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拖着一只已经死去的巨大野牛,叶嘉树走在白狼镇喧嚣的大街上。从镇口这头一直到镇子另一头,白狼镇就这一条街道,所有的商铺都开在这条大街两旁,买卖货物的客商或者四处闲逛的闲汉们自然都走在这条大街上。所以当叶嘉树单手拖着一只野牛走过的时候,立刻引起了大街上一阵sāo动。
南蛮森林这里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在帝国里混不下去的罪犯和流浪武士了,这些人来到这偏远荒蛮之地无非就是为了生存下去。虽然南蛮森林地处偏僻,交通困难,但对于那些亡命徒来说,这里更像是一片完全不受管制的zì yóu之地。没有国家也没有法律,这里的一切秩序都遵循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作为野兽的本能——弱肉强食!所以聚集在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些健壮有力、心狠手辣的亡命徒,那些软弱的人早已经在森林里成了野兽的食物。
但是越是徘徊于生死边缘,随时准备生死相搏的人,才会越发地感受到力量的强大与珍贵。拥有力量的人能够占据城镇,招募手下,能够掳掠女人奴隶,过上领主一样的生活;那些没有力量的人便只能成为强者的奴隶,在肮脏黑暗的角落里死去。
但总有些人不屑于这样活着,他们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默默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买菜做饭,逛街买东西,平平淡淡的又是一天。
这个少年对那些在这里混了一段时间的人基本都不陌生,每天准时出现在镇上,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拖着猎物卖给肉铺,或者是买些肉类青菜面包之类的东西,每次都是去同一家店铺,而且说话极其简单;有时候陪着他姐姐出来逛街,买衣服买些小东西,他姐姐挑选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着,从来不说话;有时候也会陪着另一个女孩子出来买东西,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走走停停,偶尔说几句话。看上去就是一个年纪不大、每天赚钱养家的普通少年,而且xìng格安静,从来不会主动跟人发生矛盾。
但是这里可不是什么和平小镇啊,这里每天死掉的人都可以挂满镇口两旁的树木了,每天因为口角摩擦便拔刀相向,不死不休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就是在这种充斥着暴力与血腥的地方,那个少年也仍旧保持着这种每天打猎买菜的单调生活。几年间这里的路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新来的人只是最容易惹事的,直到碰得遍体鳞伤,侥幸躲过一次又一次以为必死的杀机之后,再回到这个小镇上舔舐伤口休养生息,却依然看到那单薄的身影每天按时出现在街头。
渐渐地,想找他麻烦的人都消失了。
“神术师大人。”
送完猎物出来之后,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已经一脸恭敬地等候在店门口,叶嘉树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占据着这个小镇的那伙盗匪中的一个小头目。
“什么事?”
在姐姐和安南秀都不在身边的时候,叶嘉树反而不会那么吝啬言语,主要是他不可能把每一个跟他说话都杀掉。所以,有时候反而要说几句话以避免更多的麻烦。眼下人家都找上他了,估计是最近镇上又发生了什么事,而这正是他想要调查的。
“我们家大人说最近镇上突然多了好些人,而且都在追查一个强大的神术师,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大人特地派我来通知各位神术师大人这个消息。”
这些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多半是还有什么内情没有说出来,但是叶嘉树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暗示。
“他们从哪里来的?”
“安南国边境,来的时候在巨木镇、赤sè城堡以及野狼堡都曾停留过,最后分成了好几批,现在还在白狼镇外的森林里。”
赤sè城堡。叶嘉树想起了之前某个夜晚遇到的那个神术师,也是从赤sè城堡来的,在之前便是追着安南秀过来的那个皇子了。大概了解了那些人过来的原因之后,叶嘉树也就猜到了对方的目标果然正是自己,那么之前被人跟踪的事也就可以解释了。
随手打发掉传信的小头目,叶嘉树也就继续买他的东西,虽然今晚不回去,但是明早的早饭还是要准备的,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至于那个派人给他传消息的人,他都懒得放在心上。这几年占据这白狼镇的强盗一波接着一波,有些死得快有些死的慢,反正大多数都是死在他的手里,现在这一批估计是摸透了他的脾气,显得相当安分,倒是在这里稳稳地混了两三年。而且平时做事也够分寸,不乱来,像今天这种偷偷传递消息的小动作做得还不错。他们未必没猜测过这帮人就是为了那个神秘人来的,虽然他们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主宰着白狼镇的神秘人,但这样把消息一发出去,估计也能传到那个人耳朵里。到时候打起来无论那边吃亏,反正他们是不亏的。这样不喜欢惹麻烦的人,叶嘉树也懒得去找对方麻烦。
不过既然确定了对方的目的,叶嘉树也就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了,买好东西之后便离开了白狼镇。身后依然远远地跟着几个身形诡异的人,昨天叶嘉树就是在镇外的森林里才甩掉了对方,昨天是因为还没查清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而没有动手,这时候自然没这个顾虑了。叶嘉树便转过身朝着对方走去。
