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瞳的喉咙里只有刺耳的尖叫声发出来,就像是冤魂厉鬼的咆哮。
钟穆的呼吸急促而又沉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彻底崩溃的严瞳。
“你……你……你……”
连着三个“你”字,伴随着钟穆迈进的三步。
安夏急忙忙吩咐狄怀英和厉兵:“快救人!”
“等等!”
顾慕之喝住了正要迈步的两个人。
“他手里有枪。”
这边的人一时间没了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穆靠近严瞳。
严瞳的眼睛始终瞧着庄苏风,似乎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危险。
钟穆费力地抬起枪,枪口都在跟着颤抖。
“把文件签了……快!!!”
严瞳根本不去理会他,哭声和尖叫声竟然忽地戛然而止。
钟穆眉头一紧,一阵疑惑。
还没等反应过来,脚踝突然被死死抓住了。
钟穆心头一惊,低头一瞧,发现庄苏风的嘴角挂着一抹殷红的鲜血,竟然拉扯住了他。
钟穆凶相毕露,恶狠狠道:“你怎么还不死!!!”
猛地抬手,枪口又奔着庄苏风的头甩了过去。
庄苏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钟穆的腿拉进自己怀里。
钟穆一下子摔倒,趴在了严瞳脚边。
严瞳看着庄苏风的眼睛,那个短暂的零点几秒瞬间,漫长得足够她用一辈子去好好回忆了。
她第一次,看到了庄苏风对她的微笑。
那种温暖,而又满足的幸福微笑。
严瞳惊慌间,似乎魂飞天外。
钟穆闷哼一声,还不等做出什么反应,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朝着后面极速移动起来。
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大半被庄苏风拉扯着朝着楼外滚了出去。
严瞳惊呼:“不要!!!”
猛地扑出去,迫不得已,抓住了正在和庄苏风一同坠落出去的钟穆。
庄苏风死死地拉扯住钟穆,要同归于尽,而严瞳不希望庄苏风死,她却只能同样拉住了钟穆。
“糟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朝着一起滑出楼体的三个人狂奔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严瞳的身子、腿……
巨大的惯性让她冲出楼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厉兵和狄怀英一起飞身出去,几乎已经碰到了严瞳的衣角。
可是……
那三个人就在他们的面前,朝着遥远的地面坠落出去了!
那是没有机会生还的!
倏地!
狄怀英和厉兵身后,一阵火焰腾空而起!
安夏像一颗离膛的炮弹,朝着下头飞了出去。
四十楼……三十楼……二十楼……
终于在十几楼的位置,安夏抱紧了严瞳。
但是……她仍旧死抓着钟穆不肯松手。
这个时候,似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安夏的血肉之躯为什么会飞行,钟穆的尖叫不觉于耳,而严瞳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只有庄苏风一个人。
三个人的下落速度减缓了,却没有停止……
安夏脚下的火光暴增,却仍旧不能止住这个正在被推迟的悲剧发生。
“四个人太重了!核心承受不了!”
后面的话,安夏没有说出口。
庄苏风却听得明白了。
他看向严瞳:“放手!”
严瞳摇头。
“放手!!!”
严瞳拼命地摇头。
庄苏风的眼角,渗出和严瞳一样的泪水。
“再不放手,我们都会死!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放手!!!”
“不!不要!我不能再失去了!不能!!!”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四个纠缠在一起的人猛地朝着下头又坠落几分。
“快承受不住了!”
庄苏风低头看了一眼,瞬间又看向了严瞳。
“老婆!”
严瞳的表情一窒,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活下去!招呼好我们的孩子!不要让我一辈子的努力,白白浪费!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信任的!所以……我把我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你!别辜负我,好好……活下去!”
严瞳听到这番话,只感觉绝望,正在渐渐把自己包围。
她摇头,只能摇头。
庄苏风忽地咳出一口血来,最后的力气,用来做了两件事。
一句话:“我爱你!”
