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Veleno药》2.第二章

    
    迷轻来不及走,只能三人对面坐下。
    祁仲北开了餐牌,大致一看,“海鲜沙拉,炸三文鱼、地中海比目鱼,帕尔马的干酪,轻轻吃什么,冰激凌吃吗?意大利面呢?”
    迷轻忽然变了个十二岁的乖宝宝,托着下巴,笑笑摇头说:“我饱了。”说着不忘瞥童言一眼。
    这是最美好的家庭聚会,气氛好的没有人会将它和捉奸在床的摊牌,与偷情的事后联想在一道。
    童言握着水,往嘴里送。
    祁仲北说:“言言,你的戒指呢?”
    童言翻过手背,那只白金内镶钻定制款的钻戒果然不在手上。她第一反应是,莫不是丢在洗手间了?
    童言说:“我刚去洗手间……不知道是不是漏在那里了,我去看看。”正抬起身。
    迷轻拉住了,“不在那。”
    童言耿直问:“那在哪?”
    迷轻微微一笑,一咬下唇,“总之不在那。”
    童言爬低身子,在她耳边说:“别闹了。拿出来。”说就在她身上翻找起来。
    迷轻笑嘻嘻任由她翻过,将手握住了童言一根指,微微一用力。童言的脸腾一下红了。
    童言有些心虚,朝祁仲北望了一眼,他正若无其事地看着二人。
    童言收了手,坐在坐位上,“小女孩儿,贪玩藏起来了。我迟些问她拿。”
    祁仲北道:“没丢就好。你这么着急找,我还怕你要还给我。”
    童言想了一想,慢慢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祁仲北面色无异,握着餐牌,“鸭胸肉,树莓小蛋糕。就这样。”
    侍应生捧着餐牌离去。
    祁仲北支着手,扶了一扶腕上的Patek Philippe说:“你看,你什么时候找到戒指,我们再说。”
    童言有些颓丧,勾指支着额头,“我想过了,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我们……不合适。”
    祁仲北将自己的松仁露与童言的冰水换下,“不是吗?我看未必。”
    迷轻笑眯眯翻搅着杯中的冰,捞起一块塞进嘴里。
    迷轻的脚轻轻地刮着她的小腿,童言直了直身子,“我知道轻轻,她还小,这是她获取关注的方式。你没必要跟她一起不成熟。”
    祁仲北说:“不关她的事。反倒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言言,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话从祈仲北嘴里说出来,理性成分顿时占了多数,变的一点儿也不煽情。
    童言低着视线接话,“你知道了么?”
    祁仲北说:“我不知道。但你心里有另一个人。”
    童言只感内里的什么,突然地崩塌了。往事纷纭而来,Amalfi Coast的海鸥远一声近一声地盘旋而来,迷轻的黑发扫在她脸上,迷轻高高曲着臂,按着不让帽子随风飞去,那被太阳晒地发白的鸡蛋花色的裙子像染金的白浪。童言操着笨拙的口音问:“come ti chiami?”
    她回过头,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迷轻。”
    曾几何时,她称她“迷情”,为她制作了一款香水唤作Lost L。白色的象牙墓碑,一朵黑色的满达,当香水殆尽,满达变成白色。
    为她和一群小流氓打架,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团团围着叫嚣:“打死她!打死她!”
    童言获得了挂彩的胜利,迷轻沾着吐沫给她涂伤口,童言一歪头,避开了。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他们骂你小婊/子!”童言瞪大了眼睛。
    迷轻只是微笑,一扭头,眼睛里有滟滟的海。“你是不是喜欢我?”
