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复苏物归属权转让单,上面有柳镇恶的签名。
事实上,齐方从未拥有过这件复苏物,他也未曾争取所有权。
而按照规定,只要有这张单子,一级复苏物——照片里的小花就已经属于杨泽楷。
齐方从墙上拔下战术折刀,走回床前,杨泽楷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他轻轻在床脚坐下,似乎怕惊到床上的母亲,而后指了指自己空出来的椅子。
“坐。”
杨泽楷乖乖坐下,疑惑地看了看床上的女人。
“头儿……和你说了我的事吗?”
“啊?警察叔叔你说的是什么事。”杨泽楷更茫然了,“他只是告诉我到这里找你,拿走复苏物。”
“我刚才看到你使用这件复苏物,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租给你。”
“熟人价,一万一次。”
“没说我的事就好……嗯?!滚犊子!”齐方立刻瞪眼,“你怎么不去抢呢,老子一个月才挣一万工资!”
“根据龙国刑法规定,抢劫他人财物犯法,要判刑。”杨泽楷还是往常的表达方式,“那……那八千?”
齐方正要继续骂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
“小子,介意我问你一些私事吗?”
“不介意,我不太会隐瞒。”他笑的腼腆,“警察叔叔你问吧,如果是情报的话可能需要付费。”
臭小子……齐方道:“你……见过自己的母亲吗?”
问完这句话,齐方感觉自己有些冒犯,可话已出口就无法收回。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档案里写的清清楚楚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还要再问。
也许是老兵的直觉,比起档案,自己心底更相信杨泽楷自称来自一百年后的说辞。
“母亲?我没有母亲。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是一个人。”
齐方抬头,杨泽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耷拉的眼皮下是迷茫又真诚的眼神,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腼腆笑容。
怪不得在看到自己使用照片里的小花后,他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要拿走这件复苏物的诉求,他根本不了解亲情,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在这个房间里,齐方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有些放松,这是一种不被特殊对待的放松。
“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是,就是这样。”杨泽楷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到吃饭的时间我就找饭吃,遇到敌人我就杀死他们,该睡觉的时候我就睡觉。”
“不会感觉到很孤独吗?”
“警察叔叔也问这样的话,很多人都问过我。”杨泽楷依旧带着笑意,“我不孤独。”
“孤独是什么呢?”
这孩子……齐方瞳孔逐渐收缩,越是想到深处,内心越是震惊。
《孟子》有言,赤子之心,至诚之道,知行合一,彼岸之桥。意思是只有具备一颗赤诚之心且言行合一的人,才能达到人生理想的彼岸。
这一刻,他感觉杨泽楷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父母亲人,更没有朋友。寻常人生活在这般压抑孤独的环境中,不发疯就已经是非常坚强了,可杨泽楷不仅做到了不发疯,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
他像一条变色龙,适应着环境的颜色,成功的生活到现在。
黑暗之中他就是黑色,阳光下他就是灿烂的金色。
“警察叔叔你看我干啥。”杨泽楷被盯的不自在,“我看过一本叫做《情商》的书,不过我不太懂里面讲到的眼神的含义。”
“有话你直接告诉我就行,等我学会了阅读眼神,我会告诉你们。”
齐方笑了,笑的很自然,胡子拉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那么渗人的表情。
“别看那破书了,看懂了也得被沉江。”他拍了拍杨泽楷的肩膀,站起身来,回头细心地整理好了被角,随后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了杨泽楷。
“这件复苏物叫照片里的小花,小花是我……死去的妻子。”他声音略有不自然,“小心使用,别弄皱了。”
“好的,警察叔叔。”
“……我问你,你觉得照片里的小花是真的小花吗?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就当我胡说八道。”
“警察叔叔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这个问题不算情报,不收费。”杨泽楷道,“照片里怎么会有真人呢,这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只是一张照片。
只是一张照片吗?
头儿,你让这小子找上我,也是为了从他的口中告诉我这句话吗?
二十年来他不断地用这件复苏物温暖母亲,不止是因为这件复苏物本身的驱邪净化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相信照片里真的是小花的灵魂,这个乡下女人比阳光更加温暖。
握住照片,就像重新握住小花的手,所以他从来都不愿意放弃,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主动忽略事情的真相。
母亲不会醒,大夫说母亲根本没有苏醒的可能性。小花也死了,就葬在自己的老家。
“走吧,我们走,别打扰我老妈睡觉。”他扒拉了一下杨泽楷,带着他一起离开。
回过头,母亲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
虽然没有醒来,但在齐方眼里,却比过去的二十年里每一天都要清晰。
“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他看着杨泽楷先一步下楼,额头抵着病房的门,低声道,“我还会想其他办法叫醒你,只是不会带小花来了。”
“我也该从那一天走出来了。”
……
嘉安市,异常事件调查组内。
除齐方以外的四人全部聚集在会议室,参加关于未知妖物——求不得的重要会议。
“组长,你是说无面者知道是杨泽楷举报了江南乐章夜总会,导致魅失去巢穴。”
“没错。”柳镇恶点了点头,“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陈浩一家两周前就不再和邻居来往,基本可以判定两周前无面者就已经杀害了他们。”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举报当夜,陈浩一家出现在江南乐章夜总会周边的可能性。”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柳萌萌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温柔则胆子大些,立刻问道:“是有别人告诉了他这件事?”
“大概如此,我认为昨天未曾露面的另一只妖物的嫌疑很大,八苦魔——求不得。”
柳镇恶巡视四周,所有人都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脖子后面仿佛有一条冰线向上,直达脑髓。
“求不得可能就隐藏在我们周围,隐藏在人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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