和一个动作。
爬上钟穆的后背,扭断了他的脖子。
最后的最后……
他对安夏点了点头。
严瞳的呼喊和嘶吼,注定了换不来任何挽回的余地。
安夏抓住严瞳的手。
手腕突然一阵耀眼的白光闪烁,火焰烧毁了被严瞳抓住的那片钟穆的衣角。
失去了阻力。
安夏抱着严瞳,和庄苏风之间以极速缓缓拉开了距离。
严瞳伸出双手,拼命在命运拉扯开的鸿沟之间,奋力抓取。
一无所获。
庄苏风伸开双臂,微笑着看着严瞳,离自己越来越远。
“严警官”、“严瞳”、“老婆”……
那是他曾经给与过她的称呼……
那是最后的分别。
嘭……
遥远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泪水。
严瞳最后跪在楼边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吼出了最后一点力气。
随即,昏死了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
当安夏从山区赶回来的时候,所有的战争都已经走到了结局。
如果今天安夏和二号没有互换身份,那么严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下去。
听完了这个故事,安夏的客厅里,很多人都无声地起身离开了。
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没有人想要对庄苏风再做出什么评价了。
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却也是个爱得最为深刻的人。
他用了一辈子来制造一个迷局,用来保护那个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的,值得珍惜的人。
他追求的,只是和母亲的一次正式见面。
自那之后,他只有一件事要确定。
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
屋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真正的安夏、顾慕之以及南梦辰和黎亚蒙。
“你会怎么处置严瞳?”
“照顾好她们……无论那个孩子……是南若一还是庄苏风的……他都不应该再继续我们这么多代人之间的恩怨了。”
“你们觉得……有关于严瞳和那个孩子的未来,有关于今晚我们的决定……庄苏风算到了吗?”
“我想他算到了。所以他最后才会微笑着离开。”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不会再有阴谋……也不会再有恩怨情仇了……”
“以后……”
“对!以后……”
夜幕深沉,整个世界似乎都累坏了。
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今晚的餐桌边,没有以往那么多人。
安夏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在释怀还是在惋惜。
顾慕之看着她:“别再想了,好好吃饭。”
安夏似乎隐隐地叹了口气。
“这短短的一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已经发生过了……现在……你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了。”
安夏沉思良久。
“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顾慕之拿过安夏的碗,为她盛了一碗汤。
“不能那么任性,要好好照顾自己。”
安夏抿了抿嘴,端起那碗汤,到了嘴边:“为什么要照顾好自己,你就不会好好照顾……唔……”
啪!
碗突然坠落在了桌面上。
汤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拼了命地朝着四面八方快速奔跑起来。
弄湿了桌面大片大片的桌布。
顾慕之眉头一紧,还没等说话。
安夏突然一抬手止住了他。
紧接着,顾慕之看到安夏的眼角有些红,伴随着她身体的干呕,一阵又一阵地把后背躬起来,似乎根本控制不住恶心的冲动。
安夏废了好半天力气才平复呼吸,可是眉头仍旧皱的那么紧。
“我……我想吐……”
话还没说完,安夏突然起身朝着洗手间冲了出去。
徒留下身后一脸迷惑的顾慕之。
洗手间里传来的呕吐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顾慕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桌面上的食物还有那晚已经洒光了了的汤。
“恶心?”
顾慕之突然起身,冲到了洗手间。
他轻轻拍着安夏的后背。
餐厅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情绪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多……多久了?”
“呕……唔……我怎么……我怎么知道……”
“你……你这是……”
“对!我这是……”
“哈哈哈……”
“笑你妹啊!要不是你天天……我怎么会……唔……”
呕吐又在继续!
“有些事……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考虑了?”
“可以考虑?!你大爷的!你看不到老子现在吐得像狗一样?!”
“所以我才说我们是不是应该……”
哗啦——!
马桶的水冲走的很多都是酸水,几乎没什么东西。
一阵低沉的呼吸声过后,安夏的声音又响起来。
“顾慕之!你有没有脑子!你还等什么呢?”
“等什么?!”
“白痴!你是要等到老子肚子大的穿不下婚纱吗?”
“你是说!”
“你怎么这么笨啊!!!平时的聪明都是装出来的吗?你现在要干什么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我们应该……结婚!”
“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
“不会!”
“真的?!”
“真的……永远不会!”
“那好!婚礼必须是全世界最盛大的!”
“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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