    ……
    无限的愧疚像决堤的河流。
    她说:“仲北,我……其实……这次的事,关于轻轻,该说抱歉的是我。”
    ……
    回忆现实来回切换,像上下滚动的电视频道,嘶嘶有声……
    迷轻抱着童言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童言比她高半个头,迁就的很辛苦。迷轻说:“我一点也不纯洁,但言,在你面前,我是纯洁的。我爱你,就像你不肯承认你爱我。”
    ……
    童言像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地。
    她说:“仲北,我心里的人是——”
    侍应生说:“抱歉,现为你们上菜。”
    三人列开身子,菜肴慢慢上来。
    中国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这也是最早祁仲北和童言的约定。不在用餐时说破坏气氛的话。和祁仲北在一起的日子,二人几乎没有红过脸。
    童言一直认为这就是幸福与契合。后来迷轻一直拒绝这样的幸福和契合。她要童言记住她,刻骨铭心地爱她。童言也就改观了。
    这一餐除了所费不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果。短短十五分钟,祁仲北的手机已响了八次。手机调着震动,悠长而不挠的“?辍??薄?辍??鄙?谌?酥屑渫鹑籼??际郧暗奶崾玖迳?F碇俦狈??郎系氖只??沟椎髁司惨簦?掌?械纳?羲渫A耍?宰永锩娴幕乖诩绦??痪煤臀阜⑸?舱瘢?簿兔涣耸秤?F碇俦蓖衅鹞髯埃?┥矶酝?晕律?担骸案?舜艘坏闶奔洌?灰?蛭?宥?龃硎隆Q匝裕?颐遣攀亲詈鲜实摹6粤耍?斓惆咽只?蚩?!闭馐瞧钪俦钡那榛埃?档孟裉概惺撬?奶厣??菜闶趋攘χ?弧
    童言是个坚定的人。然而这并不影响她频频向现实妥协。说起来她也觉得矛盾。她的比喻是,石女的灵魂,bith的躯壳。
    迷轻说:“让我探索你bith躯壳下的灵魂。”
    童言在那十个粉丝不到的社交账号上备注着:“探索我迎合身体下的灵魂。”
    祁仲北才走,迷轻就搂住了童言,当着满厅座客的面,把嘴里的树莓蛋糕塞进童言嘴里。餐厅里响起为特殊之爱的喝彩。
    童言说不上是恼了,推开她就走。
    然而嘴里的树莓蛋糕滑下喉咙,一直向下。
    车停在路边,Cayenne,雨刮上温柔细心地夹着贴条。顺溜望去,前前后后一排都是。童言没有一刻如此深刻地体会——从众的弊端。抽了贴条,迷轻已经追上来,自动自觉已坐在副驾,隔着玻璃向自己眨巴着大眼。
    车子顺风而移,童言只觉今日高调得使人侧目。
    迷轻抱着手,一弹车窗,鼓着嘴,“这么浮夸的款式你也喜欢。我看不懂你了。”
    迷轻道:“这车是仲北的……”想了片刻道:“是他送给我的……我改日还给他。”
    迷轻把手搭在童言大腿上,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童言忍耐着几次想让她把手拿回去,它仿佛盘在腿上吐信的蛇,过了一会儿,童言又觉得像是坐在腿上探舌头的西施犬。
    午间的阳光照在童言脸上,是一缕金色的淡笑。柏油马路上一道白影一闪而过。迷轻身子向后一仰,叫道:“你开这么快做什么!”
    “回酒店拿行李。”
    ……
    十六个未接,八通语音留言。童言在工作室里打了两个小时电话。
    迷轻抱着即食爆米花看漫威系列。
    童言的意大利语已经熟稔了,迷轻听一阵不听一阵,嘴上无意识地重复着她刚说过的句子。
    童言走出来的时候,迷轻正对着一列字幕聚精会神。
    “要剧透么?”童言打开冰箱,拧开一瓶牛奶。她似乎有些饿了。交了设计稿,她可以腾出一些时间,送轻轻回瓦岗诺娃。像乌兰诺娃,主演她喜欢的黑天鹅,一直是她的理想。
    “我一个人在那里……都快成原始人了。”迷轻忽然说,眼神还是静静凝视着字幕,字幕已经停了。
    童言端着牛奶,慢慢走近沙发,犹豫着,俯下身,从后面抱住她的肩。“对不起。”只感受着怀里的人过于瘦弱,与激情时的舒展是两样的。
    迷轻转过脸,静静瞧着童言,童言就着她的唇,吮吻上去。嗅着迷轻身上独有的气味,是月下花露一样的味道,迷轻抽了她手上的牛奶,放在一边的小木几上。两人就卷在一起,喘息的热流蒸腾起来。
    童言突然笑了,“不行,不行了。我有点饿,没气力……”从汹涌的波涛中挣扎起来,手撑着沙发,迷轻就躺在她两手掌之间。
    迷轻笑着从唇间轻唱:“Si tu ne m'aime pas si tu ne m'aimes pas je t'aime(如果你不爱我,你不爱我,我偏偏爱你)……”拨弄着童言额前的碎发,轻轻啜吻她的鼻尖,“Mais si je t'aime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à toi(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童言笑着,“想演卡门么?”