熙熙攘攘的白狼镇,各种粗言鄙语乱哄哄地交织成一团热闹又危险的街头景象,期间有人从他身旁走过,或是带着一身早已凝固的血液和酸臭汗味混在一起的可怕气味坐在他身边,他也没有一丝反应。往rì里华丽的绣金长袍已换成了一件简简单单的披风,连让他为之骄傲了十几年的那头代表着皇族高贵血统的纯金发,都被他掩盖在斗篷之下。坐在一家挤满了粗野汉子的露天酒馆一角,面前倒满的酒仍未动过,其间往来的客人会用奇怪或者欣喜的目光注视着他,然而却被那四个守在他身边的护卫挡在圈外。渐渐地,酒馆里的客人便以为他只是个奇怪的神术师罢了,在这酒馆里多半是在等人。在白狼镇神术师其实并不少见,只是他们大都属于某个路过此处的强大队伍,地位天然高贵,自然不会坐在这种廉价酒馆中,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天。但这里还没有谁傻到会去关注一个古怪无聊、有没有任何下手机会的神术师,大家都很忙嘛,就算是聚在一起喝喝酒多半也是为了交换一下情报,寻找着能下手的目标。所以,酒馆里人来人往,偏偏除了老板会上来招呼一下之外,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存在。
昭昱有生以来第一次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委委屈屈地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周围的人为了生存奔波劳累,听着他们大声呼喝,稍有不顺便骂骂咧咧,以至于怒目相视、拔刀相向。但最后多半都不会打起来,似乎他们都在避免着直接动手这样的举动。这似乎与他对于这个地方那可怜的了解不太相符,但这也只是一些打发打发时间的无聊场面罢了,至于白狼镇跟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和帝国里和平的小镇又有什么不同,他从未关心过这种小问题。
从繁华dì dū来到这到处充斥着混乱和暴力的南蛮之地,他的心情却并未有任何改变。自从那天从光明神殿里出来之后,他的内心里便被无比沉重的死亡预感所笼罩着。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昭曜那神子外表下隐藏的恶魔行径,但是在那一次见面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猜到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在几年间便不动声sè地设计杀死了挡在他前面的父皇和大皇兄,当时并没有人想到会是他做的,直到他转眼间便控制了光明神殿、整个dì dū,随后是整个帝国。甚至到了现在,东昭帝国早已换了一位皇帝的消息仍未泄露出去,人们还以为父皇这几年只是在渐渐疏远了朝政,便于将权力过渡给下一任继承者。连昭昱自己都是在大皇兄也死在一次决斗意外中之后,才发现了这件事。而始终控制着整个局面,始终不动声sè地谋划着,俨然以一副局外人姿态注视着这一切。连父皇和大皇兄的丧事也未cāo办,他便坐上了皇位,然而却没有发布新皇登基的诏令。大臣们依旧每rì处理政务,皇宫中一片平静祥和,帝国上下秩序井然、一派安居乐业景象。
越是如此,昭昱心里便越加恐惧。似乎整个东昭帝国都被那个人牢牢掌握在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力。特别是在知道了昭旭的死讯之后,他就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即便那个人还假惺惺地让他离开dì dū,来寻找某个连整个帝国都查不到的神秘人。
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不知这样一次对自己说。
接着他便再一次看到了从街道另一端缓缓走来的冷漠少年。
昭昱远远地看着那个少年从街道另一端慢慢走来,一路上看到他的人都纷纷避让。跟踪监视这种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但是昭昱仍要亲眼看一看,这个会被昭曜所关注的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而已。
他很强。
虽然从那份资料上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是亲眼看到他之后才会感受到那张平静冷漠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多么危险的杀意。那是个既强大又危险的人,而且他还年轻,以后的成就必定不低,只是这时候却躲在这偏僻的地方过着与人隔绝的生活,昭昱并不能认同对方的这种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但这并不妨碍他耐心地观察下去。
自从接受了那份任务离开dì dū之后,他就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在昭曜的手中找回一丝生机。拒绝任务的话,只怕很快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dì dū了,如今来到这里荒蛮之地,虽然身边跟着四位神殿长老和一干禁卫团jīng锐,但也并非没有一线生机。只是机会或许只有一次,他必须做好一切周详的计划!
他没有急着去执行昭曜委派给他的任务,昭曜到底为什么想要找这个人他还没弄明白。原因自然不会是为了给昭旭报仇,他既然能在轻柔细语间便置自己的兄弟于死地,就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借口而特地派出四位神殿长老。而且从那份好几年前的资料便能看出,或许不只是昭曜,帝国内部也同样关注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昭曜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就算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当某一个时刻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它却有可能变成了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一步!想要从他手里逃出去就一定要更耐心更冷静更理智!既然昭曜对于这个少年感兴趣,那么他就要找出其中的秘密,或许这就是他能逃出生天的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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