击？”
    “不错。那手段承自荒野神之手，用的是世界本源之力……即便是那些神明，一样会受到影响。”
    马失礼脸色微妙。
    “所以你才召集了知名冒险者发动袭击？你就打算用这个来威胁他们？”
    “怎么？”
    马失礼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知你知不知道……北国诺斯境内西卡族动乱的事。”
    提恩想也不想道：“自然知道，为了族人利益，西卡族向北国诺斯发起叛乱。中央王国居中调停，诺斯本意退让一步与之和谈。
    但在和谈前夕，西卡族杀了一位毕业于格里福堡的贵族使者，想借此表明强硬态度，在谈判中捞取更多利益，结果……”
    说到这里，提恩忽然明白了什么，张着嘴却说不出下一句话。
    “结果他们没有料到，那位贵族使者是第七代勇者和五席众人的师兄，手足情深。怒火中烧的勇者直接掀翻了谈判桌，生生将整个西卡族屠了大半，犯下了历代勇者中最大的杀业。”
    马失礼淡然补完了他的话，随即摇了摇头，似是有些遗憾。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西卡族不够强大。他们的部队在加护傍身的我面前不堪一击……若不是实在不想屠杀老弱妇孺，我甚至可以直接将西卡族从德林姆大陆彻底抹去。”
    他说着瞥了提恩一眼，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叹了口气。
    “你觉得以这样一次袭击冒险者的事件牵头，那些神明真的会和你谈判吗？他们和我们的实力差距，只怕比我和西卡族之间要大得多。”
    他望着支离破碎的德林姆大陆，再度摇头。
    “日光底下无新事，可惜你们这些人，总是学不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