    迷轻抱着童言的颈脖翻坐起来。“我去买菜,车钥匙给我。”
    童言支着首,躺在沙发上,“门口柜上第二层。要不要我一起去?”
    迷轻说着“你养养身子。”来到柜前,上面放着一把奥迪的钥匙,后面是自己的16岁的照片,瓦岗的门前,童言拘谨地站着,一旁的人就像个妖精。迷轻不禁一笑:“哪儿停着呢?”
    童言确实有些困,沙发靠枕盖着脸,“地下车库负一,C区a982,那部RS6 Avant就是……车牌号……你生日……”
    迷轻笑着勾鞋子,童言从朦胧中挣起问:“你考驾照了?换了牌没有……”
    也不见回答,人早下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的水滴提示音吵醒的。童言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将手机放在茶几子上,就那么“滴儿——滴儿——”不紧不缓响地童言脑仁疼。
    电视还开着,屏幕静止在字幕上。她从被中伸出手,迷迷糊糊摸过手机,16点35分。微信上显示着25条信息。
    童言拧眉支起脖子,里面是23条推送和2条信息。
    2条信息是一个叫“Loptr”的人发的,头像是Tom Hiddleston。
    童言想了片刻,不知道对方是谁,第一条是15点08分发来的,和第二条几乎是一个时间。写着:“binggo,找到你了。还记得我?”
    第二条是:“不好意思,我推测你是愿意加我,只是忘了账号,所以……”
    童言慢慢输入道:“你是——那个兼职大学生?”
    对面没有回应。
    童言放了手机,门口的鞋子显示人已经回来了,她唤道:“轻轻……”
    好一会儿,迷轻回道:“我在厨房,你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饭桌上放着七八道菜,姜米花雕蒸肉蟹、香菇油菜、红烧鲫鱼、油焖大虾、金沙玉米、清炖牛肉汤……迷轻从厨房端着一锅黑米粥走出来。
    童言有些愣怔,迷轻典型是个大小姐,十指不碰阳春水,从小就在国外成长……这一手菜,怎么学的?童言笑着坐了,拈起筷子试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好。“你是……交男朋友了?”童言咬着筷子,“还是中国的?”
    迷轻淡淡微笑着,脸上并不是高兴的神态,手支在膝上,压低了腰,“啊”地一声,示意童言给她尝尝。童言将菜喂进迷轻嘴里,迷轻说:“我的嘴只吃过你喂的东西。”
    童言慢慢抽了筷子,“爸爸怎么样?”
    迷轻爬在桌子前面,拿勺子喝粥,“不知道,好久没见过了。”
    童言为自己盛了粥,问:“没再婚?”
    迷轻说:“有些人,就不适合结婚,别害人了吧。”
    童言问:“你在学校生活怎么样?钱够花吗?”
    迷轻手上的勺子停了,半晌,“刚买菜的钱,我从你钱包取的。”
    “你不够钱花,怎么不问我?爸爸呢,不是定期给你生活费?你也不能太浪费了,你还是个学生,要懂得勤俭节约,该花的地方不能省,不该花的地方……”
    不经意一抬眼,只看着迷轻匆匆地在脱衣服,童言放了碗说:“你干嘛?”
