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长安》番外 长相守

    一艘大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中央。
    大船最长处有三十来丈，然而从空中看起来，也不过是浩瀚大海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异物。
    夜里，海风突然大起，不多久就听见轰隆隆的打雷声。
    雷鸣夹着闪电，将天空劈出一道白光，暴雨像从天上泼下来的水，哗哗流下来。
    海浪一个接着一个翻滚过来，咆哮着拍打在船身上。浪头很高，好像巨大的怪兽，一爪子就可以将船头打成两半。
    船晃动得厉害，大家都躲在船舱里不敢出去，海水和雨水从门缝中钻进来，也点不了灯，周遭一片漆黑。
    一个人抱着柱子，吓得战战兢兢，这无边无际又诡谲多变的大海，若是掉进去，可是无论水性好不好都必死无疑。
    “满月哥，咱们今晚是不是得死在这儿了？”一个七尺男儿，说着说着，竟然快哭出来了，“皇上到底是怎么被迷了心窍，让咱们来找蓬莱山啊，神话里的地方，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满月也抱着一根柱子，正被晃得头晕想吐，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句：“我怎么知道！撑得过今晚咱们就死不了！”
    这一整夜，谁都没有睡觉，也不敢睡，众人大眼瞪小眼地捱到了早晨。
    黎明破开了黑夜，折腾了一夜的大海也累了，终于平静下来。
    满月带头出了船舱，远处的东方，红彤彤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像要挣脱海中拉着它的手，一点一点往起拔，水天交接处很快染成了一片橙红。
    他们的船不知道漂到了何处，并且还在继续没有目的地漂着。
    满月用千里眼向四周眺望，突然在镜中发现了一片陆地。
    他激动地跑回船舱，手脚一起比划着告诉大家这个发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放着兴奋的光。
    大家争前恐后地来到甲板上，齐力将船开向那个地方。
    离近了发现，那是一个小岛，岛上有山有湖，有奇花异草，有珍禽祥兽，波浪温柔地舔舐着金色的沙滩，半空的烟云缭绕中，一座座楼台殿阁若隐若现。
    船上众人都惊呆了，竟真有如此仙境一般的地方。
    *
    明黄的锦被上搭着一条白皙修长的腿，它的主人似乎睡得不安稳，小腿无意识地在被子上蹭了蹭。
    寝宫外头亮起了灯光，林靖睁开眼，瞥了一眼李好音，拉过被子盖在她腿上，自言自语道：“腿这么放外面，怕是又想着凉了。”
    “被窝里太热了……”李好音睡得浅，一碰就醒了，她小声嘟囔着，不满意被从睡梦中吵醒，翻了个身背着他继续睡。
    林靖从后面抱着她，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亲吻她光洁的肩膀和脊背。失而复得的爱人，总舍不得放开她，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这些欢喜的时光都是梦境。
    可李好音一心只想好好睡觉，她往前挪了几寸，想离背后这个最大的热源远一点。
    “别睡了，起来和我一起用早膳。”林靖存心要把她叫起来。
    李好音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满不情愿地说：“你快起床吧，外面人都等着伺候你更衣洗漱呢，别闹我了，昨晚上睡那么晚，让我好好补个觉。”
    “不行，我得看着你把药吃了再走。”林靖的语气不容拒绝，李好音的身子还在调理中，可她老是嫌药太苦，宫人们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要他不在，她便偷偷把药倒了。
    李好音欲哭无泪地坐起来，蓬松的长发分成两缕，软软地搭在胸前。
    她撅着小嘴，气鼓鼓地说：“当皇帝一点儿也不好，每天还得这么早起床，都一国之君了，又没人管的了你，还不能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吗。”
    林靖也坐起来，在她肩头披了件衣服，低笑着道：“你是想让我做个昏君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李好音嘿嘿一笑，靠过去歪倒在林靖怀里撒娇：“可我真的是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我还是睡觉吧。”
    她温软的脸颊蹭着林靖胸口，头顶翘起的头发搔得他脖子发痒。
    林靖捞起她的臀，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将她搂得更近些，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乖，那我让人把药端到床前来，你吃了药再继续睡。”
    李好音得了便宜还卖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得寸进尺道：“今日有朝会，你一定很忙，等我睡醒了，出宫去找央央玩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乌溜溜的道今日有朝会，你一定很忙，
    “还去？”话还没说完便被林靖打断了，“你们俩，前两天好好的宫门不走，非要去爬墙，还以为自己轻功长进了，若不是底下草地泥软，你说你是不是得摔折了腿？”
    “我又没不让你出去玩儿，不过是怕你出事，派人跟着你罢了。今天就罚你待在宫里，不许出去。”
    这话一出，李好音更觉委屈，立刻耷拉着脸不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江公公的声音：“皇上……”这是在提醒林靖注意时间。
    周维桢死后，宫里的太监宫女愿意出宫的，林靖都命人给了遣散费放出去了，江公公自愿留下来伺候，林靖便让他跟着李好音。
    林靖将李好音放下来，起身拉上床幔，叫外面人进来伺候，又让江公公去把药拿进屋来。
    转头见李好音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松口哄着她道：“早上在宫里老老实实待着，等我回来带你去湖上划船。”
    末了又补了一句：“就咱俩去。”这才换得李好音露出笑脸。
    *
    太平湖上波光潋滟，碧绿的湖面像一匹巨大的绿绸缎，被一叶小舟搅得起了皱。
    湖边种了一排杨柳，浓荫蔽天，也不觉得晒。
    青萍的间隙里，红色的锦鲤争先浮上水面，李好音开心得哼着小曲儿，趴在船舷上丢鱼食喂它们。
    “少丢些，别让它们涨破了肚子。”坐在一旁的林靖收起手里的棹楫，让小舟随波浪自行漂浮。
    李好音回过头来浅浅一笑，仍带着少女的明亮与天真，填补了他心中坍塌了的那块地方。
    太平湖上共泛舟，人间终得长相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