    迷轻说:“花你一点钱,你就这么多话,我肉偿……”
    童言拧眉瞪眼,兜手扯过迷轻,一件件地给她往头上套,“那里来的这种奇怪思维?你当你是什么?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迷轻就笑了,抱着童言的颈坐在她身上,“你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我是个学生……”其中一个字,说地轻不可闻,然而整句话莫名就只剩下那个字。
    童言笑着转过脸,有些无辞可对。迷轻说:“爸爸经济遇到些困难,我在哪里勤工俭学了很久了。炒菜也是那时候学的。”
    童言道:“你在中国馆子给人帮忙炒菜吗?”
    迷轻亲她的嘴,“差不多。”
    童言忽然心疼难耐,拉过她微瘦的手,再不是记忆中饱满的小手。童言几乎哽咽,“都是我不好……我该常问问你的。”
    迷轻眼眶也有些红,没有哭,只是坐着不说话。
    童言心中估?纷拧??馐橇?孪卵??苫笪剩骸澳阏馐焙蚧乩矗?徽怕薇弦悼际月穑俊
    迷轻摇摇头。
    童言直觉不对,压低声问:“你该不是……辍学了吧?”眼看着迷轻低下头去,心急握住了她的肩问:“是没学费所以辍学了?”
    迷轻说:“我病了一场……学费的钱……全用了看病……坐飞机的钱,也是问人借的。”
    她的语调很轻,像个和妈妈坦白的孩子。童言的心仿佛被什么绞了一下。心酸自责一拥而上,将手推开了她,去茶几前拿手机,“我打电话过去和你学校联络一下,你不能就这么辍学,你还这么小,最后一年,不能功亏一篑……”
    中国比俄罗斯快5小时,童言交涉了一个多钟头,校方坚持由于此次迷轻在校表现恶劣,来去并无任何交代,坚决不予以通融。童言又打了五六通电话,找到了当地的好友,联络了当地几个有名望的人士帮忙说情,弄到晚上八点,终于令到校方软口,考虑迷轻的天资有目共睹,补了一个长期病假,明年和新生一道,课业,重考,学费一样不能少。
    童言的朋友因此事又额外推荐了她一个私人著名芭蕾教师,所费不赀,但效果出众。大约也在人情之内,不可拒绝。每周三堂课,在圣彼得堡,其余时间自己练习。
    弄完一系列的事,已是九点半。迷轻热了菜,伸筷子给童言夹菜,“每周三次,我不是要坐飞机来去?花好多钱……”
    童言抬起头,“我让朋友为你租好房子,其余你不用担心。”
    迷轻将筷子一掷,“你又要扔开我?!我不去!”
    童言看着她使性子,低着头吃了两口粥,笑着说:“我要做一款香水,这次定向是‘日本’,名字叫‘nazo’……”
    迷轻已扭身下了座,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童言撂开一桌菜,斜靠在门框。迷轻来时的行李很少,她在收拾她仅有的衣物。童言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我话还没说完。这款香水制作的时候,需要它的灵感在身边。”
    迷轻动作缓了一些,跪在地上细致地叠袜子,抚平了,袜口对着袜尖,中间压一道痕,再折一次。
    童言道:“我陪你……”
    迷轻想笑又忍住,低垂着脸说:“叠袜子还需要人陪。”
    童言想起一事,道:“小同学,请教你……为什么我的微信没有允许就加上好友了?”
    迷轻说:“你自己没有设置加好友验证啊!”
    童言问:“你吃饱了没有?”
    迷轻的眼神都是羞涩,咬着嘴唇娇滴滴道:“什么啊……”
    童言说了一个“你”字,吭哧笑了,想要说话,又觉得好笑,只是停不下来。眼见迷轻要生气了,才说:“你吃饱了。我们出去买东西。”
    童言的母亲香取水上是个名流私生女,日法混血儿,美的甚为妖异。哥特洛丽塔那种调调,幼年开始画画,年轻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情人,打造了一身名气。不到三十岁,已经是誉满东京的天才画师。童言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洼冢海风,同母异父,父亲是东京的商业巨子洼冢琦原,他是独生子,人很谨慎,和童言不多来往。
    童言的父亲童高是个香港人,落魄搞摇滚的,一身才华,无人赏识。行内人都喜欢“玩”音乐。他父亲见不得别人说“玩”字亵渎音乐,谁说打谁。爱喝酒,喝醉了六亲不认。颓废浪子的那种风格,让童言的母亲大肆迷恋了一番。谁知她母亲怀着童言,童高又迷上了另一个女人,毅然决然地和她母亲分手奔向爱情了。
    童言十四岁,香取水上遇见迷轻的爹迷崇远,一个有着意大利灵魂的中国赌徒。一个能用歌声让女人高潮的男人,任意歌剧里的咏叹调信手拈来,浪漫的无可救药。那时候迷崇远还没有落魄,又肯在女人身上大花心思。带着不差钱的香取水上四处游玩寻觅爱情。抛下了七岁的迷轻和童言在海岛自由跑,也不担心孩子会不会掉下水之类的,虽说Amalfi Coast的海岸,终年要赔下不少性命进去。迷崇远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迷轻小时候就长得美,是那种引人犯罪的美。仿佛不论老的小的,是男人,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打一些主意。
    童言稍不注意,迷轻就被猥琐老头子抱在怀里亲,或是被小男孩追逐着掀裙子。
    童言认为这是她妹妹,做姐姐的有义务保护妹妹。然而那时候,迷崇远和香取水上还没有结合。
    随着这个妹妹逐渐长成,迷崇远和香取水上的爱情也走到尽头。迷轻和童言在Amalfi Coast暑假的岁月,是最幸福难忘的。
    迷轻敏感早熟,十六岁,开始流露出对女性的向往。她三番五次地勾引暗示,终于把童言逼急了。童言觉得自己和那群猥琐肮脏的人没有区别。甚至比他们更恶心。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一开始,对迷轻的保护欲,就是来源于对她的渴望与痴想。
    她从迷轻身边逃走了。偶尔见一次面又匆匆作别,迷轻以为她和自己不一样。着实痛苦了好久。
    童言记得迷崇远遗忘过的每一个关于迷轻的日子,给她送礼物,一次不落。
    小卡片手写着“ Il sole per il giorno, la luna per la notte, te per sempre,Ti。(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永远的你)”
    迷轻许多年生活在童言的若即若离当中。交男朋友,交女朋友,没有一个人是她。
    童言从佛罗伦萨美院(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Firenze)毕业后,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从事的是调香师,她觉着有趣,就跟着学习了两年。制作了她人生的第一款香水Lost L。那段时间,迷轻极端叛逆,迷崇远往往找不着人就给她电话。童言患了焦虑症,和男友分了手。然后嗅觉就出了问题,闻什么都是LOST L的味道……
    修整半年。从新捡起学习的绘画,开始了香水设计师的工作。
    迷轻说要开车,童言就坐在副驾听歌。音箱里放着童言顶喜欢的Jeanne Moreau的Le Tourbillon(生命的旋风),轻快而朗朗上口。童言跟着悠扬哼唱起来。
    “Elle avait des yeux, des yeux d'opale, (她有宝石一样的眼睛),
    Qui me fascinaient, qui me fascinaient.(让我陶醉)
    Y avait l'ovale de son visage pale (她那略带苍白的鹅蛋脸)
    De femme fatale qui m'fut fatal (bis). (一个充满诱惑的让我堕落的女人)
    On s'est connus, on s'est reconnus, (我们相遇,再相遇)
    On s'est perdus de vue, on s'est r'perdus d'vue (我们不再遇见,不再遇见)
    On s'est retrouvés, on s'est réchauffés, (我们重逢,我们心里又燃起暖意)
    Puis on s'est séparés. (然后我们又分离)……”
    暖暖的曲调子里,迷轻说:“言,要是我不会来找你。你会找我吗?”
    童言住了口。眼睑垂下来,屏幕的荧光在眼底像蠢蠢欲动的一团火。
    童言仿佛看见暗夜的尽头打开一扇门,门后面是无尽的光明。光明的尽头是盲目。
    童言托住自己的手,上面空荡荡的。车窗外闪烁着紫红黄绿的霓虹……空气仿佛又飘来Lost L的气味,大雨滂沱,童言站在雨里,大雨冲刷着她的脸,连表情都冲掉了。祁仲北将她圈在怀里,告诉她,没关系,没关系……
    心里那个人是谁……灵魂里潜伏着一个噬人的鬼……或者是妥协,或者是毁灭。
    童言一惊,猛然抬起头。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迷轻正认真地朝她看,童言畏葸地闪避开目光,“有段时间,我得了焦躁症。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自己有病……想根治它……”
    迷轻皱着眉,一甩头,靠在椅背瞪着天窗,“你是不是觉得喜欢女人是病?”
    童言不说话,迷轻狠踢了一脚车厢,开了车门就往下去。
    童言叫:“轻轻……”
    迷轻坐下,一扭头说:“你想好,也不是谁没了谁会死!”
    几乎没有间隙,童言接话说:“有一次!……”童言总是满怀愧疚,转过头,视线落在黑漆漆的马路上,蹙着眉,纠结而痛苦地陈述,“你那时还小……十六七岁……在房子里,躺在床上……我……轻轻,你简直不能知道,你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多大的质疑。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变态!和Amalfi的那些恶心的人……有什么区别!”
    迷轻把头微微地垂低了一些,狡黠地斜过眼,忍住笑说:“就是为这个,那……我要说,是故意让你看的……呢?”她笑意止不住,从心底溢上脸。一张脸,红透了。
    童言一整个心都是罪恶感,她要规劝她的小妹妹,纵然她言不由衷,希冀相反,她有义务规劝她的小妹妹。“轻轻,你还小,还不定性……我不能……”
    迷轻烦了,狠狠捏着童言的手,举起来说:“你本能的时候想不起来,本能过了,就想起我还小!你——当我眼瞎!”
    “瞎”字出口,已经下了车,车门开的突然,被过往的司机狠狠哔了几声。车来车往的路上,童言怕她出事。下了车追,喊着:“轻轻,轻轻。”然而呼叫也是委屈祈求的。
    迷轻走在人群中,甩手顿足停下,叫道:“你自己看着办!要我还是祁仲北!说好了!”
    童言往前,迷轻退后,童言站住,迷轻也站住。童言看看周边好奇的目光,转移话题说:“仲北……我跟他不可能的……别闹了,你回来,我们去挑手机,再买些衣服。你连睡衣都没有。”
    迷轻站直了,昂首说:“说你爱我!”
    童言滞住,周边的人都在看,视线的重量压低童言喘不过气。
    “哇塞,漂亮小姐姐百合啊!”
    “咦,好恶心!”
    “这么漂亮,情感受伤了吧?”
    “让男人爽一次就再不想了……”
    乱七八糟的话纷纷地在周边悉悉索索地响起来。手机的镜头像狼的眼睛。童言只感如芒在背,伸手上前去拉迷轻。
    迷轻只是退,童言踌躇着,敷衍说了一声,“我爱你”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迷轻并不为这敷衍的态度生气,笑着抱住了童言,就动情把唇贴在她嘴上。童言投入不了,全身都绷紧了。
    街边的车厢内坐着一个人,默默掏出一根烟,点了,呼地吹出一口烟雾。执起手机。
    Le Tourbilloni 在童言的裤子口袋响起来。童言推开迷轻,一面拉着往车里去,一面接了电话:“仲北?什么事吗?”
    “你在哪?”
    童言看了一眼左右,松了迷轻的手,掩饰地托着下巴,盖住了手机,“在外面。”
    “轻轻呢?”
    童言说:“在……家。”
    “没什么事吧?”
    童言说:“……有什么事?”
    迷轻圈手抱着童言的腰,就从那部车前经过去。
    祁仲北道:“我要走开一段时间。婚期押后好吗?”
    童言握着手机小声说:“仲北,我们不可能了,我……”
    祁仲北打断道:“言言,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什么。难道,连一件事,你也不肯妥协?等我回